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嬸嬸”“叔叔”這樣的字眼讓剛才還囂張跋扈的許蓉徹底呆住了, 她靜靜地站在原地不動，表情卻像是石化了般, 過了許久才合上微微張開的下頦：“……這是什麽意思？”

郭晚晚垂下眼瞼, 沒再多言。她知道就算對方再遲鈍, 此刻心裏也該有數了, 更何況許蓉本就是靠人事關系上位的, 瞎琢磨和腦補的功力只會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強。

許蓉也是一陣懵——看樣子郭晚晚已經被白教授的侄女接納了？難道……她是真真正正地“攀上高枝”了？不，這不只是“攀上高枝”，而是“長在高枝上”了。

看著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念橖朝郭晚晚擠著眼睛壞笑了兩下, 得意得不得了。

“我們走吧, 去出口的地方等，你叔叔他應該也快出來了。”郭晚晚說。

“好嘞！”念橖扯開身上的小毯子，從座位上跳了下來, 然後牽著郭晚晚的手朝人群簇擁的到達處出口走去。

麓山機場是一個區域樞紐型的機場，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燈火通明。縱使是現在, 出口依舊站滿了前來接親友的人。

郭晚晚的手心已經冒了汗，她對白慕梓的到來一半是期待一半是緊張……

“嫂子，我就知道你在！”有人從背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把她嚇了一跳。

“陸總？”

他那聲嫂子叫得有點大，H大商院前來接機的同事們紛紛側目，其中林默森和石茵臉上的表情比剛才的許蓉還要精彩。

“本來想早點過來來著，結果鬧鐘訂錯了，訂成下午三點半了。”說著, 陸翔還捂上嘴大大打了個哈欠：“唉，好困啊……這小子能活著回來，某些人必須得請我吃飯了。”

“嗯？”郭晚晚沒聽懂他的意思。

陸翔笑著擺擺手道：“嗨，我不是和紀小姐打了個賭嗎……當時她都急哭了，非說她家白男神這次非傷即殘；我說不可能，小時候我倆去游泳一塊兒掉到人工湖裏，我差點被嗆死他都能被路人撈上來。就這運氣、這人品，絕對全須全尾地回來！”

“然後……你們就打了個賭？”

“對啊。”陸翔一本正經道，“這下她輸了哈哈哈，J市最貴的海鮮酒樓，等著吧。”

事關生死，陸翔居然還能笑嘻嘻地輕松待之，郭晚晚真是覺得自己先前小瞧了他。不過不得不說，陸翔就是有這種化繁重壓力為輕松的能力，他的三言兩語似乎也化解了自己不少焦躁的情緒。和這樣的人做朋友，平日裏樂子應該不少。

“呦，幹兒子，你認得我家媳婦兒啊！”陳佳也在阿姨的陪同下過來了，她一見面便給了陸翔一個熱情的擁抱。

“幹媽，瞧您說的，他什麽人我不認識啊……”

雖說早就習慣了“小嬸嬸”“嫂子”這類叫法，但郭晚晚知道那些都是開玩笑的，所以聽到“我家媳婦”這種頗為正式的稱呼，她還是禁不住雙頰一紅，下意識低下頭去。

“奶奶，你別說啦，我小嬸嬸都不好意思了……”念橖人小鬼大，哈哈笑著抱緊了郭晚晚。

然而陳佳卻不以為意，接著道：“阿翔，你可得離我們晚晚遠一點，這個人是我預定下的啊，不準你有非分之想！”

“哎呀幹媽，瞧您說的，我陸翔像是那種人嘛……”

他們幾個有說有笑的樣子被同事們盡收眼底，每個人心中都已有了分寸。

這時，一個人率先指著前方高聲叫道：“白院長！白院長出來了！”

緊接著，後面的人們也都一個跟著一個：“白院長啊！”

“您可算是回來了！”

“白院長您辛苦了！”

郭晚晚忙擡頭、循聲望去——只見白慕梓身穿一件淺灰色的外套朝人群走來；米白底色上有深駝色格子的薄羊絨圍巾肆意搭在脖子上，挽出了一個輕松的弧度；他臉上還戴著口罩，似乎是為了遮掩舟車勞頓後的疲憊；而頭發則是似往常一般打理得十分整潔有致。

郭晚晚看得出，他此行消瘦了許多。

他是一行人中最先出來的一個。

此刻，不論是剛才遲到拖延的、心中暗罵的、忸忸怩怩不願意費勁跑這一趟的，都開始了戲精般的求表現模式，一個比一個積極地向上湊，紛紛聲情並茂道：

“白院長啊，我們可擔心死啦！”

“您都不知道，我們辦公室的老師這兩天完全沒法好好工作，都在擔心您和紀秘書呢！”

“是啊白院長，大家都說呢，商院和H大多虧有您，不然這次的事準擺不平！”

白慕梓將不拉行李箱的那只手從褲子口袋中拿出來，單手摘下了口罩，沖同事們笑笑，沒多說什麽。然後便徑直向家人們走去了。

石茵和另兩個男性行政老師忙搶著上去接行李。

“媽，讓您擔心了……”他幾步走到陳佳面前，俯身給了她一個淺淺的擁抱。

陳佳眼眶有點發紅，一拳打在白慕梓肩上：“臭小子，成天像只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可讓我們擔心死了！下次再也不許這樣了，知不知道？”

