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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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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卞沈酣瞧著心裏頭無比掙紮的謝瑀默默離去, 唇角不由揚起輕蔑笑意,而她身後,謝琰閑庭信步地自密室中踏出, 無聲無息的,宛若一縷飄離在世間外的游魂野鬼, 他先是輕輕吹滅那支會擾人心神的迷魂香, 又兀自細致地給那尊羅剎像上了香,又擺出副虔誠模樣恭恭順順地跪下祈禱起來。

卞沈酣冷眼看著謝琰, 心裏既有些不屑他這番惺惺作態, 又有些莫名的懼怕生出,看著風輕雲淡的謝琰, 她開口問道:“楚王覺得你這位堂兄真會信這樣虛無縹緲的無端謬言?”

謝琰悠悠闔眸,笑意輕輕,溫聲說道:“卞姑娘從前不就是正是用這些別無二致的話去騙那些富庶人家,他們會信,閔王為何不會信呢?閔王都可以相信你這二十來歲的姑娘家隨意給出的丸藥, 覺得它比老練太醫給的方子更為有用,又為何不會相信你這位巫祝大人的通神驅邪能耐。”

謝琰回眸看了面目冷淡的卞沈酣, 笑意依舊是不變的溫潤斯文, 可語氣卻很是高高在上的冷清, “這世上沒有那樣多的聰明人,更多是心甘情願在美夢當中沈湎一世的愚鈍人物。”

“像楚王您一般七竅玲瓏、心思深沈的聰明人卻是是很難得的。”卞沈酣垂下眸去, 冷聲說道:“那我就祝楚王殿下可以夙願得成, 登臨大寶。”

謝琰笑得不疾不徐, 沒有絲毫動搖顏色, 他仰望著那尊羅剎像,淺笑盈盈道:“未來事先不必期望, 卞姑娘好好準備著不久以後那場做法就足夠了,可不能在閔王面前亂了手腳。”他頗為認真地給了建議,“不然卞姑娘近日先試煉一場,免得來日做法時候下不去手,鬧得諸人都是要難堪的,那卞姑娘如此青春年華,豈不…,可真真就是不好了。”

卞沈酣渾身一栗,想到自己當時為了蒙騙謝琰,所胡亂講出的那些苛刻又血腥條件,一雙手霎時緊緊握起,刻意留得尖利的長甲瞬間刺破她的手掌,鮮血在這安靜屋內滴答滴答地落下。

謝琰自然也聽到了這聲音,他唇角微彎,接著說道:“卞姑娘安心就是,不缺你那所謂極陰極陽之體的幼童,早已為你備好練手的了,足夠你可以殺到心平氣和的無謂地步,其實只要你手穩些,那些孩子也受不了多大的痛苦,死是件很輕易的事。”謝琰起身,慢條斯理走到垂眸不語的卞沈酣身前,仿佛憐惜非常地捧起卞沈酣血流不止的雙手。

卞沈酣出身貧寒,又自幼孤身闖蕩,一雙手自然不是如崔鴦那般嬌生慣養的柔夷,可謝琰依舊好似捧著珍貴白玉一般,他實在有雙太過會叫人心生幻想的多情眼,謝琰溫柔望著卞沈酣,溫聲細語道:“卞姑娘不必緊張,世上人之性命有尊有卑,有貴有賤,而卞姑娘你來日舉正是挽救那些孩子如水火當中,叫他們得以解脫,讓他們為天下蕓蕓蒼生所獻性命,來生也能夠投個富貴胎。”

謝琰微微吹了吹卞沈酣流著血的傷口,不顧卞沈酣瑟縮著想要退後的念頭,他緊緊地把持著,笑意更是柔情萬分,“卞姑娘你這也是在拯救你自己,你難道就想要白白妄送自身性命,你難道不想試試高高立雲端,珠圍翠繞,炊金饌玉?我現在就是在給你搭這道青雲梯,邀你共享日後無上榮華。”

卞沈酣盯著謝琰那雙顏色淺淡卻還是陰郁非常的雙眸,非常確信謝琰這是在哄騙自己,可看著被謝琰緊捏著的雙手,卞沈酣只覺自己就是謝琰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永遠也逃不出謝琰的掌控,她再一次地後悔起來,可如今已到這般地步,後悔千百次也亦是無用了。

於是卞沈酣只能喏喏點頭,謝琰笑笑,往後微一退,隨意就放開了卞沈酣,也不理卞沈酣壓抑著的吃痛聲音,笑吟吟說著:“卞姑娘去好生包紮一下吧,免得誤事,本王自己在此拜拜這羅剎神君即可。”

卞沈酣本就不想再和謝琰共處一室,聽了謝琰的話,迫不及待地就退了出去,把今日細心裝扮的一副高深莫測顏色盡數給毀了,慌慌忙忙的,落在謝琰眼裏頭,自然是有些可笑的。

不理已經被牢牢陷在棋局無法抽身的卞沈酣,謝琰重新又恭敬跪在羅剎像前,虔誠真摯的神色簡直可說是天底下再無二的信徒,可惜這位信徒笑意卻是愈來愈大,漸漸有些癲狂瘋魔架勢,看向那尊羅剎像的目光也透著漫不經心的陰鷙。

