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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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今日乃是朔望朝謁日, 不止卯時大鄴一眾在京師的文武百官就俱身著齊整朝服，恭恭敬敬候在紫宸殿殿前，等待著謝璋, 結果直等到天邊日頭都有幾分濃烈起來，燦燦艷麗朝霞布滿清蔚蒼穹之上, 大鄴官家身影仍是未至, 諸人礙著禮官雖不敢交頭接耳，可心裏頭都不禁泛起點嘀咕聲來, 畢竟往前可是從來沒有過這樣時候, 他們這位聖明燭照的官家一向勤政得有些要命。
在這樣壓抑非常的寂靜裏，叫人更是胡思亂想起來, 直到魏良策的到來，這位最得官家信重的宦官面無表情，冷淡得叫人分辨不出來任何，話也很是簡短，大致就是官家身子不適, 今日休朝，諸大臣各回各自衙門辦差去, 若有要事便呈上奏折來。
見沒有想要上呈緊要事的奏折, 魏良策也沒什麽留戀就轉身又回垂拱殿了, 底下低眉頓首站著多時的官員也低眉順眼各自準備離宮，往宮外走的禦道上, 不少平日親近些的臣子雖是不敢明目張膽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議論這官家怎的突然身子不爽, 還耽誤這樣久功夫才叫魏良策傳來旨意, 免得叫神出鬼沒的皇城司聽著，治他們個大不敬罪過, 但各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遞遞眼色，心裏頭也都是各有盤算想法。
不少人目光也都暗暗落在前頭那些高官顯宦身上，想看看這些平日得官家寵信，位高權重又消息靈通的大人物是如何模樣，卻只能瞧見他們各自從容行動的華貴官袍，一片耀耀金紫，連粲粲日光都要失色幾分。
最為尊貴顯赫的季太師與陳樞密使兀自走著，俱都面色沈穩平靜，沒與任何人有著交談，只是季太師這般孤清不奇怪，畢竟除了自己門下那幾個學生，這位最得謝璋信任倚重的帝師，幾乎不與任何人有著往來，可是落在陳譽身上卻多少有些奇異，誰不知道這位和官家沒任何血緣的皇舅向來最喜被人吹捧擁簇，渾然好似大鄴另一個明日般。
但也沒人敢就這話題去上前招惹那位向來陰陽怪氣的樞密使，於是在這兩位身上看不出什麽，大多註目就落在最近朝中風頭最盛的孟唳身上，這為壽恩侯世子是皇後娘娘嫡親兄長，因此也被官家多有賞識提拔，年輕輕就官至戶部侍郎，他自個就是再有能耐，也仍不免叫人腹誹幾句倚仗親妹的裙帶關系。
不過在朝中青年官員裏，孟唳素來可說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瓏，既能和那幫家世敗落也還是眼睛還高高往上看的勳貴子弟說笑，也可與翰林院那眾自以為超脫於世的清高文臣談詩書典籍，此時孟唳身邊擁躉就是那幾個走武將路子的勳貴子弟，似乎是在竊竊私語著瑯琊侯府老侯爺的病情，以及這老侯爺過幾日的壽宴是要如何。
聽了叫春風隱隱約約送進耳裏的話，這些世上最最精明的朝班大臣也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探聽到有用的，只能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繼續垂頭默默當著大鄴恭順謙卑的忠臣良將。
他們不知曉的卻是，無論季太師、陳譽亦或孟唳知不知曉今日是怎麽一回事，真正能夠給他們提供點端倪的卻是身後那幫總是默不吭聲的宗親。
這朔望朝謁日是難得能叫宗室穿戴著行頭聽朝的日子，比之前朝任意時候都要寥落的孤零零幾位宗室裏，越王父子一副孝子賢孫模樣，一副恨不得把身旁那些親戚用道門隔起來的惴惴不安模樣，免得被牽連送命。
