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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小熊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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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小熊寶寶

忘記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了。

電話掛斷的提示音還殘留著腦海之中, 降谷零靠著門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腦袋,意識浮浮沈沈, 感官也跟著模糊不清, 感覺這個世界都不太真實。

說不定在做夢。他想, 不然的話怎麽會呢?雖然爸爸媽媽的確很久沒有和他聯系過了, 雖然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有收到過他們的電話, 但是怎麽會呢?

死亡, 無可挽回的失去。這件事情以前從來沒有清晰明確地出現在他的世界,現在卻像是飛速疾馳的列車那樣,沒有給他任何反應和準備的時間, 就這麽忽然到來了。

外面是白天和黃昏的交界, 天空霧蒙蒙的, 屋子裏沒有開燈,呈現出一種寧靜的灰暗。

這層灰色籠罩著他的整個眼球, 使得他看什麽都沒有色彩,他眼中浮現出可怖的青灰色, 那是爸爸媽媽的臉。

好想吐。不是惡心也不是害怕, 只是情緒處於極端狀態之下, 生理性的反胃,降谷零撐著地板, 痛苦地幹嘔著, 看著自己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在地板上, 大腦指揮胃袋拼命嘔吐, 想要吐掉什麽東西以此自救, 但他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昏昏沈沈間,鵝黃色的裙角鉆進他的世界, 接著是溫暖的、柔軟的雙手,她抱住他,圈著他的脖子,哭著問他是不是生病了。

降谷零抱緊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她,讓她有一種胸口的骨頭都要被抱碎了的錯覺。

“繪梨,繪梨。”

他發著抖,以一種從來沒有展現過的破碎和依賴的姿態,祈求著她的回應,想聽見她的聲音。

“繪梨……繪梨……”

“我在呀。”

她皺著臉,一邊張開嘴巴努力汲取空氣,一邊也會抱住他,蹭蹭他的脖子。

“繪梨在和哥哥抱抱哦。”

他哽咽了幾聲,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然後分出一只手和她十指緊扣,肩膀劇烈顫抖起來,咬著牙吞咽哭泣的聲音,但還是從喉嚨裏發出了很重的嗚咽,像是一只身負重傷的小狗,光是聽著就讓人感覺好痛。

“哥哥在難過嗎?還是生病了?”

她動用自己所有的腦細胞,也只能搜索到分班這一個讓他傷心的理由。

於是她環住他的腰,認真地說道:“我們不分開好不好?開學之後一起去求老師吧,如果不行的話,再留級也沒關系……繪梨會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分開。”

降谷零沒說話。

他把她壓倒在地上,扣著她的手指,緊緊攥著她的腰,閉上眼睛,睡著了。

好重……

繪梨鼓起臉,先是用袖子擦了擦他臉上的眼淚,然後試探性地想把他推開,將他搬運到床上去。

睡夢中的降谷零像是少年期的金毛小狗,一察覺到主人有拋棄他的意圖和動作,就立即用四肢把她緊緊纏繞了起來。

“唔、!”

抱得好緊……

她看著天花板,思考了一會,然後用圓乎乎的臉蛋蹭了蹭降谷哥哥,決定遇見困難先睡個大覺。

降谷零其實是暈過去的。

在她找過來之前,他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就連水分都沒有攝入,情緒起伏過大,意識陷入黑暗之前,只記得要緊緊捉住她,不可以讓她也離開自己。

醒來以後她還在睡,臉蛋被壓出紅紅的印子,降谷零有點頭暈,摸索著墻壁站起來,本來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但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素質,晃了晃又跪倒在了地上。

這家夥睡覺一向很沈,這麽大的動靜也沒把她吵醒,降谷零深呼吸了幾下,又站起來,去冰箱隨便找了點吃的補充了體力,然後又回到客廳盯著她看。

她睡覺喜歡把自己團成一團,像是一只貓,臉蛋圓圓的,好可愛,不管是醒來還是睡著的時候,都一直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他凝視了好一會,才感覺自己恢覆了一些力氣,把她抱起來,放到自己的床上。

