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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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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從燭火煌煌到天青日白。

病榻上闔目緊閉的孱弱女子依舊沒有再次蘇醒的跡象, 像一尊了無生機的精美俑像。也許在她的世界裏,早已沒有黑夜白晝之分,只有與死亡共沈淪。

格楚哈敦微不可察搖搖頭, 放下手中短匕。

“沒法子了,連續十二日以蒙古的放血療法散毒。一個人身上宜放血的淺部脈道共七十七處, 公主除了頭頸部二十一處, 四肢軀體皆被劃了個遍,已到她身體能承受的極限。若是再依賴放血療毒, 只能動頭頸兩處,屆時稍有不慎, 只怕血竭之癥會先藥毒一步要了她的命。”

“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起駕前親眼見過六公主好轉蘇醒, 才放心把公主囑托給我等照顧。公主金枝玉葉之身,若她有個閃失, 我等縱然舍命也不能償啊。”

太醫院判翹起一把白霜霜的胡子, 親自捧起能為容淖分離正血與病血三子湯,惶然懇求道,“哈敦(王妃),您當真不能再試上一試嗎?”

格楚哈敦目光觸及榻上剛及舞象之年的小小女子,從前宮宴時她曾見過六公主幾面。

她印象中的六公主固然纖細孱弱,容色卻是一等一的好,靡顏膩理, 妝點斜紅, 雲鬟霧鬢,似一副昳麗耀目的三春畫景。

就近幾日的功夫而已,六公主慘白的面色已透出六七分清寂柔怯, 像在一夕之間被病魔奪走精魄,改了容相。

無疑, 她正在遭受非人苦痛煎熬,七死八活。

格楚哈敦惋惜一嘆,制止道,“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公主體內藥毒已隨病血排出十之三四,足夠勉強成活。她如今還卡在生死大關,岌岌危矣,無外乎是她自己毫無求生意志,別折騰她了。”

十二日前,也就是容淖落水昏迷後的第二日,太醫遍尋不得救治之法,紛紛摘帽領罪。

皇帝怒不可遏之時,策棱偕祖母格楚哈敦主動求見,稱格楚哈敦有一蒙古放血療法或許可救公主性命。

關內人嘲諷醫者醫術不精,多愛戲謔一句‘蒙古大夫’,足見蒙古人在醫技一道上的欠缺。

容淖久病沈屙,奄奄一息,滿太醫院的國醫聖手都束手無策,皇帝怎敢輕易把她交給一個蒙古大夫,用聽起來就極粗狂的放血療法。

要知道皇室的規矩是龍子鳳孫們身嬌體貴,輕易不得損傷。平素太醫給主子們紮根針都要層層上報,經過皇帝禦批才敢慎之又慎的下手。

格楚哈敦上來就說要放容淖的血,皇帝能同意才是怪事,衣袖一揮稱領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不必記掛宮中,趕緊回去籌備婚儀,明日吉時給公主沖喜才是正事。

