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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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紫宸殿的大殿前, 大鄴一眾臣下俱都低眉順眼地立著，天穹上明晃晃的日頭映下來，將他們各自身上那身熠熠官袍照得更為灼灼顏色。
在要緊或不要緊的所謂軍國大事上唇槍舌劍過, 陰陽怪氣過，日日不倦地演完這樣戲碼以後, 這早朝也就是到了可以退場的時候了, 於是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響起——“臣等恭送官家，願官家海清河晏, 天下太平！”他們各個的腦袋都緊緊地叩在地上, 不敢有絲毫僭越之處，免得叫禮官發覺, 毀了自個的遠大前程。
這是從來不曾有過什麽變動的，謝璋已如此過了幾千回這樣的時候，只是今日卻是與以往有些不同，因為謝璋站起身來以後，剛剛離了那座金碧輝煌的龍椅, 天底下至尊至貴的官家就那般輕飄飄地倒在了紫宸殿的玉階之上，倒在了底下這一眾各懷心思的大臣眼前。
得著謝璋昏迷消息時候, 孟夷光正在文華殿外。
文華殿是大鄴太子讀書的宮殿, 每當下了早朝, 教導謝恒讀書的侍讀侍講就會依著他們的排次順序，來為謝恒講那些有關治國理政的學問。
謝恒昨日身子有些不適, 孟夷光擔憂他的身子, 就叫謝恒昨夜裏頭在未央殿歇息著了, 今日晨起以後, 孟夷光本是打算給謝恒告一日假，結果謝恒卻是說自個身子已然妥當, 不願意耽誤學業。
高高坐在鳳輦上，孟夷光看著垂頭站著的謝恒，自從陳太後過逝，謝恒的脾性就有些沈穩了下來，不比從前那般活潑鬧騰，孟夷光隱約明白幾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說，又加之這些光景裏還有旁的事情牽扯著她的思緒，也就只能夠將謝恒這處先放著。
不過孟夷光有時候也會有些厭倦地想著，對著謝恒說清或是不說請，或許也是沒什麽意思的，難不成要告訴謝恒，他的皇祖母害死他未曾謀面的皇祖父，而他的父皇冷眼旁觀，他的父皇與他的母後又合謀逼死他的皇祖母，把這樣血淋淋的事情講清道明給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他就真的能夠理解在這太平宮裏頭，血親為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相弒，是件屢見不鮮再尋常不過的事。
孟夷光垂著眸，燦燦日光叫她指上這枚翡翠戒子更是流淌著碧金樣明媚光彩，所以何必說清，總歸謝恒自個長成以後就會明白的，孟夷光目光幽幽，畢竟謝恒也已經要成為親歷者，謝恒或許很快就會知曉，他的母後想要殺了他的父皇，甚至還已經打算好要與他這位幼帝爭權奪勢。
這聽起來是多麽可笑，孟夷光有些自嘲意思地笑起，但很快她就收斂好了思緒，她擡起臉時候，已是笑意晏晏，連眉眼裝點的剔透珍珠都在她盈盈笑意裏失了婉約，看起來仿佛便是這天底下最最溫柔的慈母，她柔聲朝著謝恒叮囑道：“母後知道你好學，可這學無止境，身子卻是有著度的，所以長生萬萬不能勞累著自個的身子。”
謝恒擡起臉，看著分外柔和的孟夷光，他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兒臣明白了，母後不必為兒臣擔憂。”看著孟夷光好像真摯十分的柔和笑意，謝恒朝著孟夷光綻出大大的笑臉。
孟夷光笑得更是愛憐了些，她剛想要再說幾句展展自個的慈母心思，一旁小徑上就有跌跌撞撞的身影匆匆跑來，孟夷光居高臨下地一瞥，認出了這是魏良策的一個徒弟，也是在垂拱殿近身侍奉著謝璋的，她笑意有一刻停滯了瞬，孟夷光心知肚明這小太監為何如此慌亂，但在此刻，這本應歡喜得意的時候，她心裏頭仍是湧起無比覆雜的心緒。
