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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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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謝璋望來的目光直接觸及到孟夷光,猶如上好絲綢般頗柔和,叫她心底莫名發癢,那癢意密密麻麻的,也輕輕巧巧的,使得孟夷光面上不由得浮出淺淺薄紅,是幾乎不曾有過的嬌羞模樣,那張傾城面容更顯得嬌媚不可方物。

謝璋笑意更深,卻也並未再過多言語,他手不經意間觸到腰間團鳳玉佩,傳達著二人心照不宣的情意,見孟夷光手柔柔撫著那枚團龍玉佩,謝璋才轉身朝著上首尊座走去。

駐在原地的孟夷光目光由他牽著,心跳得頗快,仿佛被籠罩與磅礴縹緲的彩霞雲霧當中,眼前高階仿佛不再如方才一般遙遙如雲端不可及,她說不清此時心動是因何,是因被高高在上權勢無邊的官家垂憐,還是因垂憐她的是大鄴高高在上權勢無邊的官家。

而崔鴦只覺如墜深淵,前世種種襯得眼前事仿如幻夢一場,上輩子的謝璋可並沒有這樣早就看起來對孟夷光一副情之所鐘模樣,理應是盧靜識嫁進宮中為後兩月時,她們這些被冊為妃嬪的姑娘入宮,入宮短短幾日裏孟夷光就獨占鰲頭寵冠六宮,被官家縱容著囂張跋扈數載。

如果現在還沒有進宮,謝璋就這樣喜愛孟夷光,那她進宮還有何意義,那她重生一回還有何意思,難不成是為了叫官家比上輩子更早喜愛上孟夷光嗎?崔鴦臉色慘白,身影踉蹌著,若不是有婢女在身側攙扶著,恐怕是立時就要暈厥回去。

崔鴦手緊緊扶著身側的瑪瑙,聽著上首傳來開宴的聲音,才緩緩地恢覆了些神智,她不住地在心頭默想還有機會的,一定還有機會,只要可以順順利利依照著她謀劃好的行事,叫孟夷光大庭廣眾地丟人現眼,官家就算再喜歡她那張妖裏妖氣的狐媚臉蛋,也一定不會再那般神魂顛倒了。

崔鴦記得上輩子宴上王太後提起抽花簽來叫諸位小姐展示展示自身才藝,偏偏花簽上各類才藝寫得應有盡有,叫不少小姐站在殿中央也只能尷尷尬尬不知如何是好,當然也有出眾的,例如陸蘭澤拿阮信手拈來奏了首明月賦,叫陳太後格外欣賞,而王臻雖然只是尋常普通地寫了副字,也被王太後給誇耀成天上仙女下凡,那天格外出彩的自然是孟夷光,她跳了曲綠腰舞,靈秀且嬌媚,生生蓋住滿殿風華,她封做貴妃得寵於官家後,還有些文人騷客為了討好這位寵妃特意以此來寫詩作賦,叫孟夷光那美貌聲名更被傳的更是赫赫揚揚,仿佛神女落凡。

崔鴦被扶著坐到自己位上,目光不經意間打量到身旁坐的姑娘,但見她生得端麗秀美,天生副柔和溫婉的笑顏,是討人喜歡的模樣,崔鴦此時順勢想起來,這是禮部侍郎家的姑娘李嫻,也是後宮裏那總是默不作聲的李婕妤,上一世李氏因著恰好抽到她平素練習有加的琵琶,而得王太後心意被選入宮,可惜官家不喜她本分安靜的脾性,恩寵寥寥。

崔鴦目光掃過滿殿笑語晏晏如嬌花般燦爛、好像運道無上好的閨秀,很奇異能夠記起待會宴上她們或喜或悲的面孔,楚家的次女跳了白纻舞,可惜中途不慎失誤崴腳,得兩位太後安撫,但最後也沒能中選進宮,吳家長房孫女繪了一副陳太後畫像,雖討得陳太後歡心,但因此進宮數年也未得官家眷顧,錢家的嫡妹生得楚楚可憐柔弱動人,成了婕妤後卻因謀害孟夷光,而被打入冷宮,也連累了家中兄長原應有的好前程……