而福安郡王父子自覺自己和這些宗親不同，畢竟他們可是攀上皇後娘娘的堂姐，還狠狠心把自家生意也差不多給交了出來，只要上頭那位官家睜睜眼看看，就能明白他們郡王府的忠良誠意，所以這對往前都有些荒唐名聲的父子各自擺出擔憂面色，簡直是要以身代官家病痛顏色，因為演得太真，所以透出假意來。
剩下父王早逝的閔王與楚王倒是好像湊成一堆，這一樣衣裳，穿在不同人身上也是不一樣意思，謝琰著著這般恭謹沈悶衣袍，也還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溫雅斯文，盈盈一笑裏，好像絲毫未染任何塵世俗埃，他低聲對謝瑀問到：“堂兄怎的面色如此蒼白，可是方才站久了。”
在他身側猶如一具行屍走肉的謝瑀聽了謝琰的話，整個人渾身一栗，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尋不到半點精神，說他現在就要倒在這太平宮，也是會要讓人信服的，看著謝瑀這樣惶惶不安神情，謝琰掩下嘴角笑意，不露聲色。
謝瑀想著自己這半月裏做的那些事，想想被他絞盡腦汁埋在各處的符咒巫蠱，以及昨日裏巫祝大人剛剛施展神通，今日謝璋就病倒不起，想起被用來進獻給巫祝大人的九個無知孩童，他們的淒厲慘叫與粼粼血色霎時浮現在謝瑀腦袋裏，讓他腿一軟，若非謝琰及時穩穩扶著，定是會摔得滿頭鮮血淋漓，謝瑀卻無暇孤寂，只是更加確信自己死後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這樣想著，謝瑀愈加失魂落魄，也沒心思同謝琰道謝，和幽魂似的飄離在這太平宮裏頭，謝琰目光淡淡看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堂兄，心裏也有些不解他怎麽能被嚇成這幅德行，為防止事還未成，謝瑀就先倒下，謝琰暗暗打算命閔王府的探子好好給謝瑀點上幾柱安魂香，畢竟這還沒到謝瑀下臺時候。
謝琰緩緩撥弄手裏頭的檀香佛珠，想起昨日遠遠觀的所謂施法情景，不禁有些想要笑，卞沈酣不愧是在江湖上有著多年行騙經驗，隨意擺弄間還真有幾分架勢，算是不枉謝琰盯著她排演的那數場，以及倒在卞沈酣把柄利劍下的數個孩童，謝琰可以看到她的手在昨日裏足夠穩，所以才叫漫漫血色湧出。
於是謝琰更有些不明謝瑀的恐懼，那血再是滿浸祭臺，不也沒叫謝瑀沾染，高高俯視驚濤駭浪，萬千苦難，自己卻巋然不動穩坐高臺，安穩享著，不正是皇權才會有的矜貴傲然，謝琰只覺謝瑀有些丟了他們謝家人的臉面，對算計謝瑀的事更是沒什麽愧意可言。
目光微妙地落在謝瑀消瘦的脖頸上，謝琰靜靜想到，既然怕被自己害死的那些人，那就去死吧，死了就能安穩長眠。
旁人亂糟糟心緒，頗多揣測，卻是沒能影響到垂拱殿裏半點歲月靜好的安寧和樂，所謂病倒的官家笑吟吟的，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朱紅織金錦袍，面色鮮艷亮麗，雙眸灼灼，氣血豐盈，可以說實在是精神得很，顯見所謂生病都是在隨意糊弄人，他此時正執筆作畫，一筆一畫描繪出支頤落子的孟夷光那絕代風華。
孟夷光盯著這盤當日輸在謝璋手下的棋，微微顰眉，落子又悔子，心裏頭破局法子想了一個又一個，卻還是覺得不怎圓滿。
直到謝璋手頭那副仕女圖都已畫完，孟夷光手裏這枚棋子仍是未定歸處，謝璋放下手中畫筆，看著還在苦思冥想的孟夷光，只覺可憐可愛得很，他拿起宮婢送上的濕帕凈了凈手，便走至孟夷光身旁，俯身笑語：“我覺得下棋與垂釣，皆不過是以靜制動四字。”
孟夷光仰臉望他，琢磨這“以靜制動”四字，很快便明白了破解這盤難棋法子，她輕輕落下手裏頭好像更加光滑幾分的白玉棋子，謝璋沒去看孟夷光落在何處，因為他知道以孟夷光的七竅玲瓏，落得必定就是他心裏那處位置，他不含什麽狎昵意思地讚嘆孟夷光這雪白纖細的手，比世間最最好的白玉都更要無瑕。
謝璋覺得這實在是雙很適合殺人的手，比如塗著鮮紅蔻丹緊緊鎖住喉嚨，或是握著開鋒利刃穩穩刺進胸膛，餘光望著那盤殺機赫赫的棋，或是自在落子不動聲色間奪人性命，這讓他忍不住揚唇一笑。
