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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病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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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病梅生

王游和俞氏的院子裏,柳璵剛踏進院子,還未來得及將懷中的孩子交給仆從,一直在院中苦苦等候的俞氏便一把將孩子從柳璵懷中搶走。

雖動作輕柔,卻亦見其焦急。

王游站在俞氏身旁,環著俞氏的手臂,向柳璵點了點頭,“大君忽然將凜兒帶走我與夫人皆著急,阿璵勿怪。”

柳璵點了點頭,未說些什麽,只是到底因為當初王環之事對王游有些埋怨之情,此時面對王游與俞氏怎麽都覺得奇怪。

柳璵微擡手,“既然孩子已送到,柳璵便告退了。”

說完,柳璵便轉身向院外走去。

王游叫住了他。

“柳璵,日後你與我有姻親之緣,你與阿環真要與我一直這樣生分下去嗎?”王游問。

柳璵的步子停下,回頭看向王游,眼神莫名,“是王凜?”

王游楞然,隨後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凜兒生來是為償還我們欠阿環的因果,與你家女兒有姻緣之喜的是下一個孩子,王要。”

柳璵莫名笑了出來,“王要?哪個要?所要皆可得的要嗎?”

一向有禮的郎君第一次語氣中帶著強烈的不滿,“叔父如此,與大君王拙有何區別?”

以命斷人,現在的王凜與曾經的王環和王璲有何區別?

更甚至,現在的王凜還只是一個繈褓中的幼兒。

王游忽然說不出話來,柳璵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身便向院外走去。

留玉齋已被燒毀,王氏雖在盡力修補,但短短時間內哪怕是再好的工匠也無法一夜起高樓。

因此柳璵走出王游和俞氏的院子後便向青松院的方向走去,他與王環此次回來便是被安置在此處。

尚未走幾步,柳璵便停下了步子,轉而向敬軒堂的方向大步跑去。

他忽然有一種直覺,此次王拙讓王環回來必不是什麽好事。

等到柳璵再見到王環時,王環坐在池邊的石頭上,安靜看著池面上的碎冰。

聽到聲音,王環回過頭,見是柳璵微微彎眸笑了起來,拍了拍身旁的另一塊石頭,“過來坐一坐?”

柳璵松了口氣,徑直落在王環身旁。

王環不說話他便陪著王環看著池裏在浮冰下殘存的池水。

一直到夕陽緩緩落下,王環才開口,聲音輕輕,連自己都聽不清說了些什麽。

“柳璵,王璲好像要死了。”

柳璵一楞,心中第一刻的反應卻不是慶幸,而是心疼和慌亂。

“女郎不想王郎君死,”柳璵說。

王環不言,只安靜地看著池上的荷花,在殘冰的包圍下夾縫求生,卻又有孤凜而生的美。

柳璵輕輕握住王環放在膝上的手,緊緊包裹著,“女郎,去看一眼他吧。不管怎樣,看過總算是對自己有了交代,日後發生什麽也不會徒增悔恨。”

王環明白柳璵所說,她只是不相信,不相信雖然有些體弱卻一向好好的王璲,會突然就要被談及生死。

“大父說大兄九日不醒,大醫亦無能為力,他走投無路之下尋來了命師,蔔卦大兄的壽數。”

“命師只留下十二字,當死之人,所遺時日,不足半月。”

“柳璵,我從前從不信命數之說,可我現在想,是不是當真因為我的存在王璲才會遭此生死之劫。”

柳璵張了張口,好看的眸子裏是幹凈的沒有一分虛假的難過,“女郎……”

他從女郎身上感到了難過,女郎卻回過頭來對他笑,止住了他要說的話。

“從前命數說我與王璲一死一生,我不信。後來有人斷言我會為你而死,我亦不信。可現在,我卻覺得這命數真是難纏,好像怎麽掙紮也逃不出它織下的網。”

王環笑著,像是小女郎的抱怨。

柳璵搖了搖頭,握著王環的手又緊上了一分,“這些都與女郎無關。那為王郎君斷命的命師誰知道他是否招搖撞騙之人?王郎君病了我們便去為他請天下的名醫,總有一人能醫好王郎君。若是不可,柳璵便將自己的一半壽數分給王郎君。”

“還有,柳璵不要女郎為柳璵死。女郎是柳璵的妻子,就算是生死,也該是柳璵應下。”

“柳璵只求……柳璵死後女郎不要忘記柳璵。”

柳璵看著王環,一字一句認真開口,說到最後停了停,忍下了眼中的濕意後才繼續開口。

王環笑著倒在柳璵身上,伸出手指按住了柳璵的唇,“壽數哪裏是可以讓來讓去的?也就只有你才敢這樣大膽地說出來。”

王環說完,從柳璵懷中直起身,雙手合十放在身前,看著漸漸落下的太陽,輕輕開口,“柳璵癡傻,所言為王環,句句真心,但王環不要諸天神佛當真。”

因為這不該是柳璵的結局。

說完,王環又歪歪倒在了柳璵身上,等到太陽要落下的最後一刻,王環才從柳璵懷中擡頭。

最後碰上了郎君的唇。

隱梅居前。

王環最後回頭看了眼柳璵,直到他彎著眼看著自己才走進院子裏。

院中依舊如從前一般,只是少了些生氣,看不見多少仆從,莫名多了些清冷的寂寥,甚至……

王璲喜愛的梅樹中,也生了病梅。

“阿環?”

