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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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宋朝歡一滯, 心口瞬間有窒悶溢過。
指尖仍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
她閉了閉眼睛, 松開已經冷靜下來的宋昭。擡頭看他臉上傷口, 低聲問：“要去醫院嗎？”
“不用。”語氣有些硬, 宋昭垂睫看了她一眼，又重新盯住她身後的晏峋。
宋朝歡知道他在看誰，頭下意識地微低下去。
無聲頓了很久, 還是轉過了身。
晏峋靠坐在墻邊，神色漠然看著她。仿佛也已經冷靜下來。
好像剛剛那個，洩露了一絲委屈與軟弱的，不是他。
胸腔起伏，深呼吸了口, 宋朝歡走過去，輕聲問他：“還好嗎？”
路燈下, 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傷口，只被宋昭扯開的，微敞的領口脖頸處, 有隱約掐痕。
可她問完，晏峋卻好像沒聽見一樣, 只脖頸線條有一瞬間地繃直。
李想說的那些話, 晏峋其實是不相信的。他不相信宋朝歡, 會在和他離婚後那麽快，便和別人在一起。
宋朝歡對待感情, 從不是這樣隨便又急切的。
於是他叫自己冷靜下來, 平靜地拿好那禮盒，重新下車, 等她回來。
可剛剛在見到倆人，那親昵又刺目的嬉鬧時，他什麽也想不到了，也什麽都不想管了。
只想讓身體裏蟄伏的兇獸，將那些所謂的教養和克制通通撕開。
無論如何，不論用什麽方式，他都要讓宋朝歡留在自己身邊。
可她沒有。
就連看，都不願先看他一眼。
那道被鋒銳割開的傷口，終於後知後覺的，在皮肉翻開淋漓鮮血時，湧開漫天徹地的痛意。
濃邃夜色，在男人眸底化開洶湧晦暗。
垂在身側的指節捏了捏，宋朝歡有些滯頓地伸手，微彎腰，低問他：“能站起來嗎？”
晏峋喉間驀地一哽，始終看著她的睫尖輕顫了瞬。
撐在身側的指尖，僵硬地壓動了下。
餘光落在她微曲的指節與手心上，晏峋下意識地，想將撐住自己的手遞給她。
卻又頓了瞬，換了一側。那只手，有些臟。
一忍再忍，實在看不下去了的宋昭兩步上前，一把拉過宋朝歡遞出去的手腕：“你管他幹嘛？”他還能站不起來？這麽大一男人裝什麽可憐？
晏峋即將觸上她指尖的手落了空，無邊的憤怒再次將他攫住。
“誰允許你碰她的！”他站起來，一把將宋朝歡拽回自己身邊。
“你他媽到底有什麽資格幹涉她？！”宋昭早惱火起來。
“你們再動手我報警了！”腦袋都有些滯頓住的宋朝歡聲音顫抖，低喝道。
倆人同時一滯。
宋朝歡閉眼喘息了瞬，有些無力道：“別再打了，我真的，很累。”
兩個鬥雞般的男人，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宋朝歡緩了片刻，重新看向晏峋，問他：“為什麽要這樣？”
晏峋垂眼看著她，唇線繃緊。
宋朝歡耐著性子：“晏峋，我不會再問第三遍。”
唇顫了顫，喉結滯澀劃滾，晏峋艱難道：“你們，在一起了？”
宋朝歡楞了瞬。
過了很久，平靜地對他說：“因為你的胡亂揣測，便要動手打人。”
晏峋一頓，只覺得全身血液，終於又重新流動起來，僵硬冰涼的指尖，也有了一些感覺。
可下一秒，卻聽宋朝歡又說：“晏峋，你什麽時候，可以不那麽幼稚。”
-
宋昭臉上的傷，比晏峋看上去嚴重得多。
眉骨有些腫脹，嘴角也裂出了血痕。胳膊還有不知道哪裏蹭上的擦傷。
客廳裏，宋朝歡叫他坐到沙發上，站在茶幾邊，用碘伏給他消毒。
一早沒了剛剛的一身戾氣，宋昭安安頓頓坐在沙發上，任她擺布。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處理好他胳膊上的擦傷，宋朝歡重新換了幹凈的棉簽，蘸了碘伏，輕掖他嘴角，低聲問：“你撞他腦袋了啊？”
宋昭下頜微揚，任由她棉簽點在唇邊，擡睫撩她，語氣生硬道：“沒註意。”
宋朝歡有些無奈。小時候隔壁的阿虎被宋昭揍了，哭著回去告狀，楞是沒讓人找出傷口的事，她又不是不記得。
