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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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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瞧著謝恒小腦袋要墜不墜的模樣, 謝璋輕輕一笑,起身將謝恒抱起來,看著謝恒那雙肖似孟夷光的眼眸微微瞇著的困倦顏色, 謝璋笑意略深,他目光投向坐在那笑盈盈看著他們倆的孟夷光, 對視間有著脈脈柔情流轉在其中。

謝璋看孟夷光顯然看得太過入迷, 以致沒發覺被他抱在懷裏的謝恒已漸漸清醒過來,謝恒顯然被謝璋抱得不怎舒服, 折騰著要下來, 謝璋可不願再叫謝恒纏著孟夷光,他掂了掂謝恒, 惹得謝恒立馬知趣地不再敢惹自個父皇,癟著嘴小心翼翼地緊緊牽著謝璋袍子,也叫孟夷光微嗔謝璋一眼,謝璋做出委屈狀,說道:“這可是長生先胡鬧的, 昭華怎能這樣偏心…”

看著謝璋做出來的受傷神色,孟夷光掩唇不住笑起, 謝璋看她笑得眉眼彎彎, 甚是明艷模樣, 笑意也從眉梢眼角顯露出來,他一邊目光柔柔註視著孟夷光, 一邊朝著候在外頭的魏良策吩咐道:“魏良策, 你把太子抱回暄和殿去。”

謝恒才不想要回暄和殿, 手腳並舞又是要開始鬧騰起來的架勢, 孟夷光板著張臉,對著謝恒略有些嚴厲說道:“長生, 莫要再胡鬧了。”看著消停下來的謝恒,孟夷光才放緩語氣,溫和道,“我與你父皇還有事要說,你先回暄和殿去默幾篇大字。”

看著孟夷光這派嚴母模樣,謝璋覺得自己才是被孟夷光所偏心的一個,不由得意洋洋地挑眉笑著,也不覺自己和個孩子爭寵,實在有些幼稚,幸好是沒叫謝恒瞧見,若不然又是要張牙舞爪起來了。

孟夷光盯著謝璋,慢條斯理地繼續含笑道:“長生乖乖聽話,等夜裏頭,就叫你父皇給你講故事哄你安睡,他呀,可會講故事了。”

謝恒想起方才自己父皇與母後那念叨來念叨去的“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不禁現在就有點昏昏欲睡起來,小臉上露出些許嫌棄的神情,謝璋本也不打算給謝恒講什麽故事,畢竟他還要同孟夷光秉燭夜談,哪有功夫去哄謝恒。

結果一垂眼,謝璋就瞧著謝恒這頗有些嫌棄的小臉蛋,謝璋雖也覺得自己同孟夷光來回的那一大串卻是算不上什麽睡前故事,但那也是大鄴尊尊貴貴的官家與皇後娘娘所講的,任誰聽著都應該感激涕零的,就算謝恒是自個的嫡親兒子,也不該這樣明晃晃的嫌棄。

這還是謝璋頭回有這種被人嫌棄的時候,他也不說什麽推辭的話了,決心今夜裏頭就分點光景給謝恒,定要講出來個完美無缺的睡前故事來,他向上拋了拋謝恒,在謝恒驚叫以前,就把放在魏良策懷裏頭,信誓旦旦地講道:“長生好好在暄和殿待著,等夜裏,父皇定給你講個世上最最好的故事出來!”

孟夷光忍俊不禁,看著魏良策把謝恒抱離殿裏,謝璋大方地坐在地上,學著方才謝恒一般牽著孟夷光的裙角,像只小狗似地擡著臉笑瞇瞇看著孟夷光,這大鄴乾綱獨斷又冷心冷情的官家撒嬌起來,依然精致又鮮艷,看起來還是十七八的少年郎,孟夷光覺得,雖然謝恒得了自個的幾分美貌,但好像還是比不得謝璋漂亮可愛。

孟夷光略壓了壓唇角太過昭昭的笑意,打趣說道:“方載還不快去翻書,想想夜裏講什麽故事,長生那孩子可是和你一樣挑剔的。”