崔鴦眼一移,發覺盧靜識正一派親近和睦狀地同孟夷光說笑,心裏也不覺得奇異,盧靜識慣來會擺出副端莊大方派頭,只是突然地,她驀然間生起重重疑慮,為什麽盧靜識如今只是侍郎之女,而非尚書之女。

明明上輩子賞花宴時盧靜識的父親已被提拔成工部尚書,因此人人都心知肚明出身名門望族的盧靜識就是官家選定的皇後,哪怕並未心悅誠服,那時崔鴦看著官家把曾在她夢中幻想過千百回象征後位的白玉如意遞給盧靜識,亦不覺稀奇。

但盧淵既未被破格提拔,盧靜識侍郎之女的身份可顯然不足以扶持她當皇後,所以官家這輩子是沒有選中盧靜識嗎?是誰改變了官家的心意,如果沒有選中盧靜識,官家心裏現在的皇後人選又究竟是誰,在經過鬧得沸沸揚揚的陸家落水事件後,哪怕抱有上蒼再垂憐一二的野望,崔鴦也心知肚明自己與陸蘭澤已然失了角逐皇後之位的資格,那又是誰?

崔鴦眼神流轉在殿內金風玉露尊貴養出的高官顯宦之女身上,游移不定,最終直直落在孟夷光身上,但見綺年玉貌的少女笑意粲粲,置在她面前案上的是捧開得正好的吐艷榴花,頗亮麗顏色,更襯出孟夷光含笑明艷眉眼,正因有著孟夷光這般礙眼存在,占盡官家的目光寵愛,所以日後六宮後妃皆不歡喜如意。

可是後妃的矜貴是依著官家恩寵來評定,但未出嫁的女兒家的金貴卻是由家族、父兄給予的,雖說前世孟夷光為貴妃時,官家愛屋及烏地代她好生提拔拉攏了瑯琊侯孟家,尤其孟夷光的嫡親兄長孟唳更是一路高升,年紀輕輕就做了一部侍郎,但那也是往後好些年的事,如今的瑯琊侯府不過是輕飄飄的空架子,看著是立國勳戚,祖上榮光無限,實則落魄敗落極了,區區從五品官職的父親,難道就因著有張招搖漂亮的美人面,就能一步登天成為大鄴的皇後。

崔鴦心思千回百轉的,上頭就傳來王太後刻意落得威嚴的聲音:“花雖美,可單單賞花卻也未免枯燥無趣了些,你們皆是各府裏精精細細教養出來的姑娘,想來自是精通技藝,今日咱們玩點風雅新鮮玩意兒。”許是因著謝璋過來,自覺身旁有親子依靠,王太後氣勢分外張揚,眉梢眼角都成就著歡愉。

王太後掃了眼身側,便有兩位嬤嬤一人捧著一個錦盒恭順上前,頗得王太後喜愛的宮女玉壺大方帶笑向著有些不解的諸人解釋道:“兩個錦盒當中一個寫著諸位小姐各自名姓的花箋,另一個花箋上則寫著大大小小的不同技藝,過一會兒,便由奴婢依次抽取花箋,諸位小姐對應此上到殿中展示表演即可。”

“這不過是玩鬧取樂用的,你們都不必拘謹小心,哪怕不好,哀家也不會怪罪你們。”看著身旁謝璋饒有興致的神色,王太後不理底下面面相覷緊張莫名的諸位小姐,向著玉壺吩咐,“玉壺,開始吧。”

玉壺素手看著像是隨意一抽,很快就分別取出兩張顏色不一的花箋,她展開看清楚後,便高聲道:“請樞密副使府楚家六娘上前撫琴一首。”她話音一落,便有小太監將琴搬到殿上。

坐在崔鴦對面的楚識儷翩翩起身,楚識儷生得不俗,肌理雪白,杏眼譚口,又正是顏丹鬢綠的韶年好時候,頗標致秀麗,橘紅顏色緞子鑲邊的杏色衣衫上織著射出璨璨金色的延齡客,烏黑柔軟的青絲挽成高髻,戴累絲蓮花金冠,點綴對垂珠玉流蘇的鑲碧璽雕花金簪,姿態氣度也是一等一的好,一瞧便知是知禮懂規的,在一幫從小就生生用錦衣玉食堆出容貌氣度的小娘子裏頭也算是拔尖的幾位。