他的房間是冷淡的黑白灰風格,但墻上貼滿了繪梨從小到大都塗鴉畫,這些畫被畫框仔細地框了起來,然後掛在墻上,像是貧瘠土地裏開出來的鮮艷、生機勃勃的花。

門鈴響起來,通過貓眼看,是諸伏景光。

他手裏拿著關東煮,一進門,先是彎腰換鞋,然後把關東煮擺在客廳上——為了方便給她補習,諸伏景光經常在他家裏借宿,現在顯得非常熟門熟路。

“zero。”

諸伏景光看了看房間裏熟睡的繪梨,又看向降谷零,盯著他紅彤彤的眼睛看:“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你們。”

降谷零抿唇,低下頭,不知道怎麽開口,只是坐在茶幾前,把裝著關東煮的袋子打開。

五百米之外的關東煮,店主是兩個年邁的老人,湯底非常濃郁,他們三個人非常喜歡吃,一打開袋子,熟悉的香味就瞬間飄滿了整個屋子。

房間裏,門鈴都吵不醒的少女很快就爬了起來,光著腳跑到他們面前,眼巴巴地看著降谷零手裏的魚籽福袋。

金發少年習以為常地餵到她嘴邊。

“好好吃。”她瞇著眼睛,像是把尾巴都翹了起來。

諸伏景光揉揉她的腦袋,拿起蘿蔔遞到她嘴邊,然後看向降谷零:“zero,你還是先餵飽你自己吧,這是你的肚子第五次發出抗議了。”

“……”降谷零抿抿唇,埋頭慢吞吞吃了起來。

湯是熱的,食物也很美味,兩個最好的朋友都陪在身邊,這讓他覺得自己好了一點,世界也好像變得沒那麽灰暗、糟糕了。

——但正是因為這樣,心裏的難過反而更加洶湧地冒了出來。

兩個朋友看著他哭,沒有問為什麽,只是安安靜靜陪著他。

外面月亮高高掛,三個人靠在一起,屋子裏只有落地燈柔和昏暗的光線,肩膀挨著肩膀,聽見彼此都呼吸,和外面飛馳而過的摩托聲。

樹葉隨著風沙沙擺動,諸伏景光說:“八年前,也是這樣安靜的夜晚,我和爸爸媽媽正在吃晚餐,門外忽然來了一個客人。”

他說完這句話,就低下頭,睫毛劇烈地顫抖起來,但還是接著說道:“後來,後來我的爸爸媽媽都被……都、都被、我躲在壁櫃裏面……聞見了好多鐵銹味……那之後,我,我有了失語癥和失憶癥……被親戚接到了東京……直到遇見了你們,才慢慢從噩夢裏走出來。”

說完,感受到兩個好朋友都靠得更近了,少年閉上眼,笑了一下,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看向降谷零。

“zero,我想朋友之間,不僅可以分享零食和快樂,也可以分擔傷口和難過,就像你們治療了我的傷口一樣,現在,我也希望你不要一個人忍耐痛苦。”

降谷零楞了一下,下意識去看她。

女孩正用力點著腦袋,表示大力讚同諸伏景光的話,見他看過來,頭點得更加用力了,還把三個人的手放在一起。

“就像是受傷的小貓會互相舔傷口那樣,讓我們也成為那樣的好朋友吧,期限是永遠。”

互相……舔舐傷口嗎?

莫名的,降谷零感到很安心,他深深吸氣,然後再慢慢吐出來,這樣深呼吸了幾下,然後才開口說道:“爸爸媽媽……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失蹤了。”

繪梨瞪大眼睛,用力攥緊他的手,滿臉擔心地看過來,降谷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偏過頭,慢慢說道:“昨天,我打電話給他們,但是接電話的人是警察。”

為了給她緩沖的時間,降谷零特地把話說得很慢。

“我去辨認了他們的屍體。”

辨認了……屍體?

