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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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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8

卷五.共生

Chapter 08

林尋不知道嚴飛要怎麽救她, 而這件事的最終結果她要如何確認。

鏡子對面十年前的時間和現在的時間流速應該是一樣的,那麽她是否也要等一到兩天以後才知道結果呢?

林尋很少這樣感到焦慮,晚上也睡不踏實, 在床上翻來覆去, 往往剛睡這就醒過來, 翻了兩次身再繼續睡, 周而覆始。

她做了一些夢, 夢到嚴飛去了運動會, 夢到嚴飛在救她。不過劇情並不清晰, 而且很荒誕, 顯然這是她的想象力勾勒出來的東西,想的並不全面, 充滿漏洞,所以表現出來的也是碎片式的東西。

還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林尋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甚至分辨不出來這是夢給她的感覺,還是真實存在的感覺——她竟然有一種鏡中對話改變過去似曾相識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平行世界的“召喚”嗎?聽說夢境是平行世界的連接, 小世界之間會通過夢境進行信號傳達,只不過大多數人夢到提示並不會當回事,而有的人即便當回事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就這樣時醒時睡, 一直持續到天亮, 林尋終於撐著疲憊的身體坐起來。

她先在床上坐了幾分鐘默默發呆,隨即游魂一般在屋子裏做著機械性的動作:做熱水、喝熱水、煮雞蛋、吃雞蛋。

等吃完雞蛋,林尋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刷牙, 又到浴室裏洗漱。

擦完臉, 林尋直起腰,看著鏡子裏的有些恍惚的自己, 再次想起昨晚和嚴飛的對話。

幾秒鐘後,她心裏毫無預兆地生出一陣失落,那情緒將她的心情一股腦往下拽,竟然有點想哭的沖動。

林尋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眼眶紅了,僅存的理智還在將她往回拉。

她忍不住想,為什麽會這麽失落呢,而且在這樣的失落裏還有一點失望。是因為十年後的她什麽都沒有改變,進而證明了十年前的那場對話全是假的、是幻覺,對嗎?可是這件事她不是早就有預判了嗎,她的理智一直在警示她,不要上這種思維陷阱的當,不要給自己畫餅,你會失望的。

可現在……

林尋輕輕嘆了口氣,心裏堵得慌,遂又想到嚴飛的臉,想到這個男人也是完全不存在的,一切都是她臆想出來的,是思想在“發春”,便猝不及防地體驗到一把小說裏描述的失戀的感覺。

沒有撕心裂肺,卻足夠的悵然若失、意難平。

想到這裏,林尋拿出爽膚水,機械性地將它拍在臉上。

可就在這時,鏡子裏的畫面突然發生波動,一下又一下,林尋的動作只有一瞬間的停止便又繼續,並且在心裏警告自己說:“夠了,不要再相信了,這是幻覺,不要被它牽動你的情緒走。”

直到鏡子裏畫面波動結束,嚴飛的臉出現在對面。

林尋的動作終於停了,此前一切自我約束全部拋到腦後,她有些呆楞地看著臉上掛著笑容,臉上多了幾道傷痕的嚴飛。

“在等我?”嚴飛笑問。

林尋沒有回應,只是伸出一只手,用食指輕觸鏡面。但她的手指毫不意外地被鏡子擋住。

嚴飛的視線也落在她的手指上,還朝鏡子靠近些,好像是在告訴她:我離近點是不是就能摸到了?

林尋收回手指,嘴裏說道:“我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嚴飛沒有接這茬兒,而是問:“你的生活有發生變化嗎?”

這話落地,他就朝林尋周圍的環境掃了一眼,徑自下結論:“看來是沒有。這就怪了。”

“什麽意思?”林尋下意識繃緊了神經,將註意力集中過來,“你……你去救我了?”