這是樞密副使楚世渡的孫女,她樣樣皆好,可惜偏偏親母是個賤籍出身的舞女,哪怕已被記在府中嫡母下頭,也與後位無緣,崔鴦對她印象頗深刻,因為上輩子頭一個表演才藝的也是這,她撫琴奏了一曲“高山流水”,分外出彩,初進宮時還因此被封了正三品九嬪的高位。

崔鴦後來才知曉這抽花箋決意哪位小姐表演何才藝,看著是全然憑借神佛垂憐,實則大有門竅,楚識儷就是家裏頭使大力氣賄賂好了玉壺,才叫玉壺輕而易舉地給楚識儷抽中這樣打眼的第一位,也抽中了楚識儷頗擅的琴,此事被揭露出來後,可是把一直信任倚重玉壺的王太後給氣得不行,連連找了楚識儷兩月麻煩,把她磋磨得都要不成樣子。

崔鴦聽著悅耳琴聲,想到楚識儷為了能表演此曲背後大把的謀算心計,垂下的臉上不禁浮出輕蔑笑意,不過這也正是她可利用的好機會,她拿了足足千兩銀子填飽玉壺貪得無厭的味道,一來是命她抽中崔鴦與執畫,崔鴦知道官家喜歡王大家的花鳥圖,早已將其最為精妙的那副喜鵲登梅臨摹得駕輕就熟,準備以此來討謝璋歡心,二來就是命玉壺抽中孟夷光奏琵琶曲。

崔鴦記得官家上輩子曾在宴上無意提過可惜孟夷光不會琵琶,無法與精擅琵琶的官家共彈以求相映成輝。

看著還無知無覺卻已邁進陷阱的孟夷光,崔鴦只覺實在舒暢,也有些近些時日難得好心情看著宴上重覆的表演,就連看著心頭大恨的陸蘭澤擺出副柔弱嬌態拿阮奏曲,也沒太多波動,反正官家不喜陸蘭澤,陸蘭澤用心再多,也不過是白費心力。

終於崔鴦聽到玉壺那輕快的聲音回蕩在殿裏頭:“請瑯琊侯府孟家六娘行琵琶曲一首。”她克制住因激動而發顫的手,擡眸灼灼看向孟夷光,預備好好瞧瞧這位從來永遠持著順其自然的頤指氣使派頭,渾然好似旁人生下來就是為著給她當陪襯,叫她踩著做高高在雲端無雙人物,大鄴後宮得意又驕傲的簡貴妃如何在官家面前丟臉露醜。

孟夷光聽著玉壺話落,轉眸仿佛無意似看了身旁小案後端坐的孟寶珠,看著對方低頭不語的模樣,她眉眼彎彎,步伐輕盈地走到殿中,對著上首兩位太後與謝璋行禮後,便姿態秀美風流地坐在早已搬好的椅子上,拿起琵琶,看著手中這柄與方才李嫻演奏時截然不同的象牙琵琶,孟夷光擡眸目光盈盈望向謝璋。

看著謝璋目光專註帶笑地看著自己,並輕輕頷首,孟夷光心頭明白這可不是隨意被用作給閨秀展示技藝的東西,而是謝璋特意取來的私庫珍藏,她心頭滿意,面上笑得霎時可與日月爭輝,惹得謝璋笑得更為明顯,一旁兩位太後都註意到了。

孟夷光手上並未佩戴戒指,只塗著嬌艷欲滴的蔻丹,纖纖玉指搭在弦上,並未著急彈奏,而是長長撥弦試好音後,她未有猶豫,指尖撥弄有著淡淡朱紅顏色流光溢彩間,行雲流水地奏出曲“海青拿天鵝”,仿若林籟泉韻似宛轉悠揚,琵琶聲回旋在殿中猶如仙樂,一聽便知功底深厚,絕非幾日之間就可以習練出來的。

原本還深深垂著臉面的孟寶珠被震驚的維持不好神色,她倉惶看向崔鴦,更是被嚇得險些失儀,崔鴦臉色青白麻木,簡直是瀕死之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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