她低下頭,緩了好久,才慢吞吞回過神——這種話的意思,是叔叔阿姨,已經死掉了嗎?

死亡,原來是這麽突然的事情嗎?

不想電視劇裏那樣交代遺言,沒有給親人打去最後一個電話,更加沒有留下遺書,而是悄無聲息的,在他們還在暢想要去哪裏旅行,快樂度過這個暑假的時候,忽然就死掉了。

那不只是鄰居家的叔叔阿姨。

對於繪梨而言,那更像是第二個爸爸和媽媽。

他們會給她買精致的玩具,好看的裙子,會在危急時刻過來處理各種事情,會做很多決策,像是兩家人裏面真正的大家長。

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上,視線變得模糊,心臟好痛……但繪梨此時此刻,卻更加擔心降谷零。

她這麽難過,降谷哥哥是不是,還要比她難過一千倍,一萬倍?

“嗚……”

她撲過去,像他之前撲倒她那樣,把他撲倒在地上,用力抱著他,和路邊看見的流浪貓咪一樣緊緊貼在一起,好像互相蹭蹭對方的毛發,舔舔對方的傷口,就可以讓痛苦變得更少。

降谷零閉上眼,感覺到自己正擁抱著他僅存的全世界。

“繪梨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嗯!”她用力點頭,抱緊他的腰,“哥哥沒有了爸爸媽媽,但是還有繪梨,繪梨有爸爸媽媽,還有hiro……繪梨把爸爸媽媽分給你們,我們永遠在一起。”

他們沒有說話,安靜地感受著靜謐的夜晚,聽她小聲的抽泣,然後三個人靠在一起,在客廳看了很久很久的電影,一直到睡著,都緊緊倚靠著彼此。

第二天早上,房門被粗暴地敲響了,說敲或許不太確切,外面的人聽起來像是在用棍棒之類的東西砸門。

哪怕是繪梨也瞬間就醒了過來。

明明擺著門鈴,但是外面的人根本不按,而是用力砸著門,更不說話,這動靜聽起來嚇人極了。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決定先帶著她離開這裏,於是三個人跑到了他房間的陽臺上。

這裏很高,降谷零已經十分熟練了,他打頭陣,做完示範以後,就抿緊唇,緊張地盯著繪梨看。

繪梨慢吞吞往那邊爬,昨天她也是一個人爬過來找降谷哥哥的,今天前面降谷零的接應,後面還有諸伏景光給她安全感,她爬得更加順利了。

諸伏景光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現在情況危急,沒有這麽多時間讓他做心理準備,他也鍛煉了很久,所以在大門被砸開之前,他一鼓作氣跳了過來。

三個孩子驚魂未定地聽著對門的動靜,諸伏景光深呼吸了幾下,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熱水,三個孩子坐在門口小口小口喝著水,慢慢冷靜下來。

降谷零用家裏的座機撥通了報警電話,詳細描述了發生的事情,警察很快就過來了。

降谷零這才知道,父母在死前留下了巨額的債務,過來砸門的大叔們是黑澀會,因為爸爸媽媽向他們借了很多錢,按照合同,現在對面的房子已經歸他們所有了。

警察表示他們沒有權利管這種事情,並且也通知了他父母的死因:他們是因為承擔不了巨額債務所帶來的壓力,而選擇投湖自盡的。

“……怎麽可能?”

