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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水益/文
顧老元帥笑著, 豆大眼淚卻砸到一大一小交握的手上。
他自覺狼狽，撇過臉說：“我、爺爺有點激動……”
說著他擡起另一只手，連忙想把眼淚擦掉, 但是情緒這種東西哪裏是想停止就能停止的, 顧老元帥一時無法控制情緒，最後只能難堪地蓋住眼睛。
第一次以爺爺的身份和孫女見面, 顧老元帥是真的想給葉緋一個好印象, 無奈……
下一秒，一個軟軟的身體抱住他, 葉緋沒有嫌棄他這個老人家忽然間的情緒失控，而是輕拍著他的後背, 聲音很輕，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堅定力量說：“爺爺別哭，我在。”
……我在。
他的孫女跟他說，我在。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意義有多大, 顧老元帥原本已經收住的情緒, 忽然間又有些崩潰。
他抱著他孩子的孩子, 頭伏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像一個孩子一樣無聲流淚。
這些年，他真的是好苦。
……
發生在星艦下不遠處一角的溫情, 觸動了不少人。
原本跟著葉緋的蔣副官站在不遠處, 一直抹著眼淚, 和顧老元帥一起下來的副官和衛兵們也都看得眼睛紅紅的, 很是唏噓。
這些常年跟著顧老元帥的人，都知道他的不容易, 也替他高興，但是想起過去的苦難, 他們笑著笑著又有些熱淚盈眶。
這些經歷過事情的軍官都是如此反應，更不要說一軍這些還沒有完全出社會的學生，他們默默看著，有些共情能力比較強的，已經在小聲地啜泣了，教官們在旁邊看著，覺得現在這個情景他們不適合留著，便和旁邊的雷嘯對了個眼神，然後小聲提醒軍校生們回星艦去，把空間留給這一對剛剛相認的爺孫倆。
閻曜和楚翊清走在最後。
閻曜多看了幾眼，唇角輕輕勾了勾，腳步輕快地跟著眾人回去。
楚翊清卻是看了幾眼，眼皮就耷著，整個人很沈默。
現場的人很快清空了，負責巡邏、安全的衛兵也站得遠遠的，識趣地沒有去打擾他們。
顧老元帥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上位者，這一刻會情緒失控，也不過是太多情緒疊加在一起，再加上忽然間想起顧煬，才會一時收不住。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善於表達自己的人，這會兒情緒外露，他有些不自在，放開葉緋後，他用力抹了一把臉，眼睛盯著其他地方，轉移話題一般說：“小緋餓不餓？”
這是希望換一個地方，順便換一個話題的意思。
但是葉緋並沒有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而是說：“我不餓，爺爺餓嗎？”
“不餓！只是這裏有點冷，要不先回星艦？”
葉緋從空間鏈拿出紙巾遞給對方，彎著眼睛說：“我不冷也不餓，我就想和爺爺聊天，爺爺有空嗎？”
“有，當然有。”
顧老元帥當即站直了，他當然也想和葉緋聊天，這本來就是他的來意，只是他還沒想到怎麽打開話匣子，葉緋就像知道他想說什麽似的，主動提起來。
他用紙巾擦了擦臉，感覺自己緩過情緒了，微微揚起唇角說：“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我在一軍過得很開心。”
“那就好。”
顧老元帥想了想，還是主動提起怎麽知道葉緋和他關系的事情：“你可能很好奇，我是怎麽知道你是我孫女的。”
葉緋看著他。
顧老元帥說：“是因為雷厲行，他懷疑你是他的女兒，其實在此之前，我有關註過你，因為你實在是太像我的小兒子和妻子……”
顧老元帥緩緩解釋，當初是怎麽無意中聽見雷上校提起她的事情，後來了解到對方為什麽會有這個猜測，知道葉緋的母親曾經在信息庫匹配精子，以那樣一個方式受孕生下她……他心裏其實已經隱隱有奇怪的預感。
他後來去調查，發現當年葉馨在信息庫選擇的那一份精子對象是顧煬後，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位孫女在外面。
說到這裏，顧老元帥解釋：“很抱歉當時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去了解真相，還有我知道後沒有第一時間跟你聯系，其實我是很想馬上和你聯系，但當時你在參加比賽，前線剛好又突發狀況，就耽誤了。”
葉緋有些恍惚，沒想到當時她和葉馨在暗夏星上的談話，真的被雷上校他們聽到了。
他們果然如自己之前猜測的，以為自己是她的生父，只是現實遠遠超過她能夠想象的狗血，原本鐵板釘釘的4位候選人都落選，橫殺出來一位顧煬。
當中或許還有一些隱情，葉緋並不在意，她現在只在乎……
她問：“我的父親，是顧煬？”
顧老元帥：“對，信息庫匹配的候選人都是2s等級，除了雷厲行、褚黎風，薛鎮川三人，最後一個就是阿煬。”
葉緋抿著唇，她看了眼顧老元帥，眼神覆雜，最後還是微微垂眼：“您不用做DNA測試？萬一錯了呢？”
顧老元帥搖頭：“我覺得是沒有錯的，有那樣一個背景先決條件，再者，你……和阿煬特別像，不只長相，更多是神情。”
顧老元帥一邊說著，一邊調出了他私人終端裏珍藏許久的照片，他點了投影。
便見身前兩米開外站著一個栩栩如生、和真人等比例的虛擬投影，他甚至不是平面的照片，還有動作，他雙手插進訓練服的褲袋裏，站姿輕松，向著前方拍照的人微笑。
Alpha黑發黑瞳，剪著精神的平頭，眉眼並不是特別鋒利，特別是他此刻神情放松，微微笑起來的眼睛像一輪彎彎月牙兒，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帥氣。
很年輕英俊的Alpha，和幾個小時前，她還沒有穿過穿梭霧時，看見的Alpha一模一樣。
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表情，就連眼睛裏的清澈和純粹都一模一樣。