謝璋手並不老實,他手緩緩向上,直到一把握著孟夷光的手,與她十指交叉,分外親密無間,看著孟夷光面色溫柔,謝璋笑道:“到時候我就給咱們的長生講,從前有座侯府,侯府裏頭有一個特別漂亮也特別聰慧的小姑娘…”

孟夷光握著謝璋的手,目光如春水般盈盈望著他,放任著自己安享著這樣溫情柔軟的時刻,謝璋笑意也愈加閑適輕松,他接著溫聲講道:“有一天得神佛垂憐,小皇帝遇見了小姑娘,他想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合他心意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呢,小皇帝非常心悅小姑娘,於是他就娶小姑娘做他的皇後娘娘,小皇帝要與他的寶貝皇後卿卿一生一世,永結同心,他們會在一塊過五關斬六將,除盡世上的妖魔鬼怪……”

孟夷光被謝璋給逗笑,明媚笑意盈滿她含情的眼眸,一張絕代傾城的臉蛋嬌艷猶如窗外盛綻在高高枝頭上的艷艷海棠,謝璋故作著認真,略緊地捏了捏孟夷光的手,眸色灼灼地望著他,笑影並不聽話地從他唇角跑出,“總歸歷經艱難險阻,千辛萬苦以後,小皇帝和小皇後歡歡喜喜地繼續在一起,直到千秋萬代。”

孟夷光俯身湊近謝璋,小聲說道:“方載可要記得在你這故事裏頭,把咱們長生給添進一兩句,不然你就等著被折騰得睜眼到天亮吧,到時候我可不陪著你。”

謝璋攬著孟夷光,與她更為貼近幾分,纏纏綿綿地笑道:“那我可要拿根繩子把咱們倆給牢牢地捆在一起,免得叫昭華把我給拋下來。”兩人十分輕盈的吐息,不免叫這氛圍更加繾綣幾分。

孟夷光擡眸打量了眼還高累著的奏折,對謝璋玩笑道:“方載還是先把你那堆奏折給批覆完再說吧,免得今夜裏還真要熬一整宿。”

謝璋松開孟夷光,雙手捧著自個那張俊俏臉蛋,用著謝恒撒嬌的招數,聲音黏黏糊糊地笑道:“熬不熬且先不說,看這麽久折子,眼都要看花了去,皇後娘娘行行好,陪著我去後苑走走,叫這雙眼歇歇,松散松散可好?”他趴在孟夷光華美裙擺上,一雙眼好像比著金烏般燁燁。

“後苑如今簇簇梨花新綻,昭華與我不如摘些梨花來釀酒,上年裏咱們釀的那幾壺我倒現在還意猶未盡著。”

孟夷光將額前垂下來的一縷發絲斂回耳後,笑語:“你這不知惜花的竟胡說八道,你上年嘗過我釀的那壺梨花酒後,分明是立刻就面露苦色,最後也只勉強喝下那一小杯,還好意思說什麽意猶未盡的。”

謝璋被拆穿,也沒不好意思,他支起腦袋,“為了彌補咱們皇後娘娘白費的一番心血,我的內帑不是又消減了十分之一去,昭華就把上年那些不渝給盡數忘卻,這回有我親自釀酒,定是能夠釀出世上最最美味的佳釀。”

孟夷光坐得亦有些累了,便也不再逗弄謝璋,笑吟吟講道:“那這回若是方載釀酒釀得不好,叫我不愛喝,就莫要怪我再讓你的內帑狠狠縮水一番。”

謝璋點著頭連聲同意,柔柔扶著孟夷光下了羅漢榻,兩人自自在在地挽著手往後苑摧花去了。

這世上有人在琢磨著心狠手辣摘花釀酒,自然也有人分外愛惜這枝頭累累麗蕊。

善水居是謝琰在京郊的別苑,素來以春和景明時候叢叢皎梨所聞名,雅致的書房外頭,化為仆人正在掃院的兩個皇城司察子看著謝琰落在窗上的翻書影,都覺得實在無趣得很,他們監察著這位楚王殿下不是一兩年功夫了,可是卻實在沒能找出任何破綻來,就看著這位楚王殿下日日夜夜地翻著他那堆珍貴古籍,完全不像是能成為他們倆建功立業加官進爵的青雲梯。

