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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死了？
葉緋雙手捉住閻曜兩肩的衣服, 把人往自己這邊扯，動作很粗魯，倒把眼皮已經快要闔上的Alpha驚得又睜開眼睛。
他看見女孩子明明雙眼含淚, 表情卻兇巴巴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麽屁話！平時不是很厲害、很威風嗎！怎麽現在就撐不下去？！以後死不死的另說！至少你現在還活著, 那你就好好活著啊！”
閻曜覺得自己骨子裏可能有點怪癖，他挺奇怪的, 比起葉緋眼含淚水的小可憐樣子, 他更喜歡她現在這樣一副有些情緒上頭暴躁失控的刁蠻樣。
雖然他看得出來，葉緋是擔心他真的出事, 所以強撐著情緒倔強地喊這麽一番話罷了。
但是，他喜歡。
他笑起來, 順著Omega扯他衣服的力道，頭倒在她肩膀上，頗有點大鳥依人的模樣，“你說的對, 我聽你的。”
葉緋知道閻曜這個人, 說話總是真真假假, 以前就特別喜歡故意說一些話來逗她，現在見他說話雲淡風輕，頭卻靠在自己肩膀上, 表面上看來像是在跟她玩, 但葉緋從他說完話又閉上眼睛的模樣, 還有剛剛拉他衣服、感受到他身體的無力, 就知道閻曜是真的傷得很重。
她就知道，他總是騙她。
她知道對方情況不好, 而他也知道自己知道他的情況，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不說破的默契。
葉緋用力咬唇, 把眼底的濕意逼回去。
她任由Alpha靠在自己肩上，手伸到對方後背，自己半蹲起身，攬著他人輕輕地帶著出了這一個凹槽壁。
閻曜全程配合，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力氣阻止她了，只是在葉緋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站好，自己快速轉身將他背起來的時候，他的腦袋再一次搭在她肩膀上，輕聲說：“剛剛那話，逗你的，假的，別生氣。”
葉緋在閻曜背後蓋上他的外套，從空間鏈裏拿出線索，將閻曜和自己綁了起來，她一邊低頭打結一邊說：“哪句話？”
“……太過刨根究底，就沒意思了哦。”
葉緋哼了聲：“到底哪句話？”
“……滿足了。”
葉緋打結的動作一頓，她詫異地向靠在肩膀上的腦袋轉頭，卻看見閻曜眼睛緊緊閉著，臉上浮現了可疑的紅暈。
什、麽？！
她以為，他是在為自己說“可以死了”而道歉，結果他說是前面那半句“滿足了”。
葉緋心臟突然加快蹦跳，她手上動作快了不少，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閻曜有些忐忑，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惹她生氣了，這時就聽見葉緋悶悶地說：“那你還說可以死？既然不滿足就要好好活著。”
閻曜倏地睜開眼睛，從他擱在對方肩上的角度，只看見女孩子微垂著的長長眼睫毛在不住輕顫，還有眼前一抹燒紅了的耳尖。
他輕輕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然後雙手伸到了葉緋正在打結的身前，遞給她說：“我的小師妹這麽可愛，我不舍得死了，把我綁著吧，帶我回去。”
閻曜現在壓在葉緋後背，雙手從女孩子身體兩側遞到她身前，原本只是想讓她綁住自己雙手，結果葉緋卻直接把他雙手環攏在她腰上，然後解開原本已經打結的繩索，圍著兩人繞了兩圈、重新打結，她什麽話都沒說，只說：“抱緊了，掉下去我怕你胸口那只蟲會掉。”
閻曜：“……”
閻曜輕哂：“想抱，沒力氣抱，你這麽綁著我挺好的……”
葉緋沒再說話，她背著閻曜往前走，地上的積雪留下淺淺腳印，終於又來到自己掉下來的凹槽口，擡頭看那道不過一米寬、三四米長的凹槽，她對自己能夠準確地一頭栽下來，然後在這裏遇到閻曜，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她對於閻曜為什麽會在這裏非常好奇，但她能感覺出他的虛弱，現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而是怎麽安全地把人帶回去。
這個凹槽位很窄，一人進出沒問題，但多了一個人，再加上一側內凹，一側是光滑的壁面，不好空手攀爬，想上去有點難度。
葉緋端詳著凹槽口，有些後悔沒在空間鏈裏放多幾個噴氣滑板，不然現在就可以輕松騰空，她原來的滑板掉在凹槽壁外面，沒有跟她一起掉下來，現在倒是有些不好辦。
葉緋在空間不大的空間鏈裏面翻找著。
嚴格來說，她的空間鏈並不能算是普通用來放東西的空間鏈，閻曜送給她的那條空間鏈已經被她轉送給了顧煬，因為身上帶著兩條放機甲的空間鏈，裏面還有一點空間，所以被她用來放東西。
裏面的東西不多，她正在搜找著，看什麽東西適合現在這個情況使用，忽然感覺到身後的閻曜氣息越來越弱。
Alpha安安靜靜趴在她後背，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不是撒嬌，也不是想故意占她便宜，而是他確實不太行了。
意識到這一點，葉緋心底無法控制地酸澀，她手向後，把閻曜往自己後背上方托了托，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覆蓋身後Alpha，又分出一點精神力將閻曜胸口的大傷口包裹住，感受到血洞裏那只蟲侍有些不安地轉著，她趕緊用精神力安撫對方。
同時她輕聲說：“不管你出於什麽意圖，你能保護好主人，就是好蟲，希望你繼續堅持，護住他一口氣，等出去了，我給你我的精神力作為報酬好嗎？”
不知是不是傳達的信念對方接收到了，那只蟲侍很快安定下來，然後繼續釋放精神力刺激著閻曜的身體。
葉緋嘗試憑借自己的手腳攀爬出去，但是溝壁滑溜溜的，根本沒法產生摩擦力，她擔心一不小心摔下來，會摔到閻曜，只能放棄徒手攀爬的想法。
她不甘心地再次翻空間鏈，最後取出一個似曾相識的頭盔。
葉緋很快想起來，這個頭盔是當時她到一軍報道後，看見隗巖瀚使用過的輕身頭盔。
當時她沒見過這種東西，只覺得太神奇，於是不斷向隗巖瀚投去視線，這個憨憨的學長後來把她帶到了閻曜和秦覓州的打架現場，再後來，作為賠禮，他把這個頭盔送給自己。
後來葉緋和隗巖瀚那幫人熟了，知道這個頭盔其實是失敗品，而那時她訓練特別忙碌，根本沒時間去嘗試其他興趣愛好，這一個本來打算改裝的頭盔，就一直擱置在空間鏈角落。
葉緋拿出來戴在頭上，她心想，能夠把自己帶出凹槽口就挺好，她要求不高。
她嘗試著開啟頭盔功能，腳在地上用力一蹬，她連著後背的閻曜一下子原地跳出了三米高，輕松從凹槽口越出來，落在雪地上。
出來了！
葉緋取下頭盔，寶貝地把上面沾著的雪抹掉，放回空間鏈裏。
這哪裏是失敗品，這是個好東西啊。
葉緋笑瞇瞇地轉頭，就想和閻曜分享這個感想：“學長你看見了嗎？剛剛……”
靠在她肩上的Alpha依然閉著眼，氣息微弱，如果不是兩個人距離夠近，她根本感受不到他還有微弱氣息。
葉緋微怔，她抿抿唇，轉頭托著閻曜往外走，撿起掉在一旁的滑板，再拿出自己的機甲紅星，帶著閻曜爬進操作艙，操控著機甲，趕回自己一開始傳送出來的位置。
雖然已經順利出了凹槽口，兩個人進了機甲操作艙，葉緋並沒有解開繩子把閻曜放下來，她有個莫名其妙的直覺：如果把閻曜放下，他或許真的沒救了。
