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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水益/文

什麽都沒有了。

雪地冰冷, 一呼吸一吐氣,一團團白色煙霧氳氤空氣中,緩緩松散, 葉緋茫茫然仰望著自己掉出來的地方, 可是半空中,什麽都沒有。

沒有被打開的傳送通道, 更沒有那些容納傳送通道的灰霧。

葉緋倏地爬站起身, 向周圍環顧。

這是一片視野開闊的雪地,和印象中的蟲17星一片曠野不同, 這裏地勢高高低低地起伏,她站到小坡頂上, 看見更遠的地方除了雪還是雪,難得有些緊張了。

很明顯,蟲族祭司確實有些本事,不知道他為何像是了然一切的樣子, 甚至對他們會去女王宮殿早有預料似的, 以致布下那個捉他們的局, 她想不通,但眼下不是計較這些事的時候。

閻曜、雷治還在宮殿那邊,顧煬帶她逃離, 這舉動肯定暴露他的身份, 現在三人留在蟲族祖星對抗一整個星球的蟲族……她無法想象, 他們要怎麽逃出生天。

“不要慌, 相信爸爸和學長……”

葉緋試圖說服自己,然而, 盡管她對閻曜和顧煬的實力有自信,但是能夠抵擋多久是一個問題, 誠如顧煬說的,他等著她帶人過去幹一票大的,便是他也知道,沒辦法一直抵擋下去。

但是,假如連蟲族的傳送通道都找不到,要怎麽帶人去堵住通道口?怎麽占盡先機攔住蟲族大軍?怎麽帶人回去幫助顧煬他們?

葉緋仔仔細細在她掉落的位置搜尋起來,甚至拿出滑板飛到空中,試圖尋找有沒有隱藏的神秘通道。

最終確定附近確實什麽東西都沒有後,她沈默片刻,隨即快速撿來一些比較大塊的石頭堆積在自己掉落的位置,做出顯眼標記後取出機甲,開著機甲飛上高空。

一直沒找到傳送通道讓她有些焦躁,不過葉緋想起那個畫在聖靈樹腳下的巨大神秘圖案後,便有些釋然。

一般來說,蟲族在鄰近星球之間轉移,確實是通過彌漫灰霧將其變成穿梭霧的方式,來達到打開傳送通道進行傳送的目的。

但是,顧煬不是蟲族,他無法像蟲族一樣直接打開傳送通道,幸得他從蟲族禁地裏學習,參透神秘圖案的作用,他教給葉緋一個靠畫傳送圖案可以打開傳送通道的方法。

這種利用傳送圖案打開傳送通道去目的地的方法,是不會有顯眼的穿梭霧標志,所以,她掉出來後沒看見穿梭霧、還有霧裏隱約可見的傳送通道,也是能理解的事。

葉緋很快接受一些細小變動,同時想到通過穿梭霧先行離開的隊友們。

他們抱著先傳送過來通知自己人的想法,希望能提前攔截蟲族大軍,但假如他們和自己一樣,從穿梭霧出來後就失去傳送通道的蹤跡,那他們現在是不是迷失了?也在尋找傳送通道口?

葉緋告訴自己,事情要一步一步處理,所以她壓下擔心顧煬、閻曜和雷治的心情,準備先找到失散的隊友,或確定傳送通道位置,再不然,找到軍部之前留在蟲17星的駐軍也好。

葉緋沒忘記在這個時間點,顧老元帥依然帶人在外面執行任務。

機甲越飛越高,視野範圍內沒有發現任何端倪,而終端不知是因為信息幹擾還是什麽問題,始終無法聯系到其他人,葉緋只能一遍又一遍把自己編輯好的信息通過視頻、語音、文字等方式向外發送。

她想,雖然現在無法聯系上其他人,但指不定她發出去的這些信息,很可能會被軍部臨時駐軍那些裝載有強力通訊裝備的星艦給捕捉到,只要對方捕捉到任何一條信息,他們就能提前會合。

