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工作人員一邊扯著嗓子繼續灌雞湯一邊偷偷指揮其中一撥人悄悄摸上頂樓。

頂樓的人似乎壓根沒瞧見這些小動作，悶著腦袋繼續搖晃著。

此時手機裏正好傳來接連不斷的尖銳叫聲，破碎沙啞卻極其刺耳，畢小絮默默咬緊牙，努力忽略著這陣陣的慘叫。

這時，另一波相同的慘叫聲由遠至近，最終停在她的身後。

畢小絮本能地將脊背繃得筆直，心跳也不由自主地逐漸加速，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保持著頭顱上仰的動作，一動不動。

“你也在那個直播室裏。”

周品的聲音從斜後方傳來，很輕，似乎只夠畢小絮聽見。他的語氣很是肯定，以至於畢小絮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早就知道我在裏面了？”周品繼續問道：“你在試探我？”

畢小絮不自覺地吞咽著口水，她無法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任何情緒，就好像對方正在詢問一件事不關己的新聞八卦一般。

周品似乎並不著急，見畢小絮未答，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反倒是直接站在畢小絮的身邊，跟著一塊兒仰頭朝上看。

兩個人口袋裏的手機傳出雙重慘叫聲，像是立體環繞音響似的，全方位侵襲著畢小絮的聽力，令她原先藏好的恐懼瞬間翻倍，她禁不住戰栗著，指尖微微發麻，手心裏不斷溢著汗水。

突然，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

站在頂樓的人突然朝前傾去，順著慣性，身體筆直地從上落下，重重摔在地上。

人群中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些原本站得較為靠前的人連忙朝後退去，只有一兩個膽子較大的人超前靠了靠，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畢小絮仍舊看著樓頂。

那上邊，女鬼正慢悠悠地收回伸出的手，不知何時變實的身體正逐漸恢覆成原先的透明狀。

收回手的女鬼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像是俯視著什麽。

畢小絮突然一個激靈，連忙收回視線。

剛剛她總有一種自己正與女鬼對視的錯覺。

明明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五官。

人群中已經有人匆匆掏出手機報了警，膽小的已經撤離了案發現場，剩下的人則圍在案發現場附近，形成一個半包圍的圈子。

借助酒店的燈光，畢小絮能大致看見一些東西。

死者穿著白色的浴袍，男性，身材臃腫，由於面部著地，五官早已被摔得稀爛，血流了一地。他在摔下來之後，甚至還抽搐了一陣。

畢小絮被迫看了那麽多次的殺人直播，對於這種血腥場面的接受已經被大大提高，只是這種適應性她並不想要。

“真慘。”身邊的周品突然評價了一句。

畢小絮抿抿嘴，沒有接話。

十來分鐘後，警車呼嘯著駛過來。

口袋裏的手機也似乎結束了直播，不再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原本站在畢小絮身邊的周品也不知何時離開，直到此刻，畢小絮僵直的身子才敢慢慢放松下來。

同事拉著畢小絮回到他們舉辦月末聚餐的大廳，雖然大家幾乎沒有看到現場，但卻被少數幾個看到現場的同事強制描述了一遍，以至於所有人的情緒徹底跌進低谷。

周品好像已經離開了，老板對此感到十分失落，擡頭掃向眾人時，見大情緒都不算高，索性中斷了月末聚餐，直接帶著人離開了酒店。

畢小絮帶著疲憊的神經回到家時，已經九點多了。

辛川仍舊趴在電腦前忙活著，見畢小絮回來，連忙起身迎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看上去十分興奮，神采奕奕地走到她的面前，伸過手準備接過她手裏的包：“我好像找到……”話說到一半時戛然而止。

畢小絮順手將包遞到辛川手裏，兩個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這種接觸很是常見，畢小絮並沒有在意，相比較而言，她更好奇辛川未說完的後半句。

“找到什麽了？”她問。

辛川頓了頓後，扯著嘴角笑笑，他將包拿到一旁的沙發上，“……可能找到改命的方法了，不過還在確定其真偽。”

“哦，挺好的。”畢小絮敷衍道。

她輕嘆一聲後癱坐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辛川聽，在說到她在沒有隱藏的情況下只身試探周品時，辛川的反應很大。

“你怎麽想的？！”辛川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嫌命不夠長是不是？！”

“可他是殺人直播房間裏目前唯一一個已知還存活著的人吶，我想說，如果確定對方是參與者的身份，興許可以以他為突破點，查到什麽東西……”畢小絮委屈巴巴地解釋著。

辛川見她如此，皺著眉頭嘆息一聲，他走到畢小絮身邊坐下，“不是不讓你查，而是在查的同時要確保自身的安全，就比如，你明明可以在試探周品之前將自己的手機丟在其他地方，卻偏偏傻兮兮地帶在身上暴露了自己。”

“我是故意這麽做的。”