她感受著Alpha貼在自己後背的冰冷觸感，在心裏跟自己說：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不就是心口破了個洞？顧煬當時的機甲也穿了個大洞，說不定他受到的創傷也差不多，他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絕對不會有事的。
葉緋沒看見，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閻曜壓在她後背的心口，也是交疊著她心口的位置，微微亮了亮，那是光從葉緋心臟，傳到閻曜身上，最後凝匯、護住心臟。
Alpha的心臟一開始微弱之極，漸漸地、也逐漸用力地跳動起來。
她什麽都沒看見，她只是專心地用一半精神力覆蓋在閻曜身上，她從他胸口血洞裏的那只噬蟲得到靈感，所以她用精神力包裹住人，試圖用這種方法保存他身上的生命力。
另外一半精神力，用來操控機甲動作。
很快，回到了傳送圖案位置。
葉緋背著閻曜，小心翼翼站到傳送圖案上，用精神力激發圖案能量，嘗試打開傳送通道。
滿打滿算，這是葉緋第二次自己使用傳送通道這個神奇技能，第一次她不敢離開傳送圖案，停留在傳送目的地的時間只有七八分鐘，這一次她傳送過來後，第一時間離開傳送圖案，所以她不知道地上的圖案，是不是在她離開的時間裏，已經失效。
如果已經失效，她現在身上沒有攜帶制作圖案的材料，無法再打開傳送通道，如果不能使用這個方便技能的話，她只能重新拿出機甲，多花一點時間尋找大本營。
然而葉緋用精神力順著地上圖案走了兩圈，圖案就再一次亮起來！
她心中一喜，手向後攬緊閻曜，很快地上的金光就覆蓋站在圖案上的兩人。
刺激眼皮的光芒漸漸減弱，葉緋還沒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聽見尖叫聲：
“啊——來了來了！！！葉緋把隊長帶回來了！！！”
“我他瑪的葉緋牛逼！隊長——”
“隊長隊長隊長！！！！！”
葉緋睜開眼睛，看見四周一張張激動得失去表情管理的臉。
有一軍隊員、普通士兵們、研發人員等等，不管熟悉或陌生，全圍在傳送圖案外邊，似乎擔心影響到他們，一個個激動地伸著手、卻不敢真的來碰他們，全都克制地站在圖案外。
葉緋扯了下唇角，一邊走出圖案，一邊跟大家強調：“大家不要碰到學長，他受了傷。”
所有人都圍在兩人周圍，有些人一開始特別激動地喊著隊長，漸漸發現不對勁，閻曜一直無聲無息趴在葉緋身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他們都是五感靈敏的Alpha，很容易分辨出對方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息。
他們的表情都驚恐起來：“隊長這是……”
葉緋背著閻曜，悶聲向前走。
其他人見到這副樣子，表情惶恐又擔憂，他們跟在旁邊走著，想做點什麽幫忙。
不少人對葉緋說：“把隊長放我背上，我來背他！”
想要背閻曜的人還不少，一時間不少人站在一旁後轉過身，全是希望葉緋把閻曜放到他們身上的。
葉緋還沒說話，聞訊而來的醫療人員看出不對勁，一邊跑過來一邊吼：“你們看不出來太子受傷了！？還不趕緊走開，別耽誤治療！”
說著有人拿出飛行擔架，隊員們趕緊讓開，這期間收到消息的隗巖瀚又快走過來，表示用飛行擔架顛簸，還不如他這個人體運送機更快速穩當。
吵吵鬧鬧時，葉緋不得不擡手示意，場面立刻安靜，所有人都看向她，就見葉緋豎起食指在嘴前噓了聲：“我背他過去就好，擔心的就一起過來醫療室，不要吵。”
葉緋沒有跟其他人解釋什麽，而其他人雖然擔憂，不少人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麽，但大家都知道輕重緩急，再亂也在道路兩側吵鬧，不會站到葉緋面前，怕耽誤事情。
葉緋踩著滑板進入星艦通道口時，聞訊而來的閻家護衛隊員猛地沖過來，一眼看見葉緋背上的閻曜，大家情緒都很激動，甚至有隊員差點跪下來，“是、是我們殿下……”
葉緋分神看了那名隊員一眼，向他們點頭：“對，受傷了，一起過來醫療室吧。”
武一第一時間跟到葉緋身後，他不住打量著她背上的閻曜，眼底露出了擔憂神色。
-
葉緋帶著閻曜進入醫療室，眼看幾乎所有星艦的醫生都來了，一眼望去居然看不見一個熟悉面容，她皺了下眉。
擡手拒絕醫療人員想來幫忙解開她身上繩索的手，她冷靜看著眾人說：“不要這麽多人，你們商量著留下幾個就行。”
然後轉頭問武一：“你們有沒有自己帶醫生？”
武一連忙點頭，擡手示意隊醫趕緊上前。
而葉緋這時望向一直跟著他們過來，站在醫療室門口的一軍隊員，“誰幫我去喊褚教官、陸教官……”
話音未落，有人喊：“已經通知了，很快就來了！”
剛說完，門口的人群分開，褚教官等幾位教官、還有這一次作為援兵過來的幾位軍官領導一起快步進來。
褚教官走進來，掃著醫療室的情況，見葉緋一直護著背上的閻曜不肯把人放下，領會到了什麽，馬上做出安排。
“閻家的醫生留下，軍部這邊麻煩餘醫生、史醫生……感謝大家來支持，咱們先出去外面等。”
在場的都不是蠢人，褚教官這一安排明顯是防著一些內鬼消息走露，或是趁機害了閻曜，想到閻曜的身份，他們都表示理解，於是在陸教官的示意下，大家陸續退出來。
褚教官則快步走到葉緋身旁，幫她解開繩索，正要扶開閻曜時又見葉緋轉身抱住閻曜，褚教官驚訝地看她，就聽她低聲說：“褚教官您看看學長這個傷口，方便讓別人看嗎？”
說著悄悄露出閻曜胸前的慘烈傷口，褚教官一眼看見穿骨傷口裏、正在釋放具現化精神力的噬蟲。
褚教官瞳孔一縮，立刻側站擋住閻曜。
他終於明白閻曜為什麽看起來不太好，葉緋還堅持人員對象了，這問題確實很大。
不過，他留下的醫生是值得信任的。
很快，包括他們閻家自己的醫生在內，三名醫生看見閻曜的前胸傷勢，全都目露駭然。
他們從業這麽多年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情況！
這種致命重傷，連肉帶骨地沒了，穿胸而過的大洞，不管是從當場的物理傷害值來說，還是後續的失血量來說，受這種傷的人更可能當場斃命，但閻曜偏偏還有著微弱氣息，這似乎和停在他前胸傷口在不斷釋放精神力的噬蟲有關。
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動手。
手術？接骨？縫合？不不不，他們動都不敢動這個傷口，就怕驚動了那只噬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噬蟲釋放的精神力似乎誤打誤撞讓閻曜保持住一分生命力，這是他還活著的原因，是這一場不幸中的大幸！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給閻曜做了各種檢查，最後發現——
不知道閻曜之前如何，不過現在的他，身體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休眠調整狀態中。
他的心臟跳動正常，氣息雖弱，但一直很均衡地呼吸著，雖然單看這個傷口很不妙，但閻曜的身體確實保持著一種微妙平衡。
幾位醫生一致決定，先保持原狀，以觀察為主，看身體變化情況再做調整安排。
醫生在替閻曜檢查商量診斷過程，葉緋一直和褚教官、武一站在角落，聽見醫生們得到這個結論，她不禁望向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Alpha。
她輕聲問：“就這樣什麽都不做？醫療艙能修覆這個傷口嗎？”
姓餘的醫生苦笑著搖頭：“如果現在一位受了這種傷的人第一時間送進醫療艙，我只能說，能吊住一口氣就算好的，更大概率是直接斷氣。”
另一位史醫生說：“主要是這個傷口太大，過於致命，醫療艙修覆需要時間，更適合非致命傷慢慢修覆，餘醫生說得對，致命傷進入醫療艙一般是為吊住一口氣，能不能好轉看運氣。”
