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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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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北境

徐楚楚接下來一直到晚上都有些懨懨, 第二日也有些無精打采。

原本她想讓人去一趟蘇府,推掉今日去蘇府的外診,但下午時蘇府的管家卻過來了, 說是來請餘大夫過去。

蘇管家說完又小聲提點:“老奴方才來時瞧見有人鬼鬼祟祟在醫館門外往裏瞧, 餘大夫近日可要多留意些。”

這兩日的確有人時不時在醫館門前溜達, 鬼鬼祟祟往裏瞧,徐楚楚早已留意到,也猜到是回春堂仍不死心,還惦記著他們醫館。

現在那人已經不見, 想必是被蘇管家打發走了。

再次受了蘇府的恩惠, 徐楚楚不好推拒, 笑著道謝後讓蘇管家先回,她收拾好便過去。

蘇府和徐楚楚的宅子在同一條巷子裏, 去蘇府的路上,徐楚楚走在前面, 春燕和青蘿背著藥箱走在後面。

經過主街一處時, 青蘿突然嘆氣道:“好想吃藏風樓的荷葉雞。”

徐楚楚聞言扭頭往街邊一瞧,只見原本顯眼的藏風樓早已改換門庭, 變成一家再普通不過的酒樓。

藏風樓別的不說,廚子的手藝是真不錯,尤其是做得一手好吃的荷葉雞, 那日她誤闖藏風樓吃過一次便念念不忘, 回來後又差人悄悄去藏風樓買過幾次。

可自那日趙懷璟在雲山縣現身後, 沒過幾日藏風樓便關張了。

據說藏風樓的東家還吃了官司, 在縣衙被關幾日。

徐楚楚撇撇嘴, 這人也忒小心眼了些。

主仆三人到蘇府後,徐楚楚讓春燕候在前廳, 帶著青蘿進了後院。

蘇老夫人上了年紀,脾氣卻和藹慈祥,徐楚楚替她針灸後,蘇老夫人從下人手中接過紅封塞到徐楚楚手中。

徐楚楚連忙推拒,蘇老夫人拉著她的手笑瞇瞇開口。

“多虧餘大夫,老身這把老骨頭舒坦許多。老身一直想謝謝餘大夫,正巧府裏新來的廚娘手藝不錯,今日老身讓人在府中備下酒菜,餘大夫陪老身一道用晚膳可好?”

徐楚楚還要推辭,蘇老夫人卻故意板起臉:“餘大夫莫不是嫌棄我這把老骨頭?”

一條巷子裏住著,又接連托了蘇府兩次福,徐楚楚不想表現得太過不近人情,所以猶豫片刻點點頭。

蘇老夫人臉上這才恢覆笑意,拉著徐楚楚又說了會兒話,恰好蘇硯帶著人從外面進來。

這個時辰,蘇硯應是剛下學回來照例向祖母請安。

徐楚楚答應留下用晚膳是不知蘇硯會來,如今她不好留下,隨便找了個借口說突然想起家中有急事,同蘇硯見過禮後便要告辭。

蘇老夫人瞧出她的心思,也不好再留,卻讓蘇硯送她。

二人一起往前院而去,蘇府的院子比徐楚楚的宅子更大些,二人一路上隨意聊著。

蘇硯是滿身書卷氣的貴公子,行動言語溫文爾雅極有涵養,偶爾出口的話卻幽默風趣,徐楚楚忍不住被逗笑。

青蘿跟在後面,看著前面二人的背影,眼睛微亮。

行至前院,候在垂花門外的春燕看著並肩出來的二人忍不住瞪大眼睛,徐楚楚生怕她再像昨日那般失禮,忙警告地看她一眼。

春燕訕訕閉嘴,一行人行至蘇府門外,徐楚楚回身看向蘇硯:“蘇公子留步。”

冬日天短,天色微暗,蘇府門前已經掛上燈籠。

微紅的暖光落在蘇硯臉上,徐楚楚心下一窒。

她同蘇硯只見面幾面,之前不曾留意過,今日近距離四目相對,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那張臉分明陌生,卻又莫名熟悉,尤其是那雙眼睛。

蘇硯像是未察覺到徐楚楚的異樣,越過她往她身後看一眼,輕頷首笑道:“天黑路滑,餘大夫慢走。”

說完便轉身吩咐一旁的丫鬟,掌著燈籠,仔細送徐楚楚回去。

徐楚楚回過神來,慌忙收回視線,對著蘇硯點點頭,轉身往自家行去。

因為心裏揣了事,一段路徐楚楚走得心不在焉,就連身後春燕落在她身上探究的視線也未曾留意到。

徐楚楚的宅子離蘇府並不遠,中間隔著幾戶人家,穿過一條南北向的街道,再走出不遠便到。

徐楚楚到家門前時,下意識回頭一看,卻見蘇硯仍站在蘇府門前,看向她這邊。

她眉頭微蹙,收回視線踏進院中。

累了一日,回到家中徐楚楚才放松下來,伸了個懶腰,擡手揉著有些泛酸的肩膀。

春燕連忙上前,一邊替徐楚楚捏著肩膀,一邊覷著她的表情小聲問:“夫人,您覺得蘇公子如何?”

