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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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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有喜

進入五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晉州的櫻桃開始出現在長安的市場上。

徐氏喜食,下面懂事的自然多買一些,依次送往各院。只是玲瓏院多送了許多。

往年徐氏也好這口,但長時間服藥,有些東西需要忌口,便也吃得不多。這會兒,她基本上不能吃葷,藥也能不喝就不喝,口舌之欲不能得到滿足,便將喜愛轉移到了水果和糕點上面。

這些日子她時常感到困倦,卻也沒有從前身子沈重的那種難受,便也沒有深想。沒過多久,便胖了一些,身形略顯豐腴。

今日徐氏精神好了一些,便相約兩位公主出去騎馬射獵,這會兒趕著出門,隨手抓了一把櫻桃放在手上,然後用寬大衣袖擋住,帶上冪籬,坐上馬車。

晉王已經在車裏等著了。他穿了件玄色圓領窄袖袍衫,頭戴襆頭,惟有腰間的玉帶顯出幾分身份。

見到徐氏一身男裝,他也不意外,輕聲叮囑道:“姑姑年紀大了,身上還有舊傷,你稍微多註意一些,讓她解解饞即可。”

徐氏點點頭,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自在,“放心,我自有分寸。”

兩人之間倒是難得有些和睦。

模約一個時辰,馬車在苑囿停下。

這是皇家游玩、行獵之地,每年都會往山林中投放獵物,多是中小型動物。除此之外,樹木高大,還有一些果樹夾雜其中。

安寧公主也是男裝打扮,牽著一黑一白兩匹馬走了過來。

徐氏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上前摸著小如,抱著它的臉龐蹭蹭。它在宮中顯然被照料得很好,四肢強健有力,毛色也比以前更加油光發亮。

小如大概也認出了徐氏,很是溫順,上下蹭著徐氏的臉。

安寧公主常年平和的面龐多了幾分興奮與沖動,她翻身上馬,“你們可來了。無邪,陪我去射箭;慧如,姑姑先去獵場了,你去尋她。”

徐氏點點頭,有點羨慕地看著安寧公主的英姿。只是她許久未曾上馬,便又隨著從前的習慣,牽馬在苑囿中逛著。

走了兩圈,找了些許感覺,便迅速上馬。只是坐在馬背的那一刻,她有些微微暈眩,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然後拿起弓箭,手攥馬繩,開始在林中尋找獵物。

五月是水果豐盛時節,山林中偶有幾顆果樹夾雜其中。

徐氏坐在馬車上,伸出手去夠,不一會手裏便捧了一些桑葚,下馬找了小溪沖洗一番,便放入嘴中,酸酸甜甜,別有滋味。

雖說是騎馬打獵,予她而言更像是散心。

中途碰到平陽姑姑,對方馬袋裏放些不少獵物,上面還染了一些血跡。

徐氏眼皮一跳,笑道:“姑姑英姿,堪稱女子楷模。”

“到底是老了,比不上年輕的時候。”她笑了笑,看到徐氏空蕩蕩的袋子,便道:“我也解了饞,便來教教你打獵時候的一些技巧。”

兩人並列騎馬,平陽公主慢悠悠講著一些時間積累的經驗之談,比如怎樣用糞便、腳印或毛發等痕跡辨識動物,又比如如何獨自在山林中生存,甚至有些草藥,她也能說出一些。

徐氏不禁入迷,嘆道:“姑姑一生,實在是波瀾壯闊。與你相比,我不光活得糊塗,也是沒滋沒味。”

“你現在的生活,便是我們從前盼望的日子。”平陽公主語氣淡淡,“前朝滅亡後,戰亂綿延百年,禮崩樂壞,人命如草芥。雖然生活艱難,卻也給敢殺敢闖的女子一個走出後院的機會,我只是恰好運氣好,抓住這個機會而已。”

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拿出箭羽對著右側某處射出,“嗖”地一聲,被射中的兔子從小坡上掉了下來。

平陽公主俯身去拿,微微用力,將箭羽拔出,隨手將兔子放入馬袋中,“書上說,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可誰的一生,是按照書上活得?”

徐氏怔怔地看著她那張在陽光下有些看不清的面容,明明六十了,頭發都摻了一些銀絲,可她的眼睛,卻是那麽的清亮和睿智。

人的一生,到底該如何度過呢?

徐氏並不知曉這個答案,可是她卻知道一件事,那便是隨心。

突然,平陽面色一變,將馬袋扔在地上,厲聲道:“快走。”

徐氏一楞,回過神來,攥緊馬繩,身子前傾,揮起馬鞭。

隱約地,她聽見背後,虎嘯長鳴之聲。

下意識回頭,卻見遠處一只毛色淺黃,滿有黑色橫紋的猛虎,正在追趕前面的黑豬。

直到跑出密林,平陽才松了口氣,微微蹙眉,“苑囿怎麽會有猛虎?”