懷惴著樂觀心情,確定這裏沒有線索,葉緋根據地形選了個平坦方向,駕駛機甲向前飛去。

-

蟲族祖星。

此時的女王宮殿上方,如果葉緋在這裏,一定會震驚,因為空中居然再次出現碰觸寶物之前曾經看見過的一幕——

空氣像水波一樣扭扭曲曲,陣陣漣漪後,半空中扭曲的空氣像鏡面一樣出現模模糊糊影子,那是葉緋現在最想尋找的對象之一:是先行通過穿梭霧回到蟲17星的隊友們,他們正在冰天雪地裏和圍攻的蟲族廝殺。

正在逃路的閻曜和雷治看見這個畫面,神色立刻變得嚴肅。

雷治驚呼:“怎麽那麽多蟲族?!敢情他們過去後就直接被圍了?”

閻曜看了眼頭頂,很快把註意力放到四周,試圖用精神力先找到顧煬,“很可能,我們也不知道那些蟲族大軍是什麽時候過去的。”

雷治有些急了:“那怎麽辦?那麽多蟲族大軍!就憑他們幾個能對付?”

閻曜這時感覺到了顧煬的氣息,他跳下一段聖靈樹的枝椏,等雷治下來後,帶著他朝顧煬的方向靠近,再一次下落後他快速說:“他們肯定通知了軍部,現在守著通道口比較艱難,等援軍到了就好。”

雷治想想,確實是這個理。

他微微松口氣,再一次下落到一枝大樹椏後擡頭,卻發現空中那海市蜃樓一樣的奇景居然沒有繼續清晰,不知發生什麽事,像被人攪揮了水面,影像皺了。

空中那才聚起來像傳送畫面一樣的景像,最後緩緩散開了。

兩人見此,心下都輕松了不少,趕緊加快速度下落聖靈樹,把身後追捕的蟲族衛兵遠遠甩在身後。

而此時仍然站在宮殿門口的祭司,舉著手中原本因為看見葉緋就開始發光的寶物,感覺到手中寶物迅速失去力量,憤怒之餘他失望地放下手。

最後他看著失去亮度、仿若失去靈魂無法接受召喚感應的寶物,遷怒一樣罵:“我早懷疑十九那個寄生者,可女王就是不相信我的話,什麽沒人能擺脫噬蟲的詛咒,哼,凡事沒有絕對,萬幸在真神帶領下,讓我們看清,他確實是星盟的間諜……”

身後一班高等蟲族手下一個個低著頭不敢應話。

祭司喃喃念了一會兒,又是憤怒又是不屑的,最後他高舉權杖:“傳我命令,全面追捕寄生者十九那個叛徒還有兩個人類,從這一刻起,我的命令高於女王命令,我命令你們,立刻執行!”

-

蟲族內部權利分化,握有寶物的祭司借著葉緋一事借機對女王施壓,導致此時正在聖靈樹下巨型圖案主持儀式的女王非常不滿。

雖然女王也希望能利用寶物的力量打開目的地的傳送通道,甚至直接在星盟內部打開黑洞,但是,寶物力量是有限的,許久才儲存到了這麽多,他們不敢隨意浪費。

比起祭司一直主張尋找寶物碎片,以完整寶物的力量來沖開最後一層枷鎖,女王的做法其實更簡單粗暴——

她認為能找到就找,不能就該存著力量來打開黑洞,為聯接遙遠的故鄉一端做準備就好,至少攻打、侵占星盟的事,其實可以通過穿梭霧來解決。

雖然效率上慢了一點,畢竟穿梭霧沒法遠距離傳送,但沒關系,他們可以一個個星球打過去。

之前是這樣的,現在,在知道故鄉陷入困難、在知道寶物碎片的下落後,女王焦急了。

恰好這時候,許久沒有給過蟲族指示的寶物居然再一次發亮,女王認為這就是真神給他們的指示,於是抓緊時間來到聖靈樹下,繪制出巨型獻祭圖,以輔助打開通道。

這一次不是要近距離傳送,而是要遠距離傳送。

為了更快達到目的,女王召喚低等蟲族,希望它們獻祭自己。

正主持著儀式,卻有手下過來告知混進了人類細作的事,她沒放在心上,隨後,卻得到祭司帶衛兵去堵判變的人類寄生者十九的事,以及,在她還沒有開始儀式前,天空在祭司透支寶物力量的前提下打開通道,這些事都讓女王感到背叛。