白慕梓笑笑，溫和道：“您教訓的是，下次再也不了。”

陳佳又不解氣地“重重”捶打了他好幾下，看上去挺使勁，可到了拳頭落下的前一刻卻都驟然減緩了速度。

白慕梓一下也沒躲，靜靜地站在那裏，淺笑著任她打。

打著打著，陳佳便沒了力氣，眼淚也再也掩飾不住，撲簌撲簌地直往下掉。

她用兩只手抱住白慕梓的雙頰，就像是對待一個小孩子一般，啜泣道：“你這個死孩子！我已經沒有你哥哥了，要是再沒有你可怎麽辦啊？什麽破德國，以後再也不許出國了聽見沒？”

白慕梓拉過母親的雙手，包裹在自己的手掌裏，幫她暖著，溫柔笑道：“好，您說什麽是什麽，以後再也不了。”

他的聲音仿佛擁有奇妙的治愈功效，如同潺潺的溪水，安撫著人心。

陳佳當然知道他說這些都是在安慰自己——他不當空中飛人就不錯了，還敢允諾自己不出國？

“就討厭你這副油嘴滑舌的樣子，做不到還敢答應！”說著說著，陳佳被自己給氣笑了，笑容伴著鼻涕和眼淚，顯得格外別致，正如她一以貫之的作風。白慕梓見自己終於成功地把母親逗笑，方才輕松下來，拍了拍母親的脊背，發出了聲似有若無的輕嘆。

郭晚晚和陸翔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動容。

“白院長，您辛苦了。這裏挺冷的，阿姨也很累了，不如咱們先上車往市區走？您和阿姨可以在車上慢慢聊。”許蓉也走了上來，款款道。

陳佳見了，毫不避諱地翻了個白眼：“剛才還把我當透明人、在晚晚面前陰陽怪氣的，現在跑過來晃悠什麽啊？”

許蓉的面色比剛才更難看了。

“阿，阿姨……”

“見了你們這種沒分寸的小姑娘就心煩。”陳佳望了望天，沒好氣道。

石茵這個和事老上前來把許蓉拉走了，留下一群默默看笑話的同事們。

“白教授，不管怎麽說平安回來就好，咱們還是先上車吧。”林默森上前道。

“紀秘書他們還在後面呢，馬上來，你們等他們吧。記得要一個個送到家。”

“那您呢……？”林默森不甘心地問。

“我坐朋友的車回去。”說罷，白慕梓又看看陸翔：“陸總，你開了幾輛車？”

陸翔道：“我怕裝不下那麽多人，就自己開了一輛，又讓司機開來了一輛。”

“good job。”白慕梓同他默契地擊了個掌。

陸翔一早就知道白慕梓肯定很討厭一下飛機就要應付這些煩人的戲精，所以才這麽做的。

“餵，你別光顧著這些小事啊，這不……”陸翔朝郭晚晚的方向努努嘴。只見她一個人偏過頭去，靜靜地劃著手中的手機，仿佛和周圍的一切都隔出了一道透明而密不透風的次元墻。白慕梓出現之後，她就一直這麽安安靜靜地呆在那裏不出聲，連念橖都沒敢主動去打擾。

“叔叔，小嬸嬸可擔心你了呢……她這兩天都沒怎麽睡好。”白念橖出言提醒道。她也沒想到自己和叔叔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好，叔叔知道了。”他說，然後又俯下身子去對她輕聲道：“從現在開始，你乖一點、安靜點，叔叔可以把你編程作業的提交期限再推遲一周哦！”

他果真還記得這件事！

想到這兒，念橖嗷地一聲捂著臉躲到了陸翔叔叔的身後，頭都沒再往出探。

不知為何，縱使先前心急如焚、焦慮不安，可見到白慕梓本人的這一刻，郭晚晚的心情卻又不一樣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和念橖一樣歡呼雀躍，或者同陳佳一樣喜極而泣，可是都沒有。她現在突然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以一個怎樣的身份站在這裏的。

一步、兩步、三步……

那個人還是徐徐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後站定下來。

“晚晚，我回來了……”

還不等她擡起頭來，一股舒適感伴著洗衣液淡淡的清香已然環繞在她修長的脖頸上了。

郭晚晚擡眸一看，白慕梓在為她圍上了自己的圍巾之後，正替她整理著略顯淩亂的頭發。

“這邊的事我都聽說了，謝謝你，晚晚……謝謝你幫我照顧家人，謝謝你一直等著我的消息。”

“沒事的，阿姨對我那麽好，所以沒什麽……”郭晚晚的言辭頗有種顧左右而言他的意味。

而白慕梓也看出了她的情緒，便沒再多說，只是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拿了只寶藍色絲絨盒子出來。

“看看我的伴手禮吧。”他擡唇笑道，旋即將盒子輕柔地打開。

……又是什麽珠寶嗎？

“我纏了好久，這東西的主人才同意賣給我呢……”他的語氣愈發軟了下來，輕輕瞇縫著雙眼，像是一直傲嬌的貓在向主人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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