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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三月——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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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妻第三月——心意

一舞終了, 殿中許多人久久未能回神。

樂曲漸次低落,舒緩悠揚,回味無窮。

順穎郡主施施然收了舞綢, 華燈下,今夜她是明華殿最耀目的明珠。

她唇畔噙著兩分笑意,滿場溢美之中,獨獨無意般望向瑜安。

卻見對方安然坐於位上, 靈動的勾人心魄的眸中竟是全無保留的欣賞。

她隨眾拊掌, 並不吝惜。

順穎郡主忽然覺得無趣, 在大殿中央淺淺一禮,回到自己的席位。

坐定後, 借著掩袖飲酒的空當,她方擡眸去看上首的君王, 絲毫不落刻意。

可北齊這位年輕的帝王神情淡淡, 連幾句誇讚之語都是合著禮節, 沒有半點特別之處。

順穎郡主捧著酒盞的手微緊,她對自己的舞藝從來自信。這一支淩波舞,更是皇後娘娘專意請宮中樂師為她所譜。她苦練三月,為的就是今夜。

分明一切都完美無缺。

場中, 南陳的舞姬們已換了新曲來跳。

眾人賞之, 雖仍是絕妙的舞姿,但與方才那一舞傾城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場夜宴賓主盡歡。順穎郡主掩下眸中失落神色,理所當然享受著殿中中心之位。

宴席漸至尾聲, 瑜安未受拘束離席回府。清涵郡主仍要等著康王妃, 只能先與她作別。

宮燈明亮, 襯得夜幕中繁星都有些黯淡。

“嘉懿郡主安。”出明華殿不遠,一名內侍等在路口恭敬行禮。

瑜安認得他是朝宸宮中的和順, 一向跟在高總管身邊:“免禮。有何事?”

和順恭聲道:“陛下請郡主至朝宸宮一敘。”

席已散,帝王早便回宮。不少賓客仍留在明華殿中,彼此相談甚歡。裕王對南陳幾樣樂器頗有興致,樂伎一一奏與他聽。

殿中嘈雜聲遠遠傳來,瑜安從容道:“陛下可是有何要緊事宜?”

和順想了想,聽師傅傳話的語氣,似乎不盡然。他老老實實回了話,在郡主面前不敢欺瞞。

“既如此,天色已晚,不便入禁宮。明日再提不遲。”

蕭詢並非遷怒旁人的性子,瑜安拒了這道口諭,帶著檀佳離去並無負擔。

宴飲回府的賓客三三兩兩往此處而來,和順望著毫不留戀出宮的郡主,拍了拍腦袋,只能先回去告訴師傅,請他拿主意。

帝王召見,檀佳本有些擔憂。但見主子沈靜的模樣,慢慢也放下心來。

靖平王府的車駕,出宮時各府皆有避讓。

韻華院內,幾位侍女按吩咐已備好了沐浴水。

瑜安卸了簪環,三千墨發垂落,如上好的綢緞。

在宮中一年,溫嬤嬤一直細心為她養發。

丹泓捧了香膏來,道:“郡主,這右邊幾甕是南陳送來的,您可要試一試?”

“放著便是。”

瑜安沐浴慣來無需人服侍,侍女們備好一應東西便自行退下。

她在屏風後褪了裏衣,水溫正好。

盛著香膏的小瓷甕刻繪精致,打開時是梨花的清甜氣息。

在這些女兒家的物件上,南地手藝精湛更勝一籌,連裝物的匣子都能費不少心思,無怪乎北齊的世家貴女們競相追捧。

沐浴完,瑜安梳理過長發,一夜好眠。

朝宸宮外,高進帶著無功而返的小徒弟退出殿中,也不知自己該嘆什麽氣。

陛下倒未怪罪,高進瞧著雲層掩映的新月,因宴飲,離宮門下鑰還有好一段時辰。

說到底,還不是陛下嬌縱著容妃娘娘。不,嘉懿郡主。

高進警醒著自己,打發小徒弟下值。

……

翌日晨起,x政務尚算清閑。

高進揣摩帝王心意,適時道:“陛下,可要召嘉懿郡主入宮?”

蕭詢一時未答,撥動手中茶盞,餘光卻望見書房一角擺著的棋盤。

好似忽然回到伊始,最初他便常以對弈的名目召瑜安入宮。

他知曉那時她是極為不願的,他亦是有心搓磨於她。

他以為,邊關采得的一朵嬌花,自然要稍費些心力才能栽回宮中。

高進猶豫著是否要去傳旨,腳步微動間,竟聽得帝王道:“去靖平王府。”

高進一驚,忙命人去備車駕。

陛下往來靖平王府是常事。只不過這一次,並非為同王爺議政事,而是去尋嘉懿郡主。

韻華院中,瑜安聽得侍從通稟時,有些意外。

白日裏無事,她方在琢磨棋譜,是劉喻新借與她的孤本,才有些眉目。

“小叔叔可知道了?”瑜安合上棋譜,好生安放於書案一角,“告訴小叔叔,這兒無事,不必他過來。”

院中的小丫鬟得了吩咐,懵懵懂懂從後門去了。

“陛下萬歲萬福。”檀佳領著院中人齊齊行禮,“郡主在裏間,奴婢等這便去通傳。”

帝王來得突然,韻華院消息不靈透亦在情理之中。

“不必。”

蕭詢留了所有侍從在外間,自入主屋。

帝王命令,檀佳等人不敢擅動。

高進只道:“各自做事去罷,莫聚在此。”

反客為主,韻華院中侍女莫不從命。

……

主屋內共五間正房,寬敞明亮。

一應布置皆是靖平王比著公主的規制安排,瑜安回來後著意改了不少。

她早便聽聞外間動靜,省去虛禮,問道:“陛下前來,有何指教?”