“為什麽？”辛川不解。

“如果周品知道我也在殺人直播間，說不定會來找我了解情況。而且以他目前的身份和地位，與其辛辛苦苦地找他不如直接讓他來找我。”

對於這種解釋，辛川只是回應了又一聲嘆息。

畢小絮回房間的時候，辛川並沒有休息的意思，他仍舊伏在電腦前專註地查閱著什麽。

她見此，只得輕輕抿抿嘴，獨自回了房間。

沒有辛川在，畢小絮壓根睡不踏實，翻來覆去許久，才漸漸有了睡意。

不知道睡了多久，可能只有一小會兒，畢小絮突然被搖醒。她睜眼一瞧，見辛川正站在床邊，輕輕晃著她的胳膊。

“……怎麽了？”畢小絮看著辛川，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

“你先起來。”辛川朝她笑笑，接著拉著她的胳膊將其帶到客廳。

此時的客廳的每個角落裏都點著一根蠟燭，中間則放著一個地毯，四個角上粘著符。

辛川將畢小絮帶到地毯中央坐下，拿過一張符，借用蠟燭的火光點著後從她的額頭掃過，接著將灰燼丟入一個白瓷碗中，倒扣著放在一邊，上面扣著青磚。

接著，辛川又拿過擺在一旁的紙和筆，在上面寫了兩行字後，繼續點燃，他閉上眼，嘴中念念有詞。

辛川的臉在跳躍的燭光裏顯得更加立體，畢小絮差點看呆了。

在紙燃盡之前，辛川睜開眼，將灰燼丟在另一個盛著半碗水的白瓷碗中，簡單混了混後，遞到飯畢小絮面前，“喝一半。”

“……”畢小絮為難地看著辛川，“必須喝嗎？”

“喝。”

畢小絮糾結再三，還是拿過了碗。

辛川有多不靠譜，她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為什麽每次辛川讓她做什麽的時候，她還是這麽聽話……

可能是因為他有一張她喜歡的臉吧。

畢小絮對自己沒出息這點十分無可奈何，她端起碗，閉上眼睛，猛地喝了小半碗。

並沒有想象中難喝，應該說幾乎沒什麽味道。

辛川將碗從她手裏接過來，將剩下的半碗一飲而盡，接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紅繩，系在畢小絮的脖子和手腕上，又將她脖子裏的項鏈摘下。

畢小絮見此，立刻伸手抓住辛川的手腕。

辛川白了她一眼，“只是暫時借用而已。”

她一聽，這才松開手。

“你先睡一會兒，等好了我喊你。”辛川背過身軀，重新寫了一張紙，呼了一口氣後貼在額頭上，幾秒後再一次燃燒，將灰燼融進一旁的米白色液體中，攪拌均勻後塗抹在自己的額頭。

“……你在做什麽？”怎麽看著那麽像邪教儀式……

辛川頭也不回，繼續著手裏的動作：“等你醒了我再告訴你。”

畢小絮翻了個白眼，起身走回房間。

這一覺，畢小絮極為難得地做了個美夢。

她夢見大學時期和辛川戀愛的時候。

撇開辛川神神叨叨這一點外，他對她可以說是相當不錯了，辛川的脾氣很好，無論畢小絮當年矯情成什麽樣，他都沒有生氣過，反倒是處處遷就著畢小絮。

記得有一年，學校的一個學姐因為不堪忍受男友的背叛，一氣之下從女生宿舍跳了下去。

雖然事後經搶救活了過來，但是當時親眼看見過現場的畢小絮受了一些刺激，之後接連做了幾天噩夢。

漸漸的，她變得不愛睡覺，整個人憔悴得不行。

辛川知道後，便趁著假期將她約出去旅游，晚上她不睡，他也不睡，兩個人東拉西扯地聊上一整晚，偶爾實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去的時候，還能聽見辛川在她耳邊輕聲講著童話故事。

如此幾天後，畢小絮的恐懼感逐漸淡去，睡覺也不會接連做噩夢，而辛川則因為連續好幾天沒睡，直接給累暈了。

雖然之後，兩個人出門旅游途中辛川被累暈的事兒在朋友之間傳出了各種限制級的猜想，但是兩個人並沒有為此解釋什麽。

這可能也是後來她為什麽無法再喜歡上別人的緣故。

因為無法預見比他對自己更好的人了。

當然顏值也是原因之一。

次日一早，再度睡到警戒線的畢小絮被辛川叫醒。

雖然看著對方憔悴的面容，畢小絮想問問他怎麽又沒睡覺，但是礙於時間的關系，她只得匆匆起床洗漱。

出門時，辛川親手將包遞到她手上，瞇眼笑著說：“路上註意安全。”

“……”畢小絮雖然很想吐槽明顯有些反常的辛川，但是看了一眼時間後，她決定暫時閉嘴，急急忙忙穿好鞋後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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