王環側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王璲站在主屋前,身上披著厚厚的裘衣,似乎是方從屋中走出,面上尚有熱氣暈染出的氣色,瞧著並無什麽異樣,只是比一般的郎君病弱些。

見王環不動,王璲笑了笑,攏了攏身上的裘衣便踩著院前的臺階走下,向王環走來。

“阿環這是不認識阿兄了?”王璲道,微微彎起的唇角帶著笑意,看著王環的眼一如既往的溫柔。

王環抿了抿唇,“阿兄的身體好些了嗎?”

王璲楞住,彎起的唇角似笑似悲,“阿兄……阿兄已無恙,阿環不必擔心。”

他等了多久,才又等來了王環這一聲,阿兄。

王璲笑著,王環卻緊緊抿起了唇,“阿兄騙環,大父分明為阿兄請了命師,命師說……”

王璲無奈笑了笑,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王環的頭,臨要碰到時又滯住將手收了回來。

“那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神棍,阿環看阿兄如今的樣子像是命不久矣嗎?阿兄好著呢。便是上天要阿兄死,阿兄也要活下來,阿兄要永遠做我們阿環的後盾。”王璲笑著,溫柔看著王環,身上的白裘襯得他像是雪中溫潤的仙人,溫和,卻又讓凡人高不可攀。

王環不言,回眸看向院中那株病梅,“阿兄院中的梅樹病了。”

王璲順著王環的話看向院中的梅樹,看到那株病梅時恍然失神,隨後收回視線,微微笑著,“明日便讓人來看看它,阿兄不會讓它病死的。”

王環輕輕點頭,不等她說什麽,院中忽然闖進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

男子面容熟悉,有些像柳璵,但更多的是像褚鈺和褚望。

一個念頭在王環心中升起,但不等她理順,黑衣男子便冷著臉看向王璲。

“皇帝秘密出了上都,今日在半路上攔下了薛婉大婚的隊伍。”黑衣男子說。

王璲挑了挑眉,上前走到王環身後,看著王環看向他的眼神輕輕笑了聲,而後擡手捂住了王環的耳朵。

王璲原先站的主屋裏走出一男子,與院中的黑衣男子穿著同樣的黑衣,面容也有些相像,只是看起來更加沈穩年長,也更加的讓人看不透。就像一把入鞘的劍,平時收斂其鋒芒,一旦出鞘便會血流成河。

“薛婉呢?”王環聽見從主屋走出的男子問。

“薛婉用我們給的毒殺了皇帝。”院中的黑衣男子說。

王環的心忽然一跳,回過頭對上王璲的視線,眼中一片冷冽。

王璲看著懷中的王環,輕輕嘆了口氣,面上卻仍然帶著笑,“阿環,不要聽。”

王環擡手甩開王璲捂住她耳朵的雙手,但卻讓王璲順勢緊握住了她的手腕。

年長的男子隨意看過來,想了想後道,“王璲,看在她與薛婉相熟的份上我不動她,但你最好不要讓她壞了我們的事。”

王璲不在意地彎了彎唇,輕哼了聲,並不在意男子說了什麽,而是低頭看著身前的王環,輕輕笑了起來,松開了握著王環的手。

“阿環,快逃。”

王環立馬轉身,但轉瞬而來的就是後頸處的微痛和眼前的黑暗。

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王環想,她不該讓柳璵同她一起來的。

這不過是王璲的又一場算計。

王璲接住倒下的王環,含笑看向一旁的兩人,態度難得良好,“兩位不要忘了與王某的交易。”

“我要柳璵,死在戰亂中。”

王璲慢悠悠開口,好像是在煮茶煎雪的溫潤郎君,絲毫讓人看不出他所說之話是為殺人。

年長男子,也就是蕭瞿,嗤笑出聲,視線從王璲身上轉移到他懷中的王環,最後平靜收回。

“那也請王郎君不要忘了答應我們的事,大軍臨城之際大開城門。”

“以及,保下薛婉。”

蕭瞿平靜開口。

王璲笑著點了點頭,“自然。”

蕭瞿身後,自與兩人說了薛婉的消息後便一直沈默的蕭平無聲看著蕭瞿。

他什麽都不會說。

柳璵的下場只能有一個。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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