沖喜講究個快,皇帝本想當日成事的,奈何欽天監說當日逢煞,只能拖到隔日。

策棱根本不信玄乎的沖喜能比實打實的醫術管用,一直堅持等在宮外,請求面聖。

傍晚時分,容淖昏迷中吐出兩口汙血,性命垂危,只剩最後一口氣吊著,眼看怕是撐不到隔日沖喜了。

妃嬪公主們聞訊接二連三前來探望,大有送容淖最後一程的意思,宮人私下跟著預備起治喪用的白披粗麻。

一屋子女人真真假假、嚶嚶嗚嗚的哭聲配上大片大片刺目的白,頹敗哀怮,死氣沈沈。

人還沒死先哭上喪了,皇帝見狀,又是好一通發作。

梁九功在安撫皇帝時無意一嘴提醒,說輕車都尉策棱還在外面固守請見,堅持要請六公主試試放血療法。

皇帝有些動容,這偌大的宮城裏,竟只有策棱與自己一個心思,堅持認為容淖還有生機。

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湧上來,松口讓人傳格楚哈敦進來。

皇帝放手賭的這一把沒有輸。

格楚哈敦大膽的放血療法配合太醫針灸,確實起了效用,容淖的氣息明顯增強,不再弱得需要以在鼻間放小片絨毛這樣的法子來判斷她的狀態。

礙於放血療法的特殊性,沖喜之事不了了之。總不能擡著氣息奄奄、四肢滲血的公主去拜堂,若真如此折騰一番,怕得當場血流成河,喜事變喪事。

格楚哈敦與一幹太醫盡心盡力救治容淖,到第四天時,容淖已有蘇醒跡象,但她並沒有意識,更像是身體不堪疼痛做出反應,造成短暫蘇醒的假象。

簡而言之,身體與意識是分離的。

畢竟施針催毒迅速匯聚四肢,然後再加以放血散毒,其中滋味並不亞於刮骨療毒之痛。

之後幾日,她又斷斷續續疼‘醒’過幾次,時間一次比一次長。

策棱從格楚哈敦處聽聞消息,說放血療法加太醫施針都進行得很順利,六公主近兩日醒來時應該會恢覆意識,這才攛掇恭格喇布坦一起私闖內宮,若臨行前不親眼見容淖一面,他總覺得不安心。

明日禦駕便得繼續北上出關去草原,他與容淖的沖喜婚事既然不了了之,那他暫且還只是禦前行走的輕車都尉而非額駙,自然得隨駕北行。

皇帝年年北巡政|治意味大於游樂,能為容淖在盛京舊宮耽誤整整八日,已算是極限。

皇帝臨行前見過清醒狀態下的容淖一面,小半炷香的功夫,父女兩相顧無言,直到容淖再次昏睡過去。

饒是如此,皇帝也頗為欣慰。

不僅多番交代太醫院及格楚哈敦務必盡心醫治公主,還決定點一位後妃留下看顧。

眾所周知六公主一度病入膏肓,如今喘的這口氣還是從閻王殿搶回來的,若她哪日撒手人寰,照看她的後妃在皇帝面前定然討不了好。

眾妃都唯恐這個燙手山芋砸自己手上,設法推拒,唯有小佟貴妃主動站了出來,攬下這份苦差事,留在了盛京舊宮。

就在皇帝離開後的第二日,容淖病情急轉直下,每日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直至後來再度陷入沈睡。

太醫判斷,是她的身體與意識達成共識,接納了放血療法加施針的痛楚,所以不再做出任何反應。

人的本能是逃避痛苦,只有自絕之人才會選擇接納甚至是享受痛苦。

醫者醫得了身卻醫不了心。

小佟貴妃驚聞噩耗,匆匆趕來,細細了解過情況後,當即拍板決定,“哈敦,勞煩您再最後替公主用一次放血療法,以巨疼刺激公主神智清明為目的,頭頸二處皆可下刀。”

“你放心,若有任何差池,本宮一力承擔!”

-

許是人之將死的幻覺,容淖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她終於脫離了那副承載病疼的軀殼,無拘無束像一片羽毛,被風柔柔拂著,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舒適。

忽然間,風勢乍起,眼前出現了一張十分熟悉的臉,是她額娘通貴人。

容色衰敗,已顯老相的通貴人對著一封明黃聖旨掩面痛哭,哀婉淒絕。

容淖看不清聖旨內容,但潛意識告訴她,那是一道封嬪聖旨。

皇帝不以當年之罪處死通貴人已算萬幸,怎麽可能還給加封。

果然是在做夢。

容淖不以為意,甚至戲謔暗想,比照這個夢的離譜程度,她若不封個帝王嫡女才堪匹配的固倫公主封號簡直沒法收場。

心隨意動。

剎那間,容淖竟真的來到了加封固倫公主的儀典上。不過,她並不敢確定受封之人正是自己。

因為儀典是在一座墳墓前舉行的,明顯是死後追封,墓碑上所刻公主封號為‘純愨’。她曾見過皇帝給她和五公主草擬的幾個封號,根本沒有‘純愨’二字。

可是祭文上所寫的皇十女,序齒六公主,通嬪納喇氏所出之類的字眼,分明又是指她……

容淖正疑惑間,只見烏泱泱一大群人如眾星拱月般擁著一身殺伐之氣的冷面老叟前來主祭。

老叟一身素色,無任何香囊配飾,渾身上下最顯眼處莫過於左耳那只綠松石耳飾,上面雕刻著古樸雅致卻又讓人叫不上來名字的古怪草紋。

……是策棱。

哪怕他已年老,肩背不覆山岳偉岸挺拔,眼皮唇角被時間墜垂,左耳上還戴著只與他氣質格格不入的綠松石耳飾,但並不妨礙容淖根據那光|溜溜的腦袋認出他。

做個夢都得嫁給這只鹵蛋?

