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主任！”紀琉雲將郵件的事情暫時放到了一邊, 轉過頭來用一種帶有著警醒意味的目光直視著石茵，認真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院長知就可以了。這個消息傳出去會引來多大的騷亂, 你明白的。”

她的聲音不大, 語氣不重, 卻格外有“威嚴感”, 令石茵不得不審慎考量。

“可是紀秘書……”石茵那一貫蕩漾著春風般和煦的笑容的臉瞬間也嚴肅了起來：“你真以為瞞得住嗎？”

這輕飄飄的提問卻讓紀琉雲的心重重地跌落了下來。

“不管怎麽樣, 院裏目前還在打名譽官司，官司一天懸而未決，這種影響人心的事情就一天不要曝光。”她說，“石主任, 我們能拖一天是一天, 好嗎？”

蔣小怡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知道白慕梓帶著團隊去德國的事，也知道商學院最近正在打官司駁斥“學術造假”的謠言，可就是從未想過這兩者之間還會有聯系……

原來白慕梓出國不是為了挖科研人才, 而是和“學術造假”的官司有關？

她頭一次離這樣的新聞焦點如此之近……

彈指間，紀琉雲已經在手機APP上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完畢了。纖細蒼白的手指噠噠噠打了十幾下, 一切盡在掌握中。

“機票我定好了，今晚23：00出發，院裏的事你多留心, 有問題我們郵件溝通。”紀琉雲平靜道。

石茵好像放棄了繼續掙紮，任憑紀琉雲越走越遠。而蔣小怡在她們二人離開後也終於出了洗手間。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覆雜，腦袋裏也亂亂的，驀地悵然。

異國他鄉失去聯系，蔣小怡想象不到究竟會是怎樣一種情況——他的人身安全會出什麽大問題嗎？

比起這樣的生死攸關, 自己家庭方面的煩惱似乎也沒有重如磐石了。她駐足在洗手間門前，陷入了漫長的沈思——直到一個人尖細的聲音將這種安靜打破。

“小怡姐，你在這兒站著幹什麽？”

蔣小怡轉過身來，對上了一雙含笑的眸子。來者身後還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面熟的年輕女孩子，幫著她抱了厚厚一沓資料，臉上卻沒有絲毫不耐煩。想來是院裏哪個想要抱大腿、求點“人生經驗”的學妹。

“許蓉？”蔣小怡微微瞇縫起了雙眼，內心下意識戒備了起來。

許蓉倒不以為意，全當作沒看見蔣小怡的神色變化，只管慢條斯理笑道：“小怡，你最近見郭晚晚郭老師了嗎？我有點事兒想和她當面聊聊看來著，可整天都不見她人了。”

說到這裏，她身後跟著的女孩子輕笑了兩聲，又旋即低下了眉眼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欠揍模樣。

“我們最近沒見面。”蔣小怡頓了頓，又啞著嗓子補了一句：“我最近在忙。”

“這樣啊……”許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更忙的應該是她吧？也不曉得前陣子上了熱搜的那個事兒處理得怎麽樣了。”

蔣小怡厭煩地皺了皺眉頭，說：“我怎麽知道，想知道的話自己問她吧。”

許蓉又頷首笑笑，拍了拍蔣小怡的肩膀道：“沒關系，我都懂。她入職做老師的幾個月來生活那麽精彩，心浮氣躁點是正常，有時也難免厚此薄彼，輕視了身邊的老朋友。等這陣子過去了就好了。”

旁邊的女孩子也用相似的口吻道：“你就別幫她說話啦蓉蓉姐，郭老師的心思本來就不在商院的事情上，也不在咱們這些素人身上。不然小怡學姐跟她關系那麽好，能對她的動態一無所知？嘿嘿……”

若放到平時，蔣小怡一定會對這樣的語氣和言辭心生不悅，憑她潑辣的性格直接同對方撕破臉來吵一架也是大概率的事情。可不知怎麽的，今天她卻一點駁斥她們的欲望都沒有了。心裏居然還有一個微弱的念頭，在隱隱讚同著對方所說的話。

這幾個月來，她確實能感覺到郭晚晚正在和自己一步步地疏遠——她和白慕梓之間密切而不可告人的關系，她和mr.D這樣的電競圈大佬結識的始末，她的種種前塵往事……做了四年的室友，她居然一無所知。也正是這些秘密，讓她們兩個之間的縫隙越來越大……

蔣小怡突然覺得，這個人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如果那天她不給自己那兩張門票，說不定她和亮亮他爸的婚姻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

郭晚晚來了之後，陳佳心中對廚藝的熱愛又熊熊燃燒起來了，說什麽也要親自操刀家裏的午飯。

念橖和晚晚強顏歡笑地在陳佳慈愛的註視下吃完了這頓鹹度超標的午餐，這令她心情大好，沈浸在無限的成就感之中，覺得自己的廚藝更棒了。

吃完飯後，阿姨負責收拾餐桌和廚房，陳佳則是美美地斜倚在沙發上和時差黨閨蜜們視頻聊著天，這樣的姿勢持續了將近一個小時。而郭晚晚一撂下筷子便被念橖拉著進了屋——小姑娘最近新學了畫人像，說什麽也要把自己的臨摹處女作獻給這位未來的“小嬸嬸”。

“太太，太太，你怎麽了？”阿姨剛從廚房出來，就看到陳佳捂著心口，表情不太對的樣子。

陳佳被攙扶了起來，輕晃了晃腦袋，囫圇道：“我的心臟不太舒服……咱們家還有藥嗎？”