嚴飛笑容漸濃,還帶了一點得意:“而且很成功。”

“可是……”林尋皺了下眉頭,“我那幾天的記憶還是不存在,我的記憶並沒有改變,我那時候還是生了一場病。”

林尋又問:“既然你說很成功,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天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嚴飛沒有立刻回答後面的問題,而是就她前面的疑問解釋:“你的大腦選擇隱藏那段記憶,是因為你不願意想起,大腦替你完成你的心願而已。雖然我救了你,但那件事對你來說依然很想遺忘,這兩者並不沖突。至於你問發生了什麽事……”

林尋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看著嚴飛的眼睛,不願意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細微的表情變化,她想知道他會不會說謊,會不會隱瞞。

嚴飛停頓了幾秒,沒有閃躲目光,也沒有露出心虛一類的表情,他很淡定,也很篤定、堅定,就這樣直視著林尋說:“之前視頻裏拍到跟蹤你的男人是個慣犯。他有前科,曾經猥褻過未成年,有兩個還不到十三歲。這次他的目標是你,就像我說的那樣,你看上去很容易成為這類人的目標,他幹這種事很有經驗,知道對你下手最保險。”

林尋心裏一陣陣發涼,但她對此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麽震驚,即便失去了那兩天的記憶,她依然保持著正常人的智商和直覺,而她的理智也一再給提示。

林尋問:“然後呢?”

嚴飛:“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在對你出手,你在反抗。我救了你,把他扔去派出所了。他沒有得手,但你還是當場暈了過去。我聽說第二天你家裏就請假了,你發著高燒住院了。你身上受了點輕傷,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了,警察沒發給你做筆錄,但是根據現場判斷,也足夠給那個混蛋入罪。再說還有我這個人證。不過你母親不希望將這件事告訴你,醫生也說選擇遺忘是一種自我保護。”

高燒住院,失憶。這聽上去很像是小動物預感危險時所產生的應激反應,如果應激過重甚至會器官衰竭而死。

林尋默默消化著嚴飛透露的事實,原本她一直被蒙在鼓裏,僅靠猜測,如今一切得到證實反倒松了口氣——唯一的懸念也解開了。

“不過依我看,我有沒有救下你,對你現在的生活似乎都沒有影響。”嚴飛這時又道,“你看你這屋子還是毛坯房,你穿的衣服還是這麽沈悶的顏色,看來你現在選擇得生活方式是你的性格決定的。也有可能是後來你又發生了別的事,具體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林尋問:“你說你救了我,那我看到你的臉了嗎,你有向十三歲的我自我介紹嗎?”

嚴飛回答:“看到了,我還去醫院看過你一次,你一直在昏迷。不過既然你已經忘記當時發生的事,肯定也不記得見過我了。我還有事,不能在夢城久留,看完你就回來了。”

林尋點頭:“我知道,你那邊的環境又變回來了,這是你和室友一起住的房子。”

這話落地,林尋想了想又道:“我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

嚴飛笑了:“不急,等見了面再說吧。記著,你欠我一件事。”

林尋剛要接話,可就在這時鏡子畫面開始閃爍,很快嚴飛就消失了。

林尋站在鏡子前靜了好一會兒,這才轉身離開浴室。

她先回到床邊,將床頭櫃上的框鏡拿起來戴上,原本散光度數偏高的眼睛恢覆了正常視力,終於能看清東西了。

林尋本打算先開電腦查看未讀消息,可她剛來到電腦桌前就定住了。

因為前一晚沒有睡好,起床後始終有點渾渾噩噩,沒有仔細觀察這間屋子,如今才發現筆記本前方的小木頭架子上多了兩個木雕小擺件。

林尋回憶了一下,竟然不記得這是什麽時候買的。

她將兩個木雕擺件拿起來看了看,是手工制品,而非機器打磨的,造型是一男一女兩個胖娃娃,有點抽象,看不清面孔,而在娃娃的後背分別刻了一個字母,一個寫著Y一個寫著L。

林尋將擺件放下,又拿起自己的手機正準備翻找購買記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是不是又生出幻覺了,還是記憶錯亂?