閻家的醫生也說：“醫療艙沒想象中神奇，至少沒有殿下身上這只噬蟲神奇，我們更擔心如果把殿下放進醫療艙，那些修覆液或許會弄走這只噬蟲，殿下若因此出事就糟了。”
幾位醫生叮囑了一番，讓他們一定要安排信任的人手二十四小時看著閻曜，一旦情況變化要立刻上報。
後面還有一些細致的事情要註意和安排，褚教官和武一跟三位醫生走到病房外間討論，葉緋沒有過去，她記著醫生的話，閻曜身邊一定要有人，於是她在病床邊坐下。
閻曜躺在床上，黑發有些凝亂，臉色蒼白而平靜，如果不看他胸口血洞，以及包裹在猶如紫色電光裏的噬蟲，Alpha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葉緋伸手，將覆在閻曜額前眉尾的劉海向後撥去，露出了飽滿光潔的額頭。
“回來啦學長，你好好休息，休息夠就要醒了，事情多著呢，沒有你幫忙分擔我們會很麻煩的……”
閻曜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
葉緋抿唇，她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手。
所有人都在努力，她呢？她能做什麽？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變得更厲害？
她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她想保護很多人。
可是，她太弱了。
這麽弱的自己，真的能保護她想保護的大家？
-
醫生離開後，褚教官和武一又商量了會兒，然後進來病房，武一輕聲和葉緋說他們安排了護衛隊員來看護閻曜，問她有沒有意見。
葉緋有些詫異地看武一，搖頭道：“沒意見，你們護衛隊是閻家安排來的人員，這裏沒有比你們對學長更忠誠的人了，有你們看著學長，我很放心。”
武一隊長一瞬間感受到了葉緋的過人之處——她很清醒，各個方面，各個層面意義上的，並沒有因為閻曜愛重她，沒有因為自己是救閻曜回來的人，就對許多事頤指氣使。
她的態度一如從前，武一這一刻真的十分慶幸，慶幸閻曜喜歡上的是這樣一位腦筋清醒的Omega，如果以後是她加入閻家這個家族，他會很樂意和她合作。
閻曜這邊的情形穩了，病房外還有一大班人在等著，褚教官先出去和隊員們解釋和強調，註意以後不要冒冒失失進去打擾。
而武一也快速出去，把等在外面的護衛隊員喊進來病房外間，二十幾名護衛隊員安靜站著，聽著武一低聲安排任務。
而葉緋在看見護衛隊員進來病房後，她站起身，替閻曜蓋上被子，然後跟其他人點點頭，就準備轉身出去。
一名護衛隊員喊住她：“葉小姐。”
葉緋回頭，分辨出正是之前看見閻曜回來激動得差點跪了的隊員，她看著對方，等他說話，這名隊員卻慚愧地低頭。
他正是之前因為葉緋聽了消息沒有大反應，而他因此情緒上頭想為閻曜抱不平的那名隊員。
他站得筆直，向她鞠躬，“對不起葉小姐！之前是我沖動了！我向您道歉，請您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太擔心殿下，我很感激您救殿下回來……”
葉緋：“？”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對方，隨即看向武一，示意他快把人阻止了。
武一立刻拉住隊員，低聲說：“行了行了，葉小姐根本沒放在心上，你想多了。”
隊員擡頭，見葉緋半點不介意地擺擺手，“沒什麽沒什麽，我走啦，你們好好看著他，有事來找我。”
這態度，何止沒放在心上，恐怕是根本不知道曾經有過那麽一回事吧。
不管護衛隊員心情如何覆雜，葉緋離開了病房，被一軍隊員團團圍住。
之前並不在現場，出去找人的雷治收到消息趕回來，便一直在這裏等著，他率先開口：“我也來幫忙吧！”
閻曜的情況大家都聽褚教官說了，知道他暫時不會醒，都很擔心，很想出一份力。
雖然葉緋理解大家的心情，不過……
為什麽問她？
葉緋眨了眨眼，“那個，雷治哥想幫忙當然可以，他們護衛隊排班了，你有空就來，看你自己。”
雷治耶了一聲，接著對她笑得格外燦爛，“我家妹妹可真了不起啊，所有人都在找太子，只有你找到了！真不愧是我妹妹！”
宮一嵐翻了個白眼，一手肘擠開他，對葉緋說：“我也來吧？”
見此，隗巖瀚趕緊說：“我也是，我也能幫忙，需要做什麽小葉緋你只管說！”
霍磊：“我也……”
屈會寧：“我是醫療生！我能發揮最大用處，葉緋考慮考慮我！”
其他人：“我們也……”
葉緋被眾人的熱情逼得不得不後退一步，心中詫異之極，就算是她救閻曜回來的，也不用一個個做事前都來征求她同意吧？弄得閻曜好像是她的一樣……
葉緋一頓。
在窄小的曠野裂縫凹槽位裏，她拽住Alpha衣衫湊過去親他那一幕，恍然出現在腦海裏，葉緋心臟漏跳了幾拍。
她抿住唇，臉頰微微發熱，強撐著鎮定和隊員說話。
這時她不經意一瞥，看見病房走道盡頭一道白色人影一閃而過。
……
而這時匆匆走開的楚翊清一路往外走，還沒有離開醫療部，又被人喊住：“阿翊。”
是褚教官。
楚翊清心中忽然燒起一團火，他轉向褚教官，眼神又冷又恨，“如果早上不是你叫我，我就能阻止葉緋離開，或者跟她一起離開了！”
褚教官詫異地看著他，隨即臉色變得嚴肅。
他大步上前，精神力鎖定對方，捉住對方手臂將他拽進旁邊一間空休息室，門關上，對方甩開他的手，離他遠遠的，像是根本不想看見他一樣。
褚黎風覺得這樣的楚翊清非常陌生。
陌生到好像他們從來不認識，他沒有在小時候抱過他，沒有教過他，他們沒有相處過任何愉快的時光似的。
褚黎風從前一直以為，楚翊清只是不知道真相，知道後他會理解自己體諒自己，他是他現在唯一的血親啊，可為什麽知道真相後，他依然對自己冷淡如昔？難道這些年的隔閡，不該隨誤會解除而消失？為什麽反而會成為他們的相處模式？
褚黎風心有點痛，他勉強自己將重點放在剛剛的事情上。
“閻曜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阻止葉緋去找他？”
楚翊清自知剛剛失言，他撇過臉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心疼葉緋，我可以和她一起去找人。”
真的是這樣？
“阿翊，你怎麽變了那麽多？你小時候說想要好朋友，我以為這些年你和閻曜表面不和，私底下惺惺相惜，結果你……”
楚翊清打斷他：“能說重點？還是你只是想管教我？那恕我不奉陪。”
說著他轉身要走，一陣精神力鎖住他，他聽見褚黎風憤怒地吼聲：“楚翊清你給我站住！”
褚黎風一陣風似地過來，揪起他衣領，“我這麽多年替軍部做事是為什麽！你真以為你的事瞞得住所有人！？是我在替你瞞著！你以為沒有人管你你一個小孩子能順順利利長大？不是被暗殺就是等著被捉起來關吧！楚翊清，不是只有你才在忍辱偷生！”
褚黎風很痛苦，他覺得他錯了，放任楚翊清自己成長就是最大錯誤，他應該想到，他從小就是固執性子，這種人長大更容易鉆牛角尖，變成對某種事物執著的偏執性子。
明明小時候，他是那麽溫柔善良的孩子。
不說其他事，至少，他希望大事上他能拎得清，褚黎風強忍怒氣，苦口婆心說：“拋開私人恩怨不說，你現在針對閻曜有什麽意思？星盟都要沒了，難道不應該放下成見一起抵禦外敵？”
這話不知戳到楚翊清哪裏，他冷冷看他，“我不像你，被星盟弄得家破人亡還要幫他們賣命，星盟如何，我不在乎。”
褚黎風瞳孔頓縮，心瞬間冷了。
“是我錯了。”
褚黎風松開他，擡手掩面，神情痛苦，“你還記不記得，你剛被寄生時，常常被攻擊到精神力紊亂甚至失控，那時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楚翊清微怔。