阿姨素來知道陳佳的陳年舊疾，於是過去翻了翻藥櫃，說：“不多了，您先把這些吃了，我再出門買點回來。”

“好……”陳佳再度甩了甩有點發暈的腦袋。

她的心頭湧上了一股不大好的感覺。

老實說，她最近的生活一直和安靜平和，沒有什麽著急上火的事情。而心臟方面的毛病也已經許久未曾發作了。可今天這突如其來的反應令她很是詫異，不禁暗暗回顧起了自己一月以來飲食起居的細節。可思來想去都沒有找到問題的源頭。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聽到了動靜的郭晚晚連忙帶著念橖下了樓，關切道：“陳阿姨，您還好嗎？”

陳佳搖搖頭：“沒什麽事兒，害你們擔心啦。”

念橖則是一個猛子紮進陳佳的懷裏，憂國憂民的狀態活像個小大人：“奶奶，說實話你最近是不是又熬夜追劇看小說啦？劉醫生說這樣對你的心臟不好，不能再熬夜了哦！”

郭晚晚和陳佳相視一笑。

陳佳憐愛地撫了撫念橖的頭發：“好啦好啦，奶奶以後和你一樣早睡還不行嗎？”

正在這時，急促的電話聲打斷了幾人的談話。

陳佳迅速接了起來：“餵，您好。對，我是陳佳。嗯，是的，是我兒子。”

一聽事關白慕梓，郭晚晚便下意識緊張了起來，她的心也開始砰砰直跳，無數種可能在頭腦裏一閃而過。

“什麽？！消息屬實嗎？已經被證實了嗎？你們、你們別是弄錯了吧！”陳佳嗖地一下站了起來，念橖睜大了眼睛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郭晚晚下意識往前走了一大步、屏住呼吸聆聽著。

“等一下，我要聽小紀跟我說。不然我不會相信的！”

“紀秘書她已經趕去德國處理事情了，目前不在院裏，不好意思。”

三秒鐘之後，她癱坐在了沙發上，將電話放在了一邊……

“阿姨，白慕梓他怎麽了？”

“奶奶，我叔叔出什麽事了嗎？”此刻，無論是念橖還是晚晚，都無不揪著一顆心，無比想知道事情的始末、白慕梓的情況。

見陳佳楞在原地沒反應，郭晚晚便自己拿起尚未掛斷的電話，顧不得暴露自己目前在白院長家的事實，問道：“餵，您好，請問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

“餵……？”對面遲疑了一下，又說：“我是H大商學院院辦的林默森，今天剛得到確切的消息，白教授一行五人在德國行車途中遇到了雪崩，目前救援隊正在搜救，還……不確定救援的結果是什麽。”

“咚”地一聲，仿佛有一樣重物狠狠地砸在了郭晚晚心口。

“林老師，你知道具體位置嗎？已經搜救多長時間了？”

電話那頭的林默森越聽越覺得她的聲音耳熟，便遲疑道：“……你是？”

郭晚晚：“我是郭晚晚，現在和白教授的母親在一起。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訴我吧林老師，我也好代替院裏給阿姨一個交代。”

特殊關頭，林默森也顧不得好奇郭晚晚為什麽會在白慕梓家這種問題了，只是覺得有個信得過的同事在那邊，心裏踏實了許多。

“是這樣的郭老師，其實白院長這次臨危受命去德國出差為的是幫學校處理一件名譽侵權案。德國一個研究所正在起草一場跨國官司，誣告我們剽竊學術成果，秦予同秦書記這才派白院長親自帶著相關學科的研究人員和全套資料證據去處理這件事。跟你說句實話吧，他在去之前就已經身體抱恙了，只是一直帶病工作，誰都沒告訴。這次又遇上了雪崩，唉……”

……原來秦予同找白慕梓並非是為了商談招募新人的事，而是為了授命他去處理這企嚴重的誣告？

“去之前就病了？是什麽病？”

“急性腸胃炎。”林默森說，“晚晚啊，你在的話就先幫著穩住家屬的情緒吧！一開始我們也不想讓這件事情擴散的，畢竟對學校和院裏的聲譽都不好，容易搞得人心惶惶。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然而郭晚晚此刻已經聽不進去了：“我要去德國找他們。”

“可……”林默森一楞，又道：“沒有這個必要了，紀秘書已經往過趕了。”

“紀秘書，紀秘書……”經對方這麽一提醒，她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可以去找紀琉雲。於是把電話放下，去拿自己的手機。

“餵，餵……聽得見嗎？怎麽不說話啦？”林默森不明所以。

郭晚晚剛拿起手機，便發現紀琉雲在進機場安檢前就已經發了條長長的消息給自己：

“晚晚，對不起。我今晚就要登上去德國的飛機了，所以有些事情只好現在寫下來，讓你知道一下實情……

……”

讀完了她的消息之後郭晚晚方才明白，原來白慕梓出國之後身體抱恙又忙於公務，所以他的微信這些日子一直是紀琉雲在替他打理。她在處理工作事宜之時自然得心應手，卻唯獨不曉得怎麽和郭晚晚聊天。於是才有了那張莫名其妙的雪景照和這麽多天以來的“冷漠”回覆——一切都只不過是紀琉雲怕自己言多語失，讓郭晚晚看出什麽端倪來、心生擔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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