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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二更）
澄院。
自火災那日後, 周作已經連續三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老皇帝在端午第二日就撐不住駕崩，皇宮那邊也是忙得一團亂，幸好後宮有柳太後管著, 不需要新皇操心, 不然前朝後宮的事加起來能把衛熠的頭熬爛！
偏偏！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 他那左膀右臂可以說是替他拿下大半江山的好表弟, 派了好幾個內監去催，半點都沒有打算來上朝的意思！
傳旨的內監回來說世子日日都在一堆廢墟上翻枯骨，王妃王爺輪番來勸都不聽, 他、他一個小小太監哪裏勸得動啊。
聽了內監的回話, 衛熠氣得嘔血，當時是誰說什麽就一個奴婢，不過是個通房的！現在人死了在這兒裝什麽大尾巴狼！他剛登基朝堂上一團亂麻, 不來好好替他分憂，充什麽情聖呢！
衛熠派了葳蕤軍，只說或捆或綁都要把人帶進宮來！
廢墟上的殘骸整理了大半，酆京城裏有名有姓的仵作都被周作請來王府看屍骨。
那些骨頭許多都被燒得焦黑燒成碎塊, 靠幾塊碎骨頭讓仵作來認是男人還是女人, 真真是有些為難人。
“主子，那個叫衛七的前日已經離京了，她是江湖人士不走城鎮不進城門，只能大約估計是北上去了。”萬松硬著頭皮過來稟報。
最近幾日, 那個叫雙兒的姑娘沒找到，好不容易查到的當時拐賣冉夫人的那個拐子居然在去年死了, 找原籍的線索也斷了。
現在連曾經幫過冉夫人逃跑的衛七也不見了蹤影。
萬松本以為自己會踹出幾丈遠, 最不濟也是要被劈頭蓋臉罵一頓的, 沒找到主子居然低低地笑起來。
周作手裏抓著的衣服, 正是那天冉冉脫下來藏在假山裏的！
王府裏許多地方被衛爍的火箭射中，燒了不少地方整個園子都在大修，這衣服便是修整時找出來的。
“就這麽巧連衛七也不見了？她肯定是想逃出去的，她準備那麽久那麽充分一定是成功逃出去了！”周作摸著衣服滑膩的料子吩咐：“去，繼續去追查那拐子生前的朋友、親人，務必要把她的原籍找出來！”
萬松那天也在現場，也看見了冉夫人。
沖天那麽大的火，近來世子都快把地翻開找也沒尋見什麽地洞暗隔，冉夫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逃的出來？
但這些天萬松是看著主子怎麽熬過來，他實在不忍心去戳破主子的臆想，至少因為冉夫人活著還想著要把她再抓回來，主子也許能聽勸多吃點東西去睡個覺。
若是、若是讓他確定冉夫人真的死了，這人怕是也散架了吧……
萬松退下去，周作沈默良久拿著衣服跌坐在床上。
那麽大的火，冉冉是逃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即便是她暗中做好了一切要逃出王府的準備，在哪樣的火裏，也是逃不出來的。
可是萬一呢？
她就是不想呆在王府就是不想呆在他身邊就是要逃出去呢？而且成功了呢？
周作手上沈香色羅裙被砸下一圈圈的暈濕。
其實，他可以直接把衛爍圈禁在皇宮裏，那時還沒逼他到絕路可以迫他投降。
其實，他可以早一點射箭擊殺掉衛爍，只因為不願意擔下當眾射殺皇親的罪名，而次次放過。
其實，在大火剛燒起來的時候如果他沒有制止讓王妃救火，那沖天的大火也不會燒得那麽快。
其實……
陰差陽錯，細細算來竟是他無意間害了冉冉性命！
周作痛苦抱著頭，用力蜷縮身體攥緊那方羅裙，心口的酸澀從眼角爭先恐後地湧出來，那種無語言說的刀絞斧砸硬挺挺的在他胸腹絞殺，絞得內裏血肉模糊、骨化形銷。