很多年前，那時候他剛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身體還要被噬蟲隨意攻擊，痛苦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而那時候他每一次失控，褚黎風就會把他關進小屋子，把他鎖起來，冷冷告訴他：
“……控制住你自己，記住自己是一個人類。”
他沒忘，他怎麽會忘記？
他的舅舅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把他鎖起來，冷眼看他無助受傷。
褚黎風怎麽會以為，他們之前差的只是一句解釋或真相？
不，他只是不再天真，看清楚了誰對他好。
他最不能理解的事，就是表面為難你、不理會你、放任你，回頭說我是為你好……到底哪裏好？別感動自己了，實話就是，他這些年，一直都不好。
他真真正正感受到毫無區別的平等善意，從來、也只有葉緋願意給他。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清楚，並了解會帶來的後果，但他別無選擇。
老天一如既往虧待他，他不為自己打算，他生命裏的光就會失去。
楚翊清從前對褚黎風有怨，上一次他終於告訴自己苦衷，他理解，但不原諒。
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傷害，不是一句有苦衷就能抹平的。
楚翊清忽然覺得很累，“我不想和你吵，或許你以為，把事情說開了，我們可以忘記這些年的不快，像我小時候一樣相處？”
“當然不可能。褚教官，你變了，我也變了，從前跟你說，我過了需要人來關懷的年紀，是真心話。”
他走到門口，準備開門前回頭說：“如果你以褚教官的身份對我說教，我接受，但如果想端舅舅的架子，那恕我，不能陪你玩過家家了。”
Alpha走了出去，褚教官頹然站在原地，良久一動不動，好像丟了魂似的。
-
楚翊清走出休息室，卻並沒有自己話裏表現的風輕雲淡，他垂眸走著，遠遠看背影就知道人很不開心。
“楚學長？”
楚翊清一頓，轉過來時表情已經沒有之前的沈色，他臉上帶著輕笑，“葉學妹，真巧。”
葉緋瞅了瞅他，“不巧咧，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楚翊清一怔，升起不好的預感，一時間心裏浮現諸如她把閻曜受傷的事算在他頭上等等事情，“什麽事？”
“我發現，能感受到死氣是一種特殊體質，除了我你、還有秦覓州，而他的血我已經確定，能用來制作畫傳送圖案的材料，所以……”
楚翊清神色一松，點頭，“你想拿我的血？沒問題，你什麽時候要？”
“當然不是啦。”
葉緋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想問你，你想不想試試能不能打開傳送通道？我可以教你。”
楚翊清這下是真的呆住，他訥訥說：“教我？這種重要事情……你不怕教給我會出事？”
“出什麽事？”
“……”
見葉緋像往日一樣說話帶笑，楚翊清莫名想到，應該是閻曜的傷不重，她才會這麽輕松，他忽然又感到不開心，硬繃繃說：“比如……對星盟不利的事。”
葉緋驚訝：“你會嗎？”
“……”楚翊清艱難避開她的註視，咬牙道：“說不定。”
“哦……”
葉緋打量楚翊清的神色，覺得他表情很奇怪，有濃濃的自我厭棄以及下了某種決心呈現的絕然，她想了想，對他招招手，帶著他走到一處休息角坐下。
然後她從空間鏈裏拿出紙筆，低頭畫出傳送圖案，再擡頭，她拿著圖案說：“我一直覺得我會出事。”
原本神色緊崩的Alpha立刻看過來，他想說什麽，葉緋搖頭，繼續說：“楚學長剛說，你或許會做出對星盟不利的事，我相信，但這一刻的念頭不代表以後也會這麽做，這些年星盟確實對不起你，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你別哭呀。”
楚翊清也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眼眶就熱了，他別過臉，“你說。”
葉緋嘆了口氣，“你覺得委屈吧，對不起啊楚學長，我明知道你不喜歡星盟，可我還是想請你幫一幫它，雖然它不好，但很多人是無辜的，而我，不可能相信秦覓州，在這裏，我相信你，我希望你收著它，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幫一幫大家，好不好？”
楚翊清內心翻滾著厚重的覆雜情緒，他知道一旦答應代表著什麽，但他還是雙手接過來。
他覺得這張薄薄的紙很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緊緊地握住，就好像握住他僅有的東西一樣。
-
和楚翊清分開後，葉緋離開了這部星艦，朝另一部關押著高等蟲族的3號星艦走去。
跟楚翊清說的話，葉緋並非隨口說，而是在她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受不明因素擺布後，就有的想法。
從前她不甘心順從命運，所以努力捉住一絲生機改變命運，但現在她對這個世界產生歸屬感，她便甘願投入其中，她腦子一直很清醒，從閻曜這一次出事她就更明白了，更高存在想要達到某種目標，所有人都是祂的棋子，當然也包括她。
所以哪怕她自願順從命運的推搡向前走，但怎麽走，要看她，葉緋要捉住所有能捉住的機會，為這個局爭取多幾分生機。
她來到關押處，士兵們很驚訝，當聽見她想進去和高等蟲族說話時，更驚了，不過葉緋身份特別，而且他們都信任她，立刻同意了。
葉緋沒有讓人陪同，她自己走了進去。
之前的事情一件壓著一件，根本沒空去處理，現在終於得到一絲喘息，她想起了那一次捉高等蟲族打開通道時，高等蟲族看著她的奇異目光。
她很在意。
而且，關於特殊體質，到底是什麽，為什麽秦覓州也是特殊體質，他的血也能開啟傳送圖案，想到他父親就是秦秋維，葉緋非常在意，所以她很想知道，在高等蟲族這邊，會不會有什麽信息。
之前被關在6人集體牢房的高等蟲族果然被分開，葉緋眼睛一掃，果斷走到那名穿著綠袍的高等蟲族面前。
事實上，葉緋一進來，所有高等蟲族都看著她，眼神或驚或疑，奇奇怪怪的。
那名綠袍高等蟲族看見牢房外的她，一臉警惕，用帶著怪調的聲音問：“你來做什麽？”
葉緋作出面無表情的模樣，開口就詐他：“你們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要不要合作？”
綠袍高等蟲族眼睛睜大，上前打量她說：“我以為我看錯了，你真的是混血？我聽長輩說混血不會承認自己是混血，你是想回我們祖星……”
混血？
葉緋心跳加速，專心聽對方說話。
……
而這時，已經來到蟲17星附近某星球的許上將，正看著被殺了後丟進大坑裏的無數蟲族。
屍體越堆越多，以致這裏彌漫著厚厚死氣。
他看著這一片屍體殘骸，臉上露出了不正常的興奮。
而他身後的官員士兵們，大多面露不適……屍山遍野的，哪怕對象是蟲族，他們也覺得看不下去。
這時候有官員想拍許上將馬屁，忍著不適上前道：“上將做得好，這些蟲族太可惡，就應該全殺了。”
許上將看著眼前的恐怖情景，微笑著：“蟲族這個種族，還是有可取之處……”
其他人只看見普通屍體，許上將卻能清晰感覺從無數蟲族屍體上升起濃厚猶如實質的死氣。
他拿出沾血的手帕擦手指，說：“該出發了，我們去蟲17星，看看那位了不得的Omega……”
這裏的蟲族屍體多嗎？
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許上將的額心突起一塊，又瞬間平覆，他的唇角詭異勾起。