於是下意識道：“他這人，好面子。你真的傷到他了，他也不會叫疼。”
“……”宋昭一臉無語地微撇了下嘴，克制了下想將黑眼珠子朝天花板翻一翻的沖動，問她，“我喊疼了？”
宋朝歡一頓，問：“那你疼嗎？”
“不疼。”宋昭板著臉，偏了下頭，沒好氣地說。
結果動作過於僵硬，大概扯到傷口，本能地輕嘶了聲。
宋朝歡眨了下眼。
“你敢笑一個試試。”宋昭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
宋朝歡：“……”其實宋昭不說還好，他板著臉嚇唬人的樣子，反倒有些讓她憋不住笑了。
簡單處理完，宋朝歡聽見天井裏，雨勢大了起來。
她這才想起，還有兩件衣服晾在露臺上。
宋昭要去幫她收，宋朝歡讓他趕緊消停一會兒。
沒愈合的傷口，怎麽好碰生水。
於是拿了傘，自己上了露臺。
-
晏峋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的雨。
宋朝歡說完那句“幼稚”，便沒有再理會他。
晏峋看著她把落在地上的娃娃撿起來，心疼地拍了拍灰塵與水漬。
也不怕臟，仍抱進了懷裏。
可那只被她當作武器，砸向他的禮盒，她卻恍若未見，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然後開了門，叫宋昭進去上藥。
晏峋沒有再去攔什麽。
他們沒有在一起，好像，他便沒有了幹預的立場。
他告訴自己，他們沒有在一起。他仍有機會，仍有時間。
可那只松散了緞帶，歪七扭八倒在他腳邊的禮盒，又仿佛在提醒他：
有時候，即便你明白了她喜歡什麽，也找到了她想要的，卻依舊有可能，無人想要。
大概是因為腦後陣陣的脹痛還沒緩過勁，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仍站在這裏，又該往哪裏去。
又似乎有些慶幸地覺得，幸好，身體上的痛意，讓胸腔間的窒意都顯得麻木起來。
直到那扇如意門鉸鏈的勾動聲，在雨夜裏不甚清晰地響起。
晏峋低垂的睫微動，擡眼看過去。
宋朝歡在露臺上，一眼便看見還站在樓下沒走的晏峋。
她收了衣服，捏著傘，猶豫了片刻，還是出了門。
對陌生人尚且能有幾分善意，她也不希望，晏峋狼狽至此。
晏峋看著她從如意門裏走出來，背後門廳昏暗的光勾勒出她光影似的動作。
她看了他一眼，站在門檐下撐開傘，疾步朝他走過來。
地上汪開的水潭，掃濕她旗袍下擺，傘骨上滴落的水，濺上她月白色的針織外套。
一片暗影籠上他頭頂時，晏峋只覺得那顆麻木的心臟，好像又恢覆了知覺，被跳動時綿長的痛意裹挾，再次搏動起來。
“你怎麽還不回去？”宋朝歡問他。
晏峋低眼看著她，一言不發。
宋朝歡以為雨大了，他沒聽清，擡手指指自己後腦勺，提了些音量問他：“疼嗎？”
喉間一哽，本能地泛開一團血腥氣，晏峋嚅了嚅唇，偏過頭。
“你會在乎嗎？”聲音又帶上不自然的黯啞。
眼前男人，額發早已被雨水淋濕，有些淩亂地搭在眉骨上。漂亮的眸子被雨水潮潤開水汽。黑色襯衣泅染水漬，貼在肩骨上。
像個找不到回家路，又不相信任何人，固執又別扭的孩子。
宋朝歡看著他，耐心地同他說：“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
“晏峋，疼了，可以說，沒什麽丟人的。”
大概是還記得宋朝歡剛剛那句：晏峋，我不會再問你第三遍。
他咽了口，不自然地低道：“有一點。”
“沒撞破吧？”宋朝歡問。
晏峋垂著眼，搖搖頭。
“那傘給你，你快回去吧。”宋朝歡把傘朝他伸了伸，說道。
晏峋卻沒有去接，喉結滾動，有些艱難地說：“朝朝，其實我今天，是有東西想給你的。”
宋朝歡一頓，終於想起那只禮盒。卻誤會了。
“晏峋，你真的不用再給我送東西了。”她看著他，平和道，“你這麽聰明，不會看不出來，對嗎？我收下那些，卻不給你任何回應，只是在消耗你的耐心。你真的沒有必要，再做這些的。”
晏峋猛地僵在原地。
她怎麽可以，溫柔地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她怎麽總是，一點點希望都不願意留給他。
可他依舊自欺欺人地，想再試一試。
