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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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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Chapter 20

許亦為的話一直回蕩在林尋腦海中。

一開始林尋還在想他是不是在賣關子?再轉念一想, 許亦為根本沒有動機這樣做,賣關子對他有什麽好處,他能得到什麽?

她想大概只有一種解釋, 那就是在許亦為看來, 現在的她還接受不了“真相”, 那是即便她知道了也無法控制的東西, 只會造成壓力和困擾。

這天晚上, 林尋沒有再嘗試自殺, 那道詭異的心聲也沒有再出現過。

她思考著許亦為的交代, 再結合他的處世為人去思考——他從來不當媽, 不會念念叨叨,但吃藥這種非常日常的小事卻時不時掛在嘴邊, 難道是為了加強她的印象,產生心理暗示, 令她盡快養成按時服藥的習慣?

這種藥一定很重要, 難道不只是體力補充劑那麽簡單,而是激發她穿越時空的藥引子?

然而這層想法剛生成, 就被林尋推翻了。

不,在吃藥之前她就有這個能力,只是不夠穩定, 總是一閃而逝, 即便是回到母親自殺的現場,也無法做到長時間停留,更不要說像這次長途穿越一樣可以活動自如, 通過自身行為影響他人命運了。她在夢裏的穿越似乎只是扮演一個看客, 而眼下這種則具有非常可怕地真實感。

唯一肯定的是,吃了這種藥她的腦子會變得額外清晰, 就連上補習班都不會犯困,想事情的時候也不會時不時卡住、處於腦子不夠用的狀態。

林尋想了很久,直到淩晨才睡著。

她本以為會在夢裏見到餘寒,因餘寒的死已經對她造成進一步心裏輻射,然而再睜開眼已經天亮,昨晚一夜無夢。

林尋一如既往地去補習班,路上還在想,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裏一切都可以再重來,再改變,因此無論任何人死去,她心裏都不用慌。

餘歆沒有出現在補習班,這在林尋的預料之內。

林尋提前向英語老師請了假,等下午高考班的課程結束就提前離開。

上了車,林尋交待王叔去之前去過的街心公園。

下車時,她只帶著手機和錄音筆往裏走,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想事。

這個時間蘇雲和蔣延還沒有來,林尋再次來到上次的長椅前坐下,仰著頭看著天空和隨風輕輕搖曳的樹梢,聽著風聲,嗅著植物的氣息。

耳機裏回響著她在這個世界的錄音,她瞇起眼睛,心裏逐漸沈澱下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上個世界她是當局者迷,總是慌亂、不確定,既瘋狂又理智,以為自己就是個清醒的精神病,到了這個世界卻有一種旁觀者清的感覺,再遇到曾經觸發過的場景還會覺得游刃有餘。

不知道以後再穿越會不會像是那些科幻片裏演得一樣,越發冷靜篤定,對所有人的所有行為都能爛熟於心,並且當每一個人都是“過路人”,不與任何人產生感情。

林尋閉上眼睛,卻沒有睡著,不到半個小時,她聽到不遠處傳來說話聲,是個男生的聲音,很熟悉。

她直起身看過去,果然是蔣延。

林尋這次沒有忙忙叨叨地跑到跟前,而是不緊不慢地上前。

蔣延正在和蘇雲說話,蘇雲還回覆了兩句,情況比之前有所好轉,隨即他們一起註意到迎面走來的身影,看到是她,又一起站住。

林尋腳下卻沒停,徑直來到相隔三四步的地方,深吸一口氣說道:“蘇阿姨,我是林尋。我有一件事想不通,想找你聊聊。”

隔了一秒,她又補充:“請您幫幫我。”

這一次蔣延沒有表現得像之前那樣排斥林尋,雖然也說不上是歡迎,他皺著眉頭上下打量林尋,沒有阻止或拒絕,目光裏卻帶著一層疑惑。

不知道為什麽,蔣延總覺得林尋和之前不太一樣,之前她毛毛躁躁地沖到這裏,情緒還有著掩飾不住地忐忑,而且很明顯她當時對自己的行為並不自信,因此才叫餘寒一起來。

但今天的林尋不僅膽子大了,還多了一份異常地堅定和信念,他實在不懂,她哪兒來的自信?餘寒剛走,餘歆整個人都崩潰了,陷入深深地自責,餘家爸媽一夜之間蒼老了十年,為什麽當事人之一的林尋竟是這種狀態?

