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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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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潭

外面黑雲滾滾, 雷鳴電閃之間,將周圍人說話的聲音壓了下去。

雨勢過大,打在馬車頂上聲聲作響, 仿佛能將頭頂上的木板鑿穿。

雨水順著侍衛的臉龐往下流,未免弄進眼睛,他半瞇著眼,大聲喊道:“殿下, 你發個話吧。”

狂風暴雨讓他有些睜不開眼, 方才一張嘴說話, 雨水都有幾滴順著到了口腔之中。

周邊空氣的潮濕讓蕭無恙心煩,見崔嬿朝她點了點頭, 擔心那人聽不清,特地起身半蹲在馬車車廂口, 說道:“繼續往前走吧, 這旁邊都是高山, 留在這也不是辦法。”

才將將掀起一條縫隙,就已經有不少雨水往馬車裏面飄了進來。

狂風呼嘯,吹的蕭無恙頭腦發暈,交代完話後, 就被裴屹舟扶著坐下。

剛才一著急, 起身得太過突然,兩眼發黑,坐下緩了好一陣才恢覆眼前的光明。

看她想坐回原來那處, 步履踉蹌, 崔嬿虛扶了一把, 關心道:“沒事吧?”

喉間有一瞬間想幹嘔,蕭無恙拍了拍胸脯, 輕輕揮著手,語氣聽著比之前虛弱了幾分:“無妨,我休息一會就好。”

那侍衛離開沒多久,一聲啼叫混雜在聲勢浩蕩的雨聲中,馬車漸漸動了起來,只不過速度極為緩慢。

平穩不過幾步路,車身就搖晃起來,連帶著馬車內的幾人都跟著搖擺不定。

仿佛磕到了什麽石頭,崔嬿身子猛地往前,眼看著就要磕到桌角,慌亂間,崔嬿一把拽住謝離的衣衫。

離桌角僅有咫尺,崔嬿才堪堪停住。

她佯裝自然地做直了身,一轉眼就看見另外幾人都扶著一旁的木板,身子只是微微晃了晃,有些尷尬地笑著道:“這馬車怎的突然這麽顛簸?”

被她強裝鎮定的模樣逗笑,蕭無恙一掃心中的不快,沖她打趣道:“我還以為,你是看上這桌上的糕點,這般迫不及待呢?”

走了小半程路,崔嬿他們起得又晚,這麽一想,剛才那副動作很能不讓人誤解成是要伸手去拿糕點。

崔嬿剛想狡辯幾句,將方才的小插曲帶過,就聽見裴屹舟突然嘖嘖有聲:“崔姑娘也是女中豪傑,裴某佩服。”

一句話將她說的昏頭昏腦,不知他是何意。

倒是平白將蕭無恙的好奇心勾了起來,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應當是看著謝離的方向才對,很不巧的是,崔嬿身子因為跟蕭無恙說話,不自覺往前傾,將旁邊的謝離遮擋住了。

看見蕭無恙左右偏著頭,崔嬿瞬間就反應過來問題出在何處,回過頭一看,就碰巧對上了謝離滿眼無奈的眼神。

兩相無言之間,崔嬿看見謝離沖她挑了挑眉,眼珠一轉,往下放看去。

到了這時,崔嬿才意識到因著方才一時慌亂,順手便抓住了謝離的衣襟,好巧不巧的是,手上力道不小,那衣衫又禁不住這般大力拉扯。

崔嬿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看著他胸前撕破了一塊,露出小塊肌膚,隱隱約約還能看見肌肉線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不是故意的,這點小事,你應當不會計較,”說完崔嬿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又不是第一次了。”

聲音雖然細微,但在這狹小的馬車之內還是分外明顯,而耳朵一向靈敏的裴屹舟自然也沒錯過。

眼神裏盡是挪揄,雙目打量著謝離,秉持著不讓崔嬿尷尬,心裏的話沒有宣之於口。

沒想到當年人人稱讚的大家閨秀,在這方面倒是一點也不含蓄。

一接觸到裴屹舟的眼神,謝離立馬開口解釋,還擔心崔嬿會越描越黑,將她的嘴捂上,氣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的名聲無所謂,但阿嬿可是堂堂正正的高門閨秀,就算學壞了,也是被他帶的。

只可惜沒人在意他蒼白無力的解釋,也來不及深究這番話。

馬車驟然停住,崔嬿坐在馬車裏面,感到整個車身似乎都往下沈了一點。

“怎麽回事?”崔嬿問了一句。

這次她倒是學乖了,右手扒拉著一旁固定住的木板,身軀只是稍稍顫了一下,很快便回歸穩定。

聽這動靜,常年征戰的裴屹舟意識到不對勁,撥開帷幔看向外面。

果然如他所料。

與此同時,崔嬿也沒閑著,轉身面朝車窗,探出頭往下看,雨聲嘈雜,將她的聲音掩蓋了一些,但還是傳進了眾人耳中:“馬車陷進去了。”

“這如何是好?”