哦,不對,現在變白水蛋了。

從前冒著一層青茬的腦袋如今已是滿頭蒼蒼似雪。

容淖一臉晦氣的別開眼,下意識遠離那個蒼老陌生的策棱,頭也不回。

她似到了儀典外圍,幾個碎嘴輪值侍衛正在竊竊驚嘆。

“超勇親王已近耳順之年,還如此踔厲駿發,聽聞此番是他親自率部連殲準噶爾部數萬人,打得準噶爾部節節潰敗,退居一隅,遣使討饒不及。準噶爾部與大清別苗頭六七十年了,頭一回遭到如此重擊,日後怕是再無翻身之機。

皇上高興之下,賞賜超勇親王牛羊珠寶無數,還賜下黃帶子及‘超勇’二字為封號,連帶蔭庇了他過世多年的公主發妻。”

另一人感慨應和,“自古皆是公主為君,額附為臣,夫憑妻貴,輪到超勇親王與和碩純愨公主這裏倒是對調了個個兒,竟是超勇親王以蓋世功勳讓公主被追封為固倫長公主了。”

“是啊,也不知是該讚純愨公主命好嫁了個頂有出息的夫婿,還是嘆她福薄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了。”

“自然是命好了,超勇親王青年喪妻,執意不肯續娶,聽聞連皇上親自保媒都給拒了。說到底,還是惦念公主。這都三十來年了,尋常人家也少見這份情深。”

“既提起超勇親王情深,那你們可曾聽過近來一樁傳聞?”

那人也不賣關子,大口罐子似的往外倒。

“聽說在此次漠北與準噶爾激戰中,超勇親王的庶長子與庶次子皆被俘虜,用作威脅。

超勇親王見狀仍面不改色,不肯屈於準噶爾部退兵,並直言稱‘公主所出,乃為予子,他子無與也’。這是只認公主生的兒子,其他庶子都不認啊。”

“嘖,有情也無情。”有人唏噓,著急追問,“那長子與次子結局如何了?”

容淖也跟著伸長耳朵。

她把眼前幕幕景象當做莊周夢蝶,並不會真切認同‘純愨公主’是自己,只覺得故事新奇,很吸引人。

可沒等她把這夢裏的故事聽全乎,脖頸忽地一疼,刺骨錐心。

眼前之景連帶那份舒適自如瞬間煙消雲散,她迷迷糊糊好像又回到自己那副破敗軀殼,那股比從前更劇烈的痛楚將她死死圍困,無處可逃。

“公主終於又有反應了。”容淖聽見有人驚喜大叫。

一道沈著的女聲插進來,“最好能讓她蘇醒過來。”

然後,一股直擊腦門的劇疼迅速竄遍容淖四肢百骸。

容淖如油煎火燎,終於抵擋不住呻|吟一聲,緩緩睜眼,又難受闔上。

“醒了!”不知是誰在說話。

容淖的眼被一人溫柔捂住,待她適應了光亮,那人才緩緩松手,卻沒直接退開,而是用什麽東西捂上了她的額頭,並吩咐左右,“你們先退下,本宮有話要與公主單獨說。”

容淖費力擡眼望向榻邊說話的宮裝麗人,恍然間竟生出一夢千年之感。

她好像看見了孝懿皇後。

這場景格外熟悉,幼時她每一次生病,孝懿皇後都會親自湎帕照顧她。只要她睜眼,第一眼看見的一定是那個滿身詩書氣的幽蘭麗人。

難道還在夢中?

不對,夢裏不會連睜眼都疼。

“認得出我嗎?”宮裝麗人開口。

容淖氣若游絲,緩緩擠出兩個字,“貴妃。”

小佟貴妃,孝懿皇後的庶妹,難怪剛才那一瞬間,她看花了眼。

“是我。”小佟貴妃輕聲道,“不過,從前你都是喚我小姨母的,還記得嗎?”