葉緋可以肯定了，她在祖星上面遇到的Alpha真的是顧煬。
但是，顧老元帥現在展現給她看的可是二十幾歲參軍時候的顧煬，距離現在過去了20年，為什麽她在祖星上看見的顧煬，還長得和20年前一模一樣……
見她沈默，顧老元帥以為她在顧慮其他的事情，立刻說：“我是覺得不用驗DNA了，但如果驗了DNA能讓你更心安的話，等一下回去我就安排。”
葉緋現在的心情很淩亂，她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又高興、又有些心疼、有點酸澀、還有點惆悵、甚至有點恐懼。
她抿了抿唇說：“假如驗了DNA，不是呢，或許我是雷上校的孩子？”
顧老元帥楞了一下，隨即輕笑起來：“那也沒關系，如果你是厲行的孩子，我也替你高興，至少你有父親。”
“其實你真的很像阿煬，沖著這一點，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關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是你爺爺。”
顧老元帥的話，戳得葉緋心頭一疼。
她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在她意外流落蟲族祖星那兩個星期裏，她遇到了顧煬。
長得和20年前一模一樣，雖然失憶了卻一直記得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做、所以不願意離開祖星的顧煬。
葉緋吸了口氣，看著顧老元帥問：“我想問，當年顧……就是他去出任務，只是那個炸黑洞任務？私底下還有沒有其他任務？”
葉緋知道顧煬當年是去出炸黑洞任務，顧老元帥有些意外，不過對於葉緋會問出顧煬私底下還有沒有任務這個問題，更感到詫異。
顧老元帥立刻想，葉緋為什麽會這麽問？是不是以為顧煬這麽多年沒回來，有可能是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表面上卻對外宣布死亡？
顧老元帥苦笑了下：“當年，前線忽然出現黑洞，以星盟的能力沒辦法消滅，只能想出九死一生的任務方案，阿煬背著我報名參加，當時負責這個任務的是許上將，他和我一向不和，沒有告訴我，而我當時在忙著另外的任務，直到阿煬出發，我才知道。”
“那個任務是等級最高的3s任務，和任務相關的人都需要保密，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可我當時已經是元帥，再加上阿煬是我獨子的情況，按理說應該知會我，可許上將以任務保密為理由，故意瞞著我。”
“阿煬出事之後幾年，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從選拔人員、秘密訓練、到最後執行任務，我都細細查過，沒有發現問題，他們確實只有這個任務，並沒有什麽私底下的秘密任務。”
許上將，葉緋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
或許是提起任務的事，顧老元帥的神色有些黯然，葉緋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便沒有再深入地問，接下來就單純聊天一樣詢問顧煬的一些日常事情，比如說性格、習慣、愛好、專長。
顧老元帥沒有想太多，只以為葉緋對已經離開的父親好奇，便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
後來天色暗了，天空也下起了細細白雪，蟲17這顆星球肉眼可見地變冷了。
兩人回到了星艦，其他人已經用完餐，於是爺孫倆去了用餐區，也不講究什麽隱私不隱私的，直接在外面公共用餐區坐下，吃了一頓。
顧老元帥雖然有著想要遷就葉緋、照顧葉緋的想法，可到底常年從軍，性格不拘小節，再加上這麽多年總是一個人，他隨意慣了，所以他們坐下吃起了飯，一邊吃一邊聊天，好一會兒他才恍然想到，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隨便？
但葉緋顯然也不覺得委屈或是不舒服。
她吃東西很快，卻不粗俗，吃飯時候不說話，會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再開口，然而她又想聊天，於是就變成了葉緋飛快地夾菜扒飯，吃一口吞下去又聊兩句，然後繼續扒飯。
又想聊天又想吃東西的樣子很明顯了。
沒有他印象中那些嬌弱的Omega那麽麻煩，葉緋性格粗中有細、細中有粗，該隨便的時候不會瞎講究，不得不說，顧老元帥更欣慰了。
他笑了下，給葉緋夾菜：“先吃飯，不聊了，吃完咱們再聊。”
葉緋也快速地給他夾菜：“好啊，那咱們吃快點！”
顧老元帥笑得眼睛都瞇了：“哎！”
-
吃完飯，顧老元帥帶她去了一個休息間，很快有一個醫療團隊進來。
醫療人員為兩人采集毛發、唾液和血液，這是要做親緣關系鑒定，兩人心裏都有默契，默默地完成這個步驟，並沒有提及，等醫療隊伍出去，他們聊起了其他事情。
葉緋聽過了顧煬不少信息，顧老元帥也說了他這些年的經歷，幾乎都是在工作，也沒什麽有趣的事，說到最後，他居然開始說起了和雷家的親戚關系。
他說了很多，就是沒有問她在蟲族大本營經歷過什麽，她不免有些好奇：“您為什麽不問我過去那邊遇到什麽事？”
“你想說，會說的。”
如果葉緋看起來不太好，他肯定會問，但問題是葉緋看起來不錯，可見在那邊應該有奇遇，顧老元帥不希望剛剛相認，就被對方認為他急著打聽那些對星際人來說，神乎其技且重要的信息。
或許顧老元帥算是想得比較多，但他真心認為葉緋想說的話會主動說，包括今天他們在會議上的討論，他也堅持先讓葉緋緩兩天，不要一開始就逼問。
他猜到她在那邊遇到一些對個人來說比較神奇的事情，他容許她想清楚，不願意說的話，他也可以幫她頂著。
葉緋一想就知道顧老元帥的用心，於是她說：“有些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別人說，我先跟爺爺說，爺爺幫我拿個主意。”
接著她說起自己在蟲族大本營的經歷——