夢裏，他好像身陷泥沼望著岸上被大火灼燒的冉冉如何都不能前進一步！
冉冉驚慌失措，痛苦地向他伸來求救的手，但鮮紅扭曲的火焰一直包裹著她，他奮力向前卻始終不得寸進！眼睜睜看著冉冉被大火桀笑著拖進來，包裹吞噬。冉冉聲音哭得嘶啞，被強勢攏進火焰裏，發出了絕望的尖叫。
黑夜裏，周作驀然驚醒坐起！
胸口起起伏伏滿頭冷汗，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上面明明沒有夢裏那些泥沼，卻仍然覺得有什麽東西緊緊黏附著他，掙不脫、甩不掉。
端午那天，冉冉的尖叫聲，在哪麽嘈雜的環境裏，他還是聽到了。
他能聽到，卻救不了。
周作捂著顫痛胸口，絕望地倒在床上。
頭一次體會到，原來失去一個人，可以這麽痛……
－
雙兒：“周嬸子，每日只需要辰時、申時來兩個時辰便可，月錢你往前在別得人家那裏要得多少？”
周嬸子也算實誠，沒有虛報：“我上次做得那家，給的一百五十文一個月。”
雙兒想起冉冉的話：“這樣吧，我們家也給你一百五十文一月，若是我們姐妹倆覺得你做得好，下月便會多給你些月錢，十文二十文不等，你看怎麽樣？”
“好，當然好！”周嬸子笑著應了。
她一個寡家帶著孫女屋裏又沒田地鋪子，除了去別人家做幫傭，真沒有什麽其他銀錢來路。
但是鎮子裏請幫傭的人家少，大都是娶媳嫁女等紅白事，才會請人來家裏幫忙，如這家人按月請的算是很少的了。
談好價錢，周嬸子麻溜地就去收拾馬匹和院子去了。
雙兒看看這個小院子，覺得院子裏還是容不下這駕大佛，就去找冉冉商量看要不要把這馬兒賣掉。
聽了她的話，冉冉沈吟片刻：“那日來時我便瞧見了，這小鎮上大多是牛車驢車甚少見馬車，我們把它賣掉不如去租給一個馬夫，只需要每月給我們一百文的租金即可。”
雙兒覺得冉冉說得極有道理！當下說幹就幹，立時就把牙行的人尋來，讓他們留意著有沒有人願意來接這個活兒的。
“馬匹和馬車就留在他哪裏，不過要給我們三兩銀子押金，草料這些他自己負責每月除開給我們的租錢，其餘的便都是他自己賺得。”
她們家租錢要得低，這活計怎麽看都是不錯的！有許多人想來爭這個卻都敗在那三兩銀子和會不會駕馬車這兩條攔路虎上。
但這活兒也只在牙行掛了兩天，便被一戶專門趕牛車的人家接下了。
牙行出面請了牲口行的老師傅過來做個見證，並為雙方立下字據。
這馬兒在老劉家須得好生養著，雙兒這邊也承諾至少要租給老劉家一年。
馬兒和車廂送走，院落裏登時顯大不少。
冉冉坐在她的染坊裏，正羅列著一應需采購的東西。
見雙兒進來，冉冉說：“等安頓下來把常鏢師的答謝宴請了，咱們就去天師洞拜一拜衛七姑娘的雙親。”
“嗯，咱們在這邊總得要有個本地人親緣在，這些日子左鄰右舍還有周嬸子都來問咱們怎麽兩個女子獨身來這裏落居，我一應回的是咱們是來投親的，親戚是天師洞的道長，她們這才沒刨根挖底子的問。”
冉冉拉拉她的手：“好啦，其實這邊的人們除了嘴上愛說叨些，民風還是挺純樸的，咱們兩個姑娘家獨門獨院住這邊大半個月也沒見誰家上門來打聽，都是約你出去買菜的時候說叨兩句。”
“這倒是。”雙兒坐在冉冉身邊：“隔壁孫大娘還說讓我們養條狗呢！我也覺得不錯，就是聽她說要從小狗養起來才養得家，可惜附近沒有什麽剛出生的小狗。”
“怎麽說我們至少都要在這邊住兩年的，這些都可以慢慢來。”冉冉笑瞇瞇把采買的紙遞給雙兒：“辛苦你啦。”
雙兒接過來：“哎呀我有什麽辛苦的，每日都能和周圍嬸子出門買菜說說笑笑的可開心了，倒是你還得為我們的生計操心。”
聽了她的話，冉冉嘴角帶著幸福滿足的笑。
對呀，能讓她操心自己的生活，多麽令人開心啊。
－
冉冉不愛熏香，周作睡在芙蕖苑裏，每日裏都要聞著冉冉留在床榻寢衣上，身上自帶的淡香才能入睡。