爸爸媽媽的工作雖然忙碌,但一直都很穩定、收入非常高,家裏也並沒有需要用上巨額債務的地方,更何況他們都是有名的律師,就算是經濟狀況出現了危機,也絕對不可能去找什麽黑澀會去借錢。

他絕對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說法,纏著警察不讓他們走,警察叔叔們看了他幾眼,有點不耐煩地讓他保持冷靜,說這是結合證據和法醫鑒定所推理出來的結果,讓他不要妨礙公務。

門被用力關上了。

三個人呆滯地看著禁閉的門,不敢相信自己就被警察這樣敷衍對待了。

“太可惡了……”這和她想象中的,電視上的警察叔叔完全不一樣……

降谷零緊緊攥著拳頭,還會想著警察剛剛的話——他可以接受意外,但絕對無法接受這樣荒謬的死因。

對面傳來巨響,門被砸開了。

降谷零猛然擡起頭,扭開這邊的門,想也不想地沖回了自己的家。

另外兩個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也跟著跑了進來。

“餵!你們想幹什麽!”

他們忽然沖進來,像是幾個劫匪,就連黑澀會的大叔們都楞住了,看著這幾個小毛孩子,皺著眉,揮舞起手裏的棍子:“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爸爸媽媽已經把房子抵押給我們了……”

降谷零根本不聽他們說話,但也沒有像是他們想象中那樣找出什麽保險櫃之類的東西,而是跑回自己的房間,把墻上掛著的那些不值錢的畫取下來,抱進自己的懷裏。

繪梨楞了一下,也連忙過來幫忙,諸伏景光抿緊唇,告訴幾個大叔這都是不值錢的手繪,嘗試好好交涉,幾個大叔皺著眉,過來檢查了幾幅畫,確認真的是普通的小孩塗鴉以後,也就松了口。

“行吧,但是除了這個,你們什麽也不能再帶走了。”

降谷零滿懷恨意地瞪了他們幾眼,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畫都搬了回來。

鎖上門,又把餐桌搬過來抵在門背後,三個人才癱倒在地上,繪梨家裏現在也被堆得亂七八糟的,他們完全沒有心思收拾,感覺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感覺像是在做噩夢。”

她擦了擦腦袋上的汗水,用盡自己的小腦瓜,也只能想到一個辦法:打電話呼喚爸爸媽媽。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降谷零又還是一個13歲的孩子,父母死亡以後,按理說應該交給親戚照顧,但降谷夫婦都是獨生子女,和親戚都非常疏遠,在聽說他們背上了巨額債務,甚至還沾染上了黑澀會以後,幾乎沒有人願意照顧他。

“絕對不能讓小降谷和小繪梨分開!”

從非洲趕回來的齊木夫婦驚聞噩耗,抱著警察的大腿嗷嗷大哭:“你們這樣是會被天打雷劈的!神明會降下神罰,接下來的一輩子都賺不到錢永遠走黴運……”

“……搞搞清楚好不好,這種事不歸我們管啊!”

警察被煩得無奈極了,但這對夫婦完全無法正常交流,就算好幾個人也無法把他們從大腿上扯開,齊木爸爸甚至還淚流滿面的表示願意誠心誠意地給他們每個人舔鞋子,實在不行也能出賣自己的身.體……

警察被這句話嚇得五雷轟頂,剛好實在找不到願意接受降谷零的親戚,於是就讓齊木夫婦把降谷零帶回家照顧了。

但作為交換,降谷零以後不能再來找他們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

——一個還在念初中的小屁孩,還總跑過來說他們的案件判斷有誤,真是荒謬,難不成他以為日本的警察都是廢物嗎。

“可憐的寶寶們。”

齊木夫婦做了一桌子的菜,把他們三個人都叫到了餐桌上,還特地買了酒回來,說一醉解千愁,讓他們多喝點酒。

“……”

有他們在,氛圍怎麽樣都憂郁不起來,一會抱著對方嗷嗷大哭,說小降谷太可憐了怎麽辦,一下子又猛捶桌子,熱血上頭大聲說小降谷小諸伏以後你們父母的責任就由我們來背負,沒多久像是真的喝醉了,抄出家裏的拖把和掃帚就要去跟對面的黑澀會拼命。