蔣延還沒開口,蘇雲就先一步問:“你還是想問我你媽媽的遺言?”

“不是,但是和她、和那件事有關。”林尋先搖頭,遂看向蔣延,“你不用回避,我不介意被你聽到。”

蔣延心裏的疑問越發醒目,直到林尋說:“蘇阿姨,您的病是不是因為被一些事情刺激到了才會這樣?刺激您的事不只是我媽的自殺,它在那之前就發生了,對嗎?”

蔣延終於開口:“你問這個做什麽?”

關於病情他都盡量不和蘇雲討論,不想給她加強“你有病”這樣的心理暗示,不希望她陷入反芻的漩渦,這對她的病情沒有幫助。

林尋依然看著蘇雲:“我不是要揭瘡疤,只是好奇,您是否見過一些科學無法解釋、違背您的固有認知,甚至令其他人認為那是幻覺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都和我媽有關。”

林尋仔細想過,如果母親和蘇雲真的曾是朋友,那麽蘇雲一定會有所覺察,甚至是知情者。

“你……你猜到了什麽?”蘇雲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好像重新認識林尋一樣,同時也因為林尋的改變而感到混亂。

“我不只是猜到,我還見到了。”林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篤定,“我媽的自殺現場,警方說只有您一位目擊者。可我知道不只是您,還有蔣延。”

“蔣延”二字落地,林尋的目光緩慢移向他。

也就是這一刻,林尋在蔣延臉上看到了清晰地情緒反應,有驚訝,有閃躲,還有懷疑。

蔣延:“是誰告訴你的?”

林尋卻沒有回答,而是看向蘇雲:“您相信我的話嗎?”

蘇雲像是被林尋的話驚到了,一時恍惚,一時又搖頭,說出來的話如同囈語:“我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原來是你……”

隨即蘇雲又問蔣延:“延延,你是不是也看到了,那不是我的幻覺,對不對!”

蔣延卻沒有回答。

林尋微微睜大眼睛,雖然神態沒有明顯變化,心裏卻開始緊張興奮。

現在的她越發相信時空法則,相信高維對低緯的影響力,相信平行世界之間是有連接的。

在平行宇宙裏,每一個不同選擇就會分裂出一個新的故事線,形成一個新的平行世界:比如在世界a中,許南語自殺時現場只有蘇雲一人;到了世界b,蔣延也趕到許南語的自殺現場;在世界c中,身著體檢服的另一個“林尋”突然出現,還和蘇雲纏鬥在一起;而到了世界d,又一個“林尋”無意間闖入,看到穿著體檢服的“自己”和蘇雲纏鬥。

這些故事交錯進行,每一個細小的差別都在影響後續發展,形成新的結果。而這個世界的蘇雲通過意識感知到這些故事版本,這才生出所謂的“幻覺”。

這就像是“預知夢”的解釋一樣。曾有人說,人的意識在夢境中會與四維世界達成連接,夢到了“未來時間”才會發生的某個段落,醒來則會忘記大部分內容,只記得一閃而過的某一幕,直到這一幕在未來某一天發生了才覺得似曾相識。

林尋不禁在想,或許記憶斷片和這種解釋是同一套原理,是身體開啟自我保護機制,不能讓大腦超負荷承載多時空的信息量,因此選擇優化刪減,或者是基於所謂的時空法則,天機不可洩露之類的邏輯?