可這幾日每每當他睡著時，就會遏制不住的夢見那場大火。
鮮紅明亮的火光在周圍灼燒，他也被困在那場大火裏，卻怎麽也找不見冉冉！
而有時候明明冉冉就眼前哭泣，可是等他撲過去就只是幻影。
每一次撲空好像就在心裏暗示。
你救不了她。
周作，你救不了她的。
“咳咳！”周作又被夢魘驚醒，他坐起急促地呼吸著，可又控制不住去回想夢裏冉冉的臉。
這樣的夢魘會整晚整晚地纏繞著他，直到某一刻突然被驚醒，再睜著眼睛無光無神的等天明。
他很想再見一面冉冉，卻只能在夢裏。
等等！
深夜裏，周作發瘋般只穿著褻衣跑去書房，在一排博古架下終於找到了那日，在荷池畫的冉冉！
當時她坐得困了，撲在圍欄上酣睡的模樣比她故作嚴肅地端坐著要可愛許多，周作便改畫了這幅，另一副畫了一半，只收起來沒有裝裱。
借著月光，畫裏冉冉熟睡的神態是那麽的嬌憨可愛，周作看著看著就不自覺暈濕眼眶，手指落在畫中人的臉頰只觸到了冰冷的宣紙。
周作覺得他好像不能原諒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宮裏就來人了。
皇上雖說什麽可以直接綁過來，可底下的人也就聽個樂呵哪裏敢真的動粗，為首的大伴呼啦啦帶了十來個人跪在芙蕖苑外，半步不肯讓。
“世子爺，您就去宮裏一趟吧！咱們皇上每日裏處理政務都要忙到醜時才睡，內閣幾個老臣也為立皇後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進宮。”
周作突然松口，大伴喜出望外忙起身張羅著小太監們準備馬車，歡歡喜喜帶著差事回宮覆命。
其實朝廷諸事一切都有規制，幾個內閣老臣遇著不能解決的政事引經據典總能把對方說服，或是被對方說服。
唯獨是立後各家有各家的說法，雖然這事兒不方便在新皇面前表現的太有野心，但又誰也不肯相讓，這就吵起來了。
禦書房裏，衛熠皺著眉頭聽他們吵，每每想說自己已經有了合適的皇後人選但又想到遠國公府還未與靖安王府退親，又只能忍下不提。
周作大步走進禦書房當著幾個閣老和外祖父的面：“皇上，臣與遠國公府長孫小姐結緣不合恐成冤家，特情皇上收回高祖賜婚之令，願兩家解怨釋結更莫相恨。”
柳相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外孫眉頭緊皺，不僅是瘦了，眉目間的郁氣舉手投足間的喪氣，統統都讓他這個做外祖父的看著錐心。
衛熠也從未見過意氣風華的靖安世子何時把自己搞成過這般郁郁不得志的模樣，連事先想好見面了狠罵他一頓，都再罵不出口。
“你想好了？”
周作俯身長揖：“日前京中諸多流言臣也有所耳聞，故此才有所一舉。”
“罷罷！”衛熠不耐煩地把奏折扔桌子上：“你莫說那些有得沒得虛無東西，這可是先皇賜婚！不是什麽你說作罷便作罷的！沒得為了你那些個妾室通房委屈了遠國公府！”
周作語氣堅肯：“臣意已決，望皇上成全。”
天潢貴胄的兩個表兄弟針尖對麥芒彼此僵持著，讓禦書房其他人等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辜炮灰。
半晌，衛熠才哀嘆一口氣：“你執意如此那遠國公府日後在京中如何自處？朕總不能失信於先皇和遠國公府吧。唉，既如此朕看這皇後人選就定在遠國公府吧。”