降谷零只感覺被吵得耳朵疼。

但腦子裏亂糟糟的,被這些嘈雜的聲音塞滿,必須要用力抱住齊木爸媽的腿才能阻攔他們去找黑澀會的腳步,沒心情想那些事情,心情反而慢慢好起來。

回頭看,臉蛋圓圓的小家夥已經喝醉了,正抱著hiro嗷嗷大哭,根本認不清人,抱著hiro喊zero,還問zero的頭發為什麽變成黑色了感覺好奇怪。

所以到底為什麽死命抱著這對熱血中年夫婦的腿不讓他們出門的人是自己,但被她抱著安慰的人是hiro啊。

降谷零臭著臉,很快又被這對夫婦抱了起來,他們喊他可憐的降谷寶寶,一會又變成了可憐的金毛小狗狗,對著他的臉頰親來親去。

他就連和父母都沒有這麽親近過。

那之後,生活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軌道上。

他不再試圖去找那些警察索要事件的真相,打算自己暗中搜索證據調查,繪梨把房間分了他一半,因為齊木夫婦太過粗線條,所以降谷零完全沒有寄人籬下的感覺。

但他家裏欠了很多很多錢,那些黑澀會隔三差五上門過來討債,甚至還追去了齊木夫婦開的餐廳,導致他們家的生意也變差了。

降谷零沒辦法接受這個,他不想成為連累他們的累贅,於是找了一份能夠解決住宿的工作,在家裏三個粗線條笨蛋反應過來之前,幹凈迅速地搬了出去。

工作的地點是一家酒吧。

他年紀小,但個子高,因為常年鍛煉,身材也不錯,金發黑皮,穿著服務生的衣服,看起來和十七八歲的少年沒什麽兩樣。

他負責的工作是維護治安,說得難聽一點就是酒吧雇的打手,工資很高,但對於欠款來說僅僅只是九牛一毛。

為了盡快還清欠款,也為了自己下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降谷零拜托酒吧的雇主幫自己偽造了一個假身份,然後拿著身份又找了其他的正式工作。

酒吧那種地方經常打架,除非受傷,否則他一天也不能缺席,要在安保室裏待到三四點才能下班回宿舍,然後早上六點又要起來去便利店打工,一直到下午四點半,再打一點發傳單之類的散工。

為了不讓繪梨和hiro擔心,也因為不想再連累他們,降谷零一直不願意告訴他們自己現在的住址,他們的見面大多時候都是在他打工的便利店。

降谷哥哥看起來好累。

不僅臉上越來越多疲憊的神色,整個人好像也變得深沈起來,不再是從前那樣把情緒寫在臉上了,提起爸爸媽媽的事情,他也沒有再哭過。

“我會自己調查清楚爸爸媽媽的事。”

降谷零下班以後,三個人坐在臺階上,一起吃著三明治:“我不會放棄的。”

諸伏景光看著他,像是有所觸動,低著頭,沒有說話,繪梨抱著他的手臂,滿臉擔心地看著他:“可是要調查的話,也要先好好長大呀。”

“沒關系,我有在好好長大喔。”

降谷零揉揉她的腦袋,“hiro也好,繪梨也好,不要再擔心我,如果我實在支撐不住,會向你們求援的。”

“真的嗎……”

她看著他臉上的創可貼,垂下眸,不知道降谷哥哥是從哪裏受的傷,但是不管怎麽問,他都不願意說。

“爸爸媽媽說了,學費和生活費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而且他們很擔心哥哥你的居住環境,在家附近租一個房子好不好?房租的話也不用擔心……哥哥現在還是學生呢,根本不需要工作。”

“但現在是暑假。”

降谷零笑了笑:“而且我真的不累哦,只是從早上到下午而已,就當做鍛煉了。”

繪梨盯著他看了一會。

“好吧……”