不多，他還要更多、更多，最好全是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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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死了？
葉緋雙手捉住閻曜兩肩的衣服, 把人往自己這邊扯，動作很粗魯，倒把眼皮已經快要闔上的Alpha驚得又睜開眼睛。
他看見女孩子明明雙眼含淚, 表情卻兇巴巴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麽屁話！平時不是很厲害、很威風嗎！怎麽現在就撐不下去？！以後死不死的另說！至少你現在還活著, 那你就好好活著啊！”
閻曜覺得自己骨子裏可能有點怪癖，他挺奇怪的, 比起葉緋眼含淚水的小可憐樣子, 他更喜歡她現在這樣一副有些情緒上頭暴躁失控的刁蠻樣。
雖然他看得出來，葉緋是擔心他真的出事, 所以強撐著情緒倔強地喊這麽一番話罷了。
但是，他喜歡。
他笑起來, 順著Omega扯他衣服的力道，頭倒在她肩膀上，頗有點大鳥依人的模樣，“你說的對, 我聽你的。”
葉緋知道閻曜這個人, 說話總是真真假假, 以前就特別喜歡故意說一些話來逗她，現在見他說話雲淡風輕，頭卻靠在自己肩膀上, 表面上看來像是在跟她玩, 但葉緋從他說完話又閉上眼睛的模樣, 還有剛剛拉他衣服、感受到他身體的無力, 就知道閻曜是真的傷得很重。
她就知道，他總是騙她。
她知道對方情況不好, 而他也知道自己知道他的情況，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不說破的默契。
葉緋用力咬唇, 把眼底的濕意逼回去。
她任由Alpha靠在自己肩上，手伸到對方後背，自己半蹲起身，攬著他人輕輕地帶著出了這一個凹槽壁。
閻曜全程配合，或者說他已經沒有力氣阻止她了，只是在葉緋小心翼翼地扶著他站好，自己快速轉身將他背起來的時候，他的腦袋再一次搭在她肩膀上，輕聲說：“剛剛那話，逗你的，假的，別生氣。”
葉緋在閻曜背後蓋上他的外套，從空間鏈裏拿出線索，將閻曜和自己綁了起來，她一邊低頭打結一邊說：“哪句話？”
“……太過刨根究底，就沒意思了哦。”
葉緋哼了聲：“到底哪句話？”
“……滿足了。”
葉緋打結的動作一頓，她詫異地向靠在肩膀上的腦袋轉頭，卻看見閻曜眼睛緊緊閉著，臉上浮現了可疑的紅暈。
什、麽？！
她以為，他是在為自己說“可以死了”而道歉，結果他說是前面那半句“滿足了”。
葉緋心臟突然加快蹦跳，她手上動作快了不少，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閻曜有些忐忑，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惹她生氣了，這時就聽見葉緋悶悶地說：“那你還說可以死？既然不滿足就要好好活著。”
閻曜倏地睜開眼睛，從他擱在對方肩上的角度，只看見女孩子微垂著的長長眼睫毛在不住輕顫，還有眼前一抹燒紅了的耳尖。
他輕輕笑起來，越笑越大聲，然後雙手伸到了葉緋正在打結的身前，遞給她說：“我的小師妹這麽可愛，我不舍得死了，把我綁著吧，帶我回去。”
閻曜現在壓在葉緋後背，雙手從女孩子身體兩側遞到她身前，原本只是想讓她綁住自己雙手，結果葉緋卻直接把他雙手環攏在她腰上，然後解開原本已經打結的繩索，圍著兩人繞了兩圈、重新打結，她什麽話都沒說，只說：“抱緊了，掉下去我怕你胸口那只蟲會掉。”
閻曜：“……”
閻曜輕哂：“想抱，沒力氣抱，你這麽綁著我挺好的……”
葉緋沒再說話，她背著閻曜往前走，地上的積雪留下淺淺腳印，終於又來到自己掉下來的凹槽口，擡頭看那道不過一米寬、三四米長的凹槽，她對自己能夠準確地一頭栽下來，然後在這裏遇到閻曜，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她對於閻曜為什麽會在這裏非常好奇，但她能感覺出他的虛弱，現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時候，而是怎麽安全地把人帶回去。
這個凹槽位很窄，一人進出沒問題，但多了一個人，再加上一側內凹，一側是光滑的壁面，不好空手攀爬，想上去有點難度。
葉緋端詳著凹槽口，有些後悔沒在空間鏈裏放多幾個噴氣滑板，不然現在就可以輕松騰空，她原來的滑板掉在凹槽壁外面，沒有跟她一起掉下來，現在倒是有些不好辦。
葉緋在空間不大的空間鏈裏面翻找著。
嚴格來說，她的空間鏈並不能算是普通用來放東西的空間鏈，閻曜送給她的那條空間鏈已經被她轉送給了顧煬，因為身上帶著兩條放機甲的空間鏈，裏面還有一點空間，所以被她用來放東西。
裏面的東西不多，她正在搜找著，看什麽東西適合現在這個情況使用，忽然感覺到身後的閻曜氣息越來越弱。
Alpha安安靜靜趴在她後背，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不是撒嬌，也不是想故意占她便宜，而是他確實不太行了。
意識到這一點，葉緋心底無法控制地酸澀，她手向後，把閻曜往自己後背上方托了托，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覆蓋身後Alpha，又分出一點精神力將閻曜胸口的大傷口包裹住，感受到血洞裏那只蟲侍有些不安地轉著，她趕緊用精神力安撫對方。
同時她輕聲說：“不管你出於什麽意圖，你能保護好主人，就是好蟲，希望你繼續堅持，護住他一口氣，等出去了，我給你我的精神力作為報酬好嗎？”
不知是不是傳達的信念對方接收到了，那只蟲侍很快安定下來，然後繼續釋放精神力刺激著閻曜的身體。
葉緋嘗試憑借自己的手腳攀爬出去，但是溝壁滑溜溜的，根本沒法產生摩擦力，她擔心一不小心摔下來，會摔到閻曜，只能放棄徒手攀爬的想法。
她不甘心地再次翻空間鏈，最後取出一個似曾相識的頭盔。
葉緋很快想起來，這個頭盔是當時她到一軍報道後，看見隗巖瀚使用過的輕身頭盔。
當時她沒見過這種東西，只覺得太神奇，於是不斷向隗巖瀚投去視線，這個憨憨的學長後來把她帶到了閻曜和秦覓州的打架現場，再後來，作為賠禮，他把這個頭盔送給自己。
後來葉緋和隗巖瀚那幫人熟了，知道這個頭盔其實是失敗品，而那時她訓練特別忙碌，根本沒時間去嘗試其他興趣愛好，這一個本來打算改裝的頭盔，就一直擱置在空間鏈角落。
葉緋拿出來戴在頭上，她心想，能夠把自己帶出凹槽口就挺好，她要求不高。
她嘗試著開啟頭盔功能，腳在地上用力一蹬，她連著後背的閻曜一下子原地跳出了三米高，輕松從凹槽口越出來，落在雪地上。
出來了！
葉緋取下頭盔，寶貝地把上面沾著的雪抹掉，放回空間鏈裏。
這哪裏是失敗品，這是個好東西啊。
葉緋笑瞇瞇地轉頭，就想和閻曜分享這個感想：“學長你看見了嗎？剛剛……”
靠在她肩上的Alpha依然閉著眼，氣息微弱，如果不是兩個人距離夠近，她根本感受不到他還有微弱氣息。
葉緋微怔，她抿抿唇，轉頭托著閻曜往外走，撿起掉在一旁的滑板，再拿出自己的機甲紅星，帶著閻曜爬進操作艙，操控著機甲，趕回自己一開始傳送出來的位置。
雖然已經順利出了凹槽口，兩個人進了機甲操作艙，葉緋並沒有解開繩子把閻曜放下來，她有個莫名其妙的直覺：如果把閻曜放下，他或許真的沒救了。
她感受著Alpha貼在自己後背的冰冷觸感，在心裏跟自己說：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不就是心口破了個洞？顧煬當時的機甲也穿了個大洞，說不定他受到的創傷也差不多，他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絕對不會有事的。