孟夷光忽然想起那年與謝璋大婚時候，閑閑俯身剪燈花的謝璋，他那時候的眉眼仿佛比如今要稍顯幾分稚嫩，但仍是風流俊逸，結蕊燈花爆出，叫他帶笑眉目更是鮮明秾艷，世上獨絕。
當年孟夷光曾經對著仿佛永遠燃不盡的龍鳳高燭許誓，願與謝璋永遠同心，百年不相離，那時可以分外輕盈從容脫口而出的句子，或許並沒有幾分真心，因為當時的孟夷光早已從盧靜識口中知曉後事，她說出這樣情意綿綿話語時候，心裏頭野心勃勃期許著的卻是自個可以臨朝聽政執掌大鄴江山的日後。
但那時煌煌燈燭之下，笑盈盈對她講是要結萬年之好才對的謝璋，卻是叫人忍不住心魂搖曳，或許謝璋也只是隨口拈來的一句，但當時擡眸看著謝璋，孟夷光可以分明地瞧著謝璋因笑而微微瞇起的多情眸，可以數清謝璋分外濃密的眼睫，也近得能夠看清謝璋眸裏他自己或許都不知的認真。
所以在一瞬裏，孟夷光也會有些忍不住憧憬那萬年之好。
孟夷光眨眨眼，她本以為自己要落下淚來，可眼睫空落落的，叫她微微一怔，聽著這小太監慌亂的稟報，孟夷光轉瞬掛起焦急面色，就往垂拱殿趕去。
留在原地的謝恒叫身後一眾太監宮婢簇擁著，平日頗得謝恒喜歡的近身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對著謝恒說道：“太子爺，您是不是也要往垂拱殿去看望看望官家？”
謝恒搖了搖小腦袋，低著頭說道：“孤就不用去添亂了。”說完，他就轉身走進了文華殿裏。
與上回謝璋那叫人分不清真真假假的病倒昏迷不同，這回謝璋在紫宸殿前諸位大臣眼下直接倒了過去，是想隱瞞都瞞不住的，太醫給謝璋診斷時候，殿裏是王太後和孟夷光聽著，殿外是大鄴一眾高官顯宦在等著，折騰得可以說是轟轟烈烈得很。
隨著謝璋一日日昏迷下去，和從前那些遮遮掩掩不同，孟夷光也開始光明正大地幹涉起來了朝政，雖說面上還裝模作樣是以王太後為主，但王太後對這些朝事上頭的縱橫算計一竅不通，連垂拱殿都已經不再踏足，已經又再度專心致志地親近起謝恒來。
看著奏折上和謝璋如出一轍的批覆字跡，官場上頭這幫人精也都明白這位瞧起來端莊大方的皇後娘娘早不是頭一回幹政。
倒不是沒有大臣想要說道一二彈劾一番，只是謝璋遲遲不醒，旁人也不免心頭打鼓起來，要是謝璋一直這樣下去，那大鄴總不能有個沈睡不起的官家，也只能是迎年幼的太子登基。
皇後不好幹政，但太後卻是可以名正言順扶持幼主來臨朝稱制的，這些大臣可不想要拿自個的前程造化來試一試這位皇後娘娘是否寬宏大量，所以也只能是俯首稱臣，靜待後事了。
垂拱殿裏，饒是孟唳性情慣來謹慎，這位近來炙手可熱的國舅爺面上也仍是不□□露出來喜色，他目光瞥了眼寢殿，就上前幾步，對著正在打理瓊花的孟夷光輕聲說道：“官家多日不醒，朝中已有大臣有意上旨奉官家為太上皇，迎太子殿下登基踐祚，不知皇後娘娘是何想法？”
若要孟唳來看，這弒君已做了大半，不如直接做得幹脆利落些，免得留下什麽要命的後患。
只要謝璋一駕崩，孟夷光就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借著謝恒把持朝政，那這謝家的天下再過幾年可不定是姓謝，還是姓孟了，只要一想到此，孟唳就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孟夷光面色平靜，她目光輕輕落在眼下這瓶清麗皎然盛綻的簇簇瓊花，她淡聲說道：“阿兄安心就是，本宮心裏頭自有周全打算，是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拿起一旁宮婢奉上的金剪，孟夷光擡手剪下，那嬌羞未放的花苞霎時猶如細雪輕落，她一雙纖纖玉手在新綠皎白中，愈發顯得瑩潤無瑕，孟夷光滿意地瞧著自個修剪好的這瓶瓊花，回眸朝著孟唳淺淺一笑，清媚明艷的眉目分外光彩照人，從容得很。
將手親昵地搭在孟唳臂上，孟夷光細語著說道：“阿兄不必太過著急，這下棋比的就是耐性，一旦著急落子，就不免慌亂裏頭落錯，導致大好前景不覆，滿盤皆輸。”