然而這個想法剛落地,身後不遠處就響起“啪嗒”一聲。

林尋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聲源看去,隨即又拿著手機往房間的門口走。

此時她正待在臥室,這套房子雖然有兩室一廳,可她的私人物品很少,只利用了其中一間最大的房間,她將辦公區域和臥室放在一起。小廳她很少逗留,從外面拿回來的包裹會暫時放在那裏,而另外一間屋子一直閑置著。

林尋來到小廳一看,原來是掛在另一間屋子門把手上的塑料袋掉在地上了,袋子裏有一些零碎雜物,落下時發出清脆響聲。

林尋松了口氣,走上前將袋子撿起來,正要隨手放在一邊便頓住了,只因閑置房間的門沒有關嚴,她透過門縫瞄到了裏面的一些東西。

林尋快速眨了幾下眼,隔了幾秒終於將門推開。

這一推,就如同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林尋驚住了,久久不能言語。

此後長達十分鐘的時間,林尋再沒有理會過網絡世界和外面發生的一切,她只沈浸在這間本該閑置的屋子裏。

哦不,這間屋子已經不再是閑置狀態,它的三面墻都擺了高高低低的木頭架子,不像是購買的成品,有的新有的舊,有的像是定制的尺寸,有的則像是二手貨。而這些架子上也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各種玩意兒,這很符合她去跳蚤市場淘寶貝的口味和眼光。

但這還不是最驚奇的,最驚奇的是其中有不少寶貝是林尋曾經看上眼,卻因為當時囊中羞澀、砍價失敗或是超出自己原本的預算而放棄購買的。

林尋一時顧不得其他,只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這些曾經擦肩而過的小玩意兒,還在每一件擺件的下面都找到一張貼紙,貼紙上寫著日期,應該是購買回來的時間。

如果這一切也是幻覺,那麽這無疑是美好的,幻覺裏把現實中所有大小遺憾都填補了,連她都未必細數得出來原來錯失過這麽多東西,而她的幻覺將它們都囊括進來了,這樣的幻覺未免“真實”得可怕。

這裏依然是毛坯房,但是因為有了這些色彩和生動的小擺件裝飾,整個房間變得生氣勃勃。

林尋置身其中,在屋子中間緩慢地轉了一個圈,不由得露出笑容。

然後,她看到了擺在角落裏的一個半人高的木雕,它就在門後面。

林尋來到木雕前,用手撫過上面的紋路,直到摸到一個印刻,再仔細一看,是一個“飛”字。

難道這也是嚴飛的作品?

下回見到他一定要問問看,如果還能見到的話。

……

林尋剛走出房間,就聽到臥室裏傳來手機鈴聲,但這鈴聲很陌生,不是她之前的設定,這是一首搖滾樂,更躁動,更活躍。

林尋快步拿到手機,定睛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餘歆?!

奇怪,她應該沒有存過餘歆的號碼,為什麽這裏會有備註?

林尋猶豫了幾秒,將電話接起來,剛湊到耳邊,還沒有開口,就聽到裏面餘歆的聲音說:“尋尋,同學會你會來嗎?我哥問了我好幾次了。對了,他放假回來了,咱們什麽時候約飯啊?不去同學會也沒關系,咱們可以找一天單獨出去郊游。我哥買了好多露營裝備呢,攻略都做好了,不夠的還可以租……”

餘歆一股腦說了很多安排,聽得林尋一楞一楞的,直到餘歆停下來,問林尋怎麽不說話,林尋這才找回聲音:“你是餘歆?”

餘歆驚訝道:“當然呀,不是吧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哦,你是不是起太早了,昨晚又沒睡好啊?趕稿壓力太大了吧?哎,做你這行就是傷腦筋,我光是看都覺得燒腦,你居然可以寫。”

趕稿?

林尋沒有接話,而是快速打開筆記本電腦。

果然,只點了幾下就發現一個文件夾,裏面條理分明地放著許多稿件,有的完成了有的在創作中,還有的標註了“廢稿”。而這些稿件的署名都寫著“林覓”二字。

“林覓”,林尋做交稿工作時用的就是這個名字,等她校對的稿件刊登或出版,就會將“林覓”二字放在校對那一欄。

而現在,“林覓”變成了她的筆名。

哪怕林尋再遲鈍也能意識到問題,這一切真的改變了,對嗎?不是她的幻覺,對嗎?

為了進一步證實這一切,林尋忍不住將餘歆的聲音打斷,跟著問:“餘歆,我有幾個問題想和你確認,你能回答我嗎?”