話音似被夜雨刮得有些淩亂的微顫，晏峋小聲同她說：“可這個，不一樣。它是你喜歡的，黃刺玫。”
說完，又有些小心地，不知道是替他自己，還是替宋朝歡尋借口道，“要是你怕今天的，被雨淋壞了，也沒關系的，我還可以去找。”
宋朝歡一楞。
她不知道晏峋是從哪裏知道的，卻不由自主想起曾經未能送出的那封信。
可下一秒又想，晏峋怎麽會看見呢。
大概是她生日那天捧了束黃刺玫，湊巧被他看見了而已。
若是從前，她或許會歡喜地紅著臉，問他許多問題。
問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黃刺玫。問他為什麽花期過了，他還能尋來。問他送自己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現在，宋朝歡安靜地看著他，只說：“晏峋，我小時候，總喜歡盯著客廳裏的電視機，看動畫片。經常有鄰居同外婆說，讓我少看些，當心壞了學習。真的喜歡看，長大了再看，也是一樣的。”
“可外婆卻和我說，小時候喜歡的東西沒有得到，就算長大了近在眼前，都不一定還需要了。”
她知道晏峋明白她的意思，因為即便路燈的光，只能隱約透過雨傘，她還是看見了晏峋眼裏的極度失望與掙紮。
心尖一顫，她握著傘柄的指節收緊。卻還是狠下心，偏開眼，將傘微偏向自己，淡道：“傘你不需要的話，那我回去了。”
“宋朝歡。”他一下握住她執傘的手，沈聲叫她。
這三個字，他咬得極重，像要將她碾碎一般。
宋朝歡停住，沒有掙紮，擡眼，靜靜地看著他。
她想，他終究是受不了這樣的忽視與拒絕，該憤怒，也該放棄了。
晏峋垂眼看著她，仿佛要把這些時日撕剝下來的，那些貼著皮肉的鎧甲再穿回去。
“我從小就知道，我做任何事，這世上，都沒有人會給我第二次機會，所以，我必須做到最好。”
可那些被他親手剝開的碎片，終究保護不了他了。
“朝朝，”他聲音沙啞起來，“我不是不知道疼。但我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
就像此刻，她會心疼他半分嗎？
“這個世上從沒有人會為我破例。所以，連你，也不可以是嗎？”他幾乎是哽著嗓子，問出了這句話。
就因為覺得曾經的他，做錯了。便同旁人一樣，不給他一絲一毫重新來過的機會。
宋朝歡盯著他，心尖一瞬劃過窒意，嚅了嚅唇，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們是不是誰都覺得，我做得不對，我做錯了。”晏峋盯著她，自嘲地低笑了聲。
“是。在你們看來，我自私，無聊，愚蠢，幼稚。”
“可我……只是想證明，你在乎我。只是希望，在你心裏分量最重的那個人，會是我。這樣，就是錯了嗎？”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就是錯了。
“你問我，為什麽在國外的那些年，沒有回應你。”
“因為我明白，踏錯半步，我都有可能，沒機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額發上澀然的雨水，滴滾進眸底，晏峋一瞬不錯地盯著她，話音都顫抖起來：“我那時就在想，宋朝歡喜歡的，就該是那個天之驕子的晏峋。”
“而不是那些年狼狽的困頓的，甚至連自己前路都無法選擇的晏峋。”
“畢竟連我自己都覺得……那樣的我，不值得。”
不值得被人在意。
不值得被人喜歡。
其實，他從來都知道她當時的無奈，她的迫不得已。
他從來沒有怪過她什麽，他不能放過的無法開解的，從來都只有他自己。
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厭惡連前路都無法選擇的自己。
所以他逼迫自己留在原地，留在過往裏，不願朝前看。仿佛那樣就不會感知痛苦，還能同她在一起。
可是……
“朝朝。”他顫抖著指尖，將那只垂在身側，被雨水沖刷幹凈的手擡起，小心翼翼，觸上她溫潤的臉龐。
