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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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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崔抗看著那些紛飛的牡丹花瓣,微微皺了皺眉,冷哼一聲,命人取來八個掃帚,分別交給那八名撒花的美姬,面無表情說了一句,“撒完了自己掃幹凈!”

張牧川見他這般不客氣,忙問來人是誰。

崔抗輕聲解釋幾句,說這人叫王文諾,住在他家隔壁,是五姓七望之中太原王氏的分支,與王通、王績沾點親戚,祖上是司馬昭之婿王濟,因為王濟與王績同音,所以這人時常詆毀東臯子,非常討厭。

高陽聽著這名字耳熟,細細一想,立馬伸手擋住自己的臉,低聲對張牧川說道,“這家夥是有名的煙柳巷花花公子,與那耶寶男房遺愛關系很好,不知道認不認得我……安全起見,咱還是盡早離開吧!”

張牧川正要回應,卻被崔抗拉了起來,懵懂地轉頭看去。

崔抗對他眨了眨眼睛,而後一指王文諾:“這是隔壁老王,雖然我們都不是洛陽本地人,但每年也會在這邊做幾天鄰居……你與東臯子是朋友,他是王績的親戚,按輩分來算,他該叫你一聲叔父,可你倆都與我相熟,咱就各論各的,還是平輩相交吧!”

張牧川面皮一僵,知道崔抗說這話就是想拱火,估摸著王文諾平日幹了許多類似在他宅邸亂撒花瓣的討嫌事情,所以才會讓崔抗這等八面玲瓏的人物都懶得維護表面和諧。

果然,王文諾在得知張牧川是王績好友之後,臉色陡地一變,輕輕哼了哼,“這王無功還真是個沒品的,竟與不良人此類不入流的腌臜為伍,簡直可笑!”

張牧川還沒什麽反應,高陽首先不樂意了:“不良人怎麽了?不良人緝兇捉賊,保衛城中百姓免於歹人殘害,維持街道治安,比你一個只會吃花酒的紈絝強太多了!”

王文諾眉毛一橫,他並未認出高陽是誰,只想著今夜要讓張牧川出醜,斜瞥著高陽問道,“你又是哪兒冒出的野狗?身為女子,居然敢與大丈夫同桌會食,你阿耶阿娘沒教過你規矩嗎?”

高陽因為自己身世的緣故,向來討厭野狗、野種這類字眼,再加上這王文諾又是房遺愛的朋友,恨屋及烏,她當即將酒爵重重放在桌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冷道,“你這臭王八說誰是野狗?”

張牧川見狀急忙上前勸道,“哎……哎,夫人不必氣惱,這惡犬咬你一口,你總不能再咬回去,看在崔兄的面兒上,咱不與他計較!”

高陽一臉冰霜地拍開張牧川的手,寒聲道,“怎麽就不能咬回去了?憑什麽要自認倒黴,就因為都知道他討厭,就因為都知道他是瘋狗,所以便要格外寬容?抱歉,我不認同!別管他是人是狗,誰要惹了我,就別想輕飄飄地揭過,我這人就是如此,別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別人不講禮貌,我也就蠻不講理!”

說著,她端起酒爵,突地潑向王文諾,澆得對方一身狼狽。

王文諾勃然大怒,擡手就要回敬高陽一巴掌。

崔抗速即擋了下來,微微笑著說道,“老王,這兒可是我家裏,別亂動手,她是受我邀請坐在這裏會食的,你剛才那話莫非是在說我不懂規矩?歇歇火,都是朋友嘛!我這弟妹啊,平時被我兄弟寵上天了,就沒做過什麽重活兒,剛才是想敬你一爵酒,只是沒端穩當而已。來,來,大家都坐下說話,總這麽站著不好看吶!”

他將王文諾按了下去,又偷偷對張牧川使了個眼色。

張牧川也拉著高陽坐下,輕聲勸了幾句,又是夾菜,又是捏肩,這才使得高陽的臉色稍稍和緩。

那王文諾草草收拾了一番,裝出一副似乎不會繼續為難張牧川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崔兄,聽說你不日將去祁陽之官,我特意準備了幾份薄禮,待你收下之後,我也要回去收拾明日前往長安所需物資……”

崔抗依舊是不喜不怒的模樣,“哎哎,來就來嘛,送禮做什麽,以咱倆的交情,送不送禮都不重要的。”

王文諾沒聽出這話的深層含義,只以為崔抗是說以他們的交情不用送禮,隨即呵呵一笑,“哎……即便是親兄弟,到了對方府宅作客,不也得帶點東西遮手,這是該有的禮數!”

說完這句,王文諾還斜瞟了張牧川和高陽一眼,言外之意非常明顯。

崔抗清了清嗓子,把手一擺,“不必不必,我家裏什麽都不缺,因此之前跟赴宴的朋友們都說過,空手前來赴宴便可,千萬別帶什麽東西,太生分!”

王文諾癟了癟嘴,“崔兄你為人寬厚,自然不計較這些,但我不能不懂事嘛……哎哎,你先別急著拒絕,看看我送來的禮物是什麽再說!”

崔抗皺了皺眉,見對方這般堅持,也不好再說什麽。

王文諾輕笑一聲,拍了拍手,指著忽然上前一步圍在桌邊的八名美姬,“崔兄,我今日總共準備了兩份賀禮……這第一份比較簡單,便是這八名精挑細選出來的美姬,我知崔兄平時吃飯沒有固定的地方,中午喜歡在池塘邊,晚上又換到山子後面,挪動桌椅實在麻煩,故而送你幾個肉臺柈……正所謂,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啊!”