來自於她一手提拔的人類下屬,也來自於保管著蟲族至寶的祭司。

女王陰沈著臉沒說話,很快又繼續儀式,甚至加快了儀式。

通道還沒有完全打開又關閉,這證明寶物沒有成功融合,那攜帶著碎片的人類肯定離開了祖星,不然汲取的力量不會中斷。

這次,她要比祭司先一步捉到那個人類,這樣,才能把先機抓在手上。

分布在藍色熒光土地上的巨大圖案很快燃燒,一只又一只的低等蟲族被召喚過來,安安靜靜蟄伏四周,等待著被挑中,投入烈火的命運到來。

-

女王和祭司的暗自角力,葉緋並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空曠無人的雪地飛行兩個多小時後,終於看見落單的部分蟲族,她心中一松,降落收拾了蟲族後,沿著它們行進的方向繼續飛行,遇上的蟲族越來越多,最後被堵住了,寸步難行。

蟲族多得可怕,但因為這些是充當炮灰開路的低等蟲族,對比有智慧的高等蟲族,好對付太多,所以她停下來,抱著能殺多少殺多少的想法,開始殺蟲族。

然而從白天到黃昏,她殺死的蟲族無數,一路廝殺一路行進,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蟲族屍體之路,卻不知道前方還有多少蟲族。

她看了眼已經垂到天邊的太陽,心想自己這次時間回溯的阻攔行動,算不算失敗不知道,但肯定不算成功。

她印象中的昨天黃昏,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刻,她坐在一號星艦的主控制室等待顧老元帥等人回來,最後等到他們失聯的消息,還有蟲族大軍進攻了。

不知什麽原因,軍部士兵居然沒有提前監測到它們的行動,以致蟲族攻入曠野、來到近前才知道威脅。

雖然不知道此刻,蟲族大軍是否如她記憶一般進攻曠野上的星艦群,但她沒能如自己想象的提前聯系到駐軍,甚至無法聯系上先回來的屈會寧等隊友,心情難免受到影響。

她焦躁地殺著蟲族,直到感覺機甲的能源性子彈即將消耗完時,葉緋精神一凜。

從殺戮中抽離,冷靜下來的她駕駛機甲升空,掠過遍爬滿蟲族的雪原,不再理會它們,而是一路向前,一心找到它們出來的源頭位置——傳送通道口。

但是直到晚上,她飛飛停停,途經蟲族好幾波,始終沒能找到傳送通道口,也遇不到一個人,她終於忍不住心中不安,再一次高高升空。

她試圖聯系軍部或隊友,依然失敗,葉緋不免有些惱怒,她幹脆降落,想著取出傳送圖案材料,直接傳送位置好了,手卻一頓。

空間鏈裏沒有傳送圖案材料了。

之前制作的兩份材料,一份用在許上將註意到聖樹後、她和閻曜一起去祖星打算通知顧煬時用掉了,另一份就是最後和隊友們一起到蟲族祖星時用了。

在沒有時間回溯的原發展裏,她後來找秦覓州做血液實驗,做完實驗她想著別浪費材料,將混和兩人的血液收起來,又制作兩份材料,其中一份給了楚翊清以防不測,她算著,自己就算用光了之前的存貨,還剩下一份新制作的材料,夠逃命了。

