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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林中一條小徑散步,葉瑾舒感慨於靖平王府的梅林中竟然種下了種類如此繁多的梅花。

方才王府後院差人來回稟,許是出了些事,請林嬤嬤過去拿主意。

她來往王府多次,想必靖平王對她也少了戒備。

故而林嬤嬤放心留了她在此處,先行去處置其他事務,告了罪道很快便歸。

王府其他侍女都遵吩咐候在稍遠的避風處,葉瑾舒慣例只留了圓桃一人近身服侍。

向前走著,小徑時而分出幾條岔道。花瓣飄落,氤氳著淡淡花香。

“娘娘識得路?”

圓桃驚嘆於自家主子辨別方向的本領,葉瑾舒笑著搖頭:“不啊。”

全憑著感覺走罷了,在王府東院倒也不擔心迷了方向。

見休憩的亭子還隱隱在望,圓桃道:“我先去替娘娘將手爐拿來。”

走得遠了,她怕自己記不得路。

“去吧。”

葉瑾舒也想自己散散心,同圓桃約定,遇岔路一直往左便是。

這一片種的是灑金梅,一朵花上有粉白二色,極為特別,故而葉瑾舒記得。

再往外走,則是更淺一色的白梅。

有幾位侍女在此打理花枝,見葉瑾舒駐足,其中一人道:“回娘娘,此乃玉蝶梅。”

花瓣似蝶,因而得名。

另一人殷勤道:“王府前些年還栽種了金錢綠萼,就在前邊不遠。娘娘若有興致,奴婢帶您去瞧瞧?”

綠梅名貴,尋常都很少見。

葉瑾舒問清了方向,依舊獨自前往。

踏雪尋梅,別有一番意境。

有侍女指路,圓桃應是能尋到自己。

小徑的盡頭,一處花苑忽而出現。

門半開著,可見其中幾株綠梅盛放。

在梅林中行的久了,見到這樣一方所在,倒有驚喜之感。

葉瑾舒入了花苑,綠梅清雅珍貴,可她的目光卻被當中一架秋千所吸引。

秋千架上別出心裁地纏著紫藤蘿,如果是在春夏開花季,必定更加漂亮。

待反應過來時,葉瑾舒已不知不覺走到這架秋千旁。

纖手拂過秋千凳,於她而言稍稍有些低矮。

裙擺曳於地,葉瑾舒扶著秋千繩坐下。

架上還掛著一串銀鈴,風吹不動。唯有撥動之時,才發出清脆響聲。

雙足騰空,秋千蕩起。

“高一些,小叔叔,再高一些!”

孩童純摯的笑聲在記憶中一閃而過,再要追尋時卻毫無蹤跡。

有那麽一瞬,葉瑾舒幾乎都以為是自己誤聽了銀鈴的聲響。

是什麽呢。

秋千越蕩越緩,漸趨於停滯。

“王爺萬福。”

葉瑾舒聽得這是林嬤嬤的聲音,話語中透出顯而易見的緊張。

她循聲望去,花苑門外,立著一道頎長身影。

靖平王著了她白日裏見到的墨青色錦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此地。

雙足落地,她一時忘了動作。

靖平王亦未開口。

北風乍起,吹散幾朵梅花。

“午膳的時辰,莫誤了。”

良久,靖平王道。

葉瑾舒一怔,旋即應道:“好。”

他轉身離開。好半晌,林嬤嬤的心才落回實處,看向了一旁同樣驚訝的蘇婧涵。

“容妃娘娘尚在,老奴先行告退。”

這一季新制的冬衣,表小姐不大滿意,院中的丫鬟對繡娘鬧了起來。

她急匆匆過去處置,又趕回百梅林,卻在途經此處時聽到了銀鈴聲。

她登時覺得不好,這架秋千,王爺從來都不讓人碰的,無人敢犯此忌諱。

可出乎意料,王爺竟未動怒。

“嬤嬤來了。”

葉瑾舒素手扶在秋千繩上,倒是極喜歡這架秋千。

林嬤嬤靜靜陪在一邊。或許對王爺而言,打開心結是件好事罷。

歲月終歸沖淡了一切。

王府中的忌諱不便向外人提起。可林嬤嬤看著秋千架上的姑娘,忽地眼眶一酸。

……

新年的日子風平浪靜,轉眼已是正月初十。

朝宸宮書房內,著櫻粉宮裙的女子眼波流轉,面上露了幾分無辜:“陛下就不能讓讓我?”

眼前的棋局,黑白二字交錯。

高進雖在遠處看著,心裏跟著直嘆氣。這樣一位風情靈動的美人,誰能抵得住。

果不其然,陛下也不例外。

“你要如何?”美人撒嬌,蕭詢順著她的話,頗有耐心地笑問道。

“不如,陛下讓我兩子?”

“……好。”

並不難,稍稍用些手腕,葉瑾舒點通了其中關竅。

她其實依舊尋不到蕭詢棋路的破綻,他的棋風似乎天生克制她。

倒不如直接釜底抽薪。

雖說是勝之不武,但若是同蕭詢講道義,那可真是自討苦吃。

他以皇權壓人的時候,可也未曾講道理。

葉瑾舒滿意地放了白子,這一局是難得的輕松。

“我既勝了,陛下可否許我一個心願?”

