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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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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有些明明很清醒的人總喜歡裝睡,而有些明明醉了的人卻又說自己很清醒。

當張牧川背著孫小娘回到甲上一層雅院,將其安頓在自己房中,竭力施救的時候,高陽和緬伯高正坐在中堂裏喝著江南西道特有的枸醬酒,桌上擺著一口銅釜,釜中十幾只魚蝦在熱湯中吐著氣泡。

緬伯高喝到第二杯的時候,就已經醉了,卻一直嚷著自己清醒得很,讓高陽快快斟酒,他要把之前吐掉的東西都補回來。

高陽敷衍應對,心思全在手中那本愛情傳奇上面,她已經看到了關鍵之處,不一口氣讀完決不罷休。

緬伯高瞄了一眼高陽手中的傳奇,想起這位相貌清秀的小兄弟似乎與張牧川有些暧昧,手背上立時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癟了癟嘴,滿臉不屑地說道,“陽子兄弟,少看些這種毫無智慧、不講邏輯的傳奇,紙上得來的東西非常粗淺,還是要親自行動才能栓得住心愛之人。”

高陽聽了這話,雙頰微紅,“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嗐!你跟牧川兄弟之間的那點兒東西,在咱使團都傳遍了,就你們還當個事似的藏著掖著。”緬伯高打了個酒嗝,虛著眼睛說道。

高陽咬著嘴唇,“他這個人就是喜歡傳八卦,整日嘴邊掛著老子二字,指定跟李耳一樣,都是太上老君的化身。”

“那就是真有嘍!”緬伯高輕咦了一聲,淡淡道,“你看這些傳奇就是想多學點東西,將他牢牢捆在自己身邊?”

高陽不置可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看書,總沒有壞處。”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寫這種傳奇的大多都是煙柳巷裏的浮浪子,牧川兄弟這樣的實在人怎麽會跟這些人是一樣的想法呢?要知道,牧川兄弟至今還是童子之身呢!”緬伯高又飲了半爵酒,滿臉潮紅地扭頭對高陽旁側的空氣說道。

聽到童子之身四個字,高陽撲哧笑了出來,“童子之身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怎麽不值得!說明人家一心撲在公務上面,廣結五湖四海的英雄好漢,要不咱怎麽能住在這麽大的院子裏面呢?”

“狐朋狗友再多又怎麽樣,說到底還是一個不良人,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

“哎哎!將帥必起於卒武,宰相必起於州部。他現在雖然只是一個不良人,但經過多年歷練,說不得哪天便會騰飛而起。”緬伯高語重心長,見高陽依然不以為意,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唐人到底與六詔之人不同,門戶成見太深,婚姻也不自由,哪裏懂得什麽叫做真愛。

他不禁又想起了家中的妻子,當初很多人都覺得他沒本事,摸爬了好些年,還是一個處理文書的小吏,只有妻子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帶著嫁妝偷偷跑到竹樓,直接把生米煮成了熟飯。

緬伯高心頭一熱,覺得這是一個敲打高陽的機會,遂指了指院中來來回回的張牧川說道,“這男人不能只看他現在富有或者貧窮,要看他的品行教養、能力智慧怎麽樣,一個蠢蛋即便是擁有萬貫家財,要不了兩年也會敗得一幹二凈,一個勤奮的聰明人,哪怕他現在家徒四壁,只要給個機會,也能一飛沖天!牧川兄弟在智慧方面是沒得說,能力這一塊嘛,看上去也是不弱的,這樣的男人特別招小娘子喜歡,你要是不把握住了,當心被人捷足先登!”

高陽撅著嘴道,“他是不錯……可總不能讓我主動吧?”

“為什麽不能是你主動呢?”緬伯高循循善誘,“你須得知道,這世上主動追求心意郎君的女子很多,那煙柳巷裏的美姬都知道花錢資助自己喜歡的書生,你若還是這般扭扭捏捏,恐怕牧川兄弟遲早會棄你而去。”

高陽輕哼了一聲,“棄我而去?誰稀罕啊,長得那麽粗糙,廟裏的和尚都比他俊俏!”

“哎……哎!別說氣話,和尚是出家人,長得再俊俏也不可能跟你有什麽,牧川兄弟看得見摸得著,怎麽也比和尚強!”緬伯高撇了撇嘴,“這兩個人相處是門大學問,便是你們在一起了,也不能掉以輕心,外面的誘惑那麽多,說不得哪天他就犯了男子都會犯的錯誤,畢竟貍貓都喜歡偷腥。”

高陽聽到此處,認真請教,“這個倒有幾分道理,我手中這本傳奇裏的書生後來就是在外面養了狐貍精,最後拋棄了資助他的春娘……那我怎麽才能知道他在外面有沒有別人?”