滿禦書房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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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火災那日後, 周作已經連續三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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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 他那左膀右臂可以說是替他拿下大半江山的好表弟, 派了好幾個內監去催，半點都沒有打算來上朝的意思！
傳旨的內監回來說世子日日都在一堆廢墟上翻枯骨，王妃王爺輪番來勸都不聽, 他、他一個小小太監哪裏勸得動啊。
聽了內監的回話, 衛熠氣得嘔血，當時是誰說什麽就一個奴婢，不過是個通房的！現在人死了在這兒裝什麽大尾巴狼！他剛登基朝堂上一團亂麻, 不來好好替他分憂，充什麽情聖呢！
衛熠派了葳蕤軍，只說或捆或綁都要把人帶進宮來！
廢墟上的殘骸整理了大半，酆京城裏有名有姓的仵作都被周作請來王府看屍骨。
那些骨頭許多都被燒得焦黑燒成碎塊, 靠幾塊碎骨頭讓仵作來認是男人還是女人, 真真是有些為難人。
“主子，那個叫衛七的前日已經離京了，她是江湖人士不走城鎮不進城門，只能大約估計是北上去了。”萬松硬著頭皮過來稟報。
最近幾日, 那個叫雙兒的姑娘沒找到，好不容易查到的當時拐賣冉夫人的那個拐子居然在去年死了, 找原籍的線索也斷了。
現在連曾經幫過冉夫人逃跑的衛七也不見了蹤影。
萬松本以為自己會踹出幾丈遠, 最不濟也是要被劈頭蓋臉罵一頓的, 沒找到主子居然低低地笑起來。
周作手裏抓著的衣服, 正是那天冉冉脫下來藏在假山裏的！
王府裏許多地方被衛爍的火箭射中，燒了不少地方整個園子都在大修，這衣服便是修整時找出來的。
“就這麽巧連衛七也不見了？她肯定是想逃出去的，她準備那麽久那麽充分一定是成功逃出去了！”周作摸著衣服滑膩的料子吩咐：“去，繼續去追查那拐子生前的朋友、親人，務必要把她的原籍找出來！”
萬松那天也在現場，也看見了冉夫人。
沖天那麽大的火，近來世子都快把地翻開找也沒尋見什麽地洞暗隔，冉夫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如何逃的出來？
但這些天萬松是看著主子怎麽熬過來，他實在不忍心去戳破主子的臆想，至少因為冉夫人活著還想著要把她再抓回來，主子也許能聽勸多吃點東西去睡個覺。
若是、若是讓他確定冉夫人真的死了，這人怕是也散架了吧……
萬松退下去，周作沈默良久拿著衣服跌坐在床上。
那麽大的火，冉冉是逃不出來也是很正常的，即便是她暗中做好了一切要逃出王府的準備，在哪樣的火裏，也是逃不出來的。
可是萬一呢？
她就是不想呆在王府就是不想呆在他身邊就是要逃出去呢？而且成功了呢？
周作手上沈香色羅裙被砸下一圈圈的暈濕。
其實，他可以直接把衛爍圈禁在皇宮裏，那時還沒逼他到絕路可以迫他投降。
其實，他可以早一點射箭擊殺掉衛爍，只因為不願意擔下當眾射殺皇親的罪名，而次次放過。
其實，在大火剛燒起來的時候如果他沒有制止讓王妃救火，那沖天的大火也不會燒得那麽快。
其實……
陰差陽錯，細細算來竟是他無意間害了冉冉性命！
周作痛苦抱著頭，用力蜷縮身體攥緊那方羅裙，心口的酸澀從眼角爭先恐後地湧出來，那種無語言說的刀絞斧砸硬挺挺的在他胸腹絞殺，絞得內裏血肉模糊、骨化形銷。
夢裏，他好像身陷泥沼望著岸上被大火灼燒的冉冉如何都不能前進一步！
冉冉驚慌失措，痛苦地向他伸來求救的手，但鮮紅扭曲的火焰一直包裹著她，他奮力向前卻始終不得寸進！眼睜睜看著冉冉被大火桀笑著拖進來，包裹吞噬。冉冉聲音哭得嘶啞，被強勢攏進火焰裏，發出了絕望的尖叫。
黑夜裏，周作驀然驚醒坐起！
