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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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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謝初一頭霧水,好不容易才在張氏的一通罵下開了點竅, 另外一邊, 沈令月也在宮裏生著悶氣, 只覺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裏會有人不知道自己心儀之人的生辰之日的,更何況還是在那麽一個特殊的日子, 整個長安城都知道的事,也就只有他不知道了。

她越想越氣,好在就在她把謝初趕出鳴軒殿的第二天, 蜀王沈蹊就坐著輪椅來了宮裏探望她, 讓她一陣歡喜,暫時把這點不快拋到了腦後。

“二哥, 你嘗嘗。”她親自把一杯茶奉到沈蹊跟前, 獻寶般道,“這是母後特意為我調配的茶飲,都是些烏梅山楂一類的性溫之物, 既清熱去火, 也不怕喝多了受涼。二哥要是喜歡, 就拿幾包回去,都是配好的量。”她想著沈蹊的腿疾最怕的就是受涼, 就算夏日炎炎也不能多用鎮涼之物,這茶他用起來應該再好不過,雖然蜀王府裏應該最不缺這種東西就是。

沈蹊笑著接過茶盞:“那二哥就在這裏先謝過三妹了。”話畢,他就淺酌一口, 點頭道,“嗯,此茶入口醇香,又有絲絲涼意,母後的茶道真是越發精進了。”

沈令月道:“是吧?我也是這麽和母後說的,可母後硬說我是在拍她的馬屁,不相信我是在真心實意地誇她。”

沈蹊笑著搖頭:“誰讓你素日裏說話都這麽甜呢,難怪母後分不清你是在真心誇人還是在假意吹捧了。”又問起她的傷情如何,是怎麽回事,怎麽就忽然抱恙了,又傷到了哪裏雲雲。

沈令月便把事情經過都簡略地說了一遍,當然,略去了謝初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說沈卉是因為嫉妒她得寵才這般,壓抑許久,終於因為聯姻一事爆發了。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垂眸道:“其實,我後來想了挺久,覺得這事不僅是她一個人的錯,我也有份。如果我沒有拿話刺激她,那麽她現在還會待在鳳蘭閣裏,雖然必須得抱病在身,但總有好起來的一天,不像現在這樣,遷居偏苑,不知還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沈蹊聽了,不讚同地搖頭:“錯不在你。三妹,造成如今這幅局面的人是她,不是你。她既然沈不住氣毀掉了你的畫,就會有第二次沈不住氣的時候,到時遭到破壞的就不一定僅僅是一幅畫了。”

“會嗎?”沈令月一怔,“她會有第二次嗎?”

“有些事情,開了個頭,就不會有收手的那一天。”沈蹊道,“她用汙墨毀了你的畫,卻沒有毀成,反而被母後敲打了一番,不得不抱病在身。你說,她心中可會有所不甘,對你有所怨恨?”

沈令月沈默了。

她當然知道沈卉不會就此罷休,那一晚麟德殿附近沈卉對謝初說的一番話就是證明,而自己之所以會去鳳蘭閣也是為了讓沈卉看清楚她們之間的差別,讓她別作他想徹底死心才說了那一番聯姻之語,卻沒想到起了反效果,差點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那……”她猶豫著開口,“二哥的意思是,這件事,我做得對?”

“再好不過。”沈蹊道,“雖然不是你的本意,但現在的局面對你來說的確是最好的,她被父皇發落偏苑,沒有聖諭不得外出,這樣一來,就算她有再多的陰謀詭計,也無法沖你施展了。”他看向沈令月,笑得溫文爾雅地道,“三妹,現在的情況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

沈蹊的這番話聽上去很對,可沈令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只能把話題移開,揚起笑臉道:“好了,不說這個了。二哥,你好不容易才來我這裏一趟,不會就是為了對妹妹說這些話吧?那我可不依。”

“說的是。”沈蹊以扇抵額,頷首一笑,“是二哥莽撞了,不該提起不愉快的事。不過話又說回來,三妹,你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除夕染病,後又是落馬,現在更好,直接被人刺了一剪子。你今年怎會這麽倒黴?莫不是犯了太歲?”