這種大型猛獸,根本不會出現在以游玩、散心為主的皇家場所,這裏最危險的也不過是幾頭野豬。

徐氏也有些後怕,額頭冒出些細汗,小腹也不是很舒服。她捂著肚子,聲音有些無力,“姑姑還是喚人在這裏守著,防止猛獸出去傷人。”

平陽正有此意,下意識點點頭,卻見身側徐氏面色蒼白,身後白馬皮毛後沾染了幾分紅色。

她動動鼻子,緊鎖眉頭,“你怎麽這般糊塗,月事來了也敢騎馬?”

平陽利索下馬,上前扶著徐氏下馬,攬著她進了休息的殿宇,便讓侍從去喚醫工。

徐氏這會伏在榻上,捂著肚子昏昏沈沈,只感覺自己被侍女褪去衣物,細細照料。

沒過多久,晉王和安寧走了進來,見到醫工正在診脈,便湊在一起小聲聊天。安寧聽到猛虎的事情,上了些心,出去處理此事了。

醫工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郎君,他習慣性地捋著胡須,面上含笑,拱手行禮,“恭喜王爺,王妃這是有喜了,已經一月了。”

“你說什麽?”

兩道聲音,一男一女,只是其中語氣截然相反。

平陽公主驚訝中又帶有一些喜悅,“這可真是個好消息。無邪,你總算是有後了。”

她坐在榻前,伸手將絲衾拉到徐氏胸前,將她散落的發絲撩到耳後,心中有些後怕,只是聲音卻很輕柔,“這孩子,許是第一次做母親,有些粗心,懷著孩子也敢出來騎馬,多虧老天爺保佑,這才無事。”

晉王面無表情地盯著床上的徐氏,眼底泛起說不出的神色。

他被平陽公主拉住,坐在榻上,“她快醒了,你們小夫妻好好說會話,我先出去了。”

醫工見此,笑著叮囑:“殿下身體還有些虛弱,等殿下回到城裏,還要再請奉禦細細看著。”隨後也跟著告退離開。

殿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晉王神色漠然,良久才伸出手,放在徐氏的肚子上。

他微微用力,只碰到微微扁下去的小腹,並無其它感覺。

這個孩子...

晉王閉上眼,手指輕輕敲打著案桌,開始細想徐氏行為不合理的源頭。滿一個月...起碼是三月中下旬懷上的,三月中旬突然出府離開的舉動確實有些不同尋常。在那之後...她發生了什麽?

他突然睜開眼睛,看向了王府的方向。

徐氏微微動了身子。

晉王下意識松開了手,面色覆雜。

徐氏緩緩睜開眼睛,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攏了攏絲衾,捂著小腹。“殿下怎麽來了?”

晉王冷冷地看著她,“你懷孕了?”

“嗯。”徐氏應了一聲,忽然睜大了眼睛,“嗯?”

她微微蹙眉,神情愕然,“你說什麽?”

晉王一字一字地說:“你懷孕了。”

徐氏頓時有些慌亂,喃喃自語,“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倆心知肚明,除了成婚那日晉王在青廬幹坐了一宿,兩個人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個孩子...

徐氏攥緊了絲衾,想起景熙帝略顯空蕩的後宮,語氣強硬,“這不可能,肯定是診錯了。”

晉王直截了當地問:“這事,你做過了沒有?”

他緊緊盯著徐氏的面龐,步步緊逼,“怎麽,敢做不敢當?”

徐氏有些害怕,又有些恐慌,聲音都有些抖,“那只是一場意外。”

晉王心裏一松,他望向徐氏的肚子,眼神幽深。“是皇室中人?”

徐氏擡頭看他,目光有些恐懼,“你...”

晉王難得笑了起來,他雖時常冷著臉,卻也不過是未及冠的少年,容顏最是正好之齡。這般笑著,便是徐氏都看得出神。

她回過神來,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神色呆滯。

晉王起身,背對著徐氏,坐在榻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緩緩喝著。他想著溫孺人的肚子,到底是不倫之物,還不知道有沒有什麽身體上的問題,更不是自己的血脈,倒是徐氏的這個孩子,若是生下來,不光名正言順,血脈也算正統,倒也不是什麽壞事。這般想著,便將最初的想法推翻了。

只是心中感嘆,怪不得漢王一直未成婚,原來是看上了徐氏,膽子倒是大得很。

他微微閉目,想著一個男人的妻子懷上了別人的孩子,應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晉王睜開眼睛,輕輕揉了揉臉,面色驟然冷漠,揮手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

徐氏嚇了一跳,攥著絲衾靠在墻上,“啊。”

“給你三天時間,去聯系孩子的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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