葉緋沒看見，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閻曜壓在她後背的心口，也是交疊著她心口的位置，微微亮了亮，那是光從葉緋心臟，傳到閻曜身上，最後凝匯、護住心臟。
Alpha的心臟一開始微弱之極，漸漸地、也逐漸用力地跳動起來。
她什麽都沒看見，她只是專心地用一半精神力覆蓋在閻曜身上，她從他胸口血洞裏的那只噬蟲得到靈感，所以她用精神力包裹住人，試圖用這種方法保存他身上的生命力。
另外一半精神力，用來操控機甲動作。
很快，回到了傳送圖案位置。
葉緋背著閻曜，小心翼翼站到傳送圖案上，用精神力激發圖案能量，嘗試打開傳送通道。
滿打滿算，這是葉緋第二次自己使用傳送通道這個神奇技能，第一次她不敢離開傳送圖案，停留在傳送目的地的時間只有七八分鐘，這一次她傳送過來後，第一時間離開傳送圖案，所以她不知道地上的圖案，是不是在她離開的時間裏，已經失效。
如果已經失效，她現在身上沒有攜帶制作圖案的材料，無法再打開傳送通道，如果不能使用這個方便技能的話，她只能重新拿出機甲，多花一點時間尋找大本營。
然而葉緋用精神力順著地上圖案走了兩圈，圖案就再一次亮起來！
她心中一喜，手向後攬緊閻曜，很快地上的金光就覆蓋站在圖案上的兩人。
刺激眼皮的光芒漸漸減弱，葉緋還沒睜開眼睛，第一時間聽見尖叫聲：
“啊——來了來了！！！葉緋把隊長帶回來了！！！”
“我他瑪的葉緋牛逼！隊長——”
“隊長隊長隊長！！！！！”
葉緋睜開眼睛，看見四周一張張激動得失去表情管理的臉。
有一軍隊員、普通士兵們、研發人員等等，不管熟悉或陌生，全圍在傳送圖案外邊，似乎擔心影響到他們，一個個激動地伸著手、卻不敢真的來碰他們，全都克制地站在圖案外。
葉緋扯了下唇角，一邊走出圖案，一邊跟大家強調：“大家不要碰到學長，他受了傷。”
所有人都圍在兩人周圍，有些人一開始特別激動地喊著隊長，漸漸發現不對勁，閻曜一直無聲無息趴在葉緋身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他們都是五感靈敏的Alpha，很容易分辨出對方幾乎感覺不到的氣息。
他們的表情都驚恐起來：“隊長這是……”
葉緋背著閻曜，悶聲向前走。
其他人見到這副樣子，表情惶恐又擔憂，他們跟在旁邊走著，想做點什麽幫忙。
不少人對葉緋說：“把隊長放我背上，我來背他！”
想要背閻曜的人還不少，一時間不少人站在一旁後轉過身，全是希望葉緋把閻曜放到他們身上的。
葉緋還沒說話，聞訊而來的醫療人員看出不對勁，一邊跑過來一邊吼：“你們看不出來太子受傷了！？還不趕緊走開，別耽誤治療！”
說著有人拿出飛行擔架，隊員們趕緊讓開，這期間收到消息的隗巖瀚又快走過來，表示用飛行擔架顛簸，還不如他這個人體運送機更快速穩當。
吵吵鬧鬧時，葉緋不得不擡手示意，場面立刻安靜，所有人都看向她，就見葉緋豎起食指在嘴前噓了聲：“我背他過去就好，擔心的就一起過來醫療室，不要吵。”
葉緋沒有跟其他人解釋什麽，而其他人雖然擔憂，不少人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麽，但大家都知道輕重緩急，再亂也在道路兩側吵鬧，不會站到葉緋面前，怕耽誤事情。
葉緋踩著滑板進入星艦通道口時，聞訊而來的閻家護衛隊員猛地沖過來，一眼看見葉緋背上的閻曜，大家情緒都很激動，甚至有隊員差點跪下來，“是、是我們殿下……”
葉緋分神看了那名隊員一眼，向他們點頭：“對，受傷了，一起過來醫療室吧。”
武一第一時間跟到葉緋身後，他不住打量著她背上的閻曜，眼底露出了擔憂神色。
-
葉緋帶著閻曜進入醫療室，眼看幾乎所有星艦的醫生都來了，一眼望去居然看不見一個熟悉面容，她皺了下眉。
擡手拒絕醫療人員想來幫忙解開她身上繩索的手，她冷靜看著眾人說：“不要這麽多人，你們商量著留下幾個就行。”
然後轉頭問武一：“你們有沒有自己帶醫生？”
武一連忙點頭，擡手示意隊醫趕緊上前。
而葉緋這時望向一直跟著他們過來，站在醫療室門口的一軍隊員，“誰幫我去喊褚教官、陸教官……”
話音未落，有人喊：“已經通知了，很快就來了！”
剛說完，門口的人群分開，褚教官等幾位教官、還有這一次作為援兵過來的幾位軍官領導一起快步進來。
褚教官走進來，掃著醫療室的情況，見葉緋一直護著背上的閻曜不肯把人放下，領會到了什麽，馬上做出安排。
“閻家的醫生留下，軍部這邊麻煩餘醫生、史醫生……感謝大家來支持，咱們先出去外面等。”
在場的都不是蠢人，褚教官這一安排明顯是防著一些內鬼消息走露，或是趁機害了閻曜，想到閻曜的身份，他們都表示理解，於是在陸教官的示意下，大家陸續退出來。
褚教官則快步走到葉緋身旁，幫她解開繩索，正要扶開閻曜時又見葉緋轉身抱住閻曜，褚教官驚訝地看她，就聽她低聲說：“褚教官您看看學長這個傷口，方便讓別人看嗎？”
說著悄悄露出閻曜胸前的慘烈傷口，褚教官一眼看見穿骨傷口裏、正在釋放具現化精神力的噬蟲。
褚教官瞳孔一縮，立刻側站擋住閻曜。
他終於明白閻曜為什麽看起來不太好，葉緋還堅持人員對象了，這問題確實很大。
不過，他留下的醫生是值得信任的。
很快，包括他們閻家自己的醫生在內，三名醫生看見閻曜的前胸傷勢，全都目露駭然。
他們從業這麽多年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詭異的情況！
這種致命重傷，連肉帶骨地沒了，穿胸而過的大洞，不管是從當場的物理傷害值來說，還是後續的失血量來說，受這種傷的人更可能當場斃命，但閻曜偏偏還有著微弱氣息，這似乎和停在他前胸傷口在不斷釋放精神力的噬蟲有關。
他們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動手。
手術？接骨？縫合？不不不，他們動都不敢動這個傷口，就怕驚動了那只噬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噬蟲釋放的精神力似乎誤打誤撞讓閻曜保持住一分生命力，這是他還活著的原因，是這一場不幸中的大幸！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給閻曜做了各種檢查，最後發現——
不知道閻曜之前如何，不過現在的他，身體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休眠調整狀態中。
他的心臟跳動正常，氣息雖弱，但一直很均衡地呼吸著，雖然單看這個傷口很不妙，但閻曜的身體確實保持著一種微妙平衡。
幾位醫生一致決定，先保持原狀，以觀察為主，看身體變化情況再做調整安排。
醫生在替閻曜檢查商量診斷過程，葉緋一直和褚教官、武一站在角落，聽見醫生們得到這個結論，她不禁望向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的Alpha。
她輕聲問：“就這樣什麽都不做？醫療艙能修覆這個傷口嗎？”
姓餘的醫生苦笑著搖頭：“如果現在一位受了這種傷的人第一時間送進醫療艙，我只能說，能吊住一口氣就算好的，更大概率是直接斷氣。”
另一位史醫生說：“主要是這個傷口太大，過於致命，醫療艙修覆需要時間，更適合非致命傷慢慢修覆，餘醫生說得對，致命傷進入醫療艙一般是為吊住一口氣，能不能好轉看運氣。”
閻家的醫生也說：“醫療艙沒想象中神奇，至少沒有殿下身上這只噬蟲神奇，我們更擔心如果把殿下放進醫療艙，那些修覆液或許會弄走這只噬蟲，殿下若因此出事就糟了。”
幾位醫生叮囑了一番，讓他們一定要安排信任的人手二十四小時看著閻曜，一旦情況變化要立刻上報。
後面還有一些細致的事情要註意和安排，褚教官和武一跟三位醫生走到病房外間討論，葉緋沒有過去，她記著醫生的話，閻曜身邊一定要有人，於是她在病床邊坐下。