孟唳看著自己成竹在胸游刃有餘的小妹，心頭不免有些驕傲意思，他笑道：“皇後娘娘高瞻遠矚，臣一切行事皆聽從皇後娘娘的吩咐。”
孟夷光淡淡笑著，氣定神閑地講道：“那阿兄可要做個忠心耿耿的好臣子才是。”她笑吟吟的，話裏頭揶揄意思更重。
叫宮侍將孟唳送離了垂拱殿，孟夷光擡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的宮人，她將那瓶她親自打理好的瓊花抱在懷中，有些小心地邁進了寢殿，將這冰裂紋長頸瓶安穩擺在禦榻旁的花架上，孟夷光拿起絲絹帕子將手中不慎濺落的些許清水擦拭幹凈。
坐在禦榻旁，孟夷光擡眸看著在寢殿裏伺候的一眾太監宮婢，吩咐道：“都退下。”
雖是有些猶豫，可很快這寬敞精致就只剩了孟夷光，以及躺在禦榻上的謝璋，孟夷光目光盈盈落在謝璋身上，這些時日裏頭，謝璋消瘦了頗多，原本氣血豐盈的神采奕奕面貌，也不免有幾分黯淡蒼白，不過雖然鋒利了些，這張俊逸面貌也仍是漂亮的。
孟夷光笑得分外明媚顏色，她伸手輕柔地扶著謝璋面頰，心裏頭可以說是柔情萬種也不為過，比起那意氣風發又乾綱獨斷的年輕官家，對比起來，此時有些可憐兮兮的謝璋聽話安順得叫她心裏不免更有些愛憐。
這世間除了她孟夷光，誰不在等待著謝璋的駕崩，孟夷光笑影柔柔，旁人嘴上雖然道著口不應心的千秋萬歲，可朝中、宮裏，這偌大的京師城裏頭有著不知多少人在盼望著謝璋的駕崩，期冀著能從這位官家的死裏得到什麽恩德賞賜，就連謝璋的生身母後都對自己這嫡親兒子不理不顧。
這垂拱殿安靜得很，孟夷光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謝璋，她擡眸，眼神落在那瓶瓊花上頭，凈白的花交相簇擁著，像是紛紛揚揚的喪幡，很是不吉利意思，孟夷光忽然想，當年謝璋冷眼看著陳太後害死先帝時候，有沒有看透這神佛惡意的讖語，他和被他厭恨非常的父皇竟有著相近的收煞。
孟夷光笑意淺淡，她從飄逸的廣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瓏的錦匣，只有孟夷光半掌大小的錦匣裏放著丸拇指大小的黑漆漆藥丸，孟夷光將丸藥小心地分成兩半，取出其中一半作勢就要塞入謝璋口中。
“皇後娘娘真是好狠的心腸呀，叫我可真真難過傷心得很。”
謝璋輕輕握住孟夷光的腕，聲音低低的，略有些沙啞，卻還是帶著笑意，仿佛平常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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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大殿前, 大鄴一眾臣下俱都低眉順眼地立著，天穹上明晃晃的日頭映下來，將他們各自身上那身熠熠官袍照得更為灼灼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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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著謝璋昏迷消息時候, 孟夷光正在文華殿外。
文華殿是大鄴太子讀書的宮殿, 每當下了早朝, 教導謝恒讀書的侍讀侍講就會依著他們的排次順序，來為謝恒講那些有關治國理政的學問。
謝恒昨日身子有些不適, 孟夷光擔憂他的身子, 就叫謝恒昨夜裏頭在未央殿歇息著了, 今日晨起以後, 孟夷光本是打算給謝恒告一日假，結果謝恒卻是說自個身子已然妥當, 不願意耽誤學業。
高高坐在鳳輦上，孟夷光看著垂頭站著的謝恒，自從陳太後過逝，謝恒的脾性就有些沈穩了下來，不比從前那般活潑鬧騰，孟夷光隱約明白幾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說，又加之這些光景裏還有旁的事情牽扯著她的思緒，也就只能夠將謝恒這處先放著。