容淖不說話了,只是費力擡眼望向她。

小佟貴妃察覺到了容淖的防備,微不可察嘆了口氣,幹脆從袖中掏出一物亮在她面前,“這塊天子金令你用過了吧,我看擦拭得纖塵不染的。你可知曉,此物是我親手藏在你那座琺瑯料石轉花頂水西洋鐘鐘盤背後的。所以,你可以信我。”

容淖驚愕不已,不經意側了下腦袋,牽動頭頸二處如淩遲割肉般生疼。

她知道那座西洋鐘本是西洋人湯若望獻給已故太皇太後的,太皇太後見皇帝孫兒每次去慈寧宮請安都要多瞅那鐘兩眼,好氣又好笑,只能忍疼割愛轉贈。

皇帝寶貝似的收藏了好些年,後來賞賜給了孝懿皇後。

孝懿皇後崩逝後,那座鐘自然又回到了皇帝私庫。

她八歲那年奇跡般的熬過了一場重病,皇帝十分欣喜,打算施以厚賞以做撫慰,開了私庫任她挑,她一眼瞧見了那座眼熟的琺瑯料石轉花頂水西洋鐘。

皇帝躊躇片刻,欣然應允,還說能借太皇太後的福氣,庇佑她一二。

因這兜兜轉轉的經歷,那座鐘稱得上是珍貴非常。

此番北巡通貴人把那座鐘打點進她的行李,正是擔心途中紮營時後妃公主攀比帳中陳設,有那座鐘鎮著,誰也不敢小覷了她。

通貴人只看到了那座西洋鐘的外在珍貴,她卻清楚其內裏潛藏的不凡,所以默許帶上,以防萬一。

因為早在十歲那年,她便發現了藏在鐘盤夾層裏的天子金令。

她甚少出門,除了必須去的乾清宮,素來只愛自己待在內殿擺弄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打發時間。調香制粉這些女子常玩的她玩,被古來大家嫌惡的奇技|淫|巧她也玩,甚至自己仿刻過象牙鬼工球。

十歲那年她興致突發,打算覆刻一個被明朝太祖皇帝視為無用奇巧一錘子捶碎的水晶刻漏。

書中記在水晶刻漏奇在中設二木偶人,能按時自擊鉦鼓。

她認為個中道理與西洋鐘正點時‘梆梆梆’鳴鐘甚為相似,於是趁宮人不註意,偷偷取下那座金貴的禦賜西洋鐘研究。鐘盤一拆,發現內裏有一塊隱蔽又奇怪的夾層。

由此,才發現那座琺瑯料石轉花頂水西洋鐘藏有乾坤。

一塊天子金令。

她經常在乾清宮行走,自然知道天子金令代表什麽。

十歲的她在帝王教導下已有思量,衡量過利弊後,不動聲色的把金令放回了原處。

她曾暗中猜測過無數次那塊天子金令為何藏在西洋鐘裏,又是何人所藏。

——沒想到,竟真是如此。

容淖被一股陡然升騰的濃烈情緒逼得咳喘不停。

“別亂動,為了刺激你醒來,我做主在你頭頸處動了刀,這會兒汙血還未排幹凈,你一動血會滲得更快,疼得更厲害。”小佟貴妃利索換了塊帕子擦凈容淖額心,“你聽我說就是。”

小佟貴妃迎著容淖目中灼灼,沈聲開口,“我若猜得沒錯,你如此消沈求死,一因身體不堪忍受徹骨之疼,二因洞悉了當年種痘所舊事,為通貴人所作所為寒心。那你可知,以通貴人之罪,當年為何能逃脫一死?”