徐楚楚聞言扭頭看向春燕:“什麽如何?”

春燕支支吾吾:“就是您覺得蘇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徐楚楚收回視線,裝作未瞧出春燕的意圖,斟酌道:“蘇公子嘛……一表人才,學富五車,君子如玉,風度翩翩……”

春燕:“……”

這話若是被王爺聽到,怕是王妃和她都要遭殃!

她一陣心虛,連忙四處瞧了瞧。

徐楚楚瞥她一眼,也不再逗她,自覺閉上嘴。

春燕心內還替自家王爺有些不忿,忍不住小聲嘮叨。

“夫人,蘇公子哪有您說得那般好?人家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昨日奴婢不過把藥遞給他,他都險些接不住,依奴婢看,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罷了!”

徐楚楚:“……”

還不待她開口,青蘿先開口嗆到:“小白臉又如何?小白臉關鍵時刻也能護下主子。”

“那日若不是蘇公子,就憑你,能將那些混混打發走嗎?怎麽,就非得跟你一樣,徒有一把子力氣才行?”

說x完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是光有拳頭就行的,關鍵要看這裏!”

“再說了,蘇公子不僅長得好,還心善孝順,又怎會是你口中那種百無一用之人?”

青蘿的聲音並未收著,春燕嚇了一跳,恨不能上去堵住她的嘴。

她原本是想在主子面前說蘇硯的壞話,免得主子被蘇硯“騙”了去,不料竟引火燒身,被青蘿諷刺腦子不好使。

但這話是她自己主動挑起來的,當著主子的面又不好辯駁,更怕被暗中的人聽見,只得委屈巴巴地看向主子。

徐楚楚心裏嘆氣,對二人的機鋒目不斜視,加快步子往前走。

之前她身邊最貼心的人一直是青蘿,但春燕除了愛防著她身邊的男子,其他時候也是個嘴甜討巧愛粘人的,整日喜歡黏在她身邊。

所以,自從春燕來了後,青蘿如臨大敵,二人暗戳戳在她面前“爭風吃醋”,想要一爭高下。

徐楚楚看在眼中無奈之餘,只能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這種時候,她便不插手,讓她們自己較勁去。

身後青蘿見春燕一臉不忿又不敢還嘴,自覺今日略勝一籌,得意地沖春燕扮了個鬼臉,背著藥箱歡快地追上主子。

青蘿一直因離京前趙懷璟對沈心月的“維護”,以及之前王爺取她主子的血救沈心月之事,替自家主子耿耿於懷。

之前怕主子傷心她不敢多說,但如今主子同王爺分開了,她猜出春燕是王爺的人,所以便不想春燕得逞。

尤其是剛到雲山縣時見到主子毫無生息的樣子,她真的嚇到了。即便沒人告訴她,但她篤定此事與王爺脫不開幹系。

所以,兩相對比之下,青蘿覺得蘇硯順眼多了。

回到房中洗漱好躺在床上時,徐楚楚腦中再次浮現出蘇硯那張臉。

不知是否是她多想,大梁雖無十分嚴苛的男女大防,女子拋頭露面者不乏其人,但終究上不得臺面。

她是女醫,她未曾露過面的“夫君”是商人,按理說,像蘇府這種人家是瞧不上她的。

且她一直以已婚婦人的身份自居,他們更該避嫌才是。

可蘇老夫人和蘇硯對她過於熱情。

當然,這種熱情應不只是因她為蘇老夫人診治,更不是春燕提防的那種男女之情。

因為蘇硯看她的眼神雖柔和,卻與趙懷璟截然不同。

難道是因為趙懷璟?

可若蘇家是趙懷璟的人,春燕不會對蘇硯的敵意那般重。

亦或者是,他們識破了她的身份?

思及此,徐楚楚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翌日徐楚楚旁敲側擊地向胡大夫打聽蘇府的情況。