胸口起起伏伏滿頭冷汗，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上面明明沒有夢裏那些泥沼，卻仍然覺得有什麽東西緊緊黏附著他，掙不脫、甩不掉。
端午那天，冉冉的尖叫聲，在哪麽嘈雜的環境裏，他還是聽到了。
他能聽到，卻救不了。
周作捂著顫痛胸口，絕望地倒在床上。
頭一次體會到，原來失去一個人，可以這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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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兒：“周嬸子，每日只需要辰時、申時來兩個時辰便可，月錢你往前在別得人家那裏要得多少？”
周嬸子也算實誠，沒有虛報：“我上次做得那家，給的一百五十文一個月。”
雙兒想起冉冉的話：“這樣吧，我們家也給你一百五十文一月，若是我們姐妹倆覺得你做得好，下月便會多給你些月錢，十文二十文不等，你看怎麽樣？”
“好，當然好！”周嬸子笑著應了。
她一個寡家帶著孫女屋裏又沒田地鋪子，除了去別人家做幫傭，真沒有什麽其他銀錢來路。
但是鎮子裏請幫傭的人家少，大都是娶媳嫁女等紅白事，才會請人來家裏幫忙，如這家人按月請的算是很少的了。
談好價錢，周嬸子麻溜地就去收拾馬匹和院子去了。
雙兒看看這個小院子，覺得院子裏還是容不下這駕大佛，就去找冉冉商量看要不要把這馬兒賣掉。
聽了她的話，冉冉沈吟片刻：“那日來時我便瞧見了，這小鎮上大多是牛車驢車甚少見馬車，我們把它賣掉不如去租給一個馬夫，只需要每月給我們一百文的租金即可。”
雙兒覺得冉冉說得極有道理！當下說幹就幹，立時就把牙行的人尋來，讓他們留意著有沒有人願意來接這個活兒的。
“馬匹和馬車就留在他哪裏，不過要給我們三兩銀子押金，草料這些他自己負責每月除開給我們的租錢，其餘的便都是他自己賺得。”
她們家租錢要得低，這活計怎麽看都是不錯的！有許多人想來爭這個卻都敗在那三兩銀子和會不會駕馬車這兩條攔路虎上。
但這活兒也只在牙行掛了兩天，便被一戶專門趕牛車的人家接下了。
牙行出面請了牲口行的老師傅過來做個見證，並為雙方立下字據。
這馬兒在老劉家須得好生養著，雙兒這邊也承諾至少要租給老劉家一年。
馬兒和車廂送走，院落裏登時顯大不少。
冉冉坐在她的染坊裏，正羅列著一應需采購的東西。
見雙兒進來，冉冉說：“等安頓下來把常鏢師的答謝宴請了，咱們就去天師洞拜一拜衛七姑娘的雙親。”
“嗯，咱們在這邊總得要有個本地人親緣在，這些日子左鄰右舍還有周嬸子都來問咱們怎麽兩個女子獨身來這裏落居，我一應回的是咱們是來投親的，親戚是天師洞的道長，她們這才沒刨根挖底子的問。”
冉冉拉拉她的手：“好啦，其實這邊的人們除了嘴上愛說叨些，民風還是挺純樸的，咱們兩個姑娘家獨門獨院住這邊大半個月也沒見誰家上門來打聽，都是約你出去買菜的時候說叨兩句。”
“這倒是。”雙兒坐在冉冉身邊：“隔壁孫大娘還說讓我們養條狗呢！我也覺得不錯，就是聽她說要從小狗養起來才養得家，可惜附近沒有什麽剛出生的小狗。”
“怎麽說我們至少都要在這邊住兩年的，這些都可以慢慢來。”冉冉笑瞇瞇把采買的紙遞給雙兒：“辛苦你啦。”
雙兒接過來：“哎呀我有什麽辛苦的，每日都能和周圍嬸子出門買菜說說笑笑的可開心了，倒是你還得為我們的生計操心。”
聽了她的話，冉冉嘴角帶著幸福滿足的笑。
