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夢1

“你十二歲那年我們還見過。”

十二歲那年？

胖球有些疑惑地問：“見過？”

男子沒有回答。

十二歲那年發生過什麽事，胖球當然記得，那是一段很難熬的日子。

那時候胖球每晚只要一閉上眼睛就開始做噩夢，她哭著醒過來無數次，起初爸媽還過來抱抱她。後面爸媽覺得胖球總要自己克服困難，不能一直鬧騰下去，就下了死命令，半夜不準哭。

胖球每次午夜驚醒都不敢叫爸媽，怕被爸媽罵，只好在黑暗中一點一點試探著伸出手去按燈的開關。當燈光亮起，胖球終於得到一點點慰藉，無聲流著淚一直到天破曉。

所幸，噩夢總有結束的一天。

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早上，隨著一聲清脆的鳥啼，微風牽引著清晨草木的氣息鉆進了胖球的鼻子，胖球睫毛微動，緩緩睜開眼睛，與噩夢道了別。

自此，胖球又開始了一夜無夢的生活。

一連串的噩夢猝不及防的到來，又悄無聲息的離去，胖球也曾有過疑惑，但那只是短暫的，畢竟那時候的她只是十二歲的孩童。只有偶有瞥見自己淡淡的黑眼圈時，她才會一晃而過的想起那些噩夢。

可那些夢裏她未曾見過他。

胖球垂下眼眸細細思索。忽而一段畫面入她眼中，這是不存在於她記憶的畫面。她看見......

午夜時分，滿月高懸。近乎漆黑的房中，一位女孩光腳面窗而立。窗的另一面飄著一團人形黑霧，霧中有一雙眼睛盯著窗內。黑霧腳下是成群的黑色游魂在朦朧月光中沿著道路前行。待她細細觀察女孩的反應時，發現女孩眼睛正對上黑霧中的那雙眼。女孩眼神中沒有她猜測的驚恐，那眼神凝實，還帶著警告。

......

胖球擡眼對上黑霧中男子的雙眼，她的眸色變得極深，似乎泛著冷光，語氣中帶著淩冽：“是你。”

“呵。”男子回應一聲輕笑。

“何故入我夢來？”胖球問。

“何故？留給我們的機會可不多了，可要抓緊機會啊。”男子越說越興奮，縱使胖球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知黑霧下男子的表情有多麽精彩。

“哦？你抓住過哪些機會。”胖球心裏滿是戲謔，面上卻故作虛心。

畢竟她是真想知道。

“這可得好好給你說，我得到的快樂還是願意分你一半的。是吧？韁隕星。”男子說。

胖球似笑非笑地回以挑眉。

韁隕星？是叫我嗎，我為什麽一點也不意外。

胖球的眼中閃過一個雙馬尾的可愛女孩在連綿的山中穿梭的畫面。這依舊是她記憶中沒有的畫面。

“若非本命年你會變虛弱，我是尋不到你的。你十二歲那年，我尋到了你。在天地規則的制衡下，我甚至都無法在現實的你面前現身。現實不行，那就入夢來。”男子說到這，忍不住笑了笑。“還是跟你學的。借你夢境之力造我之夢。”

“接下來，你也知道了，你夜夜噩夢，夜夜驚醒，我，真是快樂極了！我不得不承認，你有幾分能力，你在我編織的夢裏竟然還能屏蔽痛感，我看你驚恐，看你害怕，看你無助，卻獨獨看不到你痛苦。這可不行啊！

鬼節那天，是我實力最強的一天，我出現在你窗外，欲嚇你昏迷再入你夢中，讓你好好無法屏蔽痛感，和我好好玩玩。誰知你卻是借鬼節引我出局，凝聚你十二年所有的魔力，予我一擊。

你雖是凡人，但當你主動用魔力對我時，天地法則就默認我和你只是同類之爭。我怎會不陪你玩？我用盡全力還你一擊，雖會因法力耗費過度暫時失去入你夢中的能力，但給予你的傷害卻是實的。”男子講到此處不免停下來仔細觀賞胖球眼下的黑眼圈。

這黑眼圈就像是胖球的祖傳黑眼圈，雖只是淡淡一層，卻跟隨了她數年。要知道，若不是男子那一擊，胖球是絕不會留有黑眼圈的。

當然，黑眼圈只是表象，更實質的是那一擊將胖球的魔力狠狠往回壓了壓。

胖球看著面前打量著自己的男子，笑意更濃了。

是多久沒有做人了，以至於讓你忘了與噩夢纏身相比，失去一部分魔力是多麽輕微的損失。

男子看到了胖球眼中的譏笑，繼續說道：“縱使你逃過了本命年噩夢又如何？此後的每年，我在你虛弱時入你夢來。“

“每年？”胖球以為男子只在她本命年可以攪亂她的夢境。

“是啊，你所有的噩夢都與我有關。是偶有一次的噩夢入不了你的眼嗎？哦，這得怪我了。”男子語氣輕慢又得意。

胖球的回想著這些年做過的噩夢，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流露著壓制不住的憤怒。

男子看胖球的反應，更得意了：“那些夢，真的不夠精彩嗎？你在地下室被打的滿身是傷時你心裏的哀求，在親手殺自己男朋友後的愧疚，在缺氧的礦場中拼命活著的掙紮，我覺得很精彩。