不過孟夷光有時候也會有些厭倦地想著，對著謝恒說清或是不說請，或許也是沒什麽意思的，難不成要告訴謝恒，他的皇祖母害死他未曾謀面的皇祖父，而他的父皇冷眼旁觀，他的父皇與他的母後又合謀逼死他的皇祖母，把這樣血淋淋的事情講清道明給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他就真的能夠理解在這太平宮裏頭，血親為著至高無上的皇權相弒，是件屢見不鮮再尋常不過的事。
孟夷光垂著眸，燦燦日光叫她指上這枚翡翠戒子更是流淌著碧金樣明媚光彩，所以何必說清，總歸謝恒自個長成以後就會明白的，孟夷光目光幽幽，畢竟謝恒也已經要成為親歷者，謝恒或許很快就會知曉，他的母後想要殺了他的父皇，甚至還已經打算好要與他這位幼帝爭權奪勢。
這聽起來是多麽可笑，孟夷光有些自嘲意思地笑起，但很快她就收斂好了思緒，她擡起臉時候，已是笑意晏晏，連眉眼裝點的剔透珍珠都在她盈盈笑意裏失了婉約，看起來仿佛便是這天底下最最溫柔的慈母，她柔聲朝著謝恒叮囑道：“母後知道你好學，可這學無止境，身子卻是有著度的，所以長生萬萬不能勞累著自個的身子。”
謝恒擡起臉，看著分外柔和的孟夷光，他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兒臣明白了，母後不必為兒臣擔憂。”看著孟夷光好像真摯十分的柔和笑意，謝恒朝著孟夷光綻出大大的笑臉。
孟夷光笑得更是愛憐了些，她剛想要再說幾句展展自個的慈母心思，一旁小徑上就有跌跌撞撞的身影匆匆跑來，孟夷光居高臨下地一瞥，認出了這是魏良策的一個徒弟，也是在垂拱殿近身侍奉著謝璋的，她笑意有一刻停滯了瞬，孟夷光心知肚明這小太監為何如此慌亂，但在此刻，這本應歡喜得意的時候，她心裏頭仍是湧起無比覆雜的心緒。
孟夷光忽然想起那年與謝璋大婚時候，閑閑俯身剪燈花的謝璋，他那時候的眉眼仿佛比如今要稍顯幾分稚嫩，但仍是風流俊逸，結蕊燈花爆出，叫他帶笑眉目更是鮮明秾艷，世上獨絕。
當年孟夷光曾經對著仿佛永遠燃不盡的龍鳳高燭許誓，願與謝璋永遠同心，百年不相離，那時可以分外輕盈從容脫口而出的句子，或許並沒有幾分真心，因為當時的孟夷光早已從盧靜識口中知曉後事，她說出這樣情意綿綿話語時候，心裏頭野心勃勃期許著的卻是自個可以臨朝聽政執掌大鄴江山的日後。
但那時煌煌燈燭之下，笑盈盈對她講是要結萬年之好才對的謝璋，卻是叫人忍不住心魂搖曳，或許謝璋也只是隨口拈來的一句，但當時擡眸看著謝璋，孟夷光可以分明地瞧著謝璋因笑而微微瞇起的多情眸，可以數清謝璋分外濃密的眼睫，也近得能夠看清謝璋眸裏他自己或許都不知的認真。
所以在一瞬裏，孟夷光也會有些忍不住憧憬那萬年之好。
孟夷光眨眨眼，她本以為自己要落下淚來，可眼睫空落落的，叫她微微一怔，聽著這小太監慌亂的稟報，孟夷光轉瞬掛起焦急面色，就往垂拱殿趕去。
留在原地的謝恒叫身後一眾太監宮婢簇擁著，平日頗得謝恒喜歡的近身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對著謝恒說道：“太子爺，您是不是也要往垂拱殿去看望看望官家？”
謝恒搖了搖小腦袋，低著頭說道：“孤就不用去添亂了。”說完，他就轉身走進了文華殿裏。
與上回謝璋那叫人分不清真真假假的病倒昏迷不同，這回謝璋在紫宸殿前諸位大臣眼下直接倒了過去，是想隱瞞都瞞不住的，太醫給謝璋診斷時候，殿裏是王太後和孟夷光聽著，殿外是大鄴一眾高官顯宦在等著，折騰得可以說是轟轟烈烈得很。
隨著謝璋一日日昏迷下去，和從前那些遮遮掩掩不同，孟夷光也開始光明正大地幹涉起來了朝政，雖說面上還裝模作樣是以王太後為主，但王太後對這些朝事上頭的縱橫算計一竅不通，連垂拱殿都已經不再踏足，已經又再度專心致志地親近起謝恒來。
看著奏折上和謝璋如出一轍的批覆字跡，官場上頭這幫人精也都明白這位瞧起來端莊大方的皇後娘娘早不是頭一回幹政。
