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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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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六月——

由小叔叔親自領著, 瑜安入了祭祀的乾明殿。

幾場祭禮已在正午前一一作完,此刻殿中清靜許多。

大殿內供奉著明帝畫像。這位赫赫有名的北齊中興之主,瑜安無緣, 從未謀面。

她的郡主之位乃明帝親封。昔年小叔叔凱旋而歸,明帝封賞時,小叔叔只為她求了一份榮耀。

其實當時所有人都知曉,靖平王口中的侄女早已不在人世。小叔叔清楚, 明帝更清楚。

可他就是應了小叔叔所請, 賜下郡主爵位時甚至不是追封, 而是詔命六部,實打實按照郡主冊封之禮一一備辦, 分毫不差。

除了未行正式的冊禮,連賞賜都是以三倍之數送到靖平王府。

就好像是圓了小叔叔一場美夢。明帝願意陪著小叔叔相信, 想到他的小侄女還在, 終有一日會回到他身邊。

自顧家去後, 明帝已然成為小叔叔在世間最後的親人。如兄如父,寬和縱容。

侍從為王爺和郡主打點祭祀之物,殿中一前一後擺著兩張蒲墊。

瑜安接過三炷清香,跪於小叔叔身後, 一絲不茍行祭禮。

畫像上的明帝著帝王冕服, 英朗不凡。瑜安有些遺憾,宮廷畫師雖妙筆,也未必能繪出史書上的明帝三分威儀。

他在位十餘載, 外禦羯族, 內平政亂, 興科舉,開運河, 樁樁件件功於千秋。

只可嘆,天不假年。

而偏偏昏君庸主如梁帝,從來長壽,禍貽百姓。

瑜安敬上香,若論樣貌,蕭詢肖似其父,確有明帝遺風。

他從明帝手中接過偌大的江山,弱冠之年承父遺志,怕是如履薄冰。

青煙裊裊,顧昱淮與畫像上的君王對望。

他曾說過,倘若有朝一日小侄女歸來,一定要帶她來拜見兄長。

明帝笑著答應,借著同他飲酒的三分醉意,還道會為侄女備好一份厚禮。

如今,他已應諾。

可兄長,終歸是失約了。

祭奠完明帝,顧昱淮道:“歇息會兒罷,晚些我們再回去。”

瑜安點頭,知道小叔叔在此仍有其餘事宜。

她去偏殿坐了坐,天色陰沈欲雨,屋內格外悶熱。

宮人開了窗子透氣,方稍稍好些。

明帝的生辰祭禮,尋常世家宗親只能在外朝叩拜,進不得正殿。

瑜安安靜等候著小叔叔,因檀佳在玲瓏堂主事,今日是丹泓陪她入宮。

“陛下萬福。”

“陛下萬福。”

正殿外的行禮之聲隱隱傳來,是蕭詢到了。

瑜安垂眸,亡父的祭禮,想必蕭詢心中也不大好過。

暗沈的天幕驀地被閃電照亮,悶雷炸響,驟雨傾盆而至。

侍女匆匆合上殿內各處窗,雨水打在窗框上,濺起無數水珠。

瑜安起身至殿外寬檐下,望雨簾細密如織。

下這樣一場大雨,天氣涼爽不少。

正殿與偏殿間有回廊相連,高進本候在正殿外,向瑜安遙遙見過禮。

夏風微微吹起瑜安素色的裙擺,天地之間一抹瓊色,極純極美。

瑜安聽了會兒雨聲,待到雨勢漸緩,回到殿中坐下。

因天色昏暗,侍女四下點起燈火。

不多時,瑜安聽見殿內熟悉的腳步聲。

“陛下。”她略略與蕭詢見禮。

蕭詢自主位落座,示意高進呈上東西。

黃花梨嵌七寶的一只小小木匣,分外精致。

“這是?”

蕭詢打開匣子,今日這樣的日子,將此物交到瑜安手中最合適。

……

待到雨霽,瑜安方隨小叔叔回王府。

顧昱淮見她手中親捧著寶匣,來時還未見過,便奇道:“這是從何而來?”

羊脂美玉的一對手鐲,觸手生溫,無一絲雜質。

如此美玉,可遇而不可求,怕是闔宮都尋不出幾塊。

“明帝的見禮。”瑜安輕聲道。

顧昱淮一楞,怔在了原地。

馬車內久久無聲。

……

暑熱退去,八月秋狝,是北齊三年一度的盛事。

朝廷年初即已開始籌備,能夠隨帝王遠赴圍場行獵的世家臣子皆以此為榮。

“這把弓力道太沈。”

靖平王府校場內,顧昱淮笑著道。

瑜安放下小叔叔的新弓,顧昱淮挑了副靈巧些的遞與她。

瞧人一心一x意擺弄著弓箭,顧昱淮道:“你那些行囊可收整好了?”