“你值得最好的，”他看著她，眼裏翻湧開鋪天蓋地的痛苦與迷茫，啞聲問她，“那我就給你最好的。這也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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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歡一滯, 心口瞬間有窒悶溢過。
指尖仍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
她閉了閉眼睛, 松開已經冷靜下來的宋昭。擡頭看他臉上傷口, 低聲問：“要去醫院嗎？”
“不用。”語氣有些硬, 宋昭垂睫看了她一眼，又重新盯住她身後的晏峋。
宋朝歡知道他在看誰，頭下意識地微低下去。
無聲頓了很久, 還是轉過了身。
晏峋靠坐在墻邊，神色漠然看著她。仿佛也已經冷靜下來。
好像剛剛那個，洩露了一絲委屈與軟弱的，不是他。
胸腔起伏，深呼吸了口, 宋朝歡走過去，輕聲問他：“還好嗎？”
路燈下, 他臉上看不出任何傷口，只被宋昭扯開的，微敞的領口脖頸處, 有隱約掐痕。
可她問完，晏峋卻好像沒聽見一樣, 只脖頸線條有一瞬間地繃直。
李想說的那些話, 晏峋其實是不相信的。他不相信宋朝歡, 會在和他離婚後那麽快，便和別人在一起。
宋朝歡對待感情, 從不是這樣隨便又急切的。
於是他叫自己冷靜下來, 平靜地拿好那禮盒，重新下車, 等她回來。
可剛剛在見到倆人，那親昵又刺目的嬉鬧時，他什麽也想不到了，也什麽都不想管了。
只想讓身體裏蟄伏的兇獸，將那些所謂的教養和克制通通撕開。
無論如何，不論用什麽方式，他都要讓宋朝歡留在自己身邊。
可她沒有。
就連看，都不願先看他一眼。
那道被鋒銳割開的傷口，終於後知後覺的，在皮肉翻開淋漓鮮血時，湧開漫天徹地的痛意。
濃邃夜色，在男人眸底化開洶湧晦暗。
垂在身側的指節捏了捏，宋朝歡有些滯頓地伸手，微彎腰，低問他：“能站起來嗎？”
晏峋喉間驀地一哽，始終看著她的睫尖輕顫了瞬。
撐在身側的指尖，僵硬地壓動了下。
餘光落在她微曲的指節與手心上，晏峋下意識地，想將撐住自己的手遞給她。
卻又頓了瞬，換了一側。那只手，有些臟。
一忍再忍，實在看不下去了的宋昭兩步上前，一把拉過宋朝歡遞出去的手腕：“你管他幹嘛？”他還能站不起來？這麽大一男人裝什麽可憐？
晏峋即將觸上她指尖的手落了空，無邊的憤怒再次將他攫住。
“誰允許你碰她的！”他站起來，一把將宋朝歡拽回自己身邊。
“你他媽到底有什麽資格幹涉她？！”宋昭早惱火起來。
“你們再動手我報警了！”腦袋都有些滯頓住的宋朝歡聲音顫抖，低喝道。
倆人同時一滯。
宋朝歡閉眼喘息了瞬，有些無力道：“別再打了，我真的，很累。”
兩個鬥雞般的男人，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宋朝歡緩了片刻，重新看向晏峋，問他：“為什麽要這樣？”
晏峋垂眼看著她，唇線繃緊。
宋朝歡耐著性子：“晏峋，我不會再問第三遍。”
唇顫了顫，喉結滯澀劃滾，晏峋艱難道：“你們，在一起了？”
宋朝歡楞了瞬。
過了很久，平靜地對他說：“因為你的胡亂揣測，便要動手打人。”
晏峋一頓，只覺得全身血液，終於又重新流動起來，僵硬冰涼的指尖，也有了一些感覺。
可下一秒，卻聽宋朝歡又說：“晏峋，你什麽時候，可以不那麽幼稚。”
-
宋昭臉上的傷，比晏峋看上去嚴重得多。
眉骨有些腫脹，嘴角也裂出了血痕。胳膊還有不知道哪裏蹭上的擦傷。
客廳裏，宋朝歡叫他坐到沙發上，站在茶幾邊，用碘伏給他消毒。
一早沒了剛剛的一身戾氣，宋昭安安頓頓坐在沙發上，任她擺布。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處理好他胳膊上的擦傷，宋朝歡重新換了幹凈的棉簽，蘸了碘伏，輕掖他嘴角，低聲問：“你撞他腦袋了啊？”
宋昭下頜微揚，任由她棉簽點在唇邊，擡睫撩她，語氣生硬道：“沒註意。”
宋朝歡有些無奈。小時候隔壁的阿虎被宋昭揍了，哭著回去告狀，楞是沒讓人找出傷口的事，她又不是不記得。
於是下意識道：“他這人，好面子。你真的傷到他了，他也不會叫疼。”
“……”宋昭一臉無語地微撇了下嘴，克制了下想將黑眼珠子朝天花板翻一翻的沖動，問她，“我喊疼了？”
