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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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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客氣

一連幾日,新柳巷的積水也淺了下去。好在它地勢稍高,受災也不是很嚴重,因此沒有什麽人員傷亡。只是陸續有許多其它坊裏的親朋好友過來投靠。

一時之間,巷子裏卻越發熱鬧了起來,雞犬狗吠之聲,小孩哭鬧之聲,鍋碗碰撞之聲...此起彼伏,只要打開房門,便見路上三五成群的孩子和大人。

徐氏的肚子有些藏不住了,因此越發不敢出去。但是張娘子借住她家,飲食皆在一起,很快便露出馬腳。

她有些忐忑,生怕對方察覺了什麽。

張娘子卻受她的恩,推心置腹地囑咐道:“還好你不是那張狂之人,你知道麽?我們那有個說法,這剛懷孕,是不能往外說的,因此我也不會往外透露分毫。”

徐氏倒是沒有聽過這個說法,但是她也不是愚笨之人,稍微想想便知其中緣故,因此順水推舟地承認了,輕聲道:“三郎也是這個意思,等滿三個月,我們再向雙方父母露個口風,以防他們擔憂。”

張娘子點點頭,“這是件喜事,巷子裏的人也承你的恩情,到時候你這裏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她生育三個孩子,悉心餵養長大,不曾夭折一個,自認在懷胎育兒上有幾分心得,因此便和徐氏閑談起來,末了才感慨道:“三個孩子還是太少了,我還是想再生的,只是大郎於讀書有幾分天賦,銀錢都用來供他讀書了。”

張娘子想到這,不禁嘆了口氣,“我家郎主來了口信,已經快趕回來了。我們眼下要重起房子,又要供大郎讀書,怕是兩三年都緩不過來了。”讀書也不是普通農戶能供得起的,像她家還算過得可以的,三個孩子也只供得起一個孩子讀書。

一般來說,讀書束脩也是不貴,貴在紙墨筆硯。

徐氏安撫道:“你和夫郎還年輕,掙錢比較容易,忍忍就過去了。況且大郎有讀書天賦,說不準明年就中了呢,到時候你豈不是也是官家人了。”她知讀書艱難,上頭三個一母同胎的哥哥,也只有七郎進士及第,官袍加身。

突然想到七郎,她有些恍神,但很快回過神來。

張娘子忍不住笑了,“借你吉言,若是他能高中,我家開燒尾宴,你可一定要來。”

每年冬末常舉開考,來年三月初一放榜,那燒尾宴也要三月中下旬了。徐氏算算日子,那時候她已經生下了孩子,應該可以下地走動了,便笑著應下。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到入了八月,徐氏仍宅在院中,不常出門。

陳嬤嬤是很少對她說重話的,只是眼看著看一個月了,景熙帝從未來過,心中便有些焦躁。她心不在焉地理著徐氏的衣衫,一不留神,腳崴了一下,“哎呦”叫出聲來。

徐氏放下話本,整個人有點懶,又有點木,畢竟看話本不用腦子,許久未用就有點空。“嬤嬤,你最近有點奇怪哎。”

“奴婢哪有?”陳嬤嬤嘴硬,只是面上忍不住翻出一些愁緒。想了想,還是坐在徐氏跟前的凳子上,“殿下,郎主都快一個月沒來了?您要不...問一問?”

這次水災不似從前嚴重,衙門也有類似處理的經驗,況且也只是長安部分地區遭了災。哪裏能讓聖人連續一個月處理此事呢?她雖未明說,但話裏話外都透漏著一個意思,是不是景熙帝忘記您了?

徐氏微微一怔,但很快回了神,漫不經心地回道:“府裏是缺錢了麽?”

陳嬤嬤不解,但誠實地搖了搖頭,“每月管家都會在府上放上一筆銀子,咱們這裏人口簡單,您又不奢靡,哪裏花得完呢?況且每月的布料、糧食,都專門有人送來的。”

“那不就行了。”徐氏語氣淡淡,“政事繁忙,他若是不想來,我能有什麽辦法?”

