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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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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如果夏油傑覆活成機器人,他能重新使用 ‘咒靈操術’ 嗎?”

“不知道。”

“那如果在他自己原本的身體裏覆活呢?”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可以的……不,這個問題是不是該問家入小姐啊!?”

與幸吉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音。

“而且現在才淩晨五點,可以請你打電話前看看時間嗎?”

“……哈哈,居然已經淩晨五點了。”

早紀沒有感情地為自己鼓掌。

自她在澀谷車站前立下“事情結束我們就登記”的承諾後,她和五條悟不僅沒有去登記,甚至連面都沒見過幾次。

她不能使用咒力的時候,五條悟全天二十四小時高強度在外出任務;等她能使用咒力的時候,就變成了兩個人一起二十四小時高強度在外出任務。

——她甚至沒空裝修自己的新家。

為工作奔波到這種程度,誰聽了都得動容。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特級咒術師藤川早紀依舊在為暴走的咒靈加班。

淩晨五點,月朗星稀。她站在樓頂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發現無法冷靜下來,於是火冒三丈地把遠在北海道睡覺的機械丸拖起來打電話。

“夏油傑的身體暫時被安置在我們學校裏,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帶著那顆腦子回來,找硝子一起幫忙。”

她把骨節捏得嘎吱作響:“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怎樣都行,機器人同學,能麻煩你想想辦法,盡快把那家夥救回來收拾爛攤子嗎?”

有咒靈躺在她的腳下奄奄一息,她心情很差地用力踩了踩,對方登時發出快要死掉的、痛苦的、哀求的悲鳴。

“吵死了,再叫就把你分屍成一千八百塊。”

她蹲下來:“你聽到了吧?知道現在是淩晨五點了吧?咒靈君,農村裏拉磨的驢和偷東西的老鼠都已經休息了——聰明厲害的咒靈就該晚上十二點以後自覺睡覺,有什麽事等天亮了再說。如果連這點都不懂的話是沒辦法取代人類生活在地球上的,明白嗎?”

新田遠遠跟在她身後,沈默地、猶豫地、不安地掏出手機,快速給伊地知發了條消息。

新田:藤川小姐好像瘋了。

伊地知回得很快:五條先生說要把我的腦袋跟咒靈攪拌在一起炒菜。

新田:……

她看了看還在跟咒靈嘀嘀咕咕的藤川早紀,又看了看天,稍加思索後,帶有憐憫意味地回覆伊地知:那還是你比較慘。

東京的戰況一塌糊塗,北海道也說不上太平。受到宿儺的三根手指的影響,不少咒靈開始蠢蠢欲動。那裏的咒術師本就等級不高,與幸吉陰差陽錯成了最可靠的戰力,每天除了研究大腦以外,還得忙著回收宿儺的手指。

北海道的咒術協會對他頗為滿意,大有一副長期把他留下來的打算。

“那是不可能的。”

早紀毫不留情投了反對票:“趕緊死了這條心吧,把這孩子留在那種鬼地方,歌姬會殺了我的。”

制作能夠連接大腦的傀儡十分覆雜,與幸吉引以為傲的機器人接二連三的報廢,就在昨天,這項研究終於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一直沒有反應的傀儡在深夜成功發出了一點聲音。

“什麽聲音?”

“電路燒斷的滋滋聲。”

“……”

早紀忍了忍,沒忍住,發出一聲氣急敗壞的冷笑。藤蔓緩慢刺進咒靈的身體,把它戳成了篩子。

*

咒術界一片死氣沈沈的氣氛終於在十二月初迎來了改善。

乙骨憂太,這位一直被外派在別國的特級咒術師,靠著他的特級咒靈裏香,依靠等級優勢強勢鎮壓住了大批量的小嘍啰,為可憐的同行們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時間。

熊貓摟住他:“早紀早紀,你知道嗎?去年交流會的時候,全靠憂太大人,這樣那樣就瞬間把京都校那群家夥揍了個落花流水!”

“鮭魚鮭魚!”

“不,其實也沒有……”

“是的,沒錯,藤川老師,向你隆重介紹憂太大人,強大可靠的東京之光!”

“連真希同學也——!?”