生平第一次遇見這等事,在蕭無恙的認知範圍裏,先生教的一直都是治國之道,都是些虛無縹緲的大道之論,從未學過遇到這種情境該如何解決,只得問著另外幾人的主意。

聞言,崔嬿心中嘆了一聲,不知是該羨慕還是可悲。

還能怎麽辦,總不能幹等著,要麽便是眾人下去幫忙推車,要麽就是放棄馬車步行。

後者顯然不可行。

未免言語中傷蕭無恙,崔嬿在腦海裏過了一遍措詞,給她找了個借口,道:“我們下去看看。你身子不好,下去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就留在馬車裏。”

話音一落下,身邊的男人就十分識趣地先一步跳下了馬車,裴屹舟也緊隨其後。

崔嬿正想起身,看見蕭無恙似乎還有話要說,便等著她的後文。

“我是不是很沒用,讀了那麽多書,卻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看著她失落地垂下頭,崔嬿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若不是這幾年大伯常常同她講述這條道上的故事,她此刻應當也是手足無措。

掌心輕輕觸碰著她的腦袋,笑著逗她:“不必妄自菲薄,你學了這麽多知識,只是碰巧遇上個你沒見過的難題罷了。再者,你可是我阿姐,當今狀元郎的阿姐,怎麽會無用?”

時間緊急,崔嬿沒工夫耽擱,囑咐她在馬車上待好,便下了馬車。

離開之時,心裏還想著此事。

蕭無恙生來身份尊貴,知識淵博,但也僅限於那些經書策論。

她常年居於京城,不說出京,就連出東宮都是極少數。遇到這種情況,不知該如何處理也正常。

這般看來,西秦的教育還是十分欠缺。這世間又哪有人能每每都遇上與書上記載的情形一模一樣的時候?

心中思緒漸漸發散,直到有人輕輕撞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也下來了?不怕弄臟衣服?”謝離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擋著雨,湊近在她耳邊說道。

崔嬿環顧了一圈,或許是打著傘不好辦事,馬車旁幾人都冒著雨圍在一旁。

緊接著看向自己的衣衫,只一眼便收回了眼神,沒敢再看。

褲腳一下馬車,就被周邊的泥土糊了一腿,早就臟亂不堪。

“讓幾人在前面拉,我們去後面推。”都已經下了車,崔嬿也不在乎身上淋的雨,拉開謝離的手,提議道。

後面幾輛馬車都是同樣的狀況,幾乎是所有人都圍在馬車邊使勁。

饒是向來在意自己外表的蕭子羨這回也沒有端著架子,淌著泥水就走到崔嬿他們跟前,大聲道:“不行啊,這越推還陷得越深了。”

他說的崔嬿也意識到了,只不過現在無計可施,不推動馬車,便要一直僵持在這裏。

看見已經陷了小半的車輪,崔嬿頓感頭大。

若是再用蠻力,只怕是會將車輪損壞,到時得不償失。

“換種方式吧,這馬車陷得有些深,若只是我們一味的推動,怕是推到明天都出不來,到時候輪子還會留在泥裏。”

一道詭異妖魅的聲音傳來,崔嬿一時之間都沒發現是誰再說話,直到再三確認聲音不是來自她身邊的謝離和蕭子羨,幾人這才帶著懷疑的目光,齊齊看向蒙著面的裴屹舟。

“你?”崔嬿張了張嘴,又不知該如何詢問。

這是抽的哪門子風?

無視周邊投射來的視線,裴屹舟索性豁了出去:“奴也是冀州人,對這邊稍稍熟悉些,諸位貴人不如就聽奴一言。”

這麽一說,崔嬿便記起來了。

這還是她出的鬼主意。

看著四周不少侍衛跟在一旁,崔嬿幾人使勁憋著笑,讓他講話說明白一些。

“一匹馬不夠,就多拉幾匹馬過來拉車。”

見他看向後面幾輛馬車,幾人也是一點就透。t

將後方兩匹馬也牽了過來,同第一輛馬車綁在一起,裴屹舟本想親自躍上馬車去趕馬,剛邁出一步就停在原地。

他可是裝成了細皮嫩肉的小倌,哪來的力道去駕車。

好似能聽見他心中所想一般,謝離二話不說擔起了這項重任,揚起長鞭一揮,三匹馬齊齊發力。

站在一旁的崔嬿被濺了一身泥水,恍惚間仿佛瞧見馬車動了一下,但看著仍舊埋在泥潭裏的車輪,又不敢確定。

反倒是坐在馬車之中的蕭無恙感受最深。

剛剛這是拉動了?

“駕!”謝離氣勢不小,再次一聲令下,這會倒肉眼可見馬車移動了幾寸。

一看見這法子能行,崔嬿便馬上匯報給謝離:“動了動了!”

反覆幾次,三匹馬拉起來到底是輕松了不少,沒多久,便將馬車拉出了泥潭。

費了些力氣才將三輛馬車駕到一旁稍稍平坦的空地上去。

一番體力消耗,眾人都有些氣喘籲籲,全身幾乎都在泥潭裏滾過一遭似的,便也顧不上臟亂,靠著馬車就地而坐。

面目上的汙垢和馬車輪子上的泥都被雨水沖刷了去,小道上流淌著一地黃色水跡。

混亂的腳步聲很好的隱藏在雨聲裏。

等崔嬿發現地面上的震動時,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這馬車裏有幾箱珠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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