陳嬤嬤憂心忡忡,還想要說些什麽,只是觸及到徐氏的肚子,目光柔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稍感有些不適,捧著肚子又換了一個坐姿,繼續看著話本,“我有些渴,嬤嬤替我再拎來一壺溫水吧。”

等到陳嬤嬤離開,徐氏放下書本,若有所思地看著案桌上的花瓶。裏面插了一些牡丹,卻是枯枝,因此不能隨便招惹,因為輕輕一捏,花就會碎掉。她便很是愛惜,這是連張娘子都知道的事情。

她靜靜地看了看,從中拿出松散的兩枝放在案桌上。

徐氏年齡尚輕,卻已有兩段婚姻,雖然第二段未曾上官府報備,但她收了對方的財禮,便有了夫妻之實。這樣算來,這兩段婚姻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只是與晉王那樁婚事,雙方各取所需,晉王對她無意,她自然不會上趕著對晉王有情。唯獨與景熙帝的這段意外之姻,才讓她真正意義上懂得男女之情。只是她有些懦弱罷了...

片刻之後,徐氏將花摘下,輕輕捏了,枯瓣細碎,從指縫掉落在案上。她照常用膳,沐浴,而後到了時辰,便慢慢地坐在榻邊躺了下去,扯過一旁的絲衾蓋了肚子,而後閉上雙眼,雙手放在胸前,沈靜入睡。

蟬嘶更狂,連風都是熱的。

徐氏躺了一會兒,不知不覺身上出了些細汗。她也不睜眼,就伸手在一側的案桌上摸索著,想要尋一把扇子,只是剛找一會,手便碰上一處溫熱的地方,心中頓時有些抖,手也停了下來。

那處溫熱覆蓋在她手上。

徐氏睜開了眼,微微扭頭,便見景熙帝坐在案桌的另一側,目光沈沈。他依舊那般俊美清寂,只是有些時日不見,似乎陌生了一些。

她問:“您怎麽來了?”

景熙帝扯了扯嘴角,“不是你想讓朕來的麽?”

徐氏也就笑了,是一種自得的笑,因為年輕而不曾掩飾。她手撐著床榻坐了起來,兩人的距離也就近了一些,近到徐氏能聞到對方的味道。溫熱的氣息中夾雜著濃濃的胭脂味,交織纏繞在一起,令人生厭。

她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徐氏的胸口起伏不定,輕聲道:“你明知道...”

明知道她在服軟,明知道她所想的,但他依然這樣做了。

她忍不住從心底生出些寒意,蔓延後背,於是慢騰騰地拉過一側的絲衾披在身上,擡頭看著景熙帝。

景熙帝沒有說話。

徐氏下意識攏緊了絲衾,目光細細地打量著對方,只是她還年輕,什麽都沒看過來。可能她也知道看不出什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挪動著身子慢慢下榻,微微輕蹲,而後輕輕扯動嘴角,“願陛下萬福金安。”

她踩著木屐走出寢室,想了想,到對面的房間住下。

景熙帝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雖然不是很喜歡,卻笑著拿了身幹凈的睡袍去側間沐浴。

燭光下,徐氏發了會呆,腦袋好像空空的沒有思緒,又好像想了許多東西,最後勉強想出了一些頭緒。她覺得有些熱,便將雙手伸出絲衾,於是手腕上的彩繩和鑰匙就顯得格外養眼。

她盯著那根端午習俗得來的彩繩,不是什麽精致之物,只是喜歡才一直帶著。但是明年也許還會有新的花樣,又或者可以自己編一根也非難事,這般想著,徐氏便取下彩繩,隨手放在案桌上。

如此一來,手上只剩下這把鑰匙。

離開晉王府時,徐氏的嫁妝有些是無法帶走的,譬如房契和良田,因此這些都被她留在了王府,只帶走了在大福金銀行買的首飾和櫃坊的憑證。只是景熙帝後來又補給了她一些房契和良田,算下來同留下的也大差不差,因此私房也很富裕。

她又打開看了一眼,心中安穩,然後合上放好,又慢慢挪回榻上躺下,只是這會將手放在肚子上,感受著胎動,內心柔軟,眼眶也有些濕潤。過了一會兒,便將手放在胸前,準備休憩。

“咯吱”隔扇開了。

溫熱帶著一股水氣的男人走了進來。

徐氏有些意外,下意識蹙起好看的眉,手撐著坐了起來,“您是想睡這屋是麽?”

她是有些想走的,只是錢箱還放在這裏,面上便有些猶豫。

景熙帝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徐氏略一思忖,放下絲衾下了榻,客氣地笑了笑,“那妾身今日睡在對面。”

她走到書案前,微微俯身抱起錢盒,用衣袖遮住,回頭行禮,“妾身告退。”

“朕讓你走了麽?”景熙帝目光幽深地看著她叉起的胳膊,忍不住冷笑。她不是愛錢之人,但當什麽都沒有了,就只能愛錢。

一來一回的,徐氏有些疲倦,敷衍又有禮地笑了笑,“您還有什麽吩咐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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