從出現在一棵巨大的聖樹下開始，知道那裏是蟲族的墓園，後來離開墓園，看見會走路的樹，看見了像藍色熒光沙子的土地，她說起了蟲息，說起了蟲族城市，穿梭霧，還有怎麽馴蟲……就是沒有提起顧煬。
顧老元帥一開始表情輕松地聽著，後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葉緋確實在蟲族大本營有很大奇遇，而且，她坦然告訴他，大概知道穿梭霧的打開條件，還有如何把噬蟲馴成蟲侍……這幾件事，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要不要公開這些信息。
可想而知，這些信息點是他們一直認為蟲族比他們厲害、且神秘莫測的地方，如果可以堪破這些秘密，星際或許可以更進一頭。
他思考著，然後斟酌著告訴葉緋他的想法。
葉緋認真聽著。
其實葉緋現在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很多事情她會做，也能夠咬牙去堅持，但或許是她並非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沒有在這種環境熏陶中長大，天生就缺乏政治敏感度，很多時候，事關大局一些決定，她拿捏不了那個度。
不過好在，以前她身邊有個閻曜，現在她甚至有一個軍部最高領導人的爺爺。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葉緋發現顧老元帥時不時會望向終端，知道他這是有事情做了，她便起身說她想先回去休息。
顧老元帥把她送到房間門口，告訴她有事隨時找他，最後在不遠處副官一臉急切想向前的催促下，他才離開。
葉緋進了房間，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她長長松了口氣，感覺自己做了個夢一樣。
在蟲族大本營祖星上的兩個星期，像是夢，回到了星盟這邊的地盤，和她熟悉的人在一起了，還是像在做夢。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比坐過山車還要刺激，葉緋決定去泡個澡冷靜一下。
她準備好好泡久一點放松放松，然而，終端響起了特殊聲音，那是剛剛才加上的、被她設置為特殊音效的顧老元帥的訊息。
不知道顧老元帥會找自己說什麽，葉緋心裏一動，出現這個疑問後，好奇心就按耐不住，於是澡也不泡了，起身換了身新衣服，拿起終端一邊往外走，一邊擦頭發。
她點開終端，一行訊息映入眼底——
[囡囡！我真的是你爺爺！/大笑]
下面附著一張他們今晚接受醫療團隊采集個人信息後出來的親緣關系報告。
有非常詳細的數據匹配，葉緋全部跳過，直接來到最後的結論：……存在直系親緣關系。
不止如此，星際的信息庫應該保存有顧煬的生物信息，在顧老元帥授權下，他們啟動了顧煬那份留底信息，和她做了匹配，同樣也出了一份DNA報告：……血緣關系為父女關系，概率為99.9999%。
葉緋的眼神在兩份報告上面來回，最後落在顧老元帥發過來的訊息最前面的“囡囡”二字，唇角揚了起來。
真的是，家人啊。
她低頭回覆：[是的爺爺！我真是你的孫女！還是你的眼神好，沒驗就能認出來/大笑]
和顧老元帥發了一會兒訊息後，對方就沒有回了，或許又開始忙碌或開會吧。
今晚他們走出休息室時，葉緋遠遠看見有不少官員站在走廊邊上，神色焦急地向他們看過來，但又怕她發現，她看過去時又馬上躲起來。
想想也知道，他們還在蟲17星上，今天早上才和蟲族打了一場，現在這種形勢，顧老元帥在這個位置上會有多忙，盡管如此，他還是頂著壓力把這些事情暫時拔開，陪她聊天，陪她吃飯，不提公事，真就好像普通爺爺和孫女一樣相處。
葉緋躺在床上，興奮的心情慢慢平覆，心裏莫名湧起一陣酸澀。
今晚她告訴顧老元帥，她在蟲族祖星上遇到的、除了顧煬之外的所有事情，顧老元帥耐心聽她說完，神情嚴肅而又感嘆地說：
“小緋，你帶來的信息實在太重要了，說不定能解決數萬年來星盟的麻煩，你為星盟做出了巨大貢獻……”
葉緋卻知道，帶來這些信息的人不是她，是另一個無名英雄。
他潛伏在蟲族社會近二十年，他輕松告訴她的每一個消息，說不定都是他用長年累月的探聽收集才了解到的資料，但他就這麽輕輕松松告訴她了。
所以，顧煬到底有沒有失憶？
沒有失憶，但顧煬從19年前就流落在蟲族世界，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誰，但是他願意把信息告訴相當於陌生人的她。
如果失憶了，同理，什麽都不知道的他，卻能坦然把腦子裏僅記得的一切告訴另一個無意中闖入的人類……
顧煬的心比誰都坦蕩、赤誠、真摯。
葉緋不由想起離開前，在聖樹下待了兩天、找回一些情緒的顧煬認真叮囑她：
“我想起了一些事，你回去後，暫時不要告訴別人我的事，等我一段時間，我會去找你。”
當時葉緋並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以為顧煬真的是在蟲族社會那裏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他說會來找她，或許是因為她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誤闖入蟲族世界的人類，他想向她交代什麽特殊任務。
所以她嚴肅地點頭答應了。
但是現在，葉緋心裏浮現另一個念頭。
顧煬一開始對著她自稱爸爸，對著她喊大閨女，真的是一種巧合？
還有，顧煬真的還會來找她嗎？
葉緋腦海裏思緒萬分，最後抱著被子，蜷成一團睡著了。
-
第二天。
接到通知的官員們匆匆向大會議室趕去，在半路上遇到同事，都有些詫異地向對方詢問：“你也是被通知去參加報告會議？”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後，再看見這一路上從不同星艦往超級星艦上趕的大大小小官員們，心裏更是訝異，沒想到領導們居然會選擇將葉緋的報告公開。
沒錯，今天接到通知的官員們，都是來參加葉緋的報告會議。
在此之前，他們猜測過葉緋這個意外流落到蟲族大本營的軍校生，或許在蟲族星球有過什麽奇遇，但應該是機密了，或許只有那些高級領導才能知道，總之和普通官員沒什麽關系。