聽到肉臺柈這三個字,崔抗臉上的表情瞬時變得有些僵硬,偷偷瞄向內院後方某處廂房,擦著額頭的冷汗道,“老王你還真是有先祖之風啊……可崔某並不好這口,我府中婢女已經夠用了,而且我那夫人出自裴氏,心靈手巧,已經為我制作了一種便於攜帶的小桌,不需要再添什麽肉臺柈了!”

旁邊的張牧川心領神會地笑了笑,暗嘆這個王文諾真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河東裴氏女子何其強勢,如果崔抗敢收下這八名美姬,恐怕明早就會被掃帚打出府門。

高陽卻是不在意什麽裴氏崔氏,只用手肘撞了撞張牧川的臂膀,好奇道,“哎哎!什麽叫肉臺柈?”

張牧川低笑一聲,解釋道,“話說這西晉時期,司馬昭的女婿王濟……也就是這王文諾的先祖,每次府中設宴時,都舍棄了尋常的木桌,而是讓身著綾羅的美貌婢女端起食物托盤,在賓客之間游走,既飽了口腹,也飽了眼福。若是賓客裏有人看中某個肉臺柈,也可帶回自己家裏慢慢享用……咳咳,你別這麽看著我啊,我是很反對這種荒淫行徑的,簡直把女子當作貨物一般!”

高陽輕哼了兩聲,小嘴一歪,那表情的意思是,你敢不反對試試?

張牧川忙拿起酒爵擋在面前,淺淺地飲了一口,瞧著王文諾不顧崔抗的再三推辭,固執地在那邊熱情規勸,遂砸吧兩下嘴巴,忽然道,“牛不飲水莫強按頭……崔啊,我這次過來得急,沒帶什麽禮物,好在前些日子跋山涉水偶得一味藥材,或許可以緩解小侄女心痛之苦。”

崔抗聞言大喜,激動地抓著張牧川的手,說道,“川兒啊,你若能解了小女的心痛之苦,這比送我金山銀山還要貴重!”

張牧川奮力抽出自己的手,白了崔抗一眼,從懷中取出一根宛如手指,通體土黃的藥物,緩緩放到崔抗手中,“此物名曰地黃,乃神農本草經中四大懷藥之一……前些日子,我偶遇藥王後人,閑聊之時詢問過小侄女心痛的藥方,她向我推舉了這一味藥材,因此我在徒步山林過程中順帶四處挖掘,好幾次一腳踩空滾落高坡,幸而終於尋得了少許……你命人將這地黃的汁液混在白面裏,做成冷淘,讓小侄女吃下,該是有些效用的。”

崔抗不等張牧川說完,急聲喚來仆從,令其依照張牧川所說做一碗冷淘送去女兒的閨房。

隔了一小會兒,仆從回來稟報,說是小娘子服用地黃冷淘之後,突然嘔吐,汙穢之中有一形如蛤蟆的怪物,看似有口無足,十分惡心。不過,這小娘子吐完了怪物以後,心痛緩解了許多,沒有之前那麽難受,面色也紅潤了些。

崔抗聽完高興極了,抱著張牧川嚎啕起來,鼻涕眼淚蹭得到處都是,連忙追問:“川兒啊,我粗粗算計了一下,小女想要痊愈還得再吃幾天地黃冷淘,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說的少許到底是多少……我買!價錢再高都買!”

高陽被這父女情深的畫面感動了,搶先說了半句,“肯定足夠治好你女兒的,他那兒還有一籮……”

“一籮筐自然沒有,這東西又不是餵驢子的蘿菔,挖掘極為不易,但兩三斤還是能湊出來的!”張牧川立刻出聲打斷高陽的話,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你我之間談錢就傷感情了……所謂朋友,不就是今天你幫我,明天我拉你一把嗎?我用地黃治好小侄女的頑疾,你幫我在這兩日查些東西……”

“幫你打聽那點消息根本不叫事兒,你趕緊再說一個,不然我這心裏不踏實!”

“哎哎,沒必要!都是朋友嘛!”

“不行,你必須讓我回報一下……這樣吧,我幫你辦一件小事,就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哎……好吧,那待會兒咱吃完了酒再聊聊唄,我正好還有個小忙需要你幫一把!”

他們兩人一邊推杯換盞,一邊嘰嘰咕咕地說著,三兩句便講清了各自的需求。

坐在對面的王文諾看得火大,攥了攥拳頭,“崔兄,既然你不喜歡肉臺柈這等平常玩物,那我就不勉強了……但我這第二件賀禮,你務必要收下,這玩意兒非常罕見,以往只存於傳說之中,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才搞來的!三言兩語也講不清楚,你還是親眼瞧瞧吧!”

話音一落,隨他而來的幾名轎夫突地行動起來,三兩下便將花椅拆了個七零八落,只剩下中間一個四四方方如同箱子的部件。

片刻之後,一朵血紅牡丹從那箱子的頂蓋中心緩緩升起。

與眾不同的是,這血紅牡丹的下方還有一顆腦袋。

在這顆腦袋冒出來的同時,箱子四面木板齊齊掉落,現出一圓形瓷盆。

瓷盆裏栽著名俏麗女子,女子的頭部、肩部、背部都種著一片牡丹。

微風徐來,牡丹輕輕搖擺。

女子也就在此時忽而睜開雙目,眼神淒愴地望向張牧川等人,滿臉驚恐。

高陽看著那些紮根於女子皮肉的牡丹,氣得渾身輕顫,雙手死死摳著桌邊,憤然而起。

張牧川也站了起來,只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伸手把高陽按下去,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那名女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這女子,竟是昨日在洛河邊上離奇死亡的牡丹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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