這兩人不知曉的卻是,書房裏頭正聚精會神擺著姿態翻書的並非謝琰,而只是個與他身形相近的侍從,至於真正的楚王殿下早就靜悄悄延著書房的密道離開了善水居,來到了與善水居相隔不過二三裏地的別處宅院。

因著實在間隔不遠,任誰也沒想到謝琰在京郊還有這處府邸,謝琰悠悠然走進後院的花圃當中,看著正站在一樹清雅梨花下,想要踮腳摘花的姑娘,謝琰眸色淡淡,笑意卻是溫雅非常地說道:“偏摘梨花與白人。”

正在摘花的姑娘回過身來,她看著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年紀,身著的玄色廣袖大袍上織金滿繡不知哪門哪派的符文,白縠裙蹙金織就出朱鳥紋,伴著她的行動漾出絢麗流光,這是個相當美貌的女子,一頭未梳挽的烏黑長發頂著花環,蒼白無血色的面頰,顯出種懨懨的病弱氣息,生得最漂亮的是那雙眼,漆黑猶如長夜,幽幽一眼浸滿桀驁清高,仿若雪山上兀自開放著的雪蓮。

有這樣氣度的姑娘自然不是尋常人,她喚作卞沈酣,前幾月裏,謝琰頭回見她時候,這位卞姑娘荊釵布裙,卻依舊顯得分外傲慢矜貴,目下無塵,她自稱是能夠通神的巫女,據說是可以通曉古今,可以幫助謝琰成就大業,謝琰也沒叫這位巫女展示什麽神通,就異常恭順地將她安安穩穩供奉在這座別苑裏。

卞沈酣擺出副深藏不露的姿態來,不言不語地領著謝琰走向她施法的屋子,刻意營造出詭譎氣氛的昏黃屋內,謝琰好似十分恭敬地跪在冰涼的地面上,一雙不帶笑時分外冷靜的眼定定望著那尊可怖的羅剎像,任由著卞沈酣用浸過水的柳枝重重擊打著他,謝琰面色絲毫未有動搖,淡然得更似一尊佛像。

往常謝琰是受著罪受半個時辰左右的,只是今日還未到時候,卞沈酣便突然停了手,她一雙眼直直落在謝琰平靜無瀾的面上,聲音略有些輕輕的沙啞,她問道:“你明知道這些都是假的,為何還要如此?”

謝琰依舊望著那座羅剎像,與慈眉善目的佛像,這尊惡鬼跋扈輕慢,仿佛下一刻便要撲到人身上啃噬血肉,謝琰悠悠一笑,淡淡然說著:“因為我想要相信這是真的。”他回頭看了眼此時非常脆弱的卞沈酣,笑意輕緩非常,“人活在世上,是很需要個虛無縹緲的指望的。”

謝琰靜靜回想起年幼時候在萬年行宮的種種,當時的先帝漸漸與這尊羅剎像重疊,刻薄且冷漠,陰鷙且毒辣,謝琰從自己這位皇伯父身上尋不到半點親父的影子,他們明明都是謝家皇族血脈,可先帝那樣高高在上地掌握著大鄴所有人命途,與謝琰那沈迷酒意的父王分外不同,在很長一段光景裏,謝琰都在默默盼望著自己能夠成為先帝的孩子。

這世上想想也當真可笑的一件事是,彼此的謝璋跪在紫極殿佛前,祈禱自己的父皇早早龍馭歸天,而同一時候跪在紫極殿的謝琰心裏卻是依依期盼著可以得到先帝的青睞,得到那殘弒血親冷冰冰皇權的青睞,若是神佛真有所知,那不知道是否會嘲弄這世間的蠢鈍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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