沈令月嚇了一跳,連忙呸呸兩聲,道:“二哥,你可別說這些!前幾天父皇也是這麽覺著的,把三清殿的那些道士們全都喊來了,在這開壇做法,說是要去去我身上的晦氣,搞得煙熏火燎,我沒有被沈卉一剪子刺死,也要被那些煙給熏死了。你可別再說了,要是讓父皇聽到,再來一次法事,那我還能不能清凈了。”

“好好好,不說。”沈蹊道,“不過三妹,二哥還真是羨慕你,每時每刻都能想到開心的事,不會讓自己深陷泥潭之中。”

沈令月一楞:“二哥?”深陷泥潭?什麽意思?

“瞧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麽。”沈蹊一搖頭,“三妹,剛才的話是二哥隨口說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好。”

沈令月心底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今天的沈蹊有些不同尋常,說的話完全不像是他平日裏會說的,可她也不好直說,只能把這份不安壓進心底,轉而命知意端上了一份新鮮的蔗漿櫻桃上來,讓沈蹊嘗鮮。

沈蹊此行前來是專程看望沈令月的傷勢的,因此沒待多久就告辭離去了,沈令月起身送他,卻不想在殿門口碰上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顯然也沒想到這麽早就會和她碰上,兩人四目相望都是一怔。

沈令月最先反應過來,沈下臉道:“你來幹什麽?這裏不歡迎你,留香,送客!”

就在留香犯難不知如何是好時,沈蹊從容一笑,對著那人打了聲招呼:“謝將軍。”

謝初幹幹一笑:“蜀王殿下。”

“大膽!”沈令月喝道,“見了蜀王為何不下跪行禮?”

她話音剛落,謝初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沈蹊就開口笑道:“都是一家人,謝將軍不必拘這些虛禮。”

沈令月跺腳:“二哥!”她小聲抱怨,“你怎麽拆妹妹的臺!”

“清官難斷家務事。”沈蹊也笑著小聲回她,“三妹,你這趟渾水,二哥就不蹚了。”他邊說邊喚小廝上前,簡略地說了一聲“告辭”後就在小廝的推行下離開了鳴軒殿,只留下沈令月謝初兩人在殿門口大眼瞪著小眼,不上不下地僵持著。

就這麽僵持半晌,還是沈令月率先打破了沈默,冷哼一聲道:“你沒聽見本公主剛才的問話嗎?”

“啊?哦,”謝初回過神,有些局促地擡手握拳,咳了一聲道,“我是來給你賠禮道歉的。”

“哦,賠禮道歉啊?”沈令月挑眉,眼眸微轉,在他身上掃了一遍,道,“表哥,原來你是這麽跟人賠禮道歉的?兩手空空,連份賠罪的薄禮都不帶?”

謝初:……其實他剛才那話的重點在道歉兩個字上,而且賠禮的禮也不是她說的那個意思。

但是不管怎麽說,是他自己說出賠禮道歉這四個字的,因此就算明白沈令月是在成心挑刺,他還是道:“抱歉,我今天出來得急,忘記帶了,下次——”他頓了頓,顯然也覺得這話有些荒唐,“……補上?”

果不其然,沈令月看上去更生氣了,“行啊。”她甚至怒極反笑起來,“你什麽時候帶來了,再什麽時候來跟我賠禮道歉吧。留香,送客。”說罷,轉身就往殿裏而去。

“哎別別,”謝初連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道,“公主,我——”

“放開!”沈令月甩開他的手,“你扯到我的傷口了!”

“……我拉的是你的左手。”

沈令月噎了一下,依舊理直氣壯道:“那又如何?你就是扯痛了!”一邊說,一邊回頭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

這下謝初是徹底無話可接了,只能抿唇立在沈令月身後,滿臉無奈地盯著她看。

“公主。”留香看準時機上前,小心翼翼地笑道,“這日頭越發毒了,太醫令吩咐過公主不能受熱,有什麽話,還是回到殿裏去再說吧?”

