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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書被催成墨未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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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書被催成墨未濃15

夜風寂寂, 月色晦暗,天上濃雲被吹得淩亂,棉絮般一團團, 遮住了原本亮如明燈的月光。

火把的橙紅火焰跳動,探出去轉了一圈,光線所及處,室內桌椅齊整,連臥房被褥都疊得一絲不茍,但, 空無一人。演武場上兵器架上都是空的, 很顯然,這處駐軍離去時,是有備而去。

溫齊面無表情地看著一個個軍士回報, “沒有人!”“東廂也沒人!”“報!連竈房也無人!但、但是……”最後一人喘著氣小跑過來。

溫齊擰眉, 厲聲喝道:“但是什麽!”

那小兵被嚇了一大跳,咽了咽口水小聲道:“但是我摸了竈下的灰, 還有餘熱,他們應當走了不到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溫齊喃喃,他擡頭眺望樹林後隱約可見的高挑飛檐,那是青陵臺的方向, “那豈不就是,晚宴開宴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臉色一變, 回身勒馬, 匆匆吩咐道, “快!集合整軍!”

話音剛落,便見顧采文飛奔而來:“大公子!有消息!”

駿馬被馬韁勒得長立嘶鳴, 幽暗蒙昧的火把下,溫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一刻也不容錯過似的。

顧采文微微平覆了一下呼吸。他方才自東營一路疾馳過來,馬鞭都快要被抽斷了。他道:“我帶人往東、西兩營查看,途中發現林中似有人行過的痕跡,便派了斥候悄悄跟上去,卻發現那人不僅受了傷,還是個女子!屬下們生疑,就把她捉了來,嘶!那姑娘好生大的力氣!竟要三四人才能把她壓制住……”

說到這裏時,顧采文忽覺周遭好似結冰了似涼颼颼的,一偏頭就看到溫齊冰冷著一張臉,額頭青筋跳動。他自小便跟在溫齊身邊,曉得溫齊這是忍無可忍了,趕忙接下去道,“我瞧著她有些面熟,便打算問問她為何會夤夜出行,哪知她一看到我,就大喊大叫起來,生生掙脫了撲到我馬前來,先問我是不是胤國公麾下,我答是,她就激動得要昏過去,直道宮內生變,她尋計脫身出宮原是求援的,哪知一連跑了東、西、北三座拱衛行宮的大營都空無一人,夜裏路黑,連馬也折在了半途,她就靠腿從北營朝這裏來了。”

溫齊目無表情,冷冷睨了顧采文一眼,道:“說重點!”

顧采文這多話嘴碎的毛病越是緊張越是亢奮就越不能自已,他自己也知道這個毛病,下意識舔了舔幹枯起皮的嘴唇,把眼一閉大聲道:“那姑娘是月明宮永安殿下的侍女二皇子起兵犯上圍了行宮她受公主之命出宮求救!”

“你!”溫齊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來不及多言,踢了踢馬肚,簡短道:“走!”

一字令下,迅速整軍,如一道暗色的風雷般席卷而去,朝著青陵臺的方向前進。

“……我已派精銳前去。”顧采文閉著眼一口氣說完長句,還來不及喘氣,竟見眼前只餘塵煙滾滾,他大驚之下,連忙扯了馬韁跟了上去。

胤公治下不愧精銳之名,主帥下令全速前進,自駐軍大營到行宮一程二十裏路,不到一炷香工夫就快跑完了,宮殿樓閣精美的飛甍碧瓦愈來愈清晰,溫齊的心也愈來愈沈。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除了他們策馬飛奔的風聲外,耳畔竟再無一絲喧嘩。

倘若依她……家書上所寫,今晚,是華氏皇族的家宴,以皇室喜奢華好靡麗的性子,不可能不鼓瑟吹笙、俾晝作夜。想到這裏,他的心驟然一跳。

來時遇到了探路的探子,向他匯報途中遇到的那個宮女力大無比,見他們十分謹慎,並無貿然前去救援的意思,極為憤怒,打傷了看護她的士兵,搶了一匹馬不顧傷勢就往青陵臺跑去。

溫齊自然是曉得華灩身邊服侍每一人的底細的。不消下屬多說,他便明白這宮女應該是濯冰。是先駱皇後選中放在月明宮陪伴華灩長大的,忠誠不必多言。

二皇子華湛起事……若是他之前聽聞,定會以為是無稽之談。這怎麽可能!

華湛為人在上京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但凡有人開口,他必定笑瞇瞇地應下,也不管這開口請托之人是貴是賤,請托之事是難是易。兼之他生的陰柔艷麗,出身又低微,年過二十五仍未封王,太子多次給他做媒都被婉拒,不說滿朝文武,連他們華氏自家和宮內大勢些的奴婢都瞧不起他。這樣一個人,說他有朝一日會起事謀反,怎麽可能!

只是……溫齊視線下移,借著朦朧的月光,他看到平整的石板路上淅瀝的血跡,一路往行宮大門去了。想來應該是那個奪馬的侍女,濯冰。

他深深蹙眉,一時心中竟空洞洞的,不敢去想,不敢多想。

隨波,隨波,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黑鐵大門佇立在面前,腥冷的鐵氣和著這夜的寒氣,一絲一縷地鉆進溫齊的鼻腔。

溫齊下了馬,走到這面足有兩人高的鐵門前,駐足,仰望。一身盔甲未卸,一步一步,足音沈沈。

大夏不愧是神州大陸近百年來唯一正統的王朝,便連一座行宮的側門,也是使精鐵澆鑄,門上碗大的門釘被摸得雪亮,光可鑒人,隱約映出地面上一道若隱若現的血跡。

溫齊目光微寒,他定定望了這扇黑鐵大門片刻,思緒如雲散開游冶。

第一次見青陵臺,是少時出師後四處游歷,他不顧勸阻只身來到上京,那時一人一馬,在上京高聳入雲的城墻下靜看了三日,未曾入城,三日過後,他策馬回程,途經大雨,暫歇於腳店,推窗望去見青陵臺雕梁畫棟,朱樓碧瓦,冷冷笑了一笑;第二次來此,是他上書請賀天寧節,時隔二十多年再次以胤國公溫氏之名站在了朝堂之上,只是那次,驚聞北蠻韃靼求親,心神不寧,不曾著眼到那場至今仍為上京百姓津津樂道的蓮花宴;第三次……是大婚之後,陪她到青陵臺小住,自然也無暇顧及其他。

今日這趟,本以為是團聚之喜,哪想會是如今這局面呢?思緒如雲似電,在腦中轉過數個念頭也不過一瞬。

溫齊面色如常,唯有親近之人才能看出他緊咬牙關下的戰栗。他微微擡眼,幽藍的眸子掠過數不清的樹梢房舍,隔著重重樓臺殿閣,朝西南方向望去。那裏一點熒光閃爍,在這片熄了燈的行宮裏,格外顯著。

他舉起右手,手掌攤開,手心朝前,手背朝後,輕輕揮了一下。

“撞門。”他說。

頓時就有一片鋼鐵的潮流湧了上去,爬上女墻,流入其間,順著粗大原木撞擊鐵門的力道和節奏,轟然一聲,這座精美但單薄的宮門,在騰起的塵煙中完成了它最終的使命。

一只穿著甲胄的腳踏上去,接著是無數只腳。

為首的那人擡頭看了看天。

月上中天。

我來了。

清涼殿中,躺在斑駁血泊中的女子,似有所感,忽然動了動眼簾。

在她之後,這滿殿中幾乎已無能站立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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