她眉眼平和,墨發松松挽起,垂落幾縷在頸間。耳上一對珍珠耳飾圓潤小巧,極家常的模樣,是在親近人面前方會有的。

蕭詢神色不知不覺隨之柔和下來。

“高總管,可要送些茶水?”

在外間候了許久,檀佳端了一壺新沏的茶水。

高進滿意郡主院中侍女的機敏,思索一二,領了檀佳入見。

主屋中,陛下與郡主正在對弈,棋局尚未過半。

給二位主子斟過茶,高進未多停留攪擾,帶著檀佳退去院中。

茶盞置於左手旁,暫無人去動。

屋內只餘落子之聲。

蕭詢一枚黑子落定,瑜安執白棋沈思。

許久,帝王淡聲道:“何時隨朕回宮?”

他顧念瑜安與王叔團圓,一直允她留在王府,未定歸期。

“陛下說笑了,”白子落於黑子旁,“這裏方是我的家,還能回何處?”

黑白二子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瑜安神色如常,仿佛說的只是今日天氣甚好的閑話。她對蕭詢無多少愛,亦無多少恨,就是平淡至極,甚至可以當尋常友人處之。

白子半點不顯弱勢。眼前的女郎嬌美如花,卻已漸漸脫離了掌控。

“天下美人無數,陛下何必執著於此。”

自瑜安觀之,蕭詢偏愛柔順溫婉的女子,需全心全意仰賴於他。

她過去一年在宮廷的日子尚可,不過是因為她能順蕭詢心意,不與他硬碰罷了。

“你便是如此看朕?”蕭詢語氣中隱有薄怒。

瑜安笑了:“怎麽,難不成陛下還非我不可?”

就好像蕭詢納她為妃妾以後,依舊要迎娶高門貴女一般,或許他有幾分真心吧,但對瑜安而言不值一提。

“若朕言是,你當如何?”

二人間,一旦誰先挑明,那便徹底落於下風,一潰千裏。

“可我並非陛下想要的模樣。”

拋開嘉懿郡主的身份,瑜安曾於萬軍之中,一箭射殺福王世子,平北齊內亂;又在邊關領軍盡殲羯族前鋒,半月肅清羯族侵犯,保一方安寧。

她若為男兒身,憑軍功便是二十封侯都不為過。

即使沒有靖平王作為倚仗,她在蕭詢面前亦有底氣。

瑜安笑容明艷,“陛下若是愛美人,依我之見,南陳的順穎郡主不是更相宜麽?”

順穎郡主所求不過貴妃之位,進退有度。又能借和親一事同南陳交好,對蕭詢百利而無一害。

她字字句句道來,下棋的手分毫不亂。

如玉的皓腕驀地被人握住,瑜安笑容雲淡風輕:“若有哪一句言錯,還請陛下賜教。”

蕭詢一字一頓:“朕從未想過納順穎郡主。”

瑜安並不在乎:“全憑陛下心意便是。”

與她何幹。

她換左手落下最後一枚白子,提醒道:“陛下輸了。”

棋局之上,黑子後半程乏力,失了往昔章法,白子勝得毫無疑義。

“陛下仍要降旨,以權壓人?”瑜安掙脫蕭詢束縛,直言不諱。

她並不願同蕭詢走到這最後一步。

……

“王爺,陛下已回宮。”致清院內,侍從時時來稟。

陛下輕車簡從而來,並未驚動多少人。

“那便好。”顧昱淮負手立於書房中,“讓郡主得空來書房一趟。”

“是,王爺。”

這一夜,朝宸宮寢殿的燭火久久未熄。

蕭詢獨臥於榻上,腦中久久盤桓著心上人之語。

“陛下仍要以權壓人麽?”

他一時無話辯駁。

不知為何,瑜安問出此話時,他立時想到的竟是她眸中化不開的一抹失望。

下意識的,他絕不想她如此。

所以生平第一次,他退卻,離開。

一枚平安符置於枕邊,雖繡工拙劣,卻被主人珍而待之,從未離身。

已過三更天,寢殿內方歸於寧靜。

久違的夢境中,依稀回到邊關,代郡城。

女子如玉的面龐,落下一滴淚珠:“公子若開恩,求您贖了我去吧。”

美人含淚,猶如花上晶瑩的露珠。

那是他十九歲遇見,為之一見傾心的姑娘。

他其實……夢中的蕭詢想,他其實想要她的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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