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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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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親人都習慣以自身出發,做出一些為了你好的事情,也不管那些東西是不是你想要的。

張牧川並不知道張子胄的真實想法,也不知道自己打從決定陪同緬氏進貢以後,長安發生了什麽奇詭的變化。

他的腳色被擺在很多人的桌案上,有瘸子,有書生,還有老翁。這些人都是站在長安頂顛的人物,如今卻因為他齊聚一堂。

“怎麽會選了這麽一個人,德行、能力、涵養都是下等,最重要的是此人竟還犯過命案……”瘸子站了起來,隨手將張牧川的腳色扔在了地上,面色嚴肅地問了一句。

書生眨了眨眼睛,“別看我啊,這事兒不歸我們中書省管,是聖人直接下的口諭!”

說著,他伸手敲了敲老翁面前的桌案,歪著腦袋說道,“這事兒您老應該知道一點兒內情吧?”

瘸子聞言扭頭看向老翁,臉色在扭轉的過程中忽然一變,換了張謙遜的面孔。

老翁依舊閉著眼打瞌睡。

瘸子當即輕咳了一聲,語氣平和地重覆了一遍問題,“阿耶為什麽要用這樣的人?”

書生忽然道,“這人選應該不是聖人欽點的,最先下達指令的是趙國公,再往下是益州不良帥,最後才是這張牧川……中間至少隔著十幾層,就好比殿下您讓詹事買一只烤羊來,但因為傳令的口齒不清,最後只從坊市給您買來了一撮羊毛。”

瘸子又問,“為何傳令的會口齒不清?”

書生笑著答道,“也非他的過錯,有些事情不能說得太清楚……譬如,我是說譬如啊,您要的不是一只烤羊,而是美姬,這傳令的自然只能說得含糊些,否則叫閑雜人傳了出去,您的名聲可就不好聽了。”

瘸子皺了皺眉,“倒也有幾分道理,看來以後下令還是我親自前去好一些……不對!這事兒非比尋常,關乎阿耶的顏面,不可能這般層層傳遞,此人必定是阿耶欽定的。”

書生雙手一攤,“您要這麽說,那我就不知了。”

瘸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扭頭看向老翁,輕聲問道,“您是不是知道這其中的內情?”

老翁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額頭磕在了桌案上,頓時驚醒,慌忙答了一句,“他長得漂亮啊!”

瘸子拿起張牧川的畫像,左看看,右看看,“這滿臉風霜,須發也不曾打理,怎算長得漂亮?”

老翁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漂亮!身子雪白,屁股又翹,手感極為柔軟……”

書生聞言立刻伸長了脖子,湊到老翁近前,驚奇道,“這您都知道?您摸過?”

老翁盯著桌案上的大鵝畫像,長嘆一聲,“也就僅限於摸過了……主要是價格高昂,我這點微薄的俸銀,不足以讓我生出別的想法。”

瘸子掃了眼張牧川往年的造銷,“價格還好,算不得太過昂貴。吶,這一筆費用有些問題,他明明有一匹馬,卻又租了一頭驢,多半是想要貪墨銀子,不僅是這一筆,還有前年的,貞觀十年的……劣跡斑斑啊!此人這般品行,怎能擔當大任!”

就在書生想幫張牧川辯解兩句的時候,有一仆從躬身跑了進來,在瘸子旁側停下,恭敬地行了一個禮,而後低聲說了幾句。

瘸子聽完之後,眉頭微微皺起,讓書生和老翁暫且等候片刻,自己跨步走了出去,跛著腳來到宅院後門口,盯著巷子裏的馬車,冷冷道,“有什麽事?”

馬車裏傳出一個男子的朗笑,“兄長,您這話說得真叫人心涼,沒事弟弟我就不能來看您了嗎?”

瘸子哼了一聲,陰沈著臉道,“有事說事,沒事滾你的狗驢卵蛋!”

馬車簾子陡然被人掀開,一個身著淡藍圓領長袍的小胖子探出了腦袋,對著瘸子笑了笑,“兄長,你現在是不是特想知道阿耶為什麽會選那樣的人陪同緬氏來長安?你問我啊,我剛從九成宮出來,跟阿耶聊了好多東西呢,其中就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瘸子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攥緊拳頭道,“青雀兒,你猜錯了,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小胖子捏著把扇子,呵呵笑道,“不!您想知道……您想知道阿耶為什麽會挑選一個跟玄武門有關聯的罪人,您想知道高陽怎麽會跑到那種蠻荒之地去,您還想知道為什麽阿耶沒跟你透露半句!這些我都知道,只要您跟我說一聲,我這就告訴您!”

瘸子面色鐵青地看了小胖子一眼,憤憤地甩了甩衣袖,怒聲喝道,“滾!立馬給我渾圓地滾蛋!我想不想知道那些東西,關你鵝毛的事!你知不知道那些事情,也跟我沒有半根鵝毛的關系,再敢跑到我院子門前顯擺,便讓人放鵝咬你!”

說著,瘸子轉身回到院內,砰地一下關上了大門。

小胖子哈哈笑了幾聲,縮回馬車裏面,側臉看向旁邊的白發老者,“你看你看,他還急眼了!”