“快了快了。”

瑜安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對準最遠的箭靶,彎弓搭箭。

接連射出三支,如數中了靶心。

她滿意道:“這張弓也帶上罷。”

顧昱淮失笑:“此番秋狝要去上兩三月,你可別光顧著挑選弓箭。”

秋狝與春獵不同。春獵多為祭祀儀典,位於齊平山,離京城不過二百餘裏。而秋彌則是在松城圍場,那是北齊蕭氏發跡之地,謂之“龍興之城”。來去路程月餘,各府能隨駕前去的人不多,早早就將名錄上報了禮部。

靖平王府向來是王爺一人前往,今歲多了一位嘉懿郡主,禮部的人不敢怠慢。

蘇婧涵從來不喜弓馬騎射,兼之已經定下了好親事,更加安心在府備嫁,對秋狝無半點興致。

“靜頤院那二位如何?”瑜安道。

鄭明珠學了一月規矩,少在她面前出現,人也安分不少。至於鄭媼,小叔叔叫她掌了靜頤院中事務,她偶爾會隨鄭明珠出府。

“陛下已控制了兩處與鄭媼有關聯的可疑之所,暫時未動。”顧昱淮道,“王府內不必憂心,會有人盯緊她們。”

靖平王府全數在小叔叔掌控之中,鄭媼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瑜安笑了笑,她和小叔叔皆不在,鄭媼和她背後之人才能放松地有所動作。

而一旦出手,便多的是機會尋出破綻。

“她們倒是按捺得住。”瑜安感慨一句,入府許久,鄭媼為博信任幾乎全盤未動。

不過,是狐貍總會露出尾巴。

府中事不提,瑜安倒很期待秋狝盛況。

顧昱淮再次點了點她:“別光顧著選弓,衣裳得收拾全。”

松城靠近北地,山脈連綿起伏,比之北齊皇都要冷上許多。

瑜安只隨蕭詢去過一趟春獵,不過大多數時間都在行宮中,悶得緊。

若非遇上福王世子叛亂,她手中弓箭就全無用武之地。

顧昱淮自然還記得小侄女在獵宮城墻上一箭射殺蕭談的情形。

他便說麽,如此有天分的小姑娘,果然是他顧家女郎。

……

臨行前的日子,瑜安抽一日空當去宮中見了陳妤。

按理來說,南陳的順穎郡主已經定下與裕王的婚事,算作北齊宗婦,此次圍獵合該出行。

但依南陳的規矩,新嫁的女郎在婚期前需靜待閨中,否則婚後會不如意。

因而順穎郡主留於宮廷,昌王陳旭也推了秋狝之邀。

帝王出獵,北齊皇都由康王坐鎮。既是皇室親貴,又為長輩,待客不會失禮。

陳妤的住處已經換到順和宮,大婚之日會從此間殿宇出嫁,取“順和美滿”之意。

寢殿內,瑜安同陳妤坐於桌案一側,對著鋪開的幾份街巷圖琢磨著分店新址。

玲瓏堂的生意一日紅火過一日,加之北齊正式設三郡同南陳通商互市,是到了擴充新店的時機。

瑜安同陳妤有商有量,圈定了兩三處鋪面。

“我不在京都時,還得你多費心。”

陳妤笑著應下,有靖平王府的管事幫襯,許多事做起來都很順當。

她收了鋪面圖,又道:“不過我聽裕王提起,松城圍場夾於幾處山間,偶有猛禽出沒。此去圍獵,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北齊蕭氏起於松城,歷代定下秋狝的規矩,意在提醒後人不得忘本。

“好,放心吧。”

二人相視一笑,經營玲瓏堂的生意這般久,彼此皆將對方視作友人。

……

七月二十八,風和日麗的日子,皇都城門大開,圍獵的隊伍正式起駕往北地的松城而去。

因是陛下即位後第一次秋狝,故而格外隆重。

各府隨行之人勝於往常,在兩旁禁軍護衛之中,隊伍綿延數裏,一眼望不到頭。

如若路程順利,約莫十二三日便能到松城外。

瑜安坐了小半日馬車,隊伍稍作休息用過午膳後,她便改為騎馬。

因是以嘉懿郡主的身份出行,不宜著男子錦袍。

城外空曠,迎面吹來的風叫人身心順暢。

瑜安回望身後的隊伍,魏寧侯府是兄長前來,與她相差了些距離。

等到晚間在行宮住下,再與兄長打招呼不遲。

靖平王府的車駕就在帝王禦駕後兩位,因帝王喜靜,一路上來攪擾的人也少。

瑜安的坐騎是小叔叔親自為她挑選,圍獵場上再相宜不過。

透過康王府馬車的簾子,瑜安瞧清涵郡主睡得正香甜。

此番秋狝,康王與康王妃並未前來,由世子蕭語伴駕。康王名義上代帝監國,自福王府叛亂平定後,近一年朝政平順,又有三省協理,無需康王太過費心。

“笑什麽呢?”

瑜安回頭,蕭詢不知何時策馬到了她身邊。

“噓。”

沒了康王妃在身邊,清涵郡主此行放松不少。

……

晚間隊伍在承寧行宮宿下,明日辰時繼續啟程。

“還是你這兒寬敞。”

葉琦銘在瑜安院中坐下,飲了妹妹為他準備好的茶水。

他打量過屋中,雖是行宮臨時的住處,布置得也費巧思。

靖平王府來的人不多,瑜安分到了一處單獨的院落,院中還種著一棵桂花樹。

“我可得跟桓平伯府,還有樂成伯府的郎君擠一處院子,”葉琦銘比了比,“還只有你這裏一半大。”

行宮萬事從簡,瑜安替他倒茶:“沒有讓你在行宮外安營紮寨,你便知足罷。”

這話不假,行宮中容納有限,歷來都需人在外安營。

葉琦銘起身在院中繞了繞,道:“靖平王住在隔壁院中?”

瑜安想了想,搖頭道:“應該是陛下罷。要不你爬上那棵桂花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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