然而不知是不是時間回溯的關系,現在的她並沒有發生和秦覓州做血液實驗這件事,自然不會有後來多出來的新材料。

而她原本剩下的最後一份材料,在這個時間還沒有和隊友們一起來祖星而用掉的最後一份材料,也不見了。

葉緋莫名有個感覺,這或許是因為昨天時間回溯後,她和隊友們不應該出現在聖樹墓園有關——

既然本應該好好留在蟲17星一號星艦上的他們都來到蟲族祖星,有些不應該存在、應該消耗的東西也必然消失。

只能說,時間回溯造成了既定事實,可蝴蝶煽動了一下翅膀,必然會引起一系列邏輯反應、規則修正,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被人發現。

葉緋能理解這種變化,但是,在這個再一次被蟲族逼迫的時刻,傳送材料消失,她無法通過傳送的方式找到隊友,這讓她心情有些微沈。

她看了眼黑壓壓的天邊,收起快耗盡的能源性武器,還有已經有所耗損的機甲,拿出普通武器,開始徒手斬殺蟲族。

她一路殺一路繼續向前,清了又一波向她襲擊而來的蟲族時,天邊撕開一道口子,光明忽然傾瀉進這顆寂靜的星球。

金光乍放,由遠而近地點亮了白色雪原。

黑發微亂的葉緋喘著氣,側頭,臉被初生的陽光照亮,隱約可見臉上極細的白色小絨毛,她順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望去,卻看見又一波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蟲族遠遠向她而來。

一些星星點點的白色落在那些充滿罪惡的黑色、灰色、各種顏色的蟲族身上,莫名帶著一絲如同飛蛾撲火的不死不休意味。

葉緋緊緊抿唇,她冷眼看著那些因為感應到她的存在而加速爬行、滑行、滾動的蟲族,一片片雪花飄到她臉上,化成雪水順著輪廓滑下,皮膚受凍刺激,然而她卻沒什麽表情,依然保持著側看姿勢凝視那如海水波湧而來的暗色蟲潮。

她想不明白,她趕了十幾個小時的路,找不到一處能通訊的地方,沒有遇見一個人類,當然也無從發現她的隊友或軍部人員。

這真的正常?

是,蟲17星再小也是一顆星球,她絕對可能在出來時落在了非常遙遠的地方,所以一時沒遇到自己人,但直覺告訴她不對勁。

葉緋心情不好,她看著那些洶湧而來的蟲族越看火氣越大,原本因為白天連續使用有些後續無力、現在只能斷斷續續使用的精神力受她心情波動影響,像一匹布一般,剎那間橫傾而出,直接籠在密密麻麻的蟲族之上。

她眼睛一瞇,這片只有她能感應到的精神力層頓時如煙如霧呈現空中,眨眼又迅速凝結成透明反光冰晶模樣的六棱錐。

一眼望去,一片向下懸空長長尖尖的六棱錐,猶如行刑現場一般,錐尖在陽光下泛著冷酷的光,霎那間下落,直接把興奮行進的蟲族穿骨釘死在雪地上。

前方一大波蟲族像結冰一樣被釘住,更後方逃過一劫的蟲族在撞擊六棱錐數十次後被同族們踩在頭上,通過新一輪疊加方式繼續行進。

而透支了一波力量的葉緋臉色一白,唇角抿得更緊了。

她沒有選擇駕駛機甲這種更消耗精神力的方法,而是拿出噴氣滑板踩著飛行。

她感到不安,所以她決定不管其他事了,她要先找到人,找到隊友,找到軍部人員。

……

蟲17星的另一個地方。

葉緋非常急切想找到的隊友們,宮一嵐、隗巖瀚、宿乘佑、左引芙、霍磊、屈會寧6位先一步通過穿梭霧回到蟲17星的隊友們,此刻,正守在一處灰霧蒙蒙的地方前。

那些不斷有蟲族冒出來的灰霧霧的地方,正是葉緋很想找到的蟲族大軍傳送通道出口。

而宮一嵐等人,自從被傳送回來蟲17星,已經在這裏和蟲族廝殺了許久許久。

久到他們的機甲能源都耗盡了,久到他們拋棄機甲,用血肉之軀和蟲族們廝殺,久到他們想著再堅持一會兒,援兵就會來了,蟲族馬上就能消滅了……久到他們倒下去了,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早早收到信息的軍部人員、他們的同胞們,為什麽還沒來?