這棋已定結局，孟夷光也不再放什麽心思，她頭微微一歪，目光如脈脈春水般流連在謝璋面上，讓謝璋只覺仿佛被孟夷光那雙細嫩柔夷捧住觸摸，孟夷光髻上那支墜翡翠珠瓔珞的點翠步搖微然輕晃，叫她清麗眉眼更為雅致非常，正是謝璋今晨親自為她選定簪上，謝璋輕一讚嘆，也不是是在感嘆孟夷光這無雙美貌，還是在自戀自己選首飾的好眼光。
孟夷光莞爾笑語：“以靜制動，方載就愛使這招數，下棋要用，釣魚要用，連…上也要用，不過也算不白費這幾年等待，可算是叫咱們大鄴官家要釣上大魚來了。”她話裏揶揄打趣，只有謝璋能夠全然明白。
謝璋頃刻大笑起來，太過貼近的溫熱吐息叫孟夷光耳上不禁沾染點嬌艷欲滴顏色，謝璋卻更是湊近，笑道：“誰叫萬事都要師出有名，而我還就想要有著流芳千古的好名聲，以與昭華成就萬世之好，若是被牽連上什麽惡名，豈不是要被後世筆墨說我這冷酷無情的暴君不配昭華這絕世佳人。”
孟夷光看著謝璋這成竹在胸的落拓瀟灑姿態，這樣從容，讓她不禁心思微動，只覺謝璋要比天邊金烏還灼目輝煌，無怪乎世上會有所謂飛蛾撲火，孟夷光笑道：“又在胡說八道，史書工筆若是書寫咱們大鄴乾綱獨斷的官家是個這樣脾性，可是要叫人不信的。”
謝璋挑眉，輕笑語：“所以為防著日後累得聲名有損，我早已打算自己來寫一寫那起居註，定一定那史書言論，可不能叫那些糊塗迂腐的老學究隨意定下罪名來。”他說話時候有著漫不經心的游刃有餘模樣，好似天下人世間事盡在他手中，隨意掌控。
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孟夷光，謝璋朗聲笑語：“昭華莫要不信，我連咱們倆將來謚號都已選定妥當，就等百年駕崩時候給咱們的長生說說了。”他伸手忍不住去握因著孟夷光不住笑，而微微搖晃著的翡翠珠瓔珞，這樣不斷閃耀著的流光裏，讓他都有些瞧不清孟夷光面容，他松松握住這微涼的珠子，雙目明亮，“昭華可想要知道我定了哪些好字，來讚美我這位世上最最完美無缺的皇後娘娘。”
孟夷光擡手撫上謝璋漂亮俊俏的臉蛋，這大鄴至尊至貴的官家是這樣的年輕，這樣的意氣風發，讓孟夷光心緒覆雜，說不出究竟是何，只覺得世事若能長留這樣歡喜時候，或許也算是上天一件恩賜，但可惜春光終究是要消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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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壓抑非常的寂靜裏，叫人更是胡思亂想起來, 直到魏良策的到來，這位最得官家信重的宦官面無表情，冷淡得叫人分辨不出來任何，話也很是簡短，大致就是官家身子不適, 今日休朝，諸大臣各回各自衙門辦差去, 若有要事便呈上奏折來。
見沒有想要上呈緊要事的奏折, 魏良策也沒什麽留戀就轉身又回垂拱殿了, 底下低眉頓首站著多時的官員也低眉順眼各自準備離宮，往宮外走的禦道上, 不少平日親近些的臣子雖是不敢明目張膽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議論這官家怎的突然身子不爽, 還耽誤這樣久功夫才叫魏良策傳來旨意, 免得叫神出鬼沒的皇城司聽著，治他們個大不敬罪過, 但各自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遞遞眼色，心裏頭也都是各有盤算想法。
不少人目光也都暗暗落在前頭那些高官顯宦身上，想看看這些平日得官家寵信，位高權重又消息靈通的大人物是如何模樣，卻只能瞧見他們各自從容行動的華貴官袍，一片耀耀金紫，連粲粲日光都要失色幾分。