黑發的少年無措地瞥過臉。

“藤川老師,你別聽他們胡說。”

托乙骨的福,需要處理的咒靈數量大幅度下降,學校終於開始逐漸恢覆上課流程,不再需要每天全員出動,為了四面八方的咒靈奔波。

時隔半個月成功一覺睡到早上八點,藤川早紀眼含熱淚,發出幸福的嘆息。

“不,他們說的對,你真是太偉大了,憂太大人。”

她握住他的手:“強大可靠的東京之光,非你莫屬。”

*

還真的是東京之光誒。

早紀往後退了幾步。

鋒利的刀光橫刺過來,緊貼著她的臉頰勾斷幾根頭發。

花朵圍繞著她的腳邊盛開,金色的頭發簌簌掉進花叢,乙骨進攻的腳步一頓,猛地收刀入鞘,慌亂地和她道歉。

“對不起,藤川老師,是我出手太重了……你沒事吧?”

——到底是誰該叫誰老師啊?這孩子搞不好比她還強誒?

她看了他一會兒,覺得國外的生活大概十分艱苦,因為小孩年紀輕輕就有了硝子同款打工人必備黑眼圈,看起來是隨時都會過勞死的脆弱模樣。

要不給他買瓶眼霜吧。她想。這麽漂亮的小臉蛋可得好好保護起來。

乙骨也在看她。

已經十二月了,東京正式進入漫長的冬天。學校裏的草木光禿禿地在風裏搖晃,偶爾有枝椏可憐地斷裂開來,落在石板路上,發出微弱的脆響。

說出“愛是最扭曲的詛咒”的五條老師,原來也有喜歡的人嗎?

“真的假的,他說了這樣的話嗎?”

早紀把少年那撮被汗水濡濕的劉海撥到一旁。

“跟青春期的小朋友傳遞這種思想很容易打擊到你們談戀愛的熱情誒……你怎麽想?你也這麽認為嗎?認為愛是詛咒?”

“誒?我嗎?”

身負強烈詛咒的平民咒術師超出常理,高層不認可這樣畸變的咒術形態,如果不是來到了咒術高專、如果不是因為五條老師,不出意外的話,乙骨憂太的生命本該早早結束在去年冬天。

但他活下來了。

清甜的花香縈繞在鼻尖,乙骨張了張嘴,覺得呼吸悶悶的。

“我曾經……詛咒了裏香,讓她變成咒靈陪在我的身邊——這麽說的話,老師會覺得我很自私、很不可理喻嗎?”

“不會啊,當然不會。”

早紀回得很快,指指他脖子上的指環。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閃呢,要把你的好朋友放出來跟我打個招呼嗎?”

“可以嗎?”

“可以哦。”

然後她就驚呆了。

視線沒有征兆地因為被遮擋而變暗了。她擡起頭,看到巨大的、大到一只手似乎就能輕易把她捏死的白色咒靈。詛咒的氣息沸騰起來,那只尖銳的巨大手掌從高處拍下來,擦過她的鬢角,捧起她腳邊的花。

已經不能稱之為是生命體了,不算純粹的咒靈,當然也不是人類,從感知上來看,似乎更像是仰仗咒力模擬出來的覆制品。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神奇的捆綁關系。

……原來真的有人能夠把“詛咒”留在身邊啊。

只憑直覺和主人指示行動的特級咒靈沒辦法很好控制自己的力道,靠術式催生出來的花朵被它一掌拍成粉末。它似乎有點委屈,發出幾截意味不明的氣音。

少年輕笑了一聲,拍拍它低垂下來的腦袋。

“不可以亂發脾氣哦。”

喜歡花嗎?

她想了想,伸手在空中點了點,白色咒靈手中的花朵粉末變魔術似的開始閃爍,在它的掌心重新變成一捧鮮艷的紅色玫瑰。

這下好像看起來高興一點了,它把花塞進乙骨的懷裏,圍著他一個勁地轉圈圈。

“也許的確算是 ‘扭曲的詛咒’ 。”他抱住那束花。

“我覺得不能算哦。”早紀反駁他。

少年有一雙孔雀藍的眼睛,看向“裏香”的時候,神情會不自覺變得柔軟多情,像是在透過異形的咒靈看向什麽珍貴的禮物。

她感慨地笑起來。

“希望自己是特別的、希望能夠陪伴在對方身邊、希望對方也能給予自己同等的偏愛……能夠遇到讓你產生這些情感的人,怎麽看都該說是超級幸運才對。”

她說:“ ‘愛’ 本身就是自私自利的產物啦,如果沒有這種愛、沒有這種期待,搞不好這個世界會變得很無聊的。”

是這樣嗎?