她一說,沈令月也註意到了謝初自額角邊緩緩滲出的汗水,本想當做看不見,可糾結了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麽過來的?怎麽出了這麽多汗?”也沒見他剛才走得有多急啊。

謝初擡起胳膊擦了擦汗:“沒什麽,只是剛從章武營過來,急了點。”

沈令月撇嘴:“還說要找我賠禮道歉呢,直接從軍營裏過來,一點誠意也沒有。”

“我下次一定一早就到宮門口候著。”

“不夠。”沈令月道,“還有賠禮,也要帶著。”

謝初笑道:“好,都依你。”

沈令月輕哼一聲:“說的總是比唱的好聽。進來吧,別在這堵著門,讓別人看到,成什麽樣子。”

經過輪番商議,五月中旬,孟邑王子終於打消了聯姻的念頭,決定以互通有無的形勢來交兩國之好。事情定下,帝心大悅,當晚就設了一場宮宴,宴請百官並孟邑王子使臣一幹人等,以祝兩國邦交長久永存。

沈令月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全,不在與宴之列,但她還是好好地沐浴梳洗了一番,挑了件蘇繡的百蝶穿花緞裙穿上,又讓問顏配合著梳了個發髻,簪釵置環一番妝點。

畫心奇道:“陛下不是說公主傷勢未愈,不用與宴嗎?怎麽……”她是皇後精挑細選給沈令月的宮女,身世清白、手腳麻利不說,還畫得一手好妝容,沈令月就賜名畫心,放在寢宮裏和問顏一塊作伴,任貼身宮女一職。

知意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公主今晚是不與宴,只是不與宴,難不成就沒有其它需要公主精心妝扮的事了麽?”

畫心一楞,顯然不知她這話是何意。

知意自然不會進一步解釋,她素來知曉分寸,沈令月不發話,一些話她永遠都不會說出口,只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好了,你們少說點。”畫心今晚的妝畫得很好,嬌中含俏,沈令月對著銅鏡左看右看,只覺得甚合心意,又整理了一下兩邊的鬢發,這才滿意地點了下頭,“留香,現在什麽時辰了?”

留香道:“應當快到酉時正了。”

“酉時正啊……”沈令月在心裏盤算了一下,估摸著也差不多該是時候了,就起身在留香知意二人的跟隨下出了寢宮,來到了正殿。

“去拿上次太子送來的琉璃宮燈。”她吩咐道,“本宮要去外面散散心。”

沈令月自然不是真的要去散心。最近一段時間謝初一直都在忙著軍中的事,只要進宮,就是去宣政殿商議朝事,自從上回他賠禮謝罪之後,兩人就沒再見過面過。她明白軍機要事的重要性,因此從來沒有在白日裏去找過謝初,可今晚就不同了,宮中宴會不過賞樂析舞喝酒吃菜,沒什麽重要的事,謝初偷偷開溜一會兒不要緊,反正他也不是沒幹過。

其實她本可以直接與宴去和謝初相見,當初沈卉紮的那一剪子並不怎麽深,又這麽多天下來,她的傷早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為今晚的宮宴會有孟邑王子到場,雖說聯姻一事已經取消了,但為了避免多生是非,她還是決定避開,誰知道碰上了會出什麽事。皇帝顯然也是如此作想,直接派了薛成來她殿裏傳了口諭,讓她安安心心地在殿裏養傷,不必與宴。

此刻正值日落西山,宮宴已經開了半旬,正是酒過三巡時,殿中氣氛最為松散,沈令月本來是打算讓知意混在上菜的宮女裏去給謝初傳話,讓他出來和自己見面的,沒想到卻在麟德殿外的樹下望見了謝初的身影,驚訝之餘也多了幾分欣喜。

望著那在蔥蘢樹影下立定的頎長背影,沈令月本想直接過去,但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過無趣,便從留香手中接過琉璃宮燈,命二女退至一旁,自己從一邊繞了過去,躡手躡腳地接近謝初,想要嚇他一回。

只是還沒等她把手伸出去,謝初就忽然轉過了身,嚇了她一跳。

沈令月先是嚇得手中宮燈一晃,隨即抱怨道:“你幹嘛!嚇死我了!”