在林尋的記憶裏,她和餘歆沒有成為過朋友,因此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語氣和措辭與餘歆對話。

餘歆一聽便說:“你怎麽尋尋,你的聲音好奇怪啊,你怎麽突然這麽客氣了?”

林尋只問:“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十三歲發生過什麽事?”

餘歆回答:“你好像是提過一次,當時你生了一場病,醒來什麽都忘記了。”

林尋又問:“那麽咱們上高中以後,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沖突?嗯……還有,你丟過錢嗎?”

餘歆回答:“不愉快的沖突,你和我嗎?沒有呀,反正我沒印象。我丟過錢啊,你忘了,還是因為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到教室,在門口和一個外班同學撞個正著,這才抓住小偷的。哎,就是那個人趁咱們都去上體育課了,教室門也沒鎖,就跑進來偷雞摸狗。雖然當時大家也懷疑過是你偷的,但我是相信你的,我認為你不會說謊,肯定就是他。幸好那個人最後承認了。”

林尋一邊聽一邊消化著這些轉變。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

這之後連續三四天,林尋都感覺自己生活在不真實的雲端上。

這個城市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她周圍的一切似乎也沒有天翻地覆,但是越來越多的細節表現出現在的她完全生活在另一個“林尋”的頻道。

林尋走出家門,穿過小區時,偶爾會遇到一兩位鄰居,鄰居會笑著跟她打招呼,她出於禮貌也會回應。

鄰居們會主動攀談,雖然聊的話題並不深入,卻也不像是以前那樣覺得她是一個孤僻的怪人。

林尋打開衣櫃,依然看到大片深色的衣服,但現在的色系和款式與之前稍有出入,偶爾會有一兩抹鮮明的顏色出現,比如她從未見過的綠色的襪子,帶著幾何圖案的紅藍相間的圍巾。

以前的她不只會穿黑色和藏藍色的衣服,連圍巾、帽子、鞋子也是同色系,而現在多了一點點跳色的裝飾,整個人不會顯得那樣陰郁沈悶。

林尋有些慶幸,還好自己的性格和口味一直很穩定,並沒有大變特變。還是黑色更有安全感,如果打開衣櫃發現的都是五顏六色,她大概會拒絕出門吧。

至於那一點點明亮的顏色,她是可以裝作看不見的……

話雖如此,林尋穿著黑色長裙,搭配那雙綠色襪子出門的時候,坐在車裏總是不自覺地低頭往腳上看。

襪子外面是一雙棕色的便鞋,而她帶出門的帆布包也是棕色的,上面只有簡單的圖案。依然是深色系,但這樣的搭配對她來說已經是一種不可思議地突破。

在經過街邊的商店櫥窗時,林尋還會忍不住停下來,看著玻璃上反射出來的自己的倒影。

大概是她站立的太久了,直到店裏的店員走出來,熱情地為她介紹,似乎是以為她看中了櫥窗裏的商品。

林尋連忙搖頭,快步離開。

林尋還去了一趟醫院,見到母親許南語。

許南語與之前沒有變化,她依然瘋瘋癲癲,嘴裏振振有詞地念叨那個誰都沒見過的男人——林尋的生父。

換做是之前的世界,林尋是不願意與許南語多說話的,她們母女的關系逐漸走入冰點,都是從校園偷竊事件她被汙蔑成是小偷開始。因為許南語沒有第一時間給予林尋信任,下意識表現出懷疑,和外人站在一條線上,那一刻的表現也直接失去了林尋對許南語的信任。

林尋記得很清楚,在許南語還沒有徹底瘋掉之前,有一次許南語十分清醒地問林尋,為什麽對她這個當母親的這麽生疏,防備心這麽重,難道忘記了她是生她養她的人嗎?

林尋當時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只是固執且執拗地看著許南語,眼神裏充滿了不遜和對抗,許南語被這樣的表情激怒了,指著她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那次爭吵以後,林尋便不再主動與許南語溝通。

至於現在,林尋正坐在許南語身邊。

許南語看著遠處的天空,林尋也看著同一個方向,破天荒地主動開口:“你還在等他麽?”