胡大夫一直居於雲山縣,對蘇府的事知道一些。

他告訴徐楚楚,蘇家祖籍雲山縣,蘇老夫人前些年隨蘇老太爺在外為官,蘇老太爺去後蘇老夫人回鄉養老,蘇硯作為長孫回鄉侍奉在側。

胡大夫也只知這些,不過也足夠證明蘇家的確是雲山縣人,他們並非沖著她來的。

徐楚楚悄悄松了口氣。

雲山縣這邊一片安穩,涼州卻是另一番景象。

涼州冬日漫長,之前一戰北戎和西陵大軍遭到重創,雙方又陸續爆發幾次不大不小的沖突,整個北境沈浸在緊張的氣氛中。

而大梁軍與北戎軍不同,大梁軍並不擅長在極寒的天氣下作戰,所以在幾位將領提出要主動進攻時,被趙懷璟否決了。

不是不能主動進攻,只是時機未到。

此番朝廷派出太史局正隨軍北上,這日一場不大不小的戰事後,趙懷璟裹著滿身寒意剛回到營帳中,結了冰的鎧甲尚未卸下,屬下便報太史局正求見。

太史局正進來後稟報,若不出意外,約四五日後北境將迎來一場大雪。

趙懷璟眉頭微蹙,沈思片刻後又詢問幾句便讓太史局正退下,然後卸下鎧甲,喚了心腹屬下進來。

屬下進來後先呈上一封信,趙懷璟接過信拆開,信上筆跡是林笙的,用僅他們二人能看懂的暗語,寫道流民失蹤一事已追查出眉目。

他們的人暗中查到流民的去向—充州。

趙懷璟視線落在“充州”二字上。充州位於大梁西邊,充州以西多山嶺密林少人煙,若突然流入一些人口,的確不易被人發現。

而據信上所說,這個調查的過程並不順利。

流民失蹤一事已被梁太宗知曉,但很快被壓下。

晉王沈寂一段時日後,終究是不甘心,所以虛晃一招,將林笙的人和皇城司的註意力引到別處,落在端王身上。

林笙的人被誤導,頗費了一番周折才追查到充州。

因皇城司已暗中介入,所以林笙的人在充州未敢輕舉妄動,只讓人悄悄將皇城司引至充州,暗中盯著他們。

趙懷璟唇角微勾。

他原本還怕晉王會畏手畏腳,因忌憚陛下而中途放棄,如今看來晉王已下定主意破釜沈舟。

看來不需要他再加一把火了。

趙懷璟快速看完手中的信,然後長臂一伸將信箋放到燭火上。

信箋很快化為灰燼,趙懷璟用幹凈的濕帕拭凈手指,左手習慣地落在腰間的香囊之上。

一縷熟悉的淡淡的藥草香氤氳開來,縈繞在鼻端,遮蓋住原本淡淡的血腥氣。

因戰事而帶來的燥郁,也因這縷幽香漸漸壓制下去。

片刻後趙懷璟掀起眸子看向屬下,屬下怔了一瞬才明白過來,小聲回稟:“稟王爺,並無消息。”

說的是並無沂州和雲山縣的消息。

趙懷璟沈默片刻開口:“西陵那邊如何了?”

屬下一頓:“稟王爺,尚無消息傳來。”

趙懷璟聞言眸色冷了幾分。

北境嚴寒,趙懷璟今日在戰場上待了半日,受寒加勞累膝蓋早已承受不住,蒼白的面上浮上一層薄汗。

屬下見狀剛要開口,趙懷璟擡手止住他的話:“退下吧,喚府醫進來。”

屬下將炭盆移至趙懷璟身側不遠處,又將炭盆中火撥得更旺了些,悄悄退下。

趙懷璟闔眸靠在椅背上,府醫進來後未敢出聲打擾他,只放下藥箱,挽起趙懷璟的褲腿。

手落上趙懷璟膝蓋上時,府醫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趙懷璟卻並未言語,他眉頭微微蹙著,腦中在想著太史局正的話,以及京城的來信。

北境冬日漫長,愈近年底愈發嚴寒。太史局正曾預言,今年的冬日將比往年更冷,甚至是大梁開國以來最冷的寒冬。

除隨援軍一同到的糧草外,朝廷未再送糧草來。他命人隨戰報一同送至朝廷催要糧草的折子,卻只得到“國庫空虛,汝等需多體諒朝廷”的答覆。

今日林笙的信上也曾提到,齊王為北境軍糧草一事在朝中多番運作,卻無濟於事。

嚴寒之下不僅北境將士,便是馬匹也需要更多糧草來補充體力、抵禦嚴寒,但所剩糧草已然不能支撐全軍上下渡過這個寒冬。

且朝廷送來的禦寒棉衣不足以抵抗北境的嚴寒,再一場雪過後,想必情況會更加糟糕。

之前那一戰雖重挫北戎和大梁聯軍銳氣,但對方兵力仍不比北境軍少,且北戎軍習慣在冰天雪地中作戰,西陵軍又素來驍勇,若貿然進攻,大梁軍勝算不大。

眼下的情況是,必須在糧草耗盡前徹底擊敗敵軍,使其再無還手之力。

否則天氣惡劣加之糧草不足難以為繼,當年北境軍全軍覆沒的慘劇終將再次上演。

趙懷璟一雙好看的眉蹙得更緊了些。

他知道無論西陵那邊有無消息,不日之後都會有一場惡戰。

這一場惡戰,不僅大梁軍上下,還有朝廷和陛下,都在觀望著。

這一場仗之後,他若仍活著,便是他與陛下清算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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