宋朝歡一頓，問：“那你疼嗎？”
“不疼。”宋昭板著臉，偏了下頭，沒好氣地說。
結果動作過於僵硬，大概扯到傷口，本能地輕嘶了聲。
宋朝歡眨了下眼。
“你敢笑一個試試。”宋昭盯著她，一字一頓地說。
宋朝歡：“……”其實宋昭不說還好，他板著臉嚇唬人的樣子，反倒有些讓她憋不住笑了。
簡單處理完，宋朝歡聽見天井裏，雨勢大了起來。
她這才想起，還有兩件衣服晾在露臺上。
宋昭要去幫她收，宋朝歡讓他趕緊消停一會兒。
沒愈合的傷口，怎麽好碰生水。
於是拿了傘，自己上了露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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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峋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的雨。
宋朝歡說完那句“幼稚”，便沒有再理會他。
晏峋看著她把落在地上的娃娃撿起來，心疼地拍了拍灰塵與水漬。
也不怕臟，仍抱進了懷裏。
可那只被她當作武器，砸向他的禮盒，她卻恍若未見，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然後開了門，叫宋昭進去上藥。
晏峋沒有再去攔什麽。
他們沒有在一起，好像，他便沒有了幹預的立場。
他告訴自己，他們沒有在一起。他仍有機會，仍有時間。
可那只松散了緞帶，歪七扭八倒在他腳邊的禮盒，又仿佛在提醒他：
有時候，即便你明白了她喜歡什麽，也找到了她想要的，卻依舊有可能，無人想要。
大概是因為腦後陣陣的脹痛還沒緩過勁，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仍站在這裏，又該往哪裏去。
又似乎有些慶幸地覺得，幸好，身體上的痛意，讓胸腔間的窒意都顯得麻木起來。
直到那扇如意門鉸鏈的勾動聲，在雨夜裏不甚清晰地響起。
晏峋低垂的睫微動，擡眼看過去。
宋朝歡在露臺上，一眼便看見還站在樓下沒走的晏峋。
她收了衣服，捏著傘，猶豫了片刻，還是出了門。
對陌生人尚且能有幾分善意，她也不希望，晏峋狼狽至此。
晏峋看著她從如意門裏走出來，背後門廳昏暗的光勾勒出她光影似的動作。
她看了他一眼，站在門檐下撐開傘，疾步朝他走過來。
地上汪開的水潭，掃濕她旗袍下擺，傘骨上滴落的水，濺上她月白色的針織外套。
一片暗影籠上他頭頂時，晏峋只覺得那顆麻木的心臟，好像又恢覆了知覺，被跳動時綿長的痛意裹挾，再次搏動起來。
“你怎麽還不回去？”宋朝歡問他。
晏峋低眼看著她，一言不發。
宋朝歡以為雨大了，他沒聽清，擡手指指自己後腦勺，提了些音量問他：“疼嗎？”
喉間一哽，本能地泛開一團血腥氣，晏峋嚅了嚅唇，偏過頭。
“你會在乎嗎？”聲音又帶上不自然的黯啞。
眼前男人，額發早已被雨水淋濕，有些淩亂地搭在眉骨上。漂亮的眸子被雨水潮潤開水汽。黑色襯衣泅染水漬，貼在肩骨上。
像個找不到回家路，又不相信任何人，固執又別扭的孩子。
宋朝歡看著他，耐心地同他說：“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
“晏峋，疼了，可以說，沒什麽丟人的。”
大概是還記得宋朝歡剛剛那句：晏峋，我不會再問你第三遍。
他咽了口，不自然地低道：“有一點。”
“沒撞破吧？”宋朝歡問。
晏峋垂著眼，搖搖頭。
“那傘給你，你快回去吧。”宋朝歡把傘朝他伸了伸，說道。
晏峋卻沒有去接，喉結滾動，有些艱難地說：“朝朝，其實我今天，是有東西想給你的。”
宋朝歡一頓，終於想起那只禮盒。卻誤會了。
“晏峋，你真的不用再給我送東西了。”她看著他，平和道，“你這麽聰明，不會看不出來，對嗎？我收下那些，卻不給你任何回應，只是在消耗你的耐心。你真的沒有必要，再做這些的。”
晏峋猛地僵在原地。
她怎麽可以，溫柔地說出這樣殘忍的話。她怎麽總是，一點點希望都不願意留給他。
可他依舊自欺欺人地，想再試一試。
話音似被夜雨刮得有些淩亂的微顫，晏峋小聲同她說：“可這個，不一樣。它是你喜歡的，黃刺玫。”