許南語一點反應都沒有。

林尋對許南語木訥的表現並不在意,許南語大多時間都是這樣呆呆的,總比發起瘋來時要好一些。

林尋又道:“你真的相信時空穿越麽,相信他會回來?如果那是真的,他為什麽不來找你呢?”

這個問題林尋一直擱在心裏,也曾經設想過答案,無外乎這麽幾種:時空穿越是假的,是許南語臆想出來的;時空穿越是真的,那個男人也存在,但是死掉了;那個男人拋棄她了,根本不想回來。

當然,林尋還不至於天真地將許南語的答案當做真相,可她還是問了。

林尋等了一會兒,許南語依然沒有動靜,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林尋嘆了一口氣,準備推許南語回病房,但她剛起身,許南語就咕噥了一句話。

林尋沒聽清,低下頭來湊近了問:“你說什麽?”

許南語又重覆了一遍,林尋還是沒有聽明白,只隱約辨認出大概意思,許南語好像是在說:她要走了。

走去哪裏?

林尋沒有往心裏去,將許南語交給護士後就依照慣例和蘇雲見了一面。

因為有了前面和餘歆關系轉變的鋪墊,這一次蘇雲邀請林尋去蔣家吃飯時,林尋沒有一絲驚訝,她只是以工作太忙為借口推掉了。

離開醫院後,林尋就去了跳蚤市場,沒想到她印象中那個並不是很好講價的老板,見到她就熱情地招呼起來,好像迎來一頭肥羊。

林尋看著老板攤位上各式各樣的玩意兒,想著自己應該是這家的消費大戶,否則這老板怎麽是這個態度。

林尋一邊挑揀一邊和老板閑聊,順嘴提到木雕上的“飛”字。

老板笑著說:“你每次來都會問他的作品,我知道你是忠實粉絲,放心吧,如果收到了肯定先給你留著,不給別人看。”

原來她是有目的地購買。

林尋又不經意地問了幾個問題,從老板口中得知,“飛”的作品在市場上比較緊俏,有時候還會炒高價格去賣,畢竟像是這種中古商品都是一物一價,每一件二手寶貝的使用磨損程度都不同,定價也會有出入。而像是木雕這種東西,當然是越老越香。

林尋又檢查了自己的支出記錄,發現在購買“飛”的作品時她幾乎是不講價的,往往是老板開多少她就給多少。

林尋想,如果這一切都是幻覺的話,那她的幻想能力未免也太龐大了,現實世界中有那麽多真實的故事一定會和幻覺有出入,導致邏輯出現漏洞,可是已經幾天過去了,她竟然沒有發現一件事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現實中這些人不可能配合她的幻覺啊。

林尋也有過猶豫,要不要再去和自己的心理醫生聊一聊,然而當她翻找醫生的聯系方式時,卻發現自己的微信裏沒有加過這個人。

林尋又上網查看了心理課的醫生介紹,這個她記憶中的主治醫生是存在的。而她根本沒有掛過精神科的號,家裏更加沒有那些爛熟於心的精神類藥物。

就在林尋心裏生出問號的時候,她又一次在鏡子裏見到了嚴飛。

他出現的依然很突然,但林尋早有準備,她將那些刻有“飛”字的木雕作品拍下來,對著鏡子一一劃過圖片,並觀察著嚴飛的反應。

整體看下來,嚴飛的表現非常平淡,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等到圖片劃過一遍,嚴飛才說:“其中有兩件是我做的,其他的我沒印象,應該會是我未來的作品。不過你現在就給我看見了,倒是給我提示了。”

林尋放下手機,微微笑了一下,說:“聽你這麽形容就好像是提前劇透一樣。我現在的行為,影響了你那個時間的行為。”

嚴飛盯著她的笑容看了片刻,突然來了句:“你該多笑笑,笑起來很性感。”

林尋當場石化,她以為自己幻聽了,接著就當著嚴飛的面表演了一出大變紅臉。

嚴飛好笑地掃過林尋的紅臉蛋,問:“沒有人這麽說過嗎?你怎麽對這兩個字這麽大反應,還是不習慣被人誇獎?”