閻曜躺在床上，黑發有些凝亂，臉色蒼白而平靜，如果不看他胸口血洞，以及包裹在猶如紫色電光裏的噬蟲，Alpha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葉緋伸手，將覆在閻曜額前眉尾的劉海向後撥去，露出了飽滿光潔的額頭。
“回來啦學長，你好好休息，休息夠就要醒了，事情多著呢，沒有你幫忙分擔我們會很麻煩的……”
閻曜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
葉緋抿唇，她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手。
所有人都在努力，她呢？她能做什麽？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變得更厲害？
她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她想保護很多人。
可是，她太弱了。
這麽弱的自己，真的能保護她想保護的大家？
-
醫生離開後，褚教官和武一又商量了會兒，然後進來病房，武一輕聲和葉緋說他們安排了護衛隊員來看護閻曜，問她有沒有意見。
葉緋有些詫異地看武一，搖頭道：“沒意見，你們護衛隊是閻家安排來的人員，這裏沒有比你們對學長更忠誠的人了，有你們看著學長，我很放心。”
武一隊長一瞬間感受到了葉緋的過人之處——她很清醒，各個方面，各個層面意義上的，並沒有因為閻曜愛重她，沒有因為自己是救閻曜回來的人，就對許多事頤指氣使。
她的態度一如從前，武一這一刻真的十分慶幸，慶幸閻曜喜歡上的是這樣一位腦筋清醒的Omega，如果以後是她加入閻家這個家族，他會很樂意和她合作。
閻曜這邊的情形穩了，病房外還有一大班人在等著，褚教官先出去和隊員們解釋和強調，註意以後不要冒冒失失進去打擾。
而武一也快速出去，把等在外面的護衛隊員喊進來病房外間，二十幾名護衛隊員安靜站著，聽著武一低聲安排任務。
而葉緋在看見護衛隊員進來病房後，她站起身，替閻曜蓋上被子，然後跟其他人點點頭，就準備轉身出去。
一名護衛隊員喊住她：“葉小姐。”
葉緋回頭，分辨出正是之前看見閻曜回來激動得差點跪了的隊員，她看著對方，等他說話，這名隊員卻慚愧地低頭。
他正是之前因為葉緋聽了消息沒有大反應，而他因此情緒上頭想為閻曜抱不平的那名隊員。
他站得筆直，向她鞠躬，“對不起葉小姐！之前是我沖動了！我向您道歉，請您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太擔心殿下，我很感激您救殿下回來……”
葉緋：“？”
她一頭霧水地看著對方，隨即看向武一，示意他快把人阻止了。
武一立刻拉住隊員，低聲說：“行了行了，葉小姐根本沒放在心上，你想多了。”
隊員擡頭，見葉緋半點不介意地擺擺手，“沒什麽沒什麽，我走啦，你們好好看著他，有事來找我。”
這態度，何止沒放在心上，恐怕是根本不知道曾經有過那麽一回事吧。
不管護衛隊員心情如何覆雜，葉緋離開了病房，被一軍隊員團團圍住。
之前並不在現場，出去找人的雷治收到消息趕回來，便一直在這裏等著，他率先開口：“我也來幫忙吧！”
閻曜的情況大家都聽褚教官說了，知道他暫時不會醒，都很擔心，很想出一份力。
雖然葉緋理解大家的心情，不過……
為什麽問她？
葉緋眨了眨眼，“那個，雷治哥想幫忙當然可以，他們護衛隊排班了，你有空就來，看你自己。”
雷治耶了一聲，接著對她笑得格外燦爛，“我家妹妹可真了不起啊，所有人都在找太子，只有你找到了！真不愧是我妹妹！”
宮一嵐翻了個白眼，一手肘擠開他，對葉緋說：“我也來吧？”
見此，隗巖瀚趕緊說：“我也是，我也能幫忙，需要做什麽小葉緋你只管說！”
霍磊：“我也……”
屈會寧：“我是醫療生！我能發揮最大用處，葉緋考慮考慮我！”
其他人：“我們也……”
葉緋被眾人的熱情逼得不得不後退一步，心中詫異之極，就算是她救閻曜回來的，也不用一個個做事前都來征求她同意吧？弄得閻曜好像是她的一樣……
葉緋一頓。
在窄小的曠野裂縫凹槽位裏，她拽住Alpha衣衫湊過去親他那一幕，恍然出現在腦海裏，葉緋心臟漏跳了幾拍。
她抿住唇，臉頰微微發熱，強撐著鎮定和隊員說話。
這時她不經意一瞥，看見病房走道盡頭一道白色人影一閃而過。
……
而這時匆匆走開的楚翊清一路往外走，還沒有離開醫療部，又被人喊住：“阿翊。”
是褚教官。
楚翊清心中忽然燒起一團火，他轉向褚教官，眼神又冷又恨，“如果早上不是你叫我，我就能阻止葉緋離開，或者跟她一起離開了！”
褚教官詫異地看著他，隨即臉色變得嚴肅。
他大步上前，精神力鎖定對方，捉住對方手臂將他拽進旁邊一間空休息室，門關上，對方甩開他的手，離他遠遠的，像是根本不想看見他一樣。
褚黎風覺得這樣的楚翊清非常陌生。
陌生到好像他們從來不認識，他沒有在小時候抱過他，沒有教過他，他們沒有相處過任何愉快的時光似的。
褚黎風從前一直以為，楚翊清只是不知道真相，知道後他會理解自己體諒自己，他是他現在唯一的血親啊，可為什麽知道真相後，他依然對自己冷淡如昔？難道這些年的隔閡，不該隨誤會解除而消失？為什麽反而會成為他們的相處模式？
褚黎風心有點痛，他勉強自己將重點放在剛剛的事情上。
“閻曜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阻止葉緋去找他？”
楚翊清自知剛剛失言，他撇過臉說：“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心疼葉緋，我可以和她一起去找人。”
真的是這樣？
“阿翊，你怎麽變了那麽多？你小時候說想要好朋友，我以為這些年你和閻曜表面不和，私底下惺惺相惜，結果你……”
楚翊清打斷他：“能說重點？還是你只是想管教我？那恕我不奉陪。”
說著他轉身要走，一陣精神力鎖住他，他聽見褚黎風憤怒地吼聲：“楚翊清你給我站住！”
褚黎風一陣風似地過來，揪起他衣領，“我這麽多年替軍部做事是為什麽！你真以為你的事瞞得住所有人！？是我在替你瞞著！你以為沒有人管你你一個小孩子能順順利利長大？不是被暗殺就是等著被捉起來關吧！楚翊清，不是只有你才在忍辱偷生！”
褚黎風很痛苦，他覺得他錯了，放任楚翊清自己成長就是最大錯誤，他應該想到，他從小就是固執性子，這種人長大更容易鉆牛角尖，變成對某種事物執著的偏執性子。
明明小時候，他是那麽溫柔善良的孩子。
不說其他事，至少，他希望大事上他能拎得清，褚黎風強忍怒氣，苦口婆心說：“拋開私人恩怨不說，你現在針對閻曜有什麽意思？星盟都要沒了，難道不應該放下成見一起抵禦外敵？”
這話不知戳到楚翊清哪裏，他冷冷看他，“我不像你，被星盟弄得家破人亡還要幫他們賣命，星盟如何，我不在乎。”
褚黎風瞳孔頓縮，心瞬間冷了。
“是我錯了。”
褚黎風松開他，擡手掩面，神情痛苦，“你還記不記得，你剛被寄生時，常常被攻擊到精神力紊亂甚至失控，那時我是怎麽跟你說的？”
楚翊清微怔。
很多年前，那時候他剛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身體還要被噬蟲隨意攻擊，痛苦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而那時候他每一次失控，褚黎風就會把他關進小屋子，把他鎖起來，冷冷告訴他：
“……控制住你自己，記住自己是一個人類。”
他沒忘，他怎麽會忘記？
他的舅舅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把他鎖起來，冷眼看他無助受傷。
褚黎風怎麽會以為，他們之前差的只是一句解釋或真相？
不，他只是不再天真，看清楚了誰對他好。
