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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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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偌大的包廂徹底空曠下來,賀初秋昏昏欲睡,躺在沙發上補眠。

迷迷糊糊中,他聽到一陣開門聲,腳步聲逐漸靠近,是寒曜年和顧明哲回來了。

“睡著了?”微微上揚的聲音,是顧明哲在說話。

賀初秋正準備睜眼,身上突然一沈,柔軟的織物伴隨著熟悉的木香落下。

寒曜年給他蓋了件外套?

賀初秋放輕呼吸,身體有些緊繃。

他們似乎沒發現他醒了,顧明哲問寒曜年:“怎麽辦?你要送他回家嗎?你知道他住哪兒嗎?不然樓上開個房間?”

賀初秋正要拒絕,寒曜年已經先他一步開口:“不用。”

緊接著賀初秋身體一輕,腦袋靠進了一個柔韌的胸膛裏,他們挨得那麽近,他甚至能聽到寒曜年沈穩的心跳聲。

賀初秋臉頰一陣發燙,無奈剛才錯失了醒來的最佳時機,此刻睜眼反而更加尷尬。

賀初秋只得放輕呼吸,盡可能把自己偽裝成一個醉漢。

顧明哲:“那你要帶他回家?”

寒曜年擡腳往外走:“我送他回家。”

顧明哲:“?你知道他家地址?”

寒曜年沒有回答。

身後傳來顧明哲的嘲笑聲:“寒曜年,你就裝吧,還說對人家沒興趣。”

賀初秋腦袋埋在寒曜年頸窩,思緒一片混亂。

寒曜年怎麽知道他的住址?而且顧明哲為什麽會誤會他們的關系?

但是很快,賀初秋就無暇思考這些。

與寒曜年極為靠近的距離,讓他無暇再顧及那些抽象的、遙遠的問題,他的一切都被禁錮在當下。

紊亂的心跳,熟悉的氣味,緊緊挨著的身體……

讓他神情恍惚,一如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格外炎熱,賀初秋的兼職告一段落,暑假作業也早已寫完,每天無所事事,閑賦在家。

一同閑下來的還有在家養傷的寒曜年。

出租屋的老式空調耗電極高,為了省空調,他們白天會一起去老板娘的小賣部幫忙。

那是一棟二環內的老舊居民房,上世紀的步梯房有一種規整的秩序美。

陽光穿過花窗,在墻上投下一片幾何圖案的光影。

年輕的男孩兒穿著T恤短褲坐在空調下,午後客人稀少,茂盛的槐樹遮天蔽日,窗外是陣陣蟬鳴。

不知不覺,賀初秋靠在寒曜年身上睡著了。

皮膚在夏季高溫中變得黏膩,賀初秋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悶熱和潮濕。

他張開嘴巴用力呼吸,身體卻仿佛變成了一條離水的魚,吸不進一丁點兒空氣。

突然間,一只微涼的手蓋在他額頭。

“醒醒,”有人拍打他的臉,“賀初秋,你中暑了。”

賀初秋疲倦地睜開雙眼,電風扇恰好轉到他這邊,吹得寒曜年的T恤貼在身上,露出寬闊的肩膀輪廓,胸腹隱約可見肌肉痕跡。

透明門簾外,陽光穿過樹蔭在地面烙下刺眼光斑。

賀初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點亮,又晃了神。

時間變得不再重要,仿佛這場漫長得沒有盡頭的青春,可以由他肆意揮霍,隨意浪費。

直到有冰塊被塞進他衣領,貼著他胸膛寸寸滑落。賀初秋感到一股難以忍耐的灼燒,騰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寒曜年,你幹什麽?”他漂亮的臉上浮現惱怒。

“醒了?”男生逆光站在他面前,手裏還捏著另一個作案工具。

夏天氣溫高,冰塊化成水後,沿著他手指濕噠噠的往下流。

“我又沒睡覺。”賀初秋掏出衣領裏的冰塊,冷冷道,“寒曜年,你是不是有病?”

“要去醫院嗎?”

“不去。”賀初秋煩躁地甩開他的手,夏天皮膚濕黏黏的,一挨著就讓人心情止不住地煩躁。

“你發燒了。”

“沒有,只是太熱了唔……”賀初秋話還沒說完,嘴裏突然一涼,寒曜年不知從哪兒拿出只溫度計塞進他嘴裏。

賀初秋有點兒惡心,直皺眉:“我不要測口腔溫度,好臟。”

“剛拆的。”

“那也不要。”

賀初秋嘟噥了一聲,但也沒把溫度計吐出去。

37.6℃,低燒。

寒曜年表情嚴峻地看著這串數字,然後問賀初秋借用手機。

賀初秋把手機扔給他,納悶:“幹什麽?”