容淖眨眨眼,餘光落在那塊天子金令上。

從前確是疑惑不知,現在她大概是知曉了。

“因為長姐保下了她。”小佟貴妃的長姐自然是孝懿皇後,“通貴人連喪兩子,唯獨剩下你一個女兒,也被長姐抱養了去。她怨憤不平,恨上了後宮所有女人孩子,意圖借長姐憐你之心,在長姐悄悄送給你的餃子中動手腳,一舉謀害種痘所內所有皇子皇女。”

“好在長姐事先覺察,才未讓她得逞。不過,也由此橫生出了恭格喇布坦斷腿,你毀容病重這等意外。皇上事後本要處死她的,是長姐求情。非長姐善惡不分,以德報怨。而是當時那情形,若處死了通貴人,無疑是在向世人宣告通貴人所犯罪過。”

“屆時,你身為通貴人之女,便會淪為眾矢之的。八九個孩子額娘的怒火,一人暗地裏紮你根針,也足夠要你性命。長姐雖享皇貴妃之尊,也不自信能在那麽多後妃手下護你周全。”

小佟貴妃頓了頓,面有覆雜之色,“況且,那會兒長姐身子已經很不好了,已在為你留意新的養母。”

“不瞞你說,就在出種痘所那檔子事前幾日,長姐還曾在我與二姐入宮請安時殷殷囑托,說將來一旦她病故,府中必定會從我與二姐之中擇出一人送入宮為妃。她希望無論入宮之人是誰,都能繼續撫養你。”

“可是種痘所之事來得太突然了,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通貴人是個巨大隱患,若她不保通貴人,將來就算你由我們佟佳氏養育,後妃依舊會對你下手。她在世時大可盡力庇護你,一旦她故去,新入宮的佟佳氏女兒年紀尚輕,不可能鬥得過那麽多後妃,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如此,對新入宮的佟佳氏女兒又太不公平了。”

“保通貴人就是在保你,她別無選擇。”小佟貴妃嘆息,“正逢那時溫僖貴妃聯絡母家在前朝後宮鬧騰不休,阻擾長姐封後,皇上十分為難。長姐牽掛了皇上一輩子,不忍看他皺一下眉頭,自甘為他的天下安寧退步。”

“長姐沈寂的時機太微妙了,她還私下主動請求皇上破例把你送回通貴人身邊撫養,處處表現出一副被幽禁的姿態。如此一來,所有人都篤定種痘所之事出自她的手筆,沈寂幽禁乃自食惡果。通貴人安全了,你也安全了。”

“長姐很清楚通貴人不是什麽好人,可以當時情形,宮中夠位份資格撫育皇嗣的後妃幾乎都和種痘所有牽扯。若把你交給她們養育,一旦有一天通貴人作惡之事東窗事發,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你。”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與潛藏危機的後妃們相較,通貴人畢竟是你生母。雖對你起過歹念,但終究人性未泯。長姐是查到她當初曾讓那個叫芳佃的宮女去告知過你千萬不要動那盤餃子後,才決定把你送還給她的。”

小佟貴妃自顧說到此處,下意識擡眼看容淖。

女孩兒雙目緊緊闔著,唇角抿出一條倔強的弧線,似在竭力壓抑自己的情緒。可越是如此,眼角清淚翻湧得越厲害,無聲浸濕滿臉。

小佟貴妃喉頭一酸,默默把那塊天子金令放到容淖微微發顫的手心,“長姐臨終前還是不放心你,悄悄把這個給了我。我知道,她是想多給你留一道護身符。”

“你和通貴人住在明德堂,與我的承乾宮正殿一墻之隔。我曾有無數次機會悄悄把此物轉交給你,可每每看到你們母女其樂融融,我便會想起長姐臨終時的寥落模樣,怎麽也踏不動步。”

“所以,我把金令藏進了長姐最愛的那座琺瑯料石轉花頂水西洋鐘,任由其交還皇上私庫。想著反正如此意義非凡之物,皇上不會隨便賞人。就算要賞,也絕對是賞與長姐有關系之人。你乃長姐養女,但凡對她有心,該你得的東西,自然少不了你的。”

容淖死死攥住硬邦邦的天子金令,硌到骨節滲白。

“她只是養了我四年。”何至於此,多少生母都不如她。

容淖以為自己這話問得十分冷靜,可一張口,發現早已是泣不成聲。

小佟貴妃微微搖頭,自嘲道,“我若能明白她,還會藏金令?”

容淖喉頭堵得厲害,緩了許久,才再次開口,帶著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小心翼翼,“她看見現在的我,會很失望嗎?”

畢竟,她曾拖著病體殫精竭慮,只為了保她平平安安活下去。

這一次,小佟貴妃回答得十分肯定,“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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