“表妹?”謝初本來沒什麽反應,被她這麽一叫,也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驚喜笑道,“真的是你?”

“不然呢?還能是假的?”沈令月沒好氣地接話,“你說你,好端端的轉什麽身啊,是要嚇死我嗎?”

“沒有啊。”謝初道,“我只是突然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味道,聞著像是你身上塗抹的藥香味,所以就轉身看看……怎麽了,嚇到你了?”

“哪有。”沈令月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謊,“又不是三歲小孩,誰會被這個嚇到。”她就說嘛,她都走得那麽輕手輕腳了,謝初又不是順風耳,怎麽就能聽見,原來是自己身上的藥味出賣了自己,功虧一簣,真是氣死人了。

謝初有點回過味來了:“我說,”他交叉抱起雙臂,看著沈令月道,“你剛才不會是想要嚇唬我吧?所以才會反應那麽大,被我的轉身嚇了一跳?”

“誰跟你這玩這個,無聊。”

“那你一個人提著宮燈來這裏?”他一笑,“你的宮女呢,沒有跟著?”

日暮西山,晚霞幾乎映滿了半個天邊,謝初整個人都沐浴在光輝之中,使他看上去比平時要隨和上不少,減了三分銳氣,多了幾分柔意,看得沈令月禁不住一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有些心虛地挪開視線,沒好氣道:“都在後面。怎麽,看上她們中的誰了?這麽關心。”

謝初無奈:“這都哪跟哪的事?”怎麽他跟她說話每次都能說到不同的事情上去?到底是誰的思路不對?

“那就別在我跟前提她們。”沈令月才不管這些,任性道,“不僅她們,任何一個姑娘你都不準提,沒得商量。”

“好,不提。”謝初失笑,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怎麽到這裏來了?來見我?”

“是啊,”沈令月嘆道,“誰讓有人那麽冷淡,好不容易來宮裏一趟都不想著找我,我只能自己來了。”

“對不起,最近軍中——”

“我知道你最近忙,”沈令月打斷他的話,“我又不是在跟你說這個,我是在說剛才的事。”

“剛才?”謝初表示不解,“什麽事?”

“為什麽寧可在這裏吹著風也不肯來找我?我難道還沒有這些紅墻綠樹好看嗎?”

謝初就笑了:“原來是這個。你誤會了,我剛才在這附近徘徊就是在猶豫要不要去找你,只是還沒等我下定決心,你就過來了。”

“有什麽好猶豫的。”沈令月道,“你想來就來啊,我又不會趕你出去。”

謝初道:“剛才在殿中,四皇子問起了你,陛下說你有恙在身,已經睡下了,所以我才猶豫要不要去找你,要是打擾到你就不好了。”

沈令月一楞:“四皇子?沈霖?”

謝初點頭。

“他?”沈令月心中納悶,她和沈霖一個公主一個皇子,又並非一母所生,素來井水不犯河水,僅有的交集也只是在遇到了以後點一下頭、打一聲招呼而已,怎麽今晚卻忽然問起了她?

沈令月直覺沈霖此舉不安好心,但為了不讓謝初擔心,便沒有把話說出來,而是道:“笨蛋,父皇說我睡下就睡下了?萬一是托詞呢?你就不會自己過來看看?”

“我倒是想。”謝初道,“可你要是真的睡下了,我來了豈不就打擾了你?”

“笑話,我要是真睡下了,我的宮人不會把你攔在外面跟你說明情況?哪裏能打擾了我?真是笨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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