謝琰想,謝瑀當然會相信卞沈酣那番胡言亂語,因為謝瑀已經期待許久有人能夠許他一個名頭,一個叫謝瑀可以理直氣壯對謝璋出手的名頭,謝琰笑意岑岑,他清楚明白謝瑀這些年過得可以無比心驚膽戰,生怕他們這位官家堂弟那日突發奇想就賜下個罪名。

所以謝琰確信只要自己稍加以點撥,謝瑀就會心甘情願走進這盤棋裏,成為謝琰的出頭卒子,他其實是很能夠感同身受謝瑀那些想法的,他們的父王或多或少是因先帝而死,這也算是種勉強的為父報仇。

而萬年行宮裏,謝瑀也曾經是虎視眈眈瞧著謝璋太子之位,想著只要這位礙眼堂弟消失亡故,自己就能取而代之承繼大鄴祖宗江山的宗親一員,萬年行宮裏頭那些明明暗暗的刀光劍影,叫如今還好命活在世上的宗室看著那紫宸殿上穩坐金鑾寶座的謝璋,怎會不生出點憂懼,生怕會遭到與自己也算血債累累的謝璋的報覆,想著梁王府與吳王府的下場,漫漫長夜裏,謝瑀可會驚醒,仿佛他們的厄運也將降臨己身。

要知道大鄴謝家的皇帝從來睚眥必報,從來不是什麽好性情的。

春光借著大敞的屋門探進,可以卻始終未曾照映至謝琰身上,或許連這樣璨璨柔和日光也畏懼謝琰此時的陰鷙瘋狂。

金馬殿殿前,孟夷光輕搖著手中精致紈扇,心不在焉地瞧著那群出身尊貴的孩童,在或許有著這世上最最惹人艷羨好命途的太子殿下的帶領下玩耍著,或許是早已過那樣幼稚年歲緣故,孟夷光看著他們放肆玩鬧那些從來不曾出現在她幼年的玩物,心裏頭只覺有些無趣,看謝恒應該也沒註意到自個,孟夷光往殿內走去,想要避避這多少有些鬧騰的聲音。

享受著殿內這靜籟,孟夷光靜靜思索起來,謝璋今日是要和季太師那幫重臣商議些什麽緊要的軍國大事,她心裏細細想著那些上呈的奏折詳細,加之昨日夜裏多多少少的有些休息未到,一時入神,竟是完全沒有註意到陳太後也過來了這金馬殿。

直到玉茗在她身旁細聲細氣提醒,孟夷光才回過神,趕忙起身,斂衽福身道:“妾身拜見母後,願母後長樂無極,福壽綿長。”

陳太後神色倒是溫和,並沒怎麽在意孟夷光剛剛的忽略,她坐到上首,聽著殿外謝恒張張揚揚的璀璨笑顏,陳太後目光不由柔和幾分,溫言問道:“皇後今日怎的陪長生過來了?”

孟夷光坐在陳太後下頭,擺著副溫馴模樣,盈盈笑語:“妾身今日處理好宮務,正巧也沒什麽旁的事,所以就過來陪陪長生。”

陳太後輕一頷首,目光遙遙投向殿外,仿佛能把那群跑鬧玩耍的孩童都給看得清清楚楚似的,她說道:“有皇後這做阿娘的在旁陪著,長生那孩子都更要活潑明朗些,皇後日後無事時候,可要多陪伴長生一些。”她尋常說道,“畢竟這世上最最親近不過的關系就是母親與從娘胎裏爬出來的孩子,是摔不碎的黃金,其餘什麽情愛,就是一碰就碎的白玉,是比擬不得的。”

孟夷光望了眼謝恒那在一群孩子中也分外顯目的華貴赭袍,有些漫不經心地想到,再珍貴的黃金在世上最最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也是不值一提,可以被隨意扔棄的,皇家所謂母子情分,看王太後和謝璋也能看出幾分,想起嚴持瑜口中,前世垂簾聽政手握大權的太後與一直默不作聲安安順順的皇帝,孟夷光覺得就算不以前朝史書為鑒,這樣關系也實在稱不上什麽親昵和樂。

不過孟夷光面上倒不顯露絲毫,她輕輕點頭,笑得頗為慈母樣溫柔親切,柔聲笑道:“妾身知道,妾身也是盼望著能和長生多多相處親近的,有時候妾身瞧著現在這樣能說會道的長生,都覺得有些恍惚,也不知從前那個小小的嬰孩是什麽時候長成這般俊俏的小郎君的。”

陳太後深深望著孟夷光,說著:“皇後明白就好,長生是個好孩子,對你這位母後可是懷著世上最最真摯的濡慕情分,你可莫要辜負。”

孟夷光笑得亦是愈加真切,如雲發髻上插著的那支鸞鳳銜花枝步搖輕微一晃,數串璀璨無邊的描金明珠瓔珞發出泠泠清脆動響,她聲音愈加落得柔順道:“妾身定謹記母後教誨。”

陳太後目光並未從孟夷光面上移開,註視者孟夷光始終從容端麗的不變笑意,陳太後笑了笑,又把眼神投向殿外的謝恒身上,嘴上清淡笑道:“皇後與哀家年輕時候實在有頗多相似之處,像得叫哀家都不知該如何感嘆了。”

孟夷光看著陳太後無悲無喜的平靜面容,笑意輕輕,回道:“能與母後有幾分肖似,是妾身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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