林尋很快追問:“如果我告訴您,我繼承了我母親的能力,您願意幫助我嗎?”

蘇雲依然很混亂,喃喃問:“我能做什麽?”

林尋上前一步:“告訴我方法!您一定知道的,如果您曾目睹我母親運用能力,如果您還記得被她打亂的過去——那不是您的幻覺,有些事的確發生了,只是有人力幹預產生了不同的後果。”

蘇雲的神情越發怔忪,因為第一次有人這樣肯定她的“幻覺”,還做出這樣清晰地解釋。

過去這些年,所有人都說,她描述的那些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是她妄想出來的,因為她生病了。

林尋又問:“條件是什麽,是不是需要大量的血,還有一些聲音引導?這個血量要在短時間內流失,卻又不能太超過,否則就會造成真正的死亡,是這樣嗎?”

這是林尋花了一個晚上梳理出來的邏輯,她想母親的自殺一定是下了狠心,不打算給自己留後路,她是真的想死。

蘇雲努力回憶著,表情有些痛苦,話音斷斷續續:“我分明記得她受了傷,可是一眨眼卻健康地站在我面前。我問其他人,他們都說沒有那件事……她的身體時好時壞,有時候很虛弱,醫生說她的檢查就像是癌癥晚期的患者。可是過了一段時間她就慢慢恢覆了,她還說是我記錯了……”

林尋聽著這一切,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字,一手下意識握住兜裏的錄音筆,它一直在錄音。

直到蘇雲描述完,林尋這才掃過旁邊始終不發一言的蔣延,蔣延就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可蔣延沒有阻止蘇雲,只是用眼神警告林尋。

林尋知道,蔣延一定覺得她也瘋了,她的冷靜只是表面的,實則已經受到餘寒遇害的刺激,於是幻想自己能回到過去。

林尋沒有一直強迫蘇雲回憶,而是見好就收:“謝謝您,我就不打攪了。”

可她剛轉身走了兩步,就被蘇雲叫住,聲音裏帶著哽咽:“如果這不是我的幻覺,我求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女兒?”

這是蘇雲說出的最完整的一句話。

林尋站住了,還聽到蔣延叫了一聲:“媽。”

林尋看向蘇雲:“你的女兒叫蔣媛?”

蘇雲:“你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你都忘了嗎?”

林尋搖頭:“我不記得了……”

難道她從那個時期就出現過記憶缺失和斷片的癥狀?

臨走之前,林尋只說:“如果我真的能回到那時候,我願意嘗試。”

……

林尋一個人走出公園,比來時的速度快一些,很快回到車上。

車子繞著不遠處的環島走了半圈,等紅綠燈時,林尋透過窗戶看到從公園出來的蔣延和蘇雲。

他們就沿著路邊的人行道走,臨近傍晚的陽光落在他們身上。

林尋收回目光,車子駛出路口,朝反方向駛去。

這個晚上許亦為沒有回家,林尋獨自吃了晚餐就回到樓上,拿著紙和筆將自己整理出來的思路和蘇雲提供的線索寫下來。

疑問一:穿越的條件是否是血和聲音引導?

答:兩者缺一不可,但不是任何聲音都可以。

疑問二:蘇雲母親身體時好時壞,這是否是時空穿越的副作用之一?比如她們都有記憶斷片和頭疼的毛病。

答:體力補充劑應該就是為了解決這些問題才研發的。

疑問三:自殺是必要的嗎?上個世界的她到底死沒死?

答:暫時無法確認,但大概率是死掉了。昨天許亦為阻止她自殺就是出於這種擔心,也可能是認為她的體力不足以在短時間內支撐第二次穿越?

疑問四:如果以上皆是,那許亦為一定是概念最清楚的知情者,遠超過一知半解的蘇雲。這些應該是許南語告訴他的,是否還囑咐過他一定要保密?

答:一定是這樣,他怕她意氣用事,害死自己。

疑問五:會不會從第一個疑問開始,她的推斷和假設就是錯的?

