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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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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甘露殿雖是由片郁郁蔥蔥、生機勃勃的青梧林遮映, 卻也掩不住其畫棟飛甍、雕欄玉砌的金光璨璨,邁過透亮雪白的漢白玉階,越過內侍守著的朱漆描金大殿門, 入殿只見飾著各式紋樣彩繪的梁枋鬥拱,立在飛檐之上展翅於飛的赤金仙鶴, 若翡翠般青綠顏色的琉璃瓦在絢麗粲粲朝日映襯下更是耀目, 窗牗皆非是尋常那般糊紙或糊紗,而是在兩層窗欞裏鑲嵌了各色顏色的琉璃窗, 打眼瞧去, 哪哪都是流光溢彩。

細心打理的寬闊庭院清華雅致,侍奉宮人來來往往井然有序, 是天家方有的雍容富貴氣象,由著堯峰石與太湖石造起來的假山累石間有仙鶴正在優游散步,游廊懸著一溜養著金籠,豢養著各色仙禽異鳥,日光映照下被扶疏花木擁簇的澄澈清溪宛若熔金般粲粲 , 槐樹寒碧樹蔭下可入得滿耳細微蟬鳴,面前這方小溪引得是活水, 能吃的魚、能看的魚都在裏養了頗多。

因著謝璋登基後愛往這處來躲清凈, 為這金貴人物不遭熱氣擾, 又新置了座自雨亭,此時謝璋正悠悠坐在這亭裏頭, 他隨意著件軟翠顏色織銀的大袍, 長發懶散地未束起來, 愈加襯得他眉眼鮮明亮麗, 是凡俗人不可得的灑脫矜貴,人人鬥膽擡眸去見這位天底下頂頂尊貴聖明天子時候, 都很容易被他這幅好顏色給晃神去。

王太後站在傘下的濃蔭裏,去看從自己肚裏頭生下來的孩子,也不免有幾分恍然,從前被她那般歡天喜地抱在懷裏頭的小小白嫩一團,究竟是怎樣長成一個這樣拔尖少年郎,這叫她多少覺得有些奇異的神奇與驕傲,又不禁生出幾分對先帝的怨氣來,如果這孩子在她身邊長成,他們一定可以成就為最最親近密切的母子,不似如今這樣多著存著似遠似近的尷尬。

謝璋全神貫註在眼前一動不動的魚竿,這是他自小的愛好,他從來不著急成果,只是慢悠悠享受著投下魚餌後等待魚上鉤的靜謐光景,直到王太後金線繡滿寶相花紋的華美裙擺展現在他餘光當中,謝璋才擡起眸去看她,王太後照樣打扮的璀璨華貴,外頭極盛極燦的日光借著水光粼粼映照進來,耀眼得幾乎有些刺眸,王太後總喜愛這般繁麗打扮,謝璋心知肚明這是為這與尚清雅淡漠的陳太後相異,也是想要借著那珠翠金玉紛紛壓陳太後一頭,自從先帝孝期過後,便從來如是,只是今日卻是缺少了一件往前不曾少過的擺設。

那就是王太後的侄女王臻,往前謝璋被王太後耀眼後,也總要被王臻再刺眼回,不過在這等小事上頭,謝璋對自己母後還是頗為寬容,畢竟王太後不過就是太愛彰顯如今這太平盛世的顯赫榮華,謝璋懶懶地靠在身後竹編的搖椅上:“今日這樣灼灼的天,母後不再殿內避暑,怎的忽然過來了,可是有事?”

王太後被扶著坐在亭中的石椅上,笑著道:“哀家無事就不能來見自己的兒子了。”她頓了頓,聲音放得緩而柔,“看看,哀家的小重明都長得這般大了,都是要成婚生子的年歲了。”

謝璋閑閑一笑,漫不經心地聽著王太後用並不怎嫻熟的委婉語調說道,“那瑯琊侯府的孟姑娘卻是生得好相貌,只是出身低了些,朝堂上無甚助力,不過你既喜歡,那迎娶做皇後,母後自然也不會和你持些反見打擂臺,叫那些個外人的看咱們這孤兒寡母的笑話,只是哀家想著旁人虎視眈眈,咱們總也要給自個增添些助力才是,賞花宴上那些姑娘個頂個出彩,都是些才貌雙全的,也不乏鼎盛煊赫的好人家,不若擇些封妃封嬪的,後宮充裕也好看,不然就只有個皇後也空落落的。”

“哀家記得那時候先帝後宮熱鬧得很,滿目盡是似錦繁花。”王太後臉色有一剎顯出掩飾不得的不喜與厭惡,“這宮裏頭多些青春妙齡的好顏色,才顯得活潑明媚,叫人瞧見就覺得心情快活舒朗。”

見謝璋似笑非笑不言語,王太後也不再拐彎抹角,她擡手拿起身後婢女小心翼翼捧著的名冊,笑道:“哀家既是你的生身母親,自然是全心全意的都為你打算著想,你瞧瞧阿娘昨夜裏熬得頗晚替你思量好的,看看還有無需要增添的。”

