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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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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眼見矮房那位得了主子的青眼,秋月便有些坐不住。

那日她剛起身,正收拾著要去玉宵閣當值,忽然聽得院拐角處有兩個小丫頭在咬耳朵。

“聽說世子近來可寵著那位冉姑娘,接連三日都安排歇在玉宵閣的角房裏呢。”

“依我看,怕是過不了些時日,那冉姑娘便能升了貴妾,你說我現在去攀高枝兒還來得及嗎?”

“攀什麽高枝兒,能把咱世子爺這麽難搞的主子都迷個三不著六的,這得多有心機,咱們兩個打雜的小丫頭能有這心眼兒?”

“說的也是,若她得了勢,估計咱也討不得好,世子爺身邊那幾個貼身侍婢長得如此貌美,恐怕也難逃她苛責。”

兩人漸行漸遠,秋月一時聽得呆了。她不似院中其他姐妹,是與這小娘子有些仇怨在裏面的。冉冉現在倒還是個通房拿她也沒什麽法子,可真要得了世子的寵愛升了貴妾,怕是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自個兒吧?

秋月被那兩個丫頭說得慌了神,也拿不定主意,思來想去便去找夏露商量。

一番前後顧慮說得夏露也沈了臉色:“咱們那位主子,是難伺候,她能得主子歡心,也確有本事。當日我見她只得了一回寵便被主子爺丟開以為不成氣候,就沒再搭理她,不曾想這小白泥還有幾分臥薪嘗膽的志氣,輾轉竟又勾得主子上了心。”

若說秋月害怕冉冉報覆,夏露也心有顧慮,畢竟那日是她出面推了冉冉過去受了世子爺的起床氣,這賬要算怎麽也得落在自個兒頭上。

她斂了神色,拍拍秋月的手背:“不急,世子妃未進門前她便升不到貴妾的位置上去,只要在那之前她失了寵,便不足為慮。”

秋月一時有了主心骨,終於放心。

這三日周作像是得了趣兒,硬往裏邊磨著冉冉要她呼出聲來,冉冉卻羞紅了臉,心裏雖怕可到底是小女孩臉皮薄怎麽也不肯松口。兩人一時鬥上氣,惹得周作掐著她的腰用勁兒,幾個回合下來最終胳膊擰不過大腿,冉冉被它碾得酸癢,羞恥地如了他的意。

周作近幾日吃得饜足心情頗好,這一日閑來無事便傳冉冉過來紅袖添香,解解悶。

兩人的糾葛多在玉宵閣的那間臥房,如今衣衫齊整坐在荷池蓮亭,莫說冉冉,便是周作也覺得新鮮,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了幾個來回,才轉投他處。

蓮亭裏除了二人,還有貼身伺候兩個婢女。秋月性子是潑辣,但在主子面前可不敢放肆,斂了厲色那便化作靈動活潑,俏皮可人。

她走過來輕輕福身,問詢:“爺,您今兒個是想品茶還是賞酒呢?”

周作略想了想:“前陣子新得了兩壇葡萄酒,便取一壇過來嘗嘗。”

話畢,秋月立馬讓亭子外的小丫鬟去庫房取,見世子今日心情頗好又轉頭來跟世子打趣:“爺新得的兩壇酒好生奇特,奴婢連名字都沒聽過,想給爺配些點心都無從下手。”

這邊冬眠布置好筆墨,也湊趣兒說:“秋月姐姐哪是不知道如何配點心,是饞蟲上來了,想跟爺討酒喝了吧?”

“你這促狹丫頭,盡愛揭我的短!”

周作也難得勾起嘴角:“往日裏就屬你最愛喝酒,耍起酒瘋來把萬松都嚇得不敢進玉宵閣的門。”

秋月故作生氣,扭過身去賣嬌:“爺也跟著不正經,盡愛打趣奴婢。”

周作不甚在意,提起毛筆在畫紙前略端詳片刻:“另一壇酒就賞你了,退下吧。”

難得和爺有這麽輕松打趣的時刻,可爺的畫興上來秋月也不敢打擾,只得意洋洋看了眼像個木頭似的站在蓮亭角落的冉冉,才和冬眠一道退下。

臨進初夏,荷池裏是大片大片的碧葉熙熙攘攘,偶有一兩株傲然挺立的粉色蓮苞,絕殊離俗,倒有幾分孤傲的意境,印了周作的畫興。

“磨墨。”

周作頭也不擡,冷聲吩咐。

蓮亭裏除周作之外只有冉冉一人立在裏頭,這話她連裝沒聽見都不能夠。

無法,冉冉只得慢慢走過去立在他身側為他磨墨,袖籠隨著墨塊輕輕擺動,一股若有似無的淡香侵襲而來,他筆下不停,難得抽出兩分心神問她:“不愛擦香?”

墨塊微滯,冉冉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問她:“聞著悶人,便沒擦過。”

“嗯。”一直到周作停筆,兩人再無交談。

周作本就穎悟絕倫又得名師指點,還有那麽幾分天賦和興趣在,在畫技上可謂是我輩翹楚,滿朝文武無出其右。

這幅孤蓮圖占盡天時地利人和,更有他現下心情不錯耐心有之肯下功夫細細雕琢,挑剔如他都對這幅作品暗暗點頭。

能畫出這幅畫作,他也有幾分志得意滿,遂側頭問到:“如何?”