倒不是沒有大臣想要說道一二彈劾一番，只是謝璋遲遲不醒，旁人也不免心頭打鼓起來，要是謝璋一直這樣下去，那大鄴總不能有個沈睡不起的官家，也只能是迎年幼的太子登基。
皇後不好幹政，但太後卻是可以名正言順扶持幼主來臨朝稱制的，這些大臣可不想要拿自個的前程造化來試一試這位皇後娘娘是否寬宏大量，所以也只能是俯首稱臣，靜待後事了。
垂拱殿裏，饒是孟唳性情慣來謹慎，這位近來炙手可熱的國舅爺面上也仍是不□□露出來喜色，他目光瞥了眼寢殿，就上前幾步，對著正在打理瓊花的孟夷光輕聲說道：“官家多日不醒，朝中已有大臣有意上旨奉官家為太上皇，迎太子殿下登基踐祚，不知皇後娘娘是何想法？”
若要孟唳來看，這弒君已做了大半，不如直接做得幹脆利落些，免得留下什麽要命的後患。
只要謝璋一駕崩，孟夷光就更可以名正言順地借著謝恒把持朝政，那這謝家的天下再過幾年可不定是姓謝，還是姓孟了，只要一想到此，孟唳就不由有些心潮澎湃。
孟夷光面色平靜，她目光輕輕落在眼下這瓶清麗皎然盛綻的簇簇瓊花，她淡聲說道：“阿兄安心就是，本宮心裏頭自有周全打算，是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拿起一旁宮婢奉上的金剪，孟夷光擡手剪下，那嬌羞未放的花苞霎時猶如細雪輕落，她一雙纖纖玉手在新綠皎白中，愈發顯得瑩潤無瑕，孟夷光滿意地瞧著自個修剪好的這瓶瓊花，回眸朝著孟唳淺淺一笑，清媚明艷的眉目分外光彩照人，從容得很。
將手親昵地搭在孟唳臂上，孟夷光細語著說道：“阿兄不必太過著急，這下棋比的就是耐性，一旦著急落子，就不免慌亂裏頭落錯，導致大好前景不覆，滿盤皆輸。”
孟唳看著自己成竹在胸游刃有餘的小妹，心頭不免有些驕傲意思，他笑道：“皇後娘娘高瞻遠矚，臣一切行事皆聽從皇後娘娘的吩咐。”
孟夷光淡淡笑著，氣定神閑地講道：“那阿兄可要做個忠心耿耿的好臣子才是。”她笑吟吟的，話裏頭揶揄意思更重。
叫宮侍將孟唳送離了垂拱殿，孟夷光擡手止住了想要上前的宮人，她將那瓶她親自打理好的瓊花抱在懷中，有些小心地邁進了寢殿，將這冰裂紋長頸瓶安穩擺在禦榻旁的花架上，孟夷光拿起絲絹帕子將手中不慎濺落的些許清水擦拭幹凈。
坐在禦榻旁，孟夷光擡眸看著在寢殿裏伺候的一眾太監宮婢，吩咐道：“都退下。”
雖是有些猶豫，可很快這寬敞精致就只剩了孟夷光，以及躺在禦榻上的謝璋，孟夷光目光盈盈落在謝璋身上，這些時日裏頭，謝璋消瘦了頗多，原本氣血豐盈的神采奕奕面貌，也不免有幾分黯淡蒼白，不過雖然鋒利了些，這張俊逸面貌也仍是漂亮的。
孟夷光笑得分外明媚顏色，她伸手輕柔地扶著謝璋面頰，心裏頭可以說是柔情萬種也不為過，比起那意氣風發又乾綱獨斷的年輕官家，對比起來，此時有些可憐兮兮的謝璋聽話安順得叫她心裏不免更有些愛憐。
這世間除了她孟夷光，誰不在等待著謝璋的駕崩，孟夷光笑影柔柔，旁人嘴上雖然道著口不應心的千秋萬歲，可朝中、宮裏，這偌大的京師城裏頭有著不知多少人在盼望著謝璋的駕崩，期冀著能從這位官家的死裏得到什麽恩德賞賜，就連謝璋的生身母後都對自己這嫡親兒子不理不顧。
這垂拱殿安靜得很，孟夷光就這樣靜靜地看著謝璋，她擡眸，眼神落在那瓶瓊花上頭，凈白的花交相簇擁著，像是紛紛揚揚的喪幡，很是不吉利意思，孟夷光忽然想，當年謝璋冷眼看著陳太後害死先帝時候，有沒有看透這神佛惡意的讖語，他和被他厭恨非常的父皇竟有著相近的收煞。
孟夷光笑意淺淡，她從飄逸的廣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瓏的錦匣，只有孟夷光半掌大小的錦匣裏放著丸拇指大小的黑漆漆藥丸，孟夷光將丸藥小心地分成兩半，取出其中一半作勢就要塞入謝璋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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