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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與瑤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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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與瑤池

許煙杪的冠禮自然不會這麽簡簡單單的過去。

老皇帝清了清嗓子, 斂目肅容:“你沒有親人,也沒有長輩,朕為你加冠如何?”

許煙杪只覺得不可思議:“陛下為臣子加冠?”

【有這個先例嗎?】

老皇帝笑了笑。

當然沒有, 但是從今往後恐怕就有了。



老皇帝脫下外袍, 往太監手上一放,興沖沖地抱著老黃歷就窩進被子裏, 翻開一頁舉到竇皇後面前。

“妹子,你看這兩個吉日, 選哪一個給許煙杪行冠禮比較好?正月初五還是正月十八?”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自言自語:“要不十八吧!十八這個日子更好一點。”

竇皇後被這幾句話弄傻了:“會試簾官需提前一個月進貢院擇選最終考題,避免考官與考生相互勾結。二月初九便要會試了。”

所以,一月初九許煙杪這個主考官就要和其他考官一起被鎖進貢院裏了,去哪參加冠禮?

老皇帝提高聲音:“無妨!讓許煙杪自己出來就行了, 其他人繼續挑選考題!至於參禮客人,少那麽一二十個官僚不礙事。”

竇皇後拍了一下他的手, 略帶埋怨:“你少給孩子添亂。本就忙了, 還要抽空出來參加冠禮。”

老皇帝訕訕地笑:“那就正月初五吧。”



古時冠禮固定在二月, 但隨著朝代的發展, 到老皇帝這個時代,早就可以隨意挑選月份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許煙杪的冠禮定在大年初五。

而且是由皇帝親自為他主持!

唐王大聲嚷嚷:“我就說許煙杪是老頭子的私生子吧!”

一般主持冠禮的人, 都是受冠者的父親。

太子聽到後, 立刻按著唐王的脖子, 把人按在太廟裏對著祖宗牌位磕頭。

磕一個,念一句——

“小兔崽子, 不尊重長輩!”

“書讀哪裏去了!除了受冠者的父親,他的師長也能給他加冠!”

“你看老頭兒的長相, 能生出許煙杪這種神仙一樣的人嗎!”

太廟外面,老皇帝正欣慰長兄如父呢,就聽到大兒子在背後毫不客氣地謗議他這個爹。頓時緊咬後槽牙。

你真是我親兒子啊!

——不是親的都不敢這麽說!

再然後,他聽到唐王理直氣壯的聲音:“說不定二娘特美呢!”

太子:“……”

你這就叫上二娘了???

唐王振振有詞:“對吧對吧,這可是在我爹的長相中和下仍然能生出許郎這等美人的女人,何等的美貌!我都不敢想!”

太子:“……”

這話說的……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他都要猜疑了。

“砰——”

門被突然很用力地推開。

唐王騰地站起來:“爹……爹……我……啊——”

一聲慘叫響破雲霄。

太子默默地舉起雙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據說,唐王雪天不慎腳滑,摔了一跤,整個人鼻青臉腫、臥床不起、茶飯不進,躺在床上時目光呆滯地望著床幔,口中偶爾咕噥幾聲,旁人不太聽得清他在說什麽。

反正就是沒辦法參加許煙杪的冠禮了。

許煙杪對此遲疑發問:“他不會是中風了吧?”

連沆擺擺手:“不可能,真中風了,朝堂上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大家都在猜,唐王可能又被揍了。”

一片短暫沈默後,許煙杪靈魂發問:“唐王以前沒有去封地時,三天兩頭被他爹揍?”

連沆露出一個含蓄的笑容。

許煙杪“哦——”地拉長聲音。

【懂了,唐王一定是那種混世魔王的性格。老皇帝攤上這樣的兒子也不省心。】

連沆咳嗽一聲,從箱子裏取出一頂精致的緇布冠,雙手捧著走到許煙杪面前:“許郎,快來試試這個冠子合不合適!如果合適的話就要拿進宮準備你的冠禮了。”

說完。他又從另一個箱子裏取出一套顏色鮮艷的冠禮禮服,笑著說:“這身禮服也要試一下尺寸,不合身還得改。冠禮一生只有一次,絕不能出錯!”