冉冉磨得手酸,再加之她只跟著父親讀過些百家姓千字文之類的蒙本,對這等需要極高藝術涵養才能品鑒出的畫作,只能得出兩字:“好看。”

話音落下,一時間場面冷凝。冉冉敏銳得就像那能嗅得危險氣息的小獸,立刻停了手上的活兒,也不敢再多說求饒的話,躬身站在石桌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等待捕獵者的發落。

亭子內外都靜悄悄的,周作撩開袍子坐下,姿態閑適端起手邊的酒盞一飲而盡後,擡眸冷眼打量她,神色淡淡,瞧不出任何情緒。

兩人在房裏交流雖不多,卻也不是初見那日一句話不說只管辦事兒的疏離狀態,昨日他要得狠了,她也能嬌氣呼痛要他輕些。本以為冷了她近一個月小姑娘終是知情識趣兒曉得了自個兒做通房的本份這才來了與她同賞的興致。可怎麽剛帶到外邊,還是那副要死不活冷言冷臉的模樣?不會誇難道也不曉得溫言軟語嬌聲附和兩句?瞧著都沒了意趣。

他微微瞇眼,視線落在她瑩白頸側,衣領下方隱隱約約還能窺見兩三處暗粉痕跡。呵,他周作要得紅袖添香,誰敢端著架子來侍奉?想來還是教訓沒給夠,得再吃吃苦頭才能換張笑臉過來供他賞玩。

既打定主意,周作慢悠悠提壺給自己滿上一杯,又將杯裏的酒飲盡了,才不緊不慢冷覷她一眼,撇下杯子甩袖離開。

站在亭外侍奉的秋月冬眠立刻兵分兩路,秋月帶人追上世子,冬眠則帶著侍畫的婢女進來,把石桌上世子的新作裝進長木盒裏,只待月底一並送進宮裏的畫閣裝裱。

冬眠一行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蓮亭裏便只剩冉冉一人。

荷池裏涼風一吹,冉冉才驚覺自個兒後背已經濕透。

外頭人都讚這位謫仙世子清冷雋秀溫潤知禮,可只有真正接觸過的人才知道,周作其人挑剔、強勢、狠厲、執拗,不容置喙,喜怒無常!

明明剛還有說有笑同其他婢女打趣,轉眼就似笑非笑盯著她,明明嘴角勾著笑,眸子卻冷得讓人發寒。他就像頭隨時會發怒的猛獸,讓人時時刻刻提心吊膽,不得安生。

直等到人都走遠沒了影,冉冉才松口氣,慢慢往她的小矮房走去。

瞧世子今日這態度,估摸著又要冷上她許久。也好,日子雖過得清苦些,但通房一月也有一兩銀子的例錢,省著點花也能過活,總好過在閻王跟前如履薄冰,隨時擔心自個兒胳膊腿的身家性命。

回到矮房,恰巧碰見雙兒也來這邊。雙兒見到冉冉杏眼一彎,忙迎了過來:“我聽遠梅說你今日被世子召了去,還以為不會回來了呢,便過來給它們澆澆水。”

前陣子小廚房送來的膳食一日差過一日,縱她有幾兩銀子餘錢也不夠天天去小廚房塞銀子換菜吃。眼瞧著矮房後邊到澄院的院墻處還有大約六尺見方的空地,冉冉便央了雙兒去外邊給她帶回幾種瓜果蔬菜的種子。

她幼時家中娘親也在院裏種過些蔬菜,打量著有幾分印象便囫圇種下去,不曾想這季節春暖花開的倒也合適,沒得五六天便冒出芽來,逢著這幾日天氣好長勢更是喜人,一天冒一截,看著都有盼頭。

冉冉邀雙兒進房小坐片刻,給她倒了杯茶。這三日因她得世子青眼,小庫房那邊自她來澄院後該給她的分例統統一件不差的補了過來,這風向舵轉得,實在讓人始料不及。

雙兒瞧著桌上的描花白瓷,床上的棉織麻枕,還有櫃子旁擱得兩匹顏色灰暗的綢緞,不由得為冉冉抱不平:“我伯娘是二老爺院子裏管庫房的,大少爺二少爺房裏通房每月的分例都不止這樣,更遑論冉冉你還是世子爺的通房!哼,夏露姐姐這些年估摸也沒少貪。”

冉冉眉眼一跳,忙向窗外門外看了看,見沒人才放下心來:“這話休要往外說,被人聽見一狀告到人跟前去,你我都沒好果子吃。”

其實話說出口,雙兒就明白自個兒是有些口無遮攔,忙斟了茶給冉冉賠不是,才說到:“這話要是說得秋月姐姐被她聽見,我倒真要褪層皮。澄院裏頭都知夏露姐姐最是爽朗大方,被她聽見頂多嘴上教訓兩句,不會被暗地裏使絆子記恨上咱倆的。”

冉冉見她臉上一派真誠,知她是真心實意如此認為。

思慮再三,為防這小丫頭往後得罪了人還不自知,便把當日她初來澄院就被夏露推到世子跟前挨頓教訓的事兒簡略說了說,只為告訴她夏露其人也不是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麽正派。

“什麽?!夏露她怎麽能這樣!”

冉冉被她聲音嚇得一驚,又忙走到門口把房門關上,才轉過頭無奈看著她:“雙兒吶。”

雙兒自知理虧,只好厚著臉皮湊上來撒嬌:“好冉冉,我這不是一時氣急,忘了麽。”

她拉著冉冉重新來到桌邊坐下,一時間也是怨氣難忍:“你那日傷得可重了,我原以為是世子不懂憐香惜玉,不曾想她才始作俑者。”

冉冉看著掌心淡淡的痕跡,輕輕搖頭:“若非世子脾氣怪難伺候,她也不會出此下策半路推我過去生受著。”

雙兒聽得呆了:“冉冉,你讓我不要說夏露,你自己卻敢說世子!”

……

冉冉紅著臉撇開頭:“我關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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