林尋用手背貼著臉頰,低聲說:“不是。”

她不知道如何向嚴飛解釋,這兩個字原本很普通很平常,她在網絡世界裏也經常會看到,自己也會使用,何況她還在寫小說,什麽樣的字眼沒有接觸過?

但同樣一個詞、一句話,換一個人或換一種口吻說,往往會出現不同的效果。中國話是很註重語氣的,有些表面意思是褒義詞的,用嘲諷或帶有惡意的口吻說,就會變成反諷。

還有,性感這個詞如果出現在異性口中,要麽就是猥瑣的,要麽就是同樣的性感……

林尋不想告訴嚴飛,當他說出這兩個字時,她心裏被投射出來的感覺是一樣的,那羞赧和心口快跳也是真實的。

為了不讓嚴飛再這樣盯著她看,林尋很快找了一個話題:“對了,既然你救了我,那我也應該回報你。你想要什麽呢?”

嚴飛笑道:“你比我晚十年,你能給我什麽?”

林尋:“我也不知道。”

嚴飛想了想,問:“你買彩票嗎?去找一個彩票網站翻翻記錄,看看在我這個時間段裏頭彩的號碼。”

林尋驚訝地脫口而出:“這不是作弊嗎?”

嚴飛卻很平靜:“你不是要報答我嗎,我要的就是這個。而且這也不叫作弊,也許你查到的號碼中獎人原本就是我呢?你想想看,如果那天我不去你們學校,你會遇到什麽事,你現在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如果你說彩票是作弊,那麽我救了你一樣是作弊,只不過一個是金錢,一個是人生,本質都是一樣的。”

嚴飛的口才比較好,而且在十三歲那件事情上林尋確實是欠了人情,她也沒有立下承諾不履行的先例,於是在嚴飛的一番說辭之下林尋還是答應了他的要求。

林尋花了一些時間搜到十年前的中獎記錄,並將第幾期和具體中獎號碼抄寫下來,在下一次見到嚴飛時指給他看。

嚴飛說了句“謝謝”,還說他給她也留了一個小禮物,不過需要一點難度才能拿到。

林尋按照嚴飛說的路線回到初中學校,就在學校後面小路邊第七棵樹的樹坑下挖出了一個鐵制的小盒子。

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有一串木珠手串,依然是嚴飛親手打磨的,珠子偏小,很適合女生佩戴,其中一顆珠子上面還刻了一個字母“L”。顯然是送給她的。

林尋不由得想起擺在電腦桌前那對胖娃娃,其中那個女娃娃後面也刻了字母“L”,所以說那對娃娃也是嚴飛的作品嗎?

林尋還在鐵盒裏翻到幾張照片,都是拍立得,它們外面包裹著塑料膜,一層又一層被保護得很好,並沒有因為隔了十年而失色或發黴。

這些照片都是嚴飛的自拍,他對著鏡頭笑著,帶一點痞相,是標準的嚴飛式笑容,其中一張還光裸著上身。

林尋看著他的身材有點不好意思,但幸好只有她一個人,不怕被人發現她有多尷尬。

直到幾天後,林尋和嚴飛再次在鏡前碰面。

林尋說:“你給我的東西收到了。”

她還擡起手腕,示意那串串珠。

嚴飛勾勒下唇,也擡起自己的:“我也戴了。”

林尋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嚴飛真是那個意思。

林尋將放在手邊的那對胖娃娃拿起來,示意嚴飛看:“這也是你的作品嗎?我總覺得和你現在的風格不太一樣,但是這後面刻著字母,一個Y一個L。這個字母L的刻跡走向,和這個珠串上的是一致的。”

嚴飛:“是不太像我的風格,而且看著也很新,應該是近期的作品。”

林尋問:“你確定?我以為是翻新了。”

嚴飛:“當然,我就是做這個的。你手上這對應該是山寨貨。”

林尋沒再接話,並不想表現出來自己有點失望。

是不是山寨貨不要緊,她喜歡就行了。

嚴飛又話鋒一轉,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對了,我中獎了。三百萬,這裏面有你一份。”

林尋先是驚訝,遂很快搖頭:“我不要,這是用來報答你的。”

嚴飛笑著說:“放心吧,我會拿這些錢去做投資,等到十年後你那份一定一分不少,不會讓我花光的。”

林尋:“我真不要。”

嚴飛聳了下肩膀,並不在意林尋的拒絕,又道:“接下來還要靠你,我需要更多的彩票信息。”

林尋:“你不是中獎了嗎,還不夠?”