對呀，能讓她操心自己的生活，多麽令人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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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不愛熏香，周作睡在芙蕖苑裏，每日裏都要聞著冉冉留在床榻寢衣上，身上自帶的淡香才能入睡。
可這幾日每每當他睡著時，就會遏制不住的夢見那場大火。
鮮紅明亮的火光在周圍灼燒，他也被困在那場大火裏，卻怎麽也找不見冉冉！
而有時候明明冉冉就眼前哭泣，可是等他撲過去就只是幻影。
每一次撲空好像就在心裏暗示。
你救不了她。
周作，你救不了她的。
“咳咳！”周作又被夢魘驚醒，他坐起急促地呼吸著，可又控制不住去回想夢裏冉冉的臉。
這樣的夢魘會整晚整晚地纏繞著他，直到某一刻突然被驚醒，再睜著眼睛無光無神的等天明。
他很想再見一面冉冉，卻只能在夢裏。
等等！
深夜裏，周作發瘋般只穿著褻衣跑去書房，在一排博古架下終於找到了那日，在荷池畫的冉冉！
當時她坐得困了，撲在圍欄上酣睡的模樣比她故作嚴肅地端坐著要可愛許多，周作便改畫了這幅，另一副畫了一半，只收起來沒有裝裱。
借著月光，畫裏冉冉熟睡的神態是那麽的嬌憨可愛，周作看著看著就不自覺暈濕眼眶，手指落在畫中人的臉頰只觸到了冰冷的宣紙。
周作覺得他好像不能原諒自己。
第二日一大早，宮裏就來人了。
皇上雖說什麽可以直接綁過來，可底下的人也就聽個樂呵哪裏敢真的動粗，為首的大伴呼啦啦帶了十來個人跪在芙蕖苑外，半步不肯讓。
“世子爺，您就去宮裏一趟吧！咱們皇上每日裏處理政務都要忙到醜時才睡，內閣幾個老臣也為立皇後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進宮。”
周作突然松口，大伴喜出望外忙起身張羅著小太監們準備馬車，歡歡喜喜帶著差事回宮覆命。
其實朝廷諸事一切都有規制，幾個內閣老臣遇著不能解決的政事引經據典總能把對方說服，或是被對方說服。
唯獨是立後各家有各家的說法，雖然這事兒不方便在新皇面前表現的太有野心，但又誰也不肯相讓，這就吵起來了。
禦書房裏，衛熠皺著眉頭聽他們吵，每每想說自己已經有了合適的皇後人選但又想到遠國公府還未與靖安王府退親，又只能忍下不提。
周作大步走進禦書房當著幾個閣老和外祖父的面：“皇上，臣與遠國公府長孫小姐結緣不合恐成冤家，特情皇上收回高祖賜婚之令，願兩家解怨釋結更莫相恨。”
柳相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外孫眉頭緊皺，不僅是瘦了，眉目間的郁氣舉手投足間的喪氣，統統都讓他這個做外祖父的看著錐心。
衛熠也從未見過意氣風華的靖安世子何時把自己搞成過這般郁郁不得志的模樣，連事先想好見面了狠罵他一頓，都再罵不出口。
“你想好了？”
周作俯身長揖：“日前京中諸多流言臣也有所耳聞，故此才有所一舉。”
“罷罷！”衛熠不耐煩地把奏折扔桌子上：“你莫說那些有得沒得虛無東西，這可是先皇賜婚！不是什麽你說作罷便作罷的！沒得為了你那些個妾室通房委屈了遠國公府！”
周作語氣堅肯：“臣意已決，望皇上成全。”
天潢貴胄的兩個表兄弟針尖對麥芒彼此僵持著，讓禦書房其他人等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辜炮灰。
半晌，衛熠才哀嘆一口氣：“你執意如此那遠國公府日後在京中如何自處？朕總不能失信於先皇和遠國公府吧。唉，既如此朕看這皇後人選就定在遠國公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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