卻沒想到打臉了，只過了一天，軍部就選擇將事情公開，校級以上官員都有份參與葉緋的行程報告。
當然也有人在心裏想，或許是領導判斷葉緋的行程報告沒什麽可保密的，所以才選擇公開吧，但是不管怎樣，大家都對這個或許是第一個去了蟲族大本營又全身而回，甚至帶回“禮物”的軍校生感到好奇。
大會議室果然坐得滿滿當當，前排是顧老元帥、上將、中將、少將等高級領導，中排往後就是校級官員。
絕大部分都是軍部的人，但是星盟政府和內閣那邊，這一次有過來前線參與談判的官員也都來了，偌大一個大會議室居然不夠坐，那些晚來的、級別不夠高的官員便只能站在走道或最後方。
葉緋坐在最前排的角落，那裏有一軍的隊員和教官，這些人看起來和滿滿的軍部官員格格不入，但這是葉緋給一軍爭取到的福利。
她認為自己的信息如果可以對其他人公開，也可以對一軍公開。
現在情形那麽緊急，她希望自己的學院可以了解一手消息，好做準備，對於葉緋給他們爭取的福利，一軍教官和隊員們感動極了，這還是他們有史以來參與規格最高的一個會議！
於是一個個都穿上一軍院服，坐姿挺拔坐在那裏，向所有人展現一軍學子最好的精神風貌。
時間差不多了，蔣副官過來和葉緋接洽，確認她沒問題，便帶著人走向前面做報告的位置。
考慮到葉緋做報告說不定會用比較長時間，而且擔心面對這麽多官員一時間不適應，或許會膽怯，他們給她貼心安排了座位，讓她放輕松點，蔣副官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她側後方，無形中給她陪伴支持。
葉緋知道這些全是顧老元帥的安排。
她看一眼底下好奇而心急望著自己的官員們，坐在正中間神色淡定的顧老元帥，然後是他旁邊一個神情冷漠的Alpha。
那個人就是許上將。
葉緋淡淡收回目光，開始做報告。
經過昨天晚上和顧老元帥先談過一輪，還有他的建議，葉緋並沒有像跟顧老元帥談話一樣由頭說起，而是重點提了三點。
第一、她說了在主星上的見聞，介紹她看見的蟲族大本營祖星上的植物風景。
第二、她著重介紹聖樹這種在星盟被稱為靈樹的樹，它能夠產生死氣這種對蟲族來說很重要的特殊能量，最後就是大家都關心的穿梭霧打開方法——必備條件就是死氣，其他條件都是輔助或能夠產生死氣的條件罷了，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個能夠打開傳送通道的高等蟲族。
第三、她重點說了噬蟲這一種蟲族，還有蟲族社會裏侍蟲的概念，她告訴大家，她知道馴蟲侍的方法。
最後她說了一句：“我帶過來的巨骨蟲就是用蟲侍寄生後控制的，如果有感興趣的，可以來嘗試一下，我這裏有噬蟲，可以幫助大家馴服。”
葉緋的話讓眾人一驚！反應過來就是嘩然！！
葉緋透露的信息量可真是太多了！！！
不管是蟲族社會裏的蟲樹，那些他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屬於另外一個生態系統的生物，還是對於蟲族來說很重要的聖樹，甚至是他們從前避之不及的噬蟲，居然可以轉變成能控蟲的蟲侍……
他們此刻都驚詫地想，如果聖樹對蟲族來說那麽重要，它可以產生死氣，還是蟲族的墓地，那第九區的靈樹豈不是……
再明顯不過了，第九區肯定和蟲族有關系，甚至這一次舉行機甲大賽的官方星艦上那一棵非常著名的靈樹建築物，都說明了官方不幹凈。
什麽是蟲族墓地？說白了，就是埋蟲族屍體的地方。
這裏有不少人知道秦秋維這些年來一直在進行生物研究實驗，但這麽多年來，卻沒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因為他的實驗室實在太多了，而且這麽多的實驗室居然沒有留下證據，就是因為那些被實驗的東西，被藏得太好，他們無法找到更多證據。
聯想到秦秋維和官方這些年的親密關系，看來，他們消滅那些屍體痕跡的地方說不定就是聖樹。
一時間這些年一直在調查秦秋維的官員開始蠢蠢欲動，然而又想，顧老元帥他們肯定提前知道消息，說不定早做了安排，他們才按耐住了。
還有一些人想到葉緋說的蟲侍這種武器。
她當時帶過來的巨骨蟲是祖星的生物，特別巨大，一只巨骨蟲至少頂兩三部機甲，可想而知，如果能讓士兵們控制這樣的龐大生物，配上這樣的強殺傷力武器去作戰，他們絕對如虎添翼。
大會議室裏一時間響起了不小的議論聲。
其實眾人心裏清楚，葉緋的奇遇肯定不止她說出來的這些，但僅僅是她說出來的這些，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資料，他們也知足，要知道她爺爺是顧老元帥，葉緋不想說，也沒有人敢逼她。
葉緋的行程報告做得很快，反正她說完就完了，沒有給別人提問的機會，就沒有設置這樣的環節。
散會後，其他官員們三三兩兩地討論著，若有所思離開了。
葉緋則是被一軍眾人給擁簇著回到他們的休息室，一進去休息室，其他人立刻包圍住葉緋，歡呼了起來：
“葉緋，你對我們太好了！我的天，就是抱到大腿的感覺嗎？直接帶飛！”
“是啊，葉緋你知道嗎？我們之前在軍部沒人理我們，他們都晾著我們，現在我居然可以參加這種規格的會議，天啊，我開始飄了……”
“飄什麽飄，我還清醒著呢，我就想問葉緋，訓練蟲侍那個事，我們有份嗎？”
葉緋挑了挑眉：“當然啦，你們有興趣的話我就教你們，如果你們能學得好的話，我看看爺爺怎麽安排，看能不能給一軍一只巨骨蟲，不能的話，到時你們也可以自己去挑一些比較兇猛的蟲族當坐騎……”
葉緋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家又是一陣歡呼：
“我的天我的天！我想要這樣的坐騎，太威風了！”
“我也是！我們什麽時候能開始，我現在就迫不及待想選我的坐騎……”
葉緋哈哈笑著，“等我問我爺爺……”
一軍眾人和葉緋歡快聊著。
而葉緋回來後，昨天沒機會靠近，直到今天也沒有機會靠近的閻曜，臉色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淡然，肉眼可見地變得不爽。
雷治看不過去他明明想找人家說話，又強作鎮定的模樣，無語道：“給你支個招，你要是急了，就說你家和顧家交好，知道表叔一些事，她一定只跟你說話。”
閻曜輕哼：“你哪裏看到我急了？”
他嘴上這麽說，一分鐘後，一直盯著人家的Alpha卻邁步向人群走去，輕點正在聊天的Omega肩膀。