魏良策接過,替謝璋理好後恭謹奉到他面前,謝璋擡眸漫不經心一瞧,果不其然,領頭便是王太後的好侄女王氏臻冊為正二品四夫人中的良妃位分,謝璋執起一旁茶盞,清了清嗓,目光慢悠悠地在周遭一堆擁簇的太監宮女身上掃過,笑道:“母後心意兒臣自然明晰,只是兒臣對此早已有了打算。”他笑意驀地深刻起來,叫那張過分精致俊俏面龐更顯得如斯灼目,眸光意味深長,“除了朕的結發妻子外,後宮裏頭不會再有旁人。”

看著王太後猛然驚詫震驚的臉色,謝璋從容得很,依舊慢條斯理含笑盈盈:“朕初見孟家姑娘時候…”他略頓,像是想要扮出來點這年歲裏少年人談起戀慕人時候應有的羞澀,卻終究只是笑得更加燦爛,“就覺得她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穎悟的姑娘,世上再也不可能有比她更好更佳的頭一回明白一見鐘情是何歡喜感覺,心心念念就只想要迎娶她,同她長相廝守恩愛不疑。”

“所以兒臣想著,與其把一群姑娘都關在後宮裏頭白白遭受冷落,吵鬧折騰得朕與皇後不得安寧,倒不如就讓朕與夷光宛若民間尋常夫妻一般,一雙人和樂安寧,母後瞧著也會舒心不是。”

王太後盯著謝璋,只覺得整個人暈乎乎的,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嚇的,她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從謝璋嘴裏頭聽到那樣一番話,不由得疑心眼前謝璋是不是被上了身或是下了蠱,想著孟夷光那張只見過一面就記憶尤深的絕色無雙臉蛋,王太後更是忍不住深思起來,這莫非真是個狐貍精,所以才把她這工於心計城府頗深的七竅玲瓏兒子給迷得神魂顛倒。

只是王太後也知道這些鬼神之說不可信,當然,王太後更不能把些巫蠱妖物的邪言胡思往身為大鄴天子的謝璋身上扯,若是叫誰安插的眼線胡亂傳出去,可是要成為別家攻訐的話頭。

王太後略有艱難地撐出幾分笑意,半晌才強笑道:“你可是大鄴天子,哪裏能叫後宮空落落,豈不叫臣民議論,就是旁的尋常富貴人家裏頭,郎君們身邊除卻明媒正娶的主母,也總是要有些旁的婢妾侍奉伺候,縱是你與皇後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又何影響,母後給你選的都是大家出身名門閨秀,個個知書達理蕙質蘭心,哪會做那些下作汙糟折騰事。”最後這幾句話王太後講的頗沒有底氣,她稍停,又分外義正辭嚴地笑道,“再說了,總有母後為你操持著後宮事宜,哪用得重明你來費心。”

謝璋卻是一副主意早定的固執顏色,他目光牢牢盯著微微顫動的魚鉤,笑得頗為漫不經心:“朕早已決定,母後不必再勸。”他回眸悠悠看向王太後一眼,“人熱鬧必然事繁雜,若是因朕之過攪得母後身子不適,那可是要萬民斥責的,母後難道就不想要享一享尋常平民百姓家都可有的天倫之樂,往後有朕與夷光在母後膝下孝敬,母後過那含飴弄孫的和樂安寧日子,豈不是世上難有之快哉樂事。”

謝璋笑得揶揄而戲謔,因笑語上挑的眉梢眼角格外張揚,卻有著若隱若現的譏諷意思,“母後總不想要叫我如父皇一般吧?”這就是調侃先帝後宮熱鬧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反倒害得先帝子嗣不豐,險些要過繼了。

王太後也聽出來謝璋話裏頭意思,也看出謝璋絕不會改變自己主意,她左思右想,也只能咽下本想要繼續勸說言語,畢竟謝璋才是她這輩子往後唯一的指望,對這個與她其實並不十分具有母子親近的寶貝兒子,王太後也總是要小心翼翼地把握度數,她心頭念起方才謝璋所言的所謂天倫之樂,心頭不免覺得嘲諷可笑。

謝璋未註意王太後神色,他向來自付自個做兒子做得十足十孝順貼心的,見王太後不言,他擡眸示意魏良策將他早已決定好的諸多美滿良姻給王太後瞧瞧,謝璋知道王太後想要拉攏提拔如今已然鼎盛煊赫的王家,便也格外孝敬寬和地給那位王臻表妹賜下樁富貴親事,謝璋覺得王太後見了便也該心滿意足,同樣的,其餘得了金旨禦筆賜婚的皇室宗親也應當感念他這位官家的恩德,他可是個個未落,哪個都精挑細選了番,日理萬機的官家如此耗費心神,若是如此心頭再有不滿,還有什麽不軌不臣的壞心思,可就不免叫人說聲不識擡舉,也就怨不得他去收拾他們了。

笑盈盈看著叫鮮美魚餌給引得把自個性命葬送魚鉤上的那尾小魚,謝璋不動聲色,他有足夠耐心等著大魚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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