白發老者咳了兩下,“殿下,你大老遠跑來這裏吃閉門羹,何苦來哉!”

小胖子一臉惡趣味地說了句,“我就喜歡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他越是憤怒,我越是高興……阿耶說過,只有無能者才會憤怒,他越是這般表現,阿耶對他越是失望,我離那個位子就越近!”

白發老者微微嘆了口氣,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討論太多,故而摸出一張紙條遞給小胖子,輕聲說道,“大鵝已經在失落峽了,這是那邊傳回的最後一條消息,山水綿延,估計再要聯絡,須得等上半月左右。”

小胖子瞥了眼紙條上“破釜沈舟”四個字,隨意地將其扔出馬車,淡淡道,“這等小事不必跟我說,我比較關心的還是貞觀地記的編撰,今日阿耶詢問我相關事宜,我只能盡量遮掩過去,不敢明言其中的曲折……這事兒辦好了功在千秋,您老務必幫我!”

白發老者看著那隨風飄飛的紙條,悠悠地又嘆了一口氣,“不急不急,好事多磨啊……”

與此同時,失落峽中,也有一張紙條從樓船廂房裏飛了出來。

紙條上也是破釜沈舟四個字。

不同的是,此間扔掉紙條的是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年輕男子,他右手緊緊握在橫刀把柄上,眼神冰寒地發出了與白發老者一樣的感慨,“不急不急,好事多磨!”

隨後,青銅面具故意碰倒了桌上的油燈,看著那條火蛇越躥越長,嘴角微微一翹,飛身躍出舷窗,沿著柱子攀爬向上,躲在彩樓屋頂瓦片之間,註視著甲上一層廊道裏的情景。

廊道裏,剛剛走下木梯的張牧川與一樓船雜役撞了個滿懷,只是那雜役手裏突地亮出了一把鐵刃,借著相撞的機會,猛地插向張牧川的腹部。

好在張牧川反應迅速,及時握住了那柄鐵刃。

那雜役頓時一驚,想要抽刀而回,卻忽地感到眼前閃過一道亮光,然後便倒了下去。

張牧川保持著弓步向前拔刀的姿勢,警惕地掃視四周,小心提防著可能從任何角落冒出來的敵人。

這是一場刺殺,而刺殺絕不可能只派出雜役一人。

他在剛才握住鐵刃的瞬間便想明白了這件事,所以並未急著返回使團居住的雅院。

自己孤身一人還能盡量周旋,若是還要分心照顧高陽等人,那就會非常被動,最終結果肯定是全都陷落敵手。而且雅院相對封閉,四周也有船家雇來的鏢師巡守,無需太過憂慮。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摸清實際情況,之後才能做出最佳的選擇。

鐵刃上刻著辛午二字,那就代表敵人還有乙醜、甲申等等,這是依照天幹地支排列組合,最糟糕的情況是還有五十九個敵人。

但這顯然不可能,樓船上總共就兩百餘人,其中若有六十人都是來刺殺使團的,那得是多大的陣仗,那得花多少銀錢!

他張牧川的人頭肯定不值得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使團中唯一能讓敵人這般厚待的便是高陽公主。

可如若派出這麽多人刺殺高陽公主,必然瞞不過聖人的耳目,這便已經不是刺殺了,而是自殺。

故而張牧川猜測前來刺殺的應該也就是寥寥數人而已,自己大抵是能一口氣解決的。

如此繁雜的思緒也只是過了區區一個呼吸的時間,張牧川扔了滿是鮮血的鐵刃,改為雙手握刀。

也就在他改換姿勢之後,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孩童忽然從左側的廂房裏走了出來。

那孩童光著腳,渾身破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任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同情。

張牧川卻是面無表情,他眼神冷厲地盯著赤腳孩童,默默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良好的呼吸節奏,有利於穩定發揮,呼吸圓滿,氣力也才能圓滿。

呼吸之間,廊道裏又出現三人。

一名身負鐵劍的道士,一個拄著禪杖的和尚,剩下那位則是個濕淋淋的美艷婦人。

當這名美婦走出來的時候,藏在拐角陰影裏的黑衣人立時瞪大了眼睛,怔怔道,“怎麽可能……”

美艷婦人一邊擦拭著秀發上的水漬,一邊盯著張牧川,嬌聲說道,“可惜了,這般英俊的男人,竟然馬上就要死了。”

和尚將禪杖插在地上,雙手合十,閉目念了一句,“我佛慈悲!這世間李衛公只有一個,女施主你便是夜奔,也做不了那紅拂……”

道士扯下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酒水,灑然道,“兄弟,你有錢嗎?如果你能給得起價錢,我可以反過來幫你殺了這三人!”

張牧川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苦笑道,“今日運氣不錯,四大忌都湊齊了……我這人是個窮摳,哪裏舍得花錢買命,還是出點力氣自己掙回來吧!”

說完這句,張牧川便不再廢話,因為也由不得他再廢話,那赤腳孩童不知何時已經蹦蹦跳跳來到面前,一根柳枝粗細的鐵針從下方刺了過來,斜斜地紮向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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