說完，又有些小心地，不知道是替他自己，還是替宋朝歡尋借口道，“要是你怕今天的，被雨淋壞了，也沒關系的，我還可以去找。”
宋朝歡一楞。
她不知道晏峋是從哪裏知道的，卻不由自主想起曾經未能送出的那封信。
可下一秒又想，晏峋怎麽會看見呢。
大概是她生日那天捧了束黃刺玫，湊巧被他看見了而已。
若是從前，她或許會歡喜地紅著臉，問他許多問題。
問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喜歡黃刺玫。問他為什麽花期過了，他還能尋來。問他送自己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現在，宋朝歡安靜地看著他，只說：“晏峋，我小時候，總喜歡盯著客廳裏的電視機，看動畫片。經常有鄰居同外婆說，讓我少看些，當心壞了學習。真的喜歡看，長大了再看，也是一樣的。”
“可外婆卻和我說，小時候喜歡的東西沒有得到，就算長大了近在眼前，都不一定還需要了。”
她知道晏峋明白她的意思，因為即便路燈的光，只能隱約透過雨傘，她還是看見了晏峋眼裏的極度失望與掙紮。
心尖一顫，她握著傘柄的指節收緊。卻還是狠下心，偏開眼，將傘微偏向自己，淡道：“傘你不需要的話，那我回去了。”
“宋朝歡。”他一下握住她執傘的手，沈聲叫她。
這三個字，他咬得極重，像要將她碾碎一般。
宋朝歡停住，沒有掙紮，擡眼，靜靜地看著他。
她想，他終究是受不了這樣的忽視與拒絕，該憤怒，也該放棄了。
晏峋垂眼看著她，仿佛要把這些時日撕剝下來的，那些貼著皮肉的鎧甲再穿回去。
“我從小就知道，我做任何事，這世上，都沒有人會給我第二次機會，所以，我必須做到最好。”
可那些被他親手剝開的碎片，終究保護不了他了。
“朝朝，”他聲音沙啞起來，“我不是不知道疼。但我說出來，又有什麽用呢？”
就像此刻，她會心疼他半分嗎？
“這個世上從沒有人會為我破例。所以，連你，也不可以是嗎？”他幾乎是哽著嗓子，問出了這句話。
就因為覺得曾經的他，做錯了。便同旁人一樣，不給他一絲一毫重新來過的機會。
宋朝歡盯著他，心尖一瞬劃過窒意，嚅了嚅唇，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你們是不是誰都覺得，我做得不對，我做錯了。”晏峋盯著她，自嘲地低笑了聲。
“是。在你們看來，我自私，無聊，愚蠢，幼稚。”
“可我……只是想證明，你在乎我。只是希望，在你心裏分量最重的那個人，會是我。這樣，就是錯了嗎？”他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就是錯了。
“你問我，為什麽在國外的那些年，沒有回應你。”
“因為我明白，踏錯半步，我都有可能，沒機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額發上澀然的雨水，滴滾進眸底，晏峋一瞬不錯地盯著她，話音都顫抖起來：“我那時就在想，宋朝歡喜歡的，就該是那個天之驕子的晏峋。”
“而不是那些年狼狽的困頓的，甚至連自己前路都無法選擇的晏峋。”
“畢竟連我自己都覺得……那樣的我，不值得。”
不值得被人在意。
不值得被人喜歡。
其實，他從來都知道她當時的無奈，她的迫不得已。
他從來沒有怪過她什麽，他不能放過的無法開解的，從來都只有他自己。
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厭惡連前路都無法選擇的自己。
所以他逼迫自己留在原地，留在過往裏，不願朝前看。仿佛那樣就不會感知痛苦，還能同她在一起。
可是……
“朝朝。”他顫抖著指尖，將那只垂在身側，被雨水沖刷幹凈的手擡起，小心翼翼，觸上她溫潤的臉龐。
“你值得最好的，”他看著她，眼裏翻湧開鋪天蓋地的痛苦與迷茫，啞聲問她，“那我就給你最好的。這也有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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