許煙杪一聽這話,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從連沆手中接過緇布冠戴在頭上,又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禮服。

人在鏡子前來回打量著自己。

“太好了,大小剛剛合適!”

“連郎,你說我戴這個緇布冠,穿這身禮服看上去怎麽樣?我覺得我整個人看起來成熟穩重多了!”

“連郎?”

許煙杪興奮地轉過身,只看到連沆直直地盯著他看,一動不動,一副神情恍惚的樣子。

許煙杪伸手,憐愛地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在發什麽呆?該不會工作沒做完吧?”

連沆猛地回過神來,抱起手退後兩步,上下打量著許煙杪。隨後,面上劃過一絲狡黠的笑容:“許郎,我真的非常期待幾日後的加冠禮。t”

【啊?】



正月初五,宜冠笄。

【蕪湖!加冠禮!加冠禮誒!我還是第一次體驗這事呢!】

永昌侯聽到這個聲音,打了個哈欠爬起來,問下人:“什麽時辰了?”

下人小心翼翼:“寅時一刻。主子,今日不用上朝,是不是再睡會?”

“寅時一刻?”永昌侯旋即發笑:“起這麽早?這麽興奮啊。”

下人偷偷看了永昌侯一眼,私下揣測:自從主子和那些義子斷絕關系後,愈發喜歡自言自語了,想必也是太寂寞了吧。



許煙杪興奮地起床,興奮地洗漱,興奮地坐到鏡子前打扮。

先是用梳子把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確保每一根發絲都整齊服帖。

最後,換上一件月白色的綢緞裏衣,然後是一件深黑袍服,袖口和下擺處配有朱色錦邊。

【啦啦啦!】

【啦啦啦!】

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許煙杪又低頭系上朱色錦邊的紳帶,穿好深色的布鞋,朱紅色的錦把長發一束,整個人都好像是一蓬燃燒的烈火。

【冷靜冷靜!不能‘啦’了!】

【成年了!要成熟穩重!】

許煙杪深吸一口氣,對著銅鏡輕輕地撫了撫衣服,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裏出問題,確定沒有問題後,才大步流星地出門,坐上前來迎接的馬車。

然後,就被安排到家廟旁邊的東房,對著南面站立。

——原身的家廟當然不在皇宮之中,這是新立的,用來應急,等行完冠禮就要拆除。

太監在旁邊耐心解說:“許郎莫要坐下,莫要著急,待陛下布好席,便能出殿了。”

許煙杪隨口一問:“要多久啊?”

太監想了想,說:“如今‘洗’已擺放完畢,冠服亦折疊擺放至西墻下了。如今再放好配飾與酒器,且將行禮所用之席鋪好,待參禮者前來便可,約莫……半個時辰?”

許煙杪瞳孔地震。

【啊啊啊!一個小時!要站一個小時!這也太累了吧!】

正在監督宮人做這些事情的老皇帝聽到這個抱怨,依舊保持著微笑。

小兔崽子,還嫌站著累!一會兒你就知道什麽才是真的累了!



“許郎——”

“出房——”

等許煙杪聽到這兩聲天籟之音時,已經是快一個時辰了。

他迅速踏出東房之門。

帝後、皇室成員,及文武百官一眾參禮者含笑看過去……

飛揚的朱錦鑲邊童子袍,紅錦束黑發,青年身姿挺拔,像風雨中的勁竹。

襄陽公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雙手緊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許煙杪看。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許煙杪。

權應璋禁不住微微點頭,低聲和旁邊的季歲說:“許小子果然不凡,相貌、氣質無一不出眾,舉手投足間亦盡顯儒雅之風。日後在我古文學派必有大作為。”

“嗯