你應該不知道吧？為了游戲足夠精彩，這幾年我親自入了你的夢。地下室中打你最狠的那人是我，占據你男朋友身體讓他來殺你的人是我，礦場石頭之上決定你生死的人也是我。

你運氣足夠好，在地下室中不知道召誰入了你的夢，居然能幫你逃走;我驅使著你男朋友的身體要進門殺你，他居然在看見你的那一刻清醒了；還有我精心為你打造的夢中夢，耗費我大量的魔力，居然讓你逃了。”

“你繼續說。我認真聽著。”胖球說。

“所以？你有後悔嗎？”男子說。

“後悔？這話你應該問你自己。”胖球說。

“罪孽深重是你，玩弄人心是你，不該問你？”男子說。

“我何錯之有，我至少敢做敢為，不像你，小甲，哦不，吳墨。”胖球說。

小甲？我夢中那人？他真名叫吳墨嗎？我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胖球眼中出現了一段畫面，與一段噩夢相似卻不重合......

那大概是百年以前。

“可願和我玩場游戲，你能得許多珍稀玉石。”一個紮著雙馬尾的，身著黑色連衣裙的的可愛女生出現在吳墨的夢中。

“你是誰？”吳墨問。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願意一試嗎？若是不願，我就退出你的夢。”女生說。

“真的有珍稀玉石嗎？”吳墨急切地問，他酷愛玉石，有些心動。

“那是自然。”女生答。

“我同你玩。”吳墨說。

當吳墨回過神來，已是身著睡衣站在人群中。

然後就是如夢中一般人們相互殘殺，最後屍橫遍野。

女生立於鎮墻之上，看著滿鎮屍體，眼神木訥。

地上一身著墨綠色男子，緩緩睜開眼，朝女生飛來。縱使他在屍堆中醒來，也給人一種幹凈、不可褻瀆的感覺。

男子停在女生面前，嘆了一口氣：“你不該考驗人性。”

“我怎知人性難測。你我均不可幹預人的死活，只得看著他們自相殘殺。”女生不帶任何感情的說。

“你該去人間，體驗這人間煉獄。”男子拂袖。

“為何？他們自作孽”女生揚起頭反駁。

“未了避免釀成大貨，縱使違背這天道，我也要送你體會人間疾苦。”男子說。

“我不願意！”女生瞪著男生說。

“由不得你。”男子邊說邊擡手。

女子的面前出現了一個泛著強烈白光的洞。隨著男子的擡手，女子被送入了洞中。

......

“何錯之有？你知我喜玉石，誘我入你游戲場，卻是讓我和他人互相殘殺。你可知，我如何走到今天。滿場亡魂皆是怨我，死後亦不肯饒恕我。我的靈魂被他們撕碎一次又一次，又被怨氣凝結，最終入魔。從此再無人敢欺我。

小甲嗎？你為了警告我，夢中帶我重溫當年。可我明明是江南才子，也曾赴遠洋留學，雖是身體羸弱了些，卻不是暗淡無光的路人甲。

你以為只有我想殺你嗎？你可知在你夢中，除了被你召入的幾人，每個人都想殺你，當年的受害者何其多，都爭先扮成你熟悉的人入你夢中。”男子說。

“這樣麽。難怪他也在你鑄造的夢中。”胖球說。

他？和女生對話的男子嗎？

“他，那個可憐佛嗎？”男子問。

胖球挑眉回應。

“佛是不能幹擾世間的。這一次他算出人間有一場血災，妄圖救下我，救下一切罪惡的來源，可他沒有能成功。

其實我並不討厭他，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將你送入輪回來洗滌你的罪。魔是沒有辦法親手殺人的，可魔是可以殺魔的。

送你入輪回後，他受天道制衡，被一道天雷劈下，不再有反抗之力，我就將他束縛在我建造的空間連接軌道之間，讓他親眼看看他庇護下的人間。

誰知道他自挖雙眼，挖了也就挖了，我就將他雙手砍下，看他還能如何。”男子說。

胖球眼中閃過無數畫面，畫面漸漸匯入腦中。

“終於流露出了魔息。”男子伸手掐住胖球的脖子，胖球得以看見他的臉，和礦場中白衣男子一般無二的臉。

胖球沒有掙紮，近乎墨色的雙眼盯著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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