緬伯高將高陽的神態轉變看在眼裏,覺得是自己的勸說終於引起了對方的重視,不免有些得意起來,“其實不難,今日我就跟你講一講這辨別男子是否在外偷腥的法子。”

高陽放下手中的傳奇,坐直了身子。

“這第一點,若男人在外偷腥了,回家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先找個沐桶,好好地搓一搓,把身上那些香艷的味道都清洗幹凈!”緬伯高說完這句,恰好一名樓船雜役抱著個沐桶走進了張牧川的房間。

高陽看著那名雜役表情古怪地離去,面色陡然一冷,攥著粉拳道,“還有呢?”

緬伯高輕咳一聲,“巧合,巧合……匆匆洗了澡之後,這偷腥的男人會忽然心生愧疚,無緣無故地向自己的另一半獻殷勤。”

高陽死死地盯著張牧川的房間,果然沒隔多久就瞧見張牧川端著一碗羊肉湯走了過來。

張牧川喜笑顏開地跟緬伯高打了個招呼,而後將羊肉湯放在高陽面前,“剛才我回來的時候肚子餓了,便命人做了些吃的,知道你想念長安的味道,順帶給你也要了碗羊肉湯,我這還有幾塊從別人那兒換來的長安面餅,你可以將其泡在羊肉湯裏,假裝自己就在長安……”

高陽側臉看向張牧川,冷笑一聲,“你還真是有心了啊!之前我在戎州就說過想吃羊肉湯,你早不給我做,晚不給我做,偏偏今天給我端過來?”

張牧川一臉錯愕地問道,“今天你不吃葷腥?”

高陽搖頭道,“吃啊,我又不是和尚,不需要戒什麽葷腥!”

“那不就得了,趁熱吃吧,涼了以後就不好吃了!”張牧川對著高陽眨了眨眼睛,隨即轉身離開。

高陽面色鐵青地看著張牧川的背影,忽然問道,“貢使大人,除了這兩點,還有其他的嗎?”

緬伯高幹咳兩聲,並沒有立刻答話,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道這會兒時辰已晚,張牧川該是要準備歇息了,於是大膽開口,“安撫了自己的另一半,這偷腥的男人心情一松,又會想起外面的香艷,內心激蕩,情緒激動,精力充沛,常有奇異的舉動,譬如吟詩作對,譬如高歌一曲,譬如舞刀弄槍……”

便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一陣呼呼哈哈的輕喝聲。

高陽和緬伯高同時轉頭看去,只見張牧川在院中舞著橫刀,時不時地還念出一句詩文,又或是高唱兩段某種奇怪的山野小調。

“就這些了嗎?”高陽從牙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緬伯高表情尷尬地笑道,“偷腥之人心裏有秘密,行事必然鬼祟,不會如牧川兄弟這般……”

話剛說了一半,院子裏的張牧川突地停下練武,賊眉鼠眼地掃視四周一番,而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院門處,向外張望了一眼,又退回了廂房之中,縮頭縮腦地透過房門縫隙觀察院子裏的情形,好似做賊一般。

高陽瞧見此景,忽地咯咯笑了起來,眼神冰寒地看著緬伯高,“你是不是以為我現在特別生氣?告訴你,其實我……”

“其實你根本不在乎?”緬伯高打了個酒嗝,醉眼迷離地說道,“這話聽著耳熟,我妻子妒火中燒時,也是這般說的。”

高陽陡然抓起桌上的愛情傳奇,指甲在上面撓出幾條長長的裂痕,“你以為你很懂嗎?我又不是他的妻子,人家愛幹什麽就幹什麽……”

“哎哎!這話我妻子也說過,上次她說完這話,生了許久的悶氣,還偷偷地抹眼淚呢!”緬伯高一邊捏起筷子,伸向桌上的銅釜,一邊不鹹不淡地說著。

高陽氣鼓鼓地看了緬伯高一眼,當即起身端走桌上的銅釜,“貢使大人,我瞧您已然吃飽了撐得難受,這魚蝦還是送給其他人吧,省得您一不小心撐死了,屆時別人還以為我在釜中下了毒!”

緬伯高看著那色澤誘人的魚蝦釜漸漸遠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哎……哎!我一口還沒吃呢!”轉頭瞟了眼那碗羊肉湯,砸吧兩下嘴巴,“有的吃,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話音剛落,豈料高陽又返身回來,順手抄起了那碗羊肉湯,放在魚蝦釜旁邊一並帶走,“聽說魚蝦釜與羊肉湯更配,我拿去試試……”

緬伯高表情僵硬地看著高陽走出中堂,憤憤地站了起來,“什麽意思!我好歹也是你的上峰!上峰夾菜,你端釜?信不信我扣你的酬金!”

高陽頭也不回,滿不在乎地端著魚蝦釜和羊肉湯闖進了張牧川的房間,將銅釜往桌上一墩,擡頭正要說些什麽,卻瞧見張牧川的床上居然躺著一名女子,眼淚當即不爭氣地滾落下來,“好你個張牧川,在外面偷腥還不算,竟還敢捆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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