第一個倒下去的是宿乘佑,這位擅長操縱各種遠程裝備武器的Alpha在武器失去能源後只能徒手和對方拼殺,長時間的對峙讓他精神力體力嚴重透支,一個不擦有了第一道傷口就會有很多很多傷口……他倒下了,這一次沒能迅速爬起來。

距離他不遠的隗巖瀚心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他打死糾纏他的蟲族,趕過來扛起人就跑,沒跑幾步,一片刺目的鮮血濺灑在不遠處,他看過去,卻看見讓他目眥欲裂的一幕——

宮一嵐把左引芙推出去,自己被一段長長的猶如鐮刀一樣的蟲族節支刺中後心。

她沒有倒下,穿透她身體的節支黑長而彎亮地抵在前方的雪地上,她看了眼被她推開卻倒在地上沒起來的左引芙,眸光一顫,倏地轉頭,看向發出咆哮跑過來的隗巖瀚。

“啊啊啊我和你們拼了——”

“你他瑪、跑啊!”

宮一嵐朝他怒吼,“跑啊!!!”

跑!跑!跑!

隗巖瀚猛停住步,下一秒轉身向正在拼殺的霍磊跑去,把肩膀上的宿乘佑推給他,“你給我跑!”

他推開人,自己接住前方撲過來的蟲族,捉住舉起高高砸向其他蟲族,回頭再吼:“跑啊!回去報信!”

霍磊紅著眼扛起宿乘佑,跑過去撿起滑板踩了便跑。

“追!!!”

不遠處正在指揮蟲族圍攻這幾個人類的高等蟲族眼見有人類不打了,要跑了,立刻轉而指揮一部分蟲族去追。

隗巖瀚的武器裝備都失去了,他憑著一副強壯體魄和蟲族硬碰硬,以這種野蠻原始的打法硬生生阻擋追兵腳步,盡管只是稍稍擋一擋對方的速度,但已經為逃命的霍磊爭取了寶貴時間。

眼見霍磊逃得遠遠的,隗巖瀚又向快被蟲族淹沒的屈會寧跑去,將他從蟲族的擠壓下救下來。

雖然被蟲族給擠壓,但把人扯出來時,全身又紅又腫的屈會寧還保持著神志和清醒。

隗巖瀚挾著他跑時哈哈大笑,“果然是錦鯉,這樣都沒事,那就繼續好運下去——”

說完,屈會寧被丟上他那部倒在地上的機甲上方,正正落在駕駛艙位置。

屈會寧知道,隗巖瀚是讓他進去躲的意思,可是,隊友們都在外面,他又如何能做到看著他們被蟲族一點點噬食而自己獨善其外?

“隗學長……”

屈會寧幾乎沒什麽力氣了,他趴在機甲駕駛艙上方,臉側向著外面,沒有血氣的嘴唇無聲開闔,從他的角度,他清清楚楚看見隗巖瀚跑到胸口穿了個洞的宮一嵐身旁,和她一起對抗蟲族。

而他們身後,是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左引芙。

四周是呈包圍狀虎視眈眈、蓄勢待發的低等蟲族,更遠處,是垂著手笑嘻嘻交談他們慘狀的高等蟲族。

多可惡啊,入侵他們的地盤,還自以為掌控全局地故意折磨他們。

這些高等蟲族是不是以為,蟲族這麽多的數量,傳送通道還有源源不斷的同胞被送過來,而他們人類只有幾人,怎麽可能擋住蟲族進攻的腳步?

是啊,怎麽可能?

正常人一看這懸殊的對抗數字,大部分會選擇退縮,不然,暫時避退光芒也是策略,但他們卻是退無可退!

援兵遲遲沒來,他們眼睜睜看著蟲族大軍數量肉眼可見地增長,怎麽坐得住?