不怪他覺得寒曜年是窮小子,這人連個手機都買不起。

“百度,”寒曜年啪啪打字,“查查低燒該怎麽辦。”

看他一眼嚴肅,賀初秋莫名有些想笑:“說你鄉下來的,但有時候你又在一些地方顯得格外講究。我們這種人家哪有這麽矜貴?低燒而已,睡一覺自己就好了。”

寒曜年皺眉:“百度說發燒會把人燒傻。”

賀初秋:“那是針對小孩兒。”

更何況,8歲時賀初秋自己在家燒到39.8℃,也自己熬了過來。

其實早上還沒這麽嚴重,賀光琴要去單位上班,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周正生務必帶他去醫院看病。

結果那人只顧著打牌,讓賀初秋在家燒了一整天。

等賀光琴下班回家才發現,賀初秋燒得滿臉通紅,體溫竟然飆到了39.8℃。

賀光琴氣瘋了,她直接掀了周正生牌桌,抱著賀初秋跑去了醫院。

當時賀初秋甚至出現了幻覺,醫生都在說,要是再晚點兒送來,估計就會出現永久性損傷。

偏偏賀初秋命硬,硬生生熬了過來。

從醫院回來後,賀初秋把周正生的寶貝詩集全扔了。

他被吊起來打。

才八歲的小孩兒,一邊挨打卻一邊發笑,用一種不符合年紀、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說:“周正生,你信不信,以後我會殺了你。”

八歲時他那麽嚴重都熬了過來,低燒對他來說不過是小兒科。

“區區低燒,也只有你這種在逃公主才大驚小怪。”賀初秋張開五指把劉海兒擼到腦後,露出潮濕紅潤的額頭,眼尾帶著潮紅,顯得左眼尾那粒痣尤為可憐,楚楚。

寒曜年目光落在他臉上,再也無法移開。

然後賀初秋開始給自己揪眉心,這是他從外婆那裏學來的瀉火妙招。

男生皮膚薄,下手又重,不一會兒,雪白的肌膚上出現一條艷麗的紅線。

仿佛雪地中開出的灼灼紅梅,明艷得令人不敢再看。

寒曜年避開目光,莫名有些口幹舌燥。

馬路上空氣蒸騰,讓這一切都恍如夢境。

有什麽從心臟裏湧出,在那個炎熱的夏天生了根,發了芽。

“滴——”

一道喇叭聲把時間拉到當下。

“抱歉,”前方司機踩下急剎車,回頭解釋,“有電動車闖紅燈。”

賀初秋腦袋因為慣性往前,又很快被一只手扶住額頭。

轎車平穩往前,賀初秋腦袋微微往一側偏移,靠在了寒曜年肩膀上。

窗外燈光閃爍,一盞盞暖黃的鈉燈亮在夜空,仿佛一輪永不沈落的太陽。

車內,賀初秋閉上眼,鼻尖莫名有些發酸。

青春期的懵懂是一種浪漫,成年後再度咀嚼,卻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一路無言,直到轎車停在小區門口。

賀初秋睜開眼睛,他和寒曜年靜靜坐在後座,卻誰都沒有提下車。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催促的鳴笛,賀初秋這才如夢初醒,說了聲謝謝,開門下車。

寒曜年也跟著他下來了。

二人站在小區門口,相顧無言。

涼涼的夜風吹過,寒曜年率先打破了沈默:“你房子買在這裏的?”

賀初秋點頭,說:“前年買的,現在和我媽住在這兒。”

寒曜年:“好久沒見阿姨了,今天太晚就不上門拜訪了,替我向阿姨問好。”

賀初秋:“行。”

然後又是一陣漫長的沈默。

賀初秋:“沒事我先上去了。”

寒曜年:“好,車我叫了代駕給你開回來。”

賀初秋:“謝謝。”

說完,寒曜年轉身離開。

賀初秋靜靜站在原地,就在對方上車前一秒,他突然追上去按住了車門。

寒曜年跟著擡起頭,暖黃的燈光落進他眼底,仿佛有星星在閃爍。

賀初秋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次謝謝你們的幫忙。”

寒曜年:“希望沒有讓你覺得為難。”

“但以後不必了,”賀初秋不給自己猶豫的機會,脫口而出,“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不過是隨手之舉,但我不想再欠你們人情。”

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

保安在值班亭裏打著盹,路邊靜悄悄的,連一輛車也沒有。

寒曜年的臉隱匿在陰影中,表情莫測。

賀初秋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下一秒,他被男人扣住手腕。

靜謐的深夜,寒曜年在燈下擡眸,目光灼灼:“賀初秋,你究竟在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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