他曾經在這個附近和名為夏油傑的特級咒術師交戰,直到後來才知道,對方是五條老師最好的朋友。

於是去年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在白色的大雪裏,五條老師站在路的盡頭,把自己遺失的學生證遞還給他,語調平靜地說“這是我的摯友撿到的”。

好像要和身後的大雪融為一體似的。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

十五歲的乙骨並沒有領悟到那究竟是什麽情緒。過了很久,久到他已經離開日本了,一個人坐在人潮擁擠的南非街頭,看到三三兩兩結伴的旅客在自己面前經過,他才恍然大悟,那大概是有點孤獨。

“……藤川老師。”

“嗯?”

“得知五條老師有喜歡的人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高興。”

初冬的景象已經可以用“蕭瑟”來形容,只有懷裏的玫瑰花帶著不符合這個季節的鮮活春意。年輕的特級咒術師垂下眼,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

“因為這樣的話,我想,老師一定不會再那麽孤單了。”

*

不會再那麽孤單的五條老師最近不太對勁。

在對方第三次在外面逛街時借口說“校長有事找我”匆忙離開後,早紀終於開始懷疑是不是哪裏怪怪的。

“該不會是密謀向你求婚吧!?”

歌姬在電話那頭發出尖銳哀嚎。

“那可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許輕易答應那個混蛋!沒有滿地的玫瑰花和大鉆戒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嫁給他的——你等著,我明天就來東京!”

“……不,就算是求婚也不該去跟校長商量吧。”

早紀在珠寶店前停下腳步。

從離開的神情來看,應該的確是有什麽要事,可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在輔助監督的監視下判了死緩、外頭的咒靈雖然還有很多沒有處理,托裏香的福,大多安分地藏在暗處不敢造次、倘若是發現了漏瑚和花禦的行蹤,她不應該一無所知才對。

那還能有什麽事?

價格昂貴的情侶對戒躺在展示櫃裏,不是多麽新奇的設計,唯一吸引住她視線的只有鑲嵌在指環上的藍色鉆石,在燈光下流光溢彩,和她當年收到的那條項鏈顏色如出一轍。

年輕的銷售態度殷勤地給她介紹產品,她左耳進右耳出,沒怎麽在意這對戒指的原材料究竟產自哪裏、有多稀有,只覺得鉆石的顏色很漂亮,很像五條悟的眼睛。

“……那家夥莫名其妙把你一個人丟在商場裏,你還要給他買戒指?”

聽筒裏傳來好姐妹恨鐵不成鋼的咒罵聲,她把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一點,猶豫了一下,朝對方遞出自己的卡。

歌姬:“你沒救了,我要打電話去罵五條。”

早紀:“可是真的很漂亮。”

*

五條悟生日那天,東京下起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早紀是被外頭吵吵鬧鬧的交談聲吵醒的,學生們在操場上圍成圈,嘰嘰喳喳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麽,她只隱約聽到什麽“新生”、“學弟”、“親戚”之類的詞語。

……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有新生入學吧。

“啊,藤川老師來了!”

野薔薇神情激動地朝她跑來。

“是初雪誒,藤川老師,是我來到東京以後的第一個下雪天誒!”

“別感冒了哦。”

早紀捏捏她的小臉。

雪下得不大,細碎晶瑩的白色絨花柳絮似的從天上落下來,洋洋灑灑地落在地上,很快就變成深色的水漬。

熊貓在不遠處很用力地朝她招手。

“早紀!快來快來!我有弟弟了!有新同學了——”

新同學是夜蛾最新捏出來的咒骸,企鵝娃娃被熊貓緊緊抱在懷裏,像是一對會被擺放進娃娃店裏捆綁出售的毛絨產品。

真希反駁它:“熊貓和企鵝完全是兩個品種吧,因為配色一樣就說人家是你弟弟根本就是在亂占便宜吧?”

“才不是!我們都是正道的孩子,是同父異母的正經親生兄弟!”

“放手啊!你的親弟弟看起來快要被你抱窒息了!”

一夥人圍著她七嘴八舌吵個不停,早紀心情很好地笑起來,好奇地看向那只小企鵝。

“你好,新同學,我是——”

聲音消失了。

血液開始燃燒,耳朵發出嗡鳴,說不上來的感覺在這一瞬間躥上大腦,死死攥住胸腔。

企鵝模樣的咒骸在人群中擡起頭來看她,露出藏在柔軟皮毛下的、和她一模一樣的綠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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