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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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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故交重逢,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相聚的地點是在刑部大牢,這便有些不大美妙了。

所以他倆都沒怎麽寒暄,直入主題。

張牧川簡明扼要地把自己在金城坊的遭遇講了一通,隨後詢問了他暈倒之後的情況。

爾朱杲據實相告,說半個時辰前金城坊突然起火,長安縣府衙的人匆匆趕去,撲滅火勢之後發現一片廢墟裏躺著兩個人,其一為永陽坊大總持寺的辯直和尚,另外一人自然是張牧川。

這辯直和尚倒在血泊之中,心口插著一柄障刀,面目猙獰地瞪著昏睡在旁邊的張牧川,而且右手手掌之下蓋在一個用鮮血書寫的張字。

而張牧川的一只手裏攥著障刀刀鞘,另一只手則滿是血汙。

府衙的人判定是張牧川殺了辯直和尚,本該將其收押,但考慮到辯直和尚在長安城中素有美名,擁躉甚多,處理不當必定引起百姓反感,府衙不敢做主,便把張牧川、辯直和尚的屍體送了過來。

這案子證據充分,加之刑部查到了二者之間確有恩怨,遂將案子定為仇殺,只消讓張牧川簽字畫押,案子也就審結。

聽完爾朱杲的敘說,張牧川擰著眉毛想了一會兒,沈聲道,“又是栽贓陷害?那和尚的字跡檢驗了嗎?”

“檢驗過了,沒問題,確為辯直和尚書寫,也無被人脅迫的跡象……”爾朱杲點頭答道,“但有一點比較奇怪,在長安府衙遞上來的文書上面,兇徒的姓名並不是張牧川三個字,所以我剛才瞧見你關在這裏,著實驚了一下。”

張牧川當即追問,“兇徒叫什麽?”

爾朱杲左右橫掃一眼,見四下無人偷聽,這才輕聲吐出一句,“也姓張,名曰師政,是個不太出名的刺客。”

“張師政……”張牧川苦苦思索良久,也想不起來此人是誰,一低頭,看到手中的青銅面具,腦中當即閃過一道亮光,恍然大悟:“看來他也沒死,活著走出了五行山……糟糕!他把我送進刑部大牢,必定趁此機會,對高陽公主或者使團下手!這人背後是誰,竟敢在天子腳下行兇?”

爾朱杲陡然瞪大了眼睛,“這裏面還牽扯著大唐公主?”

張牧川忽地想到早先春明門下李泰與高陽的對話,自言自語著:“莫不是太子養的刺客?沒道理啊,若是太子家裏的刺客,該去刺殺魏王才對……或者,一開始將高陽公主送去六詔的就是太子,他擔心高陽知道了,向聖人舉發,所以派遣刺客一路跟隨,伺機行動?這般說來,當初樓船上的那些兵士都是太子私下豢養的?”

爾朱杲眼睛瞪得更大了一些,好似銅鈴,這話聽著更嚇人。私下豢養士兵,目的不言而喻,隱太子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聖人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他咕咚咽了咽口水,擦著額頭的汗珠說道,“哎哎!你自己悶在心裏瞎想就行了,別再說出來!我剛才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不知道!”

張牧川扯了扯手上的鐵鏈,擡頭看他,問道:“玄明,你現在是何官職?”

“我在信裏不是與你說過了嗎?你是不是壓根就沒認真看過我給你寫的書信?”爾朱杲嘴巴一撇,滿臉不悅地答道,“玄明不才,現在才是區區刑部郎中,掌司法及審覆大理寺與州府刑獄,從五品上而已。”

張牧川對他這般顯擺毫不在意,湊了過去,伸手擋在嘴邊,壓低聲音道,“那我要是讓你把我放了……這應該不難吧?你放心,我不會畏罪潛逃的,只是想找到陷害我的那個混蛋,將其繩之以法!”

“這……”爾朱杲猶豫了一下,咬牙道,“不難!你又不是張師政,你是張牧川嘛,我就說府衙抓錯了人,把你直接放了便是!”

張牧川面色一喜,繼續說道,“我還想查查刑部的文卷!”

“你在想什麽,刑部的文卷豈是你能隨意翻閱的……”

“這麽說來,便是你的官階太低,還無法做主咯?理解理解,我再想辦法便是!”

“什麽官階太低!不用你另想辦法了,不就是查查文卷嗎,明天我就帶你去庫房轉一轉!”

“不為難?”

“為難什麽!只是刑部庫房罷了,又不是要我帶你去刑部尚書江夏王的府邸溜達……”

“我確實還想去見見李道宗!”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江夏王豈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

“我還以為你與上峰關系和諧,可以隨意拜訪呢,原是誤會了……”

“沒誤會!明晚正好江夏王在府中宴請賓客,你就與我一起去湊個熱鬧!”

爾朱杲害怕他還有要求,立馬打開牢房,解下鐵鏈,一邊擦著冷汗,一邊將其送了出去,“快走快走!趕緊回去看看使團那邊出什麽意外沒有,休讓賊子得逞!”