“你知不知道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無底洞,欲壑難填聽過嗎?”嚴飛說,“你繼續把信息透露給我,我繼續中獎,這筆投資就可以滾動起來,十年後我會十倍還給你。你就當這是一次投資,我投資生意,你來投資我,就這麽簡單。”

林尋並沒有立刻答應嚴飛,她只說自己要考慮清楚。

嚴飛見狀也沒有繼續說服林尋,他似乎很有信心林尋一定會答應。

結束見面之後,林尋將那對胖娃娃重新放在電腦桌上,並托著腮看著它們。

她沒有糾結彩票的事,而是在想,或許她對嚴飛的關註實在太多了,所以會因為嚴飛的一個念頭、一個行為或一個指示而患得患失。

當嚴飛提到生意和十倍回報時,她心裏出現的並不是喜悅,當然她不是不愛錢,而是隱隱期待著其他的東西。可嚴飛的表現卻是若即若離,上一刻還給她看來同款串珠,下一刻就談起了交易買賣。

林尋不由得自嘲笑了,沒想到自己經常在筆下勾勒出暗戀心情,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上演。明明都沒怎麽著呢,內心戲已經大戰了八百回合了。

或許她應該出去走走,去多接觸一些不同的人,轉移一下因為在鏡子裏的男人而患得患失的心情。

……

就這樣,林尋暫時“忘記”了彩票的事,第二天便答應餘歆的提議去了野外郊游。

一整天玩下來,節目排得很滿,林尋也感到很開心,盡管她還不太適應餘寒、蔣延、餘歆和她的關系改變。

中間有那麽幾次,林尋會有點慌神,眼前會出現一瞬間的錯覺,好像自己和他們的關系原本就是這樣的。

不止如此,林尋還在游玩過程中從餘寒和蔣延身上感受到不同程度的好感信號,但餘歆說餘寒和蔣媛是一對。

林尋不想介入一段自己不了解的三角關系,雖然在上一段記憶裏她曾關註過餘寒,卻因為班裏遭小偷那件事而徹底將他從心裏拉黑。

傍晚,林尋回到家裏,疲憊地進浴室沖了個澡。

出來時,她拿起自己的浴袍裹上,剛在鏡子面前站定,擦掉上面的水霧,就因裏面的人影嚇了一跳。

林尋捂住心口,瞪大沒有戴眼鏡的眼睛:“你什麽出現的?”

看嚴飛的表情和倚靠的姿勢,像是等候多時了。

嚴飛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七分鐘。”

林尋又朝淋浴間的方向看了眼,緩慢松了口氣,從嚴飛的角度應該看不到那邊,他的眼睛又不會拐彎。

嚴飛瞅著林尋問:“去哪玩兒了?”

林尋回答:“和幾個高中同學出去走走。”

嚴飛笑了下:“男同學?”

林尋快速回答:“有男有女。”

沈默了幾秒,兩人對視著。

因有水霧,加上散光,林尋看不清嚴飛的表情,卻感覺到此時的氛圍變了,但具體變成什麽她又抓不住。

嚴飛直起身,再次打破沈默:“彩票查了嗎?”

林尋搖頭:“還沒有。”

嚴飛又是一笑:“盡快查,我就差這一筆錢。”

林尋問:“可你不是說人的欲望是無窮無盡的嗎?”

嚴飛:“是啊。但我保證跟你要彩票信息就這最後一次,至於我對金錢的欲望,我會通過投資來實現。錢麽,自己賺的更帶勁兒,可我現在需要起始資金,這是沒辦法的事。怎麽樣,願意幫我嗎?”

林尋對著鏡子嘆了口氣,又抿了抿嘴唇,過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在嚴飛的耐心等待中輕輕點了下頭。

而這個時候的林尋並不會想到,這次的行為會直接改變嚴飛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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