他最不能理解的事，就是表面為難你、不理會你、放任你，回頭說我是為你好……到底哪裏好？別感動自己了，實話就是，他這些年，一直都不好。
他真真正正感受到毫無區別的平等善意，從來、也只有葉緋願意給他。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清楚，並了解會帶來的後果，但他別無選擇。
老天一如既往虧待他，他不為自己打算，他生命裏的光就會失去。
楚翊清從前對褚黎風有怨，上一次他終於告訴自己苦衷，他理解，但不原諒。
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傷害，不是一句有苦衷就能抹平的。
楚翊清忽然覺得很累，“我不想和你吵，或許你以為，把事情說開了，我們可以忘記這些年的不快，像我小時候一樣相處？”
“當然不可能。褚教官，你變了，我也變了，從前跟你說，我過了需要人來關懷的年紀，是真心話。”
他走到門口，準備開門前回頭說：“如果你以褚教官的身份對我說教，我接受，但如果想端舅舅的架子，那恕我，不能陪你玩過家家了。”
Alpha走了出去，褚教官頹然站在原地，良久一動不動，好像丟了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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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清走出休息室，卻並沒有自己話裏表現的風輕雲淡，他垂眸走著，遠遠看背影就知道人很不開心。
“楚學長？”
楚翊清一頓，轉過來時表情已經沒有之前的沈色，他臉上帶著輕笑，“葉學妹，真巧。”
葉緋瞅了瞅他，“不巧咧，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楚翊清一怔，升起不好的預感，一時間心裏浮現諸如她把閻曜受傷的事算在他頭上等等事情，“什麽事？”
“我發現，能感受到死氣是一種特殊體質，除了我你、還有秦覓州，而他的血我已經確定，能用來制作畫傳送圖案的材料，所以……”
楚翊清神色一松，點頭，“你想拿我的血？沒問題，你什麽時候要？”
“當然不是啦。”
葉緋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想問你，你想不想試試能不能打開傳送通道？我可以教你。”
楚翊清這下是真的呆住，他訥訥說：“教我？這種重要事情……你不怕教給我會出事？”
“出什麽事？”
“……”
見葉緋像往日一樣說話帶笑，楚翊清莫名想到，應該是閻曜的傷不重，她才會這麽輕松，他忽然又感到不開心，硬繃繃說：“比如……對星盟不利的事。”
葉緋驚訝：“你會嗎？”
“……”楚翊清艱難避開她的註視，咬牙道：“說不定。”
“哦……”
葉緋打量楚翊清的神色，覺得他表情很奇怪，有濃濃的自我厭棄以及下了某種決心呈現的絕然，她想了想，對他招招手，帶著他走到一處休息角坐下。
然後她從空間鏈裏拿出紙筆，低頭畫出傳送圖案，再擡頭，她拿著圖案說：“我一直覺得我會出事。”
原本神色緊崩的Alpha立刻看過來，他想說什麽，葉緋搖頭，繼續說：“楚學長剛說，你或許會做出對星盟不利的事，我相信，但這一刻的念頭不代表以後也會這麽做，這些年星盟確實對不起你，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你別哭呀。”
楚翊清也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眼眶就熱了，他別過臉，“你說。”
葉緋嘆了口氣，“你覺得委屈吧，對不起啊楚學長，我明知道你不喜歡星盟，可我還是想請你幫一幫它，雖然它不好，但很多人是無辜的，而我，不可能相信秦覓州，在這裏，我相信你，我希望你收著它，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幫一幫大家，好不好？”
楚翊清內心翻滾著厚重的覆雜情緒，他知道一旦答應代表著什麽，但他還是雙手接過來。
他覺得這張薄薄的紙很重，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緊緊地握住，就好像握住他僅有的東西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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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楚翊清分開後，葉緋離開了這部星艦，朝另一部關押著高等蟲族的3號星艦走去。
跟楚翊清說的話，葉緋並非隨口說，而是在她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受不明因素擺布後，就有的想法。
從前她不甘心順從命運，所以努力捉住一絲生機改變命運，但現在她對這個世界產生歸屬感，她便甘願投入其中，她腦子一直很清醒，從閻曜這一次出事她就更明白了，更高存在想要達到某種目標，所有人都是祂的棋子，當然也包括她。
所以哪怕她自願順從命運的推搡向前走，但怎麽走，要看她，葉緋要捉住所有能捉住的機會，為這個局爭取多幾分生機。
她來到關押處，士兵們很驚訝，當聽見她想進去和高等蟲族說話時，更驚了，不過葉緋身份特別，而且他們都信任她，立刻同意了。
葉緋沒有讓人陪同，她自己走了進去。
之前的事情一件壓著一件，根本沒空去處理，現在終於得到一絲喘息，她想起了那一次捉高等蟲族打開通道時，高等蟲族看著她的奇異目光。
她很在意。
而且，關於特殊體質，到底是什麽，為什麽秦覓州也是特殊體質，他的血也能開啟傳送圖案，想到他父親就是秦秋維，葉緋非常在意，所以她很想知道，在高等蟲族這邊，會不會有什麽信息。
之前被關在6人集體牢房的高等蟲族果然被分開，葉緋眼睛一掃，果斷走到那名穿著綠袍的高等蟲族面前。
事實上，葉緋一進來，所有高等蟲族都看著她，眼神或驚或疑，奇奇怪怪的。
那名綠袍高等蟲族看見牢房外的她，一臉警惕，用帶著怪調的聲音問：“你來做什麽？”
葉緋作出面無表情的模樣，開口就詐他：“你們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要不要合作？”
綠袍高等蟲族眼睛睜大，上前打量她說：“我以為我看錯了，你真的是混血？我聽長輩說混血不會承認自己是混血，你是想回我們祖星……”
混血？
葉緋心跳加速，專心聽對方說話。
……
而這時，已經來到蟲17星附近某星球的許上將，正看著被殺了後丟進大坑裏的無數蟲族。
屍體越堆越多，以致這裏彌漫著厚厚死氣。
他看著這一片屍體殘骸，臉上露出了不正常的興奮。
而他身後的官員士兵們，大多面露不適……屍山遍野的，哪怕對象是蟲族，他們也覺得看不下去。
這時候有官員想拍許上將馬屁，忍著不適上前道：“上將做得好，這些蟲族太可惡，就應該全殺了。”
許上將看著眼前的恐怖情景，微笑著：“蟲族這個種族，還是有可取之處……”
其他人只看見普通屍體，許上將卻能清晰感覺從無數蟲族屍體上升起濃厚猶如實質的死氣。
他拿出沾血的手帕擦手指，說：“該出發了，我們去蟲17星，看看那位了不得的Omega……”
這裏的蟲族屍體多嗎？
在別人看不見的角度，許上將的額心突起一塊，又瞬間平覆，他的唇角詭異勾起。
不多，他還要更多、更多，最好全是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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