張牧川覺得好像還有什麽事情沒聊到,回過頭來看他一眼,卻又忘記了,只得轉身離去。

爾朱杲目送張牧川漸漸消失在街巷盡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瞬時換了副表情,冷酷冰寒,一雙眼眸裏沒有半分感情色彩,他回到刑部公廨,脫了官服,穿了件淺緋色長袍,從後巷走了出去,坐上一輛簡樸馬車。

馬車內有名灰衣小吏,見他跨進車廂,立馬躬身遞過去一份文牒,“爾朱郎中,我有一個堂弟想來刑部……”

爾朱杲接過文牒,翻開掃了一眼,隨手放在旁邊,淡淡道,“不著急,等到這邊有了新增的位置,我自會幫襯!”

那灰衣小吏道謝一聲,悄悄下了馬車。

恰在這時,從刑部公廨裏跑出來一名牢頭,匆匆攔下馬車,慌張地稟報著:“郎中!不好了,有案犯從刑部大牢逃走了!”

爾朱杲掀開簾子,瞥了他一下,面不改色地吐出一個字,“誰?”

牢頭躬身答道,“殺害辯直法師的刺客……張師政!”

“哦……”爾朱杲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我放走的。”

牢頭楞了楞,不知該不該繼續問下去。

爾朱杲似乎洞穿了牢頭的心思,面無表情道,“案犯已經收押,居然還能從大牢逃走,說明牢房亟需修繕,你寫份提請交到戶部,讓他們盡快撥款……對了,這看守的人手也不太夠,再招兩名牢頭吧,都官司書令史的堂弟今年科舉名次還算不錯,該是個難得的人才,可以收進刑部鍛煉一番。”

牢頭當即抱手應諾,想了一想,低聲問道,“那張師政……”

“這麽快就把他抓回來,豈不顯示不出刑部的辛苦,先緩一緩,過兩日再布告全城,緝拿刺客張牧川,賞銀一千兩……然後等到抓到這張師政的時候,記得把都官司書令史的堂弟叫過來,就說此次多虧了他的幫忙,才能順利將兇徒緝拿歸案。”

“是!屬下還以為這張師政是您的朋友呢……”

“剛才關在大牢裏的確實是我朋友,但他不是張師政。”

“啊?”

“這事兒非常覆雜,你最好不要太過好奇,不論是張師政,還是我那朋友,很快都會回到刑部,所以你只管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明白!屬下先行告退,不耽誤郎中……”

“等一下!”爾朱杲忽地出聲把他叫住,問道,“前段時間我從洛陽提拔上來的那個旦末,最近是不是有些懈怠啊?”

“倒也不是懈怠,只是有些獨斷。”牢頭俯首答道,“他一個人孤立我們七八個牢頭,還仗著郎中的關系,橫行霸道……只是念及郎中的情面,大夥也都沒吭聲。”

“聽說他晚上方便都懶得起身,在床上挖了坑,底下擺了個馬子……我記得去年尚書江夏王曾說過,刑部官員不得在夜間使用馬子,因為馬子以前叫虎子,使用馬子便是對太祖不敬!”

“可您不也說過這官員們用沒用,到底是家人在用,還是自己在用,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所以不必遵守嗎?那旦末雖說在床榻上裝了個馬子,不過沒人能證明他是自己在用啊!”

爾朱杲瞪了他一眼,哼了兩聲,“沒人能證明他自己在用,也沒人能證明不是他自己在用!你把這事兒報給尚書,他自會秉公處理!還有,你稟報尚書的時候,順帶再加上你那個姓李的屬下,他今日向我揭舉你收取案犯親眷銀錢一事,嘰裏呱啦說得我心煩……沒人喜歡越級上報,若是每個人都這般,那我豈不是要忙死了!你也好借著這個機會,展示一下你的威嚴,以後便於統管!”

牢頭磕頭謝過,隨後領命退下。

馬夫待到牢頭走後,側臉看向爾朱杲,小聲說道,“郎君,這謝牢頭到處宣揚他是你的左膀右臂,囂張得很,你切莫被他蒙蔽了。”

爾朱杲輕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些,所以我讓他把旦末的事情稟報給尚書,沒人喜歡越級上報,江夏王也不例外,屆時尚書自會幫我卸掉這個左膀右臂。”

“那您從洛陽提拔上來的旦末……”

“他幫著張牧川在洛陽拔掉了我辛苦經營的關系,害得我虧了不少銀錢,怎能不付出點代價,我把他提拔上來,就是為了方便懲治而已!本來我還打算再給他一個機會,誰知這人太不懂事,馬上就到仲秋了,他居然真的送我幾大盒月餅……那玩意兒吃多了不消化,整得我這幾天老往更衣室跑,你說他該不該死!”

“該死!郎君果然機敏,設計環環相扣,毫無漏洞!”

“甭廢話,趕緊送我去文學館,別讓幾位學士和魏王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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