最為尊貴顯赫的季太師與陳樞密使兀自走著，俱都面色沈穩平靜，沒與任何人有著交談，只是季太師這般孤清不奇怪，畢竟除了自己門下那幾個學生，這位最得謝璋信任倚重的帝師，幾乎不與任何人有著往來，可是落在陳譽身上卻多少有些奇異，誰不知道這位和官家沒任何血緣的皇舅向來最喜被人吹捧擁簇，渾然好似大鄴另一個明日般。
但也沒人敢就這話題去上前招惹那位向來陰陽怪氣的樞密使，於是在這兩位身上看不出什麽，大多註目就落在最近朝中風頭最盛的孟唳身上，這為壽恩侯世子是皇後娘娘嫡親兄長，因此也被官家多有賞識提拔，年輕輕就官至戶部侍郎，他自個就是再有能耐，也仍不免叫人腹誹幾句倚仗親妹的裙帶關系。
不過在朝中青年官員裏，孟唳素來可說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瓏，既能和那幫家世敗落也還是眼睛還高高往上看的勳貴子弟說笑，也可與翰林院那眾自以為超脫於世的清高文臣談詩書典籍，此時孟唳身邊擁躉就是那幾個走武將路子的勳貴子弟，似乎是在竊竊私語著瑯琊侯府老侯爺的病情，以及這老侯爺過幾日的壽宴是要如何。
聽了叫春風隱隱約約送進耳裏的話，這些世上最最精明的朝班大臣也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探聽到有用的，只能再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繼續垂頭默默當著大鄴恭順謙卑的忠臣良將。
他們不知曉的卻是，無論季太師、陳譽亦或孟唳知不知曉今日是怎麽一回事，真正能夠給他們提供點端倪的卻是身後那幫總是默不吭聲的宗親。
這朔望朝謁日是難得能叫宗室穿戴著行頭聽朝的日子，比之前朝任意時候都要寥落的孤零零幾位宗室裏，越王父子一副孝子賢孫模樣，一副恨不得把身旁那些親戚用道門隔起來的惴惴不安模樣，免得被牽連送命。
而福安郡王父子自覺自己和這些宗親不同，畢竟他們可是攀上皇後娘娘的堂姐，還狠狠心把自家生意也差不多給交了出來，只要上頭那位官家睜睜眼看看，就能明白他們郡王府的忠良誠意，所以這對往前都有些荒唐名聲的父子各自擺出擔憂面色，簡直是要以身代官家病痛顏色，因為演得太真，所以透出假意來。
剩下父王早逝的閔王與楚王倒是好像湊成一堆，這一樣衣裳，穿在不同人身上也是不一樣意思，謝琰著著這般恭謹沈悶衣袍，也還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溫雅斯文，盈盈一笑裏，好像絲毫未染任何塵世俗埃，他低聲對謝瑀問到：“堂兄怎的面色如此蒼白，可是方才站久了。”
在他身側猶如一具行屍走肉的謝瑀聽了謝琰的話，整個人渾身一栗，本就蒼白的臉更是尋不到半點精神，說他現在就要倒在這太平宮，也是會要讓人信服的，看著謝瑀這樣惶惶不安神情，謝琰掩下嘴角笑意，不露聲色。
謝瑀想著自己這半月裏做的那些事，想想被他絞盡腦汁埋在各處的符咒巫蠱，以及昨日裏巫祝大人剛剛施展神通，今日謝璋就病倒不起，想起被用來進獻給巫祝大人的九個無知孩童，他們的淒厲慘叫與粼粼血色霎時浮現在謝瑀腦袋裏，讓他腿一軟，若非謝琰及時穩穩扶著，定是會摔得滿頭鮮血淋漓，謝瑀卻無暇孤寂，只是更加確信自己死後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這樣想著，謝瑀愈加失魂落魄，也沒心思同謝琰道謝，和幽魂似的飄離在這太平宮裏頭，謝琰目光淡淡看著自己這不爭氣的堂兄，心裏也有些不解他怎麽能被嚇成這幅德行，為防止事還未成，謝瑀就先倒下，謝琰暗暗打算命閔王府的探子好好給謝瑀點上幾柱安魂香，畢竟這還沒到謝瑀下臺時候。
謝琰緩緩撥弄手裏頭的檀香佛珠，想起昨日遠遠觀的所謂施法情景，不禁有些想要笑，卞沈酣不愧是在江湖上有著多年行騙經驗，隨意擺弄間還真有幾分架勢，算是不枉謝琰盯著她排演的那數場，以及倒在卞沈酣把柄利劍下的數個孩童，謝琰可以看到她的手在昨日裏足夠穩，所以才叫漫漫血色湧出。