對著轉過來的葉緋，他像是不經意般提起：“我們家和顧家一向交好，你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
葉緋眼神一亮，立刻不聊天了，跟著閻曜往旁邊走去。
目睹全程的雷治：“……”
他今天才知道，原來太子這麽會裝。
連答案都照抄沒心思改，急成這樣……嘖，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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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以爺爺的身份和孫女見面, 顧老元帥是真的想給葉緋一個好印象, 無奈……
下一秒，一個軟軟的身體抱住他, 葉緋沒有嫌棄他這個老人家忽然間的情緒失控，而是輕拍著他的後背, 聲音很輕，卻帶著撫慰人心的堅定力量說：“爺爺別哭，我在。”
……我在。
他的孫女跟他說，我在。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字對他來說意義有多大, 顧老元帥原本已經收住的情緒, 忽然間又有些崩潰。
他抱著他孩子的孩子, 頭伏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像一個孩子一樣無聲流淚。
這些年，他真的是好苦。
……
發生在星艦下不遠處一角的溫情, 觸動了不少人。
原本跟著葉緋的蔣副官站在不遠處, 一直抹著眼淚, 和顧老元帥一起下來的副官和衛兵們也都看得眼睛紅紅的, 很是唏噓。
這些常年跟著顧老元帥的人，都知道他的不容易, 也替他高興，但是想起過去的苦難, 他們笑著笑著又有些熱淚盈眶。
這些經歷過事情的軍官都是如此反應，更不要說一軍這些還沒有完全出社會的學生，他們默默看著，有些共情能力比較強的，已經在小聲地啜泣了，教官們在旁邊看著，覺得現在這個情景他們不適合留著，便和旁邊的雷嘯對了個眼神，然後小聲提醒軍校生們回星艦去，把空間留給這一對剛剛相認的爺孫倆。
閻曜和楚翊清走在最後。
閻曜多看了幾眼，唇角輕輕勾了勾，腳步輕快地跟著眾人回去。
楚翊清卻是看了幾眼，眼皮就耷著，整個人很沈默。
現場的人很快清空了，負責巡邏、安全的衛兵也站得遠遠的，識趣地沒有去打擾他們。
顧老元帥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畢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上位者，這一刻會情緒失控，也不過是太多情緒疊加在一起，再加上忽然間想起顧煬，才會一時收不住。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善於表達自己的人，這會兒情緒外露，他有些不自在，放開葉緋後，他用力抹了一把臉，眼睛盯著其他地方，轉移話題一般說：“小緋餓不餓？”
這是希望換一個地方，順便換一個話題的意思。
但是葉緋並沒有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而是說：“我不餓，爺爺餓嗎？”
“不餓！只是這裏有點冷，要不先回星艦？”
葉緋從空間鏈拿出紙巾遞給對方，彎著眼睛說：“我不冷也不餓，我就想和爺爺聊天，爺爺有空嗎？”
“有，當然有。”
顧老元帥當即站直了，他當然也想和葉緋聊天，這本來就是他的來意，只是他還沒想到怎麽打開話匣子，葉緋就像知道他想說什麽似的，主動提起來。
他用紙巾擦了擦臉，感覺自己緩過情緒了，微微揚起唇角說：“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我在一軍過得很開心。”
“那就好。”
顧老元帥想了想，還是主動提起怎麽知道葉緋和他關系的事情：“你可能很好奇，我是怎麽知道你是我孫女的。”
葉緋看著他。
顧老元帥說：“是因為雷厲行，他懷疑你是他的女兒，其實在此之前，我有關註過你，因為你實在是太像我的小兒子和妻子……”
顧老元帥緩緩解釋，當初是怎麽無意中聽見雷上校提起她的事情，後來了解到對方為什麽會有這個猜測，知道葉緋的母親曾經在信息庫匹配精子，以那樣一個方式受孕生下她……他心裏其實已經隱隱有奇怪的預感。
他後來去調查，發現當年葉馨在信息庫選擇的那一份精子對象是顧煬後，才知道原來他還有一位孫女在外面。
說到這裏，顧老元帥解釋：“很抱歉當時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去了解真相，還有我知道後沒有第一時間跟你聯系，其實我是很想馬上和你聯系，但當時你在參加比賽，前線剛好又突發狀況，就耽誤了。”
葉緋有些恍惚，沒想到當時她和葉馨在暗夏星上的談話，真的被雷上校他們聽到了。
他們果然如自己之前猜測的，以為自己是她的生父，只是現實遠遠超過她能夠想象的狗血，原本鐵板釘釘的4位候選人都落選，橫殺出來一位顧煬。
當中或許還有一些隱情，葉緋並不在意，她現在只在乎……
她問：“我的父親，是顧煬？”
顧老元帥：“對，信息庫匹配的候選人都是2s等級，除了雷厲行、褚黎風，薛鎮川三人，最後一個就是阿煬。”
葉緋抿著唇，她看了眼顧老元帥，眼神覆雜，最後還是微微垂眼：“您不用做DNA測試？萬一錯了呢？”
顧老元帥搖頭：“我覺得是沒有錯的，有那樣一個背景先決條件，再者，你……和阿煬特別像，不只長相，更多是神情。”
顧老元帥一邊說著，一邊調出了他私人終端裏珍藏許久的照片，他點了投影。
便見身前兩米開外站著一個栩栩如生、和真人等比例的虛擬投影，他甚至不是平面的照片，還有動作，他雙手插進訓練服的褲袋裏，站姿輕松，向著前方拍照的人微笑。
Alpha黑發黑瞳，剪著精神的平頭，眉眼並不是特別鋒利，特別是他此刻神情放松，微微笑起來的眼睛像一輪彎彎月牙兒，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帥氣。
很年輕英俊的Alpha，和幾個小時前，她還沒有穿過穿梭霧時，看見的Alpha一模一樣。