所謂得寸進尺,當如是。

蕭詢頷首:“嗯。”

葉瑾舒早已想好:“聽聞十五那日,民間有燈會。”

北齊皇都元宵燈會的盛景,她少年時只在書中讀過,心向往之。

既到了此地,兒時的心願還是要圓一圓的。

這對帝王來說並不難,可葉瑾舒卻在他眸中望見了一瞬的遲疑。

“宮外多有不便,不可。”

出乎意料的拒絕,美人面上劃過沮喪之色。

她定定望著眼前的君王,輕聲道:“我從未見過呢。”

徐州邊境連年戰亂,羯族頻頻南下侵擾。對百姓而言,有個太太平平的新年都是奢望,遑論有一場“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的燈火盛事。

然,蕭詢依舊未答允,只作出了讓步:“待到明年。”

“明年覆明年,何其多。”

她使了性子,櫻唇翹起,讓人完全無法與她置氣。

蕭詢還未哄過人,難得紆尊降貴一回。

到底不敢太過拿喬,葉瑾舒見好就收:“陛下還有臣子要見,我便先回宮了。”

她起身一禮,合著規矩離開。

蕭詢望她背影,知道瑜安還是不高興,命高進送一送,笑容有些無奈。

高進陪了十二分的小心,一直將人送到朝宸宮外。

等出了朝宸宮視線,葉瑾舒神色恢覆如常。

燈會只是小事,無非是想試試罷了。

“容妃娘娘安。”

宮道上,著緋紅官袍的年輕官員一禮,是葉瑾舒難得的熟人。

翰林院修撰,劉喻。

蕭詢會在年節召見他,必定有要事。

二人目光相交一瞬,對方面上是掩飾不住的訝然。劉喻心細如發,更何況他們二人對弈多時。

無需多解釋,葉瑾舒對這位友人報之一笑,攜了侍女離開。

“劉大人,請。”

在原地立了許久,侍從低聲提醒微有失態的清俊公子。

劉喻目送那抹身影消失在宮道一角,輕嘆了口氣。

……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福。”

“平身。”

禦書房內,劉喻入了座,最先映入眼中的是案上未收拾的棋局。

陛下面前擺的是黑子,落子卻一反常態地溫和,幾度都未出手。

“你在翰林院待的夠久了罷?”

恒遠先看棋局,蕭詢並不奇怪。

他命人上茶,知道這位至交的性子。

“但憑陛下吩咐。”

一來一往,至交好友間無需再多言。

劉喻終歸是劉氏子孫,身處朝堂漩渦之中,避無可避。

用人之際,陛下能允他在翰林院安然數載,他已足夠感激。

蕭詢端了茶盞,恒遠既能夠想透,他便沒什麽不放心的。

品茗的工夫,劉喻的目光重新落到棋局上。

白棋的棋風他自是識得。

原來,這就是葉公子的隱秘麽?

或者,改稱一句容妃娘娘。

自棋盤觀之,白玉棋似乎找到了破局之道。

劉喻觀棋不語,憶起方才離去的那抹倩影。懷瑜……應是位心境開闊的女子,會心甘情願留在這後宮之中嗎。

他少年起入宮為太子伴讀。十餘載的情誼,就如陛下知他,他亦知陛下。

凡君威所至,只怕無人能有違抗。

葉家三公子再聰慧,亦不得例外。

……

黃昏時分,帝王禦駕至長慶宮中。

溫嬤嬤帶人接駕,小心稟告道:“回陛下,娘娘尚在禦園,老奴已差人去請。”

“不必了。”估摸著人還生著氣,蕭詢大約知道她在何處,“朕去尋她便是。”

離長慶宮最近的一處禦園中,新紮起了一架秋千。

“奴婢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圓桃自覺退開,葉瑾舒安坐於秋千上:“陛下萬福。”

自從靖平王府回來後,她在馬車上隨口向蕭詢提及了此事。

不出兩日,蕭詢竟真的命人為她搭起了架秋千。

“天冷,也不加件衣裳。”

圓桃難得乖覺一回,跑回長慶宮去取娘娘的披風。

“出來時不冷。”葉瑾舒心安理得地由帝王推著秋千。

“就這麽喜歡這裏?”

“陛下的心意,能不喜歡麽。”

雖是奉承之語,但聽來格外順耳。

葉瑾舒比了比,道:“我還想在這兒掛一串鈴鐺。”

跟靖平王府相比,她總覺得少些什麽,找不回那日的感x覺。

蕭詢無有不應:“王叔府上的東西,你倒瞧什麽都好。”

飲食如此,連架秋千亦如此。

葉瑾舒沒有否認:“還好有陛下的面子。如若不然,我怕是連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她與蕭詢透了句心裏話,“畢竟我是葉家女,王爺大約也不想見到我。”

顧葉兩家的恩怨,是剪不斷理還亂。

偏生父親還要他們兄妹二人與靖平王交好,著實為難。

“並非如此。”蕭詢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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