一起吃過三明治,又在馬路上走了一會,直到太陽快要落山,諸伏景光才送她回家。

降谷零擦了擦額頭的汗,飛奔趕往下一個打工的地點。

今天的任務是穿上玩偶服發傳單。

現在正是夏天,厚厚的玩偶服裏面幾乎熱得可以將人悶死,東京的街頭出現了這樣的玩偶,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難以忍受。

讓路人心疼、可憐玩偶服裏的人,從而不好意思拒絕他們遞過來的傳單,這正是商家這麽設計的目的。

街頭人來人往,玩偶們被人潮淹沒,穿著熊寶寶玩偶的人好像迷了路,迷迷糊糊掉了隊,離開自己負責的區域,走到馬路邊上,慢吞吞地朝路人伸出自己的熊爪爪。

價值一億多的保時捷正在減速行駛,等待著下個路口的紅綠燈,車上播放著優雅的古典音樂,冷氣充足,銀發男人叼著煙,瞇著眼睛,因為剛剛殺過人,心情十分閑散舒適,漫不經心地往窗外瞥了一眼。

一只笨呼呼的小熊寶寶從車窗走過,被幾個孩子惡劣地推了幾下,沒有掌握好平衡,栽倒在地上,手裏的傳單散落了一地。

這是一個非常冷漠的社會,風吹起傳單,路人為了避免麻煩,甚至選擇了繞行。

熊寶寶跪在地上,用玩偶服的爪爪笨拙地去挽救那些傳單。

綠燈亮起,前座的伏特加踩下油門。

“剎車。”

聽見後座的男人命令道。

他下意識執行命令,然後就看見大哥打開車門,在後面車不滿的喇叭聲中,橫穿馬路,走到了一只熊寶寶的面前。

冷白、修長、帶著厚厚的繭,這是用來握槍和殺人的手。

此時此刻,這雙手一張一張幫她撿起地上的傳單。

“謝、謝謝您。”

小熊重新站穩,試探著用熊爪爪遞過來一張傳單。

“我們店正在做活動,您、您來看看嗎?”

這種東西,哪怕是跪在地上求他,他都懶得施舍一眼。

但黑澤陣把傳單接了過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

男人拿過她手裏厚厚的傳單,然後從錢包裏拿出所有的現金,從熊寶寶嘴巴的縫隙裏塞了進去,然後轉身就走。

“欸??”玩偶服裏面的女孩嚇了一跳,連忙扯住他的衣角:“大哥哥、不行,不可以這樣的……”

“就當做是施舍乞丐。”

黑澤陣為自己的行為找了一個很合理的理由,冷冷地瞥著她,語氣不耐:“我的善心不多,你最好接受。”

施、施舍乞丐……?

熊寶寶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個子矮,只能隔著玩偶服嘴巴小小的縫隙裏面去看他,因為剛剛摔倒,慌慌張張撿不起來傳單,急哭了,又滿臉都是汗水,所以視線模糊,不知道對面的大哥哥是什麽樣子的人。

但是……他幫助了自己。

“大哥哥。”

她朝著他模糊的背影喊道:“謝謝您!您是一個善良的好人,一定會有超級多的好運的!”

黑澤陣腳步一頓,略感諷刺地勾起唇,隨手把那疊傳單丟進垃圾桶,然後坐回自己的車裏。

太陽慢慢落下,在漂亮的車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新的綠燈亮起,這輛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街區。

降谷零摘掉玩偶服的頭套,靠著墻疲憊地喘著氣,看見一只小熊寶寶。

它走路慢吞吞的,熊爪爪上面還握著兩個甜筒,走到他的身邊,把甜筒塞進他手裏,然後摘掉頭套,露出被汗水打濕的、圓乎乎的小臉。

“我是一只魔法小熊。”

她臉頰紅撲撲的,拍了拍自己的熊肚子,朝他笑:“疲憊的時候請靠著我休息吧,說不定會有充電魔法哦。”

風帶來暑熱,帶來遠處的花香,降谷零坐在墻角,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這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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