答:很有可能。現在沒有證據可以證實猜測,她還沒有進行第二次穿越。如果從第一個疑問就錯了,那麽後面幾個也需要重新推理。

……

翌日上午,補習班依然不見餘歆。

林尋本以為餘歆不會來了,猶豫幾次,最終也沒有聯系她。

沒想到午休剛過,餘歆就一臉頹敗地進了教室,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不只臉色差,連眼睛都是紅腫的。

同學圍住餘歆問了幾句,還有人開玩笑地問是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有人說,分手就分手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早說過那個修車工不行了。

還有人提議放學一起去逛街,說小店裏新來了一些好看的文具,就看“餘老板”願不願意賞臉了。

更有人起哄說,化悲憤為消費力,錢花出去了人就會開心。

也不知道是誰提到餘寒,說他不僅長得帥還是富二代,還問餘寒是否單身,問餘歆要不要在她們之中選一個當嫂子。

這些話就像是一根接一根稻草,直到最後一根壓下來。

餘歆一下子站起身,吼道:“都給我滾!”

同學們驚呆了,誰都沒見過餘歆這樣的表情,眼神像是要吃人,而且明明是她在吼人,為什麽哭的也是她?簡直莫名其妙!

同學們一哄而散,其中幾個聚在班裏一角議論紛紛,膽子大的還高一聲低一聲地陰陽怪氣。

林尋來到餘歆桌前,說:“我陪你去洗手間,先洗個臉。”

餘歆卻沒有回應,只是低著頭離開教室。

林尋在後面跟著,和餘歆相隔兩三步。

這個時間午休將要結束,洗手間裏沒有人,餘歆用涼水洗了把臉,從兜裏摸出紙巾。紙巾被水浸濕斷開了,在臉上擦出紙屑,餘歆胡亂將紙屑撥開。

林尋在旁邊默默看著,她們的眼神在鏡子裏對上。

不到一秒鐘,餘歆就將目光錯開。

“你……”林尋本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在生命面前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鈴聲響起,但兩人都沒有挪動。

直到鈴聲落下,餘歆才開口:“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主要責任也不在你。我不該怪你不告訴我,就算你提前說了,我也未必聽得進去。這種事要自己經歷過才能記住教訓。我哥說,我這個性格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他說得對。如果有機會改變,我只希望撞墻的人是我自己。”

林尋垂下目光,平靜了兩天的情緒就這樣被餘歆幾句話勾得天翻地覆,一股腦湧上喉嚨。

“但是我現在……”餘歆哽咽道,“真的無法面對你。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尋極輕地點了下頭,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

身後的洗手間裏回蕩著壓抑的哭聲,像是要喘不上氣一般,透著無盡的悲痛和自責。

林尋和餘歆都沒有回教室,一個在洗手間,另一個則到走廊的窗口吹風。

盡管餘歆說得不清楚,林尋卻能明白,她是整件事的參與者、目擊者、見證者,只要看到她,餘歆就會想起自己的錯,想起餘寒是因為什麽才搭進去一條命。餘歆無法面對她,就像無法面對自己一樣。

而活著的人除了自責還要堅強,要繼續活著,繼續一覆一日地自我譴責。

下午的課堂氣氛十分低迷,好不容易熬到結束,餘歆等人幾乎走光了才起身,林尋則收拾東西準備去英語教室。

此時班裏只有零星幾個人,卻有一種空蕩蕩地窒息感。

這時,門口邁進來一道身影,林尋和餘歆不約而同擡頭,一起怔住了。

竟是從沒有進過補習班的蔣延。

蔣延看了眼兩人,走向餘歆,問:“今天怎麽樣?”

餘歆只搖頭。

林尋正要走,蔣延又走向她,攔住去路:“能不能聊兩句?”

不只林尋驚訝,餘歆也看了過來。

林尋對上蔣延的目光,定了一瞬,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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