一樣的五官，一樣的表情，就連眼睛裏的清澈和純粹都一模一樣。
葉緋可以肯定了，她在祖星上面遇到的Alpha真的是顧煬。
但是，顧老元帥現在展現給她看的可是二十幾歲參軍時候的顧煬，距離現在過去了20年，為什麽她在祖星上看見的顧煬，還長得和20年前一模一樣……
見她沈默，顧老元帥以為她在顧慮其他的事情，立刻說：“我是覺得不用驗DNA了，但如果驗了DNA能讓你更心安的話，等一下回去我就安排。”
葉緋現在的心情很淩亂，她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又高興、又有些心疼、有點酸澀、還有點惆悵、甚至有點恐懼。
她抿了抿唇說：“假如驗了DNA，不是呢，或許我是雷上校的孩子？”
顧老元帥楞了一下，隨即輕笑起來：“那也沒關系，如果你是厲行的孩子，我也替你高興，至少你有父親。”
“其實你真的很像阿煬，沖著這一點，我覺得我們很有緣，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沒有關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是你爺爺。”
顧老元帥的話，戳得葉緋心頭一疼。
她不知道要怎麽跟他說，在她意外流落蟲族祖星那兩個星期裏，她遇到了顧煬。
長得和20年前一模一樣，雖然失憶了卻一直記得自己有重要事情要做、所以不願意離開祖星的顧煬。
葉緋吸了口氣，看著顧老元帥問：“我想問，當年顧……就是他去出任務，只是那個炸黑洞任務？私底下還有沒有其他任務？”
葉緋知道顧煬當年是去出炸黑洞任務，顧老元帥有些意外，不過對於葉緋會問出顧煬私底下還有沒有任務這個問題，更感到詫異。
顧老元帥立刻想，葉緋為什麽會這麽問？是不是以為顧煬這麽多年沒回來，有可能是去執行什麽秘密任務，表面上卻對外宣布死亡？
顧老元帥苦笑了下：“當年，前線忽然出現黑洞，以星盟的能力沒辦法消滅，只能想出九死一生的任務方案，阿煬背著我報名參加，當時負責這個任務的是許上將，他和我一向不和，沒有告訴我，而我當時在忙著另外的任務，直到阿煬出發，我才知道。”
“那個任務是等級最高的3s任務，和任務相關的人都需要保密，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可我當時已經是元帥，再加上阿煬是我獨子的情況，按理說應該知會我，可許上將以任務保密為理由，故意瞞著我。”
“阿煬出事之後幾年，我一直在追查這件事情，從選拔人員、秘密訓練、到最後執行任務，我都細細查過，沒有發現問題，他們確實只有這個任務，並沒有什麽私底下的秘密任務。”
許上將，葉緋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
或許是提起任務的事，顧老元帥的神色有些黯然，葉緋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便沒有再深入地問，接下來就單純聊天一樣詢問顧煬的一些日常事情，比如說性格、習慣、愛好、專長。
顧老元帥沒有想太多，只以為葉緋對已經離開的父親好奇，便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
後來天色暗了，天空也下起了細細白雪，蟲17這顆星球肉眼可見地變冷了。
兩人回到了星艦，其他人已經用完餐，於是爺孫倆去了用餐區，也不講究什麽隱私不隱私的，直接在外面公共用餐區坐下，吃了一頓。
顧老元帥雖然有著想要遷就葉緋、照顧葉緋的想法，可到底常年從軍，性格不拘小節，再加上這麽多年總是一個人，他隨意慣了，所以他們坐下吃起了飯，一邊吃一邊聊天，好一會兒他才恍然想到，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隨便？
但葉緋顯然也不覺得委屈或是不舒服。
她吃東西很快，卻不粗俗，吃飯時候不說話，會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再開口，然而她又想聊天，於是就變成了葉緋飛快地夾菜扒飯，吃一口吞下去又聊兩句，然後繼續扒飯。
又想聊天又想吃東西的樣子很明顯了。
沒有他印象中那些嬌弱的Omega那麽麻煩，葉緋性格粗中有細、細中有粗，該隨便的時候不會瞎講究，不得不說，顧老元帥更欣慰了。
他笑了下，給葉緋夾菜：“先吃飯，不聊了，吃完咱們再聊。”
葉緋也快速地給他夾菜：“好啊，那咱們吃快點！”
顧老元帥笑得眼睛都瞇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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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顧老元帥帶她去了一個休息間，很快有一個醫療團隊進來。
醫療人員為兩人采集毛發、唾液和血液，這是要做親緣關系鑒定，兩人心裏都有默契，默默地完成這個步驟，並沒有提及，等醫療隊伍出去，他們聊起了其他事情。
葉緋聽過了顧煬不少信息，顧老元帥也說了他這些年的經歷，幾乎都是在工作，也沒什麽有趣的事，說到最後，他居然開始說起了和雷家的親戚關系。
他說了很多，就是沒有問她在蟲族大本營經歷過什麽，她不免有些好奇：“您為什麽不問我過去那邊遇到什麽事？”
“你想說，會說的。”
如果葉緋看起來不太好，他肯定會問，但問題是葉緋看起來不錯，可見在那邊應該有奇遇，顧老元帥不希望剛剛相認，就被對方認為他急著打聽那些對星際人來說，神乎其技且重要的信息。
或許顧老元帥算是想得比較多，但他真心認為葉緋想說的話會主動說，包括今天他們在會議上的討論，他也堅持先讓葉緋緩兩天，不要一開始就逼問。
他猜到她在那邊遇到一些對個人來說比較神奇的事情，他容許她想清楚，不願意說的話，他也可以幫她頂著。
葉緋一想就知道顧老元帥的用心，於是她說：“有些事情我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別人說，我先跟爺爺說，爺爺幫我拿個主意。”
接著她說起自己在蟲族大本營的經歷——
