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十歲那年的生辰，廚房依著舊例給我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皇後遣人送了我一身好看的新衣，我一個人坐在寢宮的餐桌前，巴巴地看著門口，遲遲不願動筷子。

雖然知道父皇可能不會來，但心裏又有那麽一絲模糊的念想：萬一呢，萬一父皇來看我了呢。

直到深夜，我一口沒吃，手腳冰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最後被宮人抱上了床。

那天之後，我逼著自己認清了事實：父皇不喜歡我，父皇不愛我。

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那日的感受。

可是今時今日，當我看見秦長璟帶來的貴客後，我的心好像又回到了十歲的那一天。

這位貴客談吐不俗，上來便開門見山：“翎成公主你好，我是雲國陳越。”

陳越，是雲國的皇帝。

我看了一眼自動退下的秦長璟，心中不知是諷刺還是悲哀，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只好淡淡地垂下了眼，向陳越行了個禮。

陳越大概三十出頭，正值盛年，說話時溫文爾雅，不說話時氣勢壓人，行動間帶著上位者的盛氣淩人。

而我想知道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雲國同我大方國一樣，外戚當道。陳越的皇後是當朝宰相之女，在陳越奪得皇位的鬥爭中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

但今時不比往日，陳越已經上位七年，國內政局穩定，國泰民安，權傾朝野的宰相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助力，而是心頭之患了。

如何鏟除這心頭之患，我想陳越早已煞費苦心。

要一招致勝，斬草除根，就不能去挑那些貪汙、行賄的小案件，唯一的方法只有讓宰相“通敵叛國”，而我的逃親，便是給了他一個最好的機會。

我看著這雲國百姓口中“賢明”的年輕君王，長身而立，氣度不凡，待人接物表面上毫無帝王的架子，但卻笑裏藏刀、城府深沈。

我強撐著，微笑聽著這位皇帝興致勃勃地說著他的錦囊妙計。

大意便是，他會安排一個局，在這個局中，我的逃親事件完全是由萬盛國與宰相裏應外合、一手造成，為的便是給萬盛國機會進入雲國，借機尋找雲國鎮國之寶-雲印。官府會找到假的屍首，再由此找到所謂的通敵證據，最後將宰相拿下。

他微笑著站在窗邊，陽光投過來，正好把他攏在了一處陰影中，看起來有些詭異。他溫柔地說：“公主你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乖乖呆在這裏便可，待事成之後，我保你在雲國終生平安富貴。”

作為一個“好人”，一個愛民如子的君王，他在想盡方法構陷自己的岳父時，還不忘給鄰國的公主一個體面，以顯示他的“善良”。

我覺得有些冷得想發抖，又覺得荒謬地想發笑。

一個女兒是皇後的宰相，通敵叛國能夠得到什麽好處？

為了得到一個雲印，一個和親的公主性命就這樣被舍棄？

這一切都說不通，但皇帝覺得它說得通，那便是說得通。

我全程不發一言，皇帝表現完他的聰明才智後，關切地問我是否旅途勞頓，在這裏住的舒不舒適，噓寒問暖了一番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我站在門上，看著秦長璟去送皇帝的背影，鼻子一酸，忍了半天的淚便落了下來。

我早該想到的，秦長璟一個駐邊將軍，與我素不相識，為何會冒著巨大的風險，舍命幫我？

他待我所有的好，只是皇帝的授意罷了。

而我只是這盤棋局裏，一枚可能有些分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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