他的隊友們坐不住,他也是。

屈會寧翻了個身,直接從近三米高的機甲上翻滾落地。

地上厚厚一層雪,摔著不疼,但是很冷,屈會寧努力撐起身體,擡頭,這樣的姿勢讓他看見灰沈的天空點點白星飄落。

原來又下雪了,難怪這麽冷。

他想他太冷了,難怪起不來,走不動了,他只能用爬的方式一步步前進。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搭在他額上、鼻子上、脖子上,冰感一點又一點,漸漸地連這種感覺也消失了,他的眼裏只有前方被機甲壓在身下的……

爬不動了,有人踩住他的腳。

他僵硬著脖子回頭,原來不是人,是一只穿著綠袍的高等蟲族,兩只相距甚寬的眼睛盯著他,語氣古怪而輕蔑地說:“記得我嗎?你們人類當時是怎麽迫害我的,現在……啊!”

高等蟲族突然驚叫一聲,因為被他踩中的人類居然快速爬行掙脫,他一個不慎,居然腳下松脫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不遠處傳來他同胞的嘲笑聲,這只高等蟲族陰著臉快步跟上,卻見那掙脫他的人類向機甲爬去,長長地伸出手……他的心頭突然一跳。

雖然覺得這個人類已經重傷,正常掀不起什麽風浪,但他總覺得怪怪的。

比如他都傷得這麽重了,讓他爬到機甲上又怎麽樣?他肯定用不了,但高等蟲族依然擡腳,在人類那只手碰到機甲之前,用力把手踩下去。

硬邦邦的鞋底踩住屈會寧的左手手臂。

“別、踩……”

屈會寧擡了擡微腫的眼皮,看著眼前這只重重踩著他手臂的腳,他莫名奇妙想到一件事……

那一次,他們準備離開蟲17星,已經飛離大氣層的星艦卻突然失控墜落,他們鉆進機甲裏才逃過一劫,當時他算是幸運,那樣的慘重意外只傷了腳。

但他還是莫名提不起勁,看見他腳包得跟豬蹄一樣,葉緋笑瞇瞇跟他說:“醫療生的手沒事就好啦”。

……

嗯,葉緋說得對,他是醫療生,其他地方無所謂,他的手,沒事就好。

所以,“別踩手……”

高等蟲族聽見了,嘴角高高揚起,用力一踩,哢嚓一聲,腳底下的手骨碎了。

他用力碾了碾,得意地說:“之前你們逼我們打開傳送通道,劃傷我們的手,現在算你的賠罪,嘻嘻,這表情真好玩,要哭了?人類真是弱啊,你不如求求我……”

對方的聲音越來越遠,屈會寧痛到聽不見對方的話,視野裏一片極致的白亮讓他眼前一花。

他想,他本不應該在這裏的。

家裏人不讓他讀軍校,他擅自作主報了;不讓他來前線,他來了;讓他離開,他不肯。

什麽時候,他屈會寧也這麽有骨氣了?

屈會寧咬緊後槽牙,擡著另一只完好的右手努力去夠壓在機甲下方的劍,他想,或許是因為,他心裏也有火,他也有想保護的人,縱使是像他這麽沒用的人。

手碰著冰冷入心的巨劍,耳邊仿佛又響起女孩子教導他使用技能的聲音:“你想學,那我就教你,首先凝聚精神力……”

精神力凝聚,通過這柄用特殊物質制成的巨劍傳導,最後催生出那一個驚艷他的技能——

四周吹起呼呼冷風,圍觀的高等蟲族感覺風雪倏地呼嘯起來,紛紛驚詫地喊:“怎麽回事?”

一片迷了眼睛的雪霧裏,屈會寧眼角滑下淚水,他無聲地說:“吹、雪。”

“呼”地長長一聲!天地間突地刮起猛烈颶風!

眨眼間暴雪席卷這片戰場,機甲、蟲族、人類,通通被風雪掩蓋。

被厚雪壓下的時候,屈會寧閉上眼睛,勾起了唇角。

他用出了有史以來效果最好的一次吹雪技能。

遍天的暴雪真漂亮啊。

可惜,葉緋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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