從出現在一棵巨大的聖樹下開始，知道那裏是蟲族的墓園，後來離開墓園，看見會走路的樹，看見了像藍色熒光沙子的土地，她說起了蟲息，說起了蟲族城市，穿梭霧，還有怎麽馴蟲……就是沒有提起顧煬。
顧老元帥一開始表情輕松地聽著，後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葉緋確實在蟲族大本營有很大奇遇，而且，她坦然告訴他，大概知道穿梭霧的打開條件，還有如何把噬蟲馴成蟲侍……這幾件事，讓他不得不慎重考慮，要不要公開這些信息。
可想而知，這些信息點是他們一直認為蟲族比他們厲害、且神秘莫測的地方，如果可以堪破這些秘密，星際或許可以更進一頭。
他思考著，然後斟酌著告訴葉緋他的想法。
葉緋認真聽著。
其實葉緋現在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很多事情她會做，也能夠咬牙去堅持，但或許是她並非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人，沒有在這種環境熏陶中長大，天生就缺乏政治敏感度，很多時候，事關大局一些決定，她拿捏不了那個度。
不過好在，以前她身邊有個閻曜，現在她甚至有一個軍部最高領導人的爺爺。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葉緋發現顧老元帥時不時會望向終端，知道他這是有事情做了，她便起身說她想先回去休息。
顧老元帥把她送到房間門口，告訴她有事隨時找他，最後在不遠處副官一臉急切想向前的催促下，他才離開。
葉緋進了房間，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她長長松了口氣，感覺自己做了個夢一樣。
在蟲族大本營祖星上的兩個星期，像是夢，回到了星盟這邊的地盤，和她熟悉的人在一起了，還是像在做夢。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比坐過山車還要刺激，葉緋決定去泡個澡冷靜一下。
她準備好好泡久一點放松放松，然而，終端響起了特殊聲音，那是剛剛才加上的、被她設置為特殊音效的顧老元帥的訊息。
不知道顧老元帥會找自己說什麽，葉緋心裏一動，出現這個疑問後，好奇心就按耐不住，於是澡也不泡了，起身換了身新衣服，拿起終端一邊往外走，一邊擦頭發。
她點開終端，一行訊息映入眼底——
[囡囡！我真的是你爺爺！/大笑]
下面附著一張他們今晚接受醫療團隊采集個人信息後出來的親緣關系報告。
有非常詳細的數據匹配，葉緋全部跳過，直接來到最後的結論：……存在直系親緣關系。
不止如此，星際的信息庫應該保存有顧煬的生物信息，在顧老元帥授權下，他們啟動了顧煬那份留底信息，和她做了匹配，同樣也出了一份DNA報告：……血緣關系為父女關系，概率為99.9999%。
葉緋的眼神在兩份報告上面來回，最後落在顧老元帥發過來的訊息最前面的“囡囡”二字，唇角揚了起來。
真的是，家人啊。
她低頭回覆：[是的爺爺！我真是你的孫女！還是你的眼神好，沒驗就能認出來/大笑]
和顧老元帥發了一會兒訊息後，對方就沒有回了，或許又開始忙碌或開會吧。
今晚他們走出休息室時，葉緋遠遠看見有不少官員站在走廊邊上，神色焦急地向他們看過來，但又怕她發現，她看過去時又馬上躲起來。
想想也知道，他們還在蟲17星上，今天早上才和蟲族打了一場，現在這種形勢，顧老元帥在這個位置上會有多忙，盡管如此，他還是頂著壓力把這些事情暫時拔開，陪她聊天，陪她吃飯，不提公事，真就好像普通爺爺和孫女一樣相處。
葉緋躺在床上，興奮的心情慢慢平覆，心裏莫名湧起一陣酸澀。
今晚她告訴顧老元帥，她在蟲族祖星上遇到的、除了顧煬之外的所有事情，顧老元帥耐心聽她說完，神情嚴肅而又感嘆地說：
“小緋，你帶來的信息實在太重要了，說不定能解決數萬年來星盟的麻煩，你為星盟做出了巨大貢獻……”
葉緋卻知道，帶來這些信息的人不是她，是另一個無名英雄。
他潛伏在蟲族社會近二十年，他輕松告訴她的每一個消息，說不定都是他用長年累月的探聽收集才了解到的資料，但他就這麽輕輕松松告訴她了。
所以，顧煬到底有沒有失憶？
沒有失憶，但顧煬從19年前就流落在蟲族世界，他不可能知道她是誰，但是他願意把信息告訴相當於陌生人的她。
如果失憶了，同理，什麽都不知道的他，卻能坦然把腦子裏僅記得的一切告訴另一個無意中闖入的人類……
顧煬的心比誰都坦蕩、赤誠、真摯。
葉緋不由想起離開前，在聖樹下待了兩天、找回一些情緒的顧煬認真叮囑她：
“我想起了一些事，你回去後，暫時不要告訴別人我的事，等我一段時間，我會去找你。”
當時葉緋並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只以為顧煬真的是在蟲族社會那裏執行什麽秘密任務，他說會來找她，或許是因為她是這麽多年來，第一個誤闖入蟲族世界的人類，他想向她交代什麽特殊任務。
所以她嚴肅地點頭答應了。
但是現在，葉緋心裏浮現另一個念頭。
顧煬一開始對著她自稱爸爸，對著她喊大閨女，真的是一種巧合？
還有，顧煬真的還會來找她嗎？
葉緋腦海裏思緒萬分，最後抱著被子，蜷成一團睡著了。
-
第二天。
接到通知的官員們匆匆向大會議室趕去，在半路上遇到同事，都有些詫異地向對方詢問：“你也是被通知去參加報告會議？”
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覆後，再看見這一路上從不同星艦往超級星艦上趕的大大小小官員們，心裏更是訝異，沒想到領導們居然會選擇將葉緋的報告公開。
沒錯，今天接到通知的官員們，都是來參加葉緋的報告會議。
在此之前，他們猜測過葉緋這個意外流落到蟲族大本營的軍校生，或許在蟲族星球有過什麽奇遇，但應該是機密了，或許只有那些高級領導才能知道，總之和普通官員沒什麽關系。
卻沒想到打臉了，只過了一天，軍部就選擇將事情公開，校級以上官員都有份參與葉緋的行程報告。
當然也有人在心裏想，或許是領導判斷葉緋的行程報告沒什麽可保密的，所以才選擇公開吧，但是不管怎樣，大家都對這個或許是第一個去了蟲族大本營又全身而回，甚至帶回“禮物”的軍校生感到好奇。
大會議室果然坐得滿滿當當，前排是顧老元帥、上將、中將、少將等高級領導，中排往後就是校級官員。