於是謝琰更有些不明謝瑀的恐懼，那血再是滿浸祭臺，不也沒叫謝瑀沾染，高高俯視驚濤駭浪，萬千苦難，自己卻巋然不動穩坐高臺，安穩享著，不正是皇權才會有的矜貴傲然，謝琰只覺謝瑀有些丟了他們謝家人的臉面，對算計謝瑀的事更是沒什麽愧意可言。
目光微妙地落在謝瑀消瘦的脖頸上，謝琰靜靜想到，既然怕被自己害死的那些人，那就去死吧，死了就能安穩長眠。
旁人亂糟糟心緒，頗多揣測，卻是沒能影響到垂拱殿裏半點歲月靜好的安寧和樂，所謂病倒的官家笑吟吟的，穿著件半新不舊的朱紅織金錦袍，面色鮮艷亮麗，雙眸灼灼，氣血豐盈，可以說實在是精神得很，顯見所謂生病都是在隨意糊弄人，他此時正執筆作畫，一筆一畫描繪出支頤落子的孟夷光那絕代風華。
孟夷光盯著這盤當日輸在謝璋手下的棋，微微顰眉，落子又悔子，心裏頭破局法子想了一個又一個，卻還是覺得不怎圓滿。
直到謝璋手頭那副仕女圖都已畫完，孟夷光手裏這枚棋子仍是未定歸處，謝璋放下手中畫筆，看著還在苦思冥想的孟夷光，只覺可憐可愛得很，他拿起宮婢送上的濕帕凈了凈手，便走至孟夷光身旁，俯身笑語：“我覺得下棋與垂釣，皆不過是以靜制動四字。”
孟夷光仰臉望他，琢磨這“以靜制動”四字，很快便明白了破解這盤難棋法子，她輕輕落下手裏頭好像更加光滑幾分的白玉棋子，謝璋沒去看孟夷光落在何處，因為他知道以孟夷光的七竅玲瓏，落得必定就是他心裏那處位置，他不含什麽狎昵意思地讚嘆孟夷光這雪白纖細的手，比世間最最好的白玉都更要無瑕。
謝璋覺得這實在是雙很適合殺人的手，比如塗著鮮紅蔻丹緊緊鎖住喉嚨，或是握著開鋒利刃穩穩刺進胸膛，餘光望著那盤殺機赫赫的棋，或是自在落子不動聲色間奪人性命，這讓他忍不住揚唇一笑。
這棋已定結局，孟夷光也不再放什麽心思，她頭微微一歪，目光如脈脈春水般流連在謝璋面上，讓謝璋只覺仿佛被孟夷光那雙細嫩柔夷捧住觸摸，孟夷光髻上那支墜翡翠珠瓔珞的點翠步搖微然輕晃，叫她清麗眉眼更為雅致非常，正是謝璋今晨親自為她選定簪上，謝璋輕一讚嘆，也不是是在感嘆孟夷光這無雙美貌，還是在自戀自己選首飾的好眼光。
孟夷光莞爾笑語：“以靜制動，方載就愛使這招數，下棋要用，釣魚要用，連…上也要用，不過也算不白費這幾年等待，可算是叫咱們大鄴官家要釣上大魚來了。”她話裏揶揄打趣，只有謝璋能夠全然明白。
謝璋頃刻大笑起來，太過貼近的溫熱吐息叫孟夷光耳上不禁沾染點嬌艷欲滴顏色，謝璋卻更是湊近，笑道：“誰叫萬事都要師出有名，而我還就想要有著流芳千古的好名聲，以與昭華成就萬世之好，若是被牽連上什麽惡名，豈不是要被後世筆墨說我這冷酷無情的暴君不配昭華這絕世佳人。”
孟夷光看著謝璋這成竹在胸的落拓瀟灑姿態，這樣從容，讓她不禁心思微動，只覺謝璋要比天邊金烏還灼目輝煌，無怪乎世上會有所謂飛蛾撲火，孟夷光笑道：“又在胡說八道，史書工筆若是書寫咱們大鄴乾綱獨斷的官家是個這樣脾性，可是要叫人不信的。”
謝璋挑眉，輕笑語：“所以為防著日後累得聲名有損，我早已打算自己來寫一寫那起居註，定一定那史書言論，可不能叫那些糊塗迂腐的老學究隨意定下罪名來。”他說話時候有著漫不經心的游刃有餘模樣，好似天下人世間事盡在他手中，隨意掌控。
看著笑得眉眼彎彎的孟夷光，謝璋朗聲笑語：“昭華莫要不信，我連咱們倆將來謚號都已選定妥當，就等百年駕崩時候給咱們的長生說說了。”他伸手忍不住去握因著孟夷光不住笑，而微微搖晃著的翡翠珠瓔珞，這樣不斷閃耀著的流光裏，讓他都有些瞧不清孟夷光面容，他松松握住這微涼的珠子，雙目明亮，“昭華可想要知道我定了哪些好字，來讚美我這位世上最最完美無缺的皇後娘娘。”
孟夷光擡手撫上謝璋漂亮俊俏的臉蛋，這大鄴至尊至貴的官家是這樣的年輕，這樣的意氣風發，讓孟夷光心緒覆雜，說不出究竟是何，只覺得世事若能長留這樣歡喜時候，或許也算是上天一件恩賜，但可惜春光終究是要消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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