絕大部分都是軍部的人，但是星盟政府和內閣那邊，這一次有過來前線參與談判的官員也都來了，偌大一個大會議室居然不夠坐，那些晚來的、級別不夠高的官員便只能站在走道或最後方。
葉緋坐在最前排的角落，那裏有一軍的隊員和教官，這些人看起來和滿滿的軍部官員格格不入，但這是葉緋給一軍爭取到的福利。
她認為自己的信息如果可以對其他人公開，也可以對一軍公開。
現在情形那麽緊急，她希望自己的學院可以了解一手消息，好做準備，對於葉緋給他們爭取的福利，一軍教官和隊員們感動極了，這還是他們有史以來參與規格最高的一個會議！
於是一個個都穿上一軍院服，坐姿挺拔坐在那裏，向所有人展現一軍學子最好的精神風貌。
時間差不多了，蔣副官過來和葉緋接洽，確認她沒問題，便帶著人走向前面做報告的位置。
考慮到葉緋做報告說不定會用比較長時間，而且擔心面對這麽多官員一時間不適應，或許會膽怯，他們給她貼心安排了座位，讓她放輕松點，蔣副官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她側後方，無形中給她陪伴支持。
葉緋知道這些全是顧老元帥的安排。
她看一眼底下好奇而心急望著自己的官員們，坐在正中間神色淡定的顧老元帥，然後是他旁邊一個神情冷漠的Alpha。
那個人就是許上將。
葉緋淡淡收回目光，開始做報告。
經過昨天晚上和顧老元帥先談過一輪，還有他的建議，葉緋並沒有像跟顧老元帥談話一樣由頭說起，而是重點提了三點。
第一、她說了在主星上的見聞，介紹她看見的蟲族大本營祖星上的植物風景。
第二、她著重介紹聖樹這種在星盟被稱為靈樹的樹，它能夠產生死氣這種對蟲族來說很重要的特殊能量，最後就是大家都關心的穿梭霧打開方法——必備條件就是死氣，其他條件都是輔助或能夠產生死氣的條件罷了，最重要的就是有一個能夠打開傳送通道的高等蟲族。
第三、她重點說了噬蟲這一種蟲族，還有蟲族社會裏侍蟲的概念，她告訴大家，她知道馴蟲侍的方法。
最後她說了一句：“我帶過來的巨骨蟲就是用蟲侍寄生後控制的，如果有感興趣的，可以來嘗試一下，我這裏有噬蟲，可以幫助大家馴服。”
葉緋的話讓眾人一驚！反應過來就是嘩然！！
葉緋透露的信息量可真是太多了！！！
不管是蟲族社會裏的蟲樹，那些他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屬於另外一個生態系統的生物，還是對於蟲族來說很重要的聖樹，甚至是他們從前避之不及的噬蟲，居然可以轉變成能控蟲的蟲侍……
他們此刻都驚詫地想，如果聖樹對蟲族來說那麽重要，它可以產生死氣，還是蟲族的墓地，那第九區的靈樹豈不是……
再明顯不過了，第九區肯定和蟲族有關系，甚至這一次舉行機甲大賽的官方星艦上那一棵非常著名的靈樹建築物，都說明了官方不幹凈。
什麽是蟲族墓地？說白了，就是埋蟲族屍體的地方。
這裏有不少人知道秦秋維這些年來一直在進行生物研究實驗，但這麽多年來，卻沒人能抓住他的把柄，因為他的實驗室實在太多了，而且這麽多的實驗室居然沒有留下證據，就是因為那些被實驗的東西，被藏得太好，他們無法找到更多證據。
聯想到秦秋維和官方這些年的親密關系，看來，他們消滅那些屍體痕跡的地方說不定就是聖樹。
一時間這些年一直在調查秦秋維的官員開始蠢蠢欲動，然而又想，顧老元帥他們肯定提前知道消息，說不定早做了安排，他們才按耐住了。
還有一些人想到葉緋說的蟲侍這種武器。
她當時帶過來的巨骨蟲是祖星的生物，特別巨大，一只巨骨蟲至少頂兩三部機甲，可想而知，如果能讓士兵們控制這樣的龐大生物，配上這樣的強殺傷力武器去作戰，他們絕對如虎添翼。
大會議室裏一時間響起了不小的議論聲。
其實眾人心裏清楚，葉緋的奇遇肯定不止她說出來的這些，但僅僅是她說出來的這些，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信息資料，他們也知足，要知道她爺爺是顧老元帥，葉緋不想說，也沒有人敢逼她。
葉緋的行程報告做得很快，反正她說完就完了，沒有給別人提問的機會，就沒有設置這樣的環節。
散會後，其他官員們三三兩兩地討論著，若有所思離開了。
葉緋則是被一軍眾人給擁簇著回到他們的休息室，一進去休息室，其他人立刻包圍住葉緋，歡呼了起來：
“葉緋，你對我們太好了！我的天，就是抱到大腿的感覺嗎？直接帶飛！”
“是啊，葉緋你知道嗎？我們之前在軍部沒人理我們，他們都晾著我們，現在我居然可以參加這種規格的會議，天啊，我開始飄了……”
“飄什麽飄，我還清醒著呢，我就想問葉緋，訓練蟲侍那個事，我們有份嗎？”
葉緋挑了挑眉：“當然啦，你們有興趣的話我就教你們，如果你們能學得好的話，我看看爺爺怎麽安排，看能不能給一軍一只巨骨蟲，不能的話，到時你們也可以自己去挑一些比較兇猛的蟲族當坐騎……”
葉緋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家又是一陣歡呼：
“我的天我的天！我想要這樣的坐騎，太威風了！”
“我也是！我們什麽時候能開始，我現在就迫不及待想選我的坐騎……”
葉緋哈哈笑著，“等我問我爺爺……”
一軍眾人和葉緋歡快聊著。
而葉緋回來後，昨天沒機會靠近，直到今天也沒有機會靠近的閻曜，臉色已經不像之前那麽淡然，肉眼可見地變得不爽。
雷治看不過去他明明想找人家說話，又強作鎮定的模樣，無語道：“給你支個招，你要是急了，就說你家和顧家交好，知道表叔一些事，她一定只跟你說話。”
閻曜輕哼：“你哪裏看到我急了？”
他嘴上這麽說，一分鐘後，一直盯著人家的Alpha卻邁步向人群走去，輕點正在聊天的Omega肩膀。
對著轉過來的葉緋，他像是不經意般提起：“我們家和顧家一向交好，你想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
葉緋眼神一亮，立刻不聊天了，跟著閻曜往旁邊走去。
目睹全程的雷治：“……”
他今天才知道，原來太子這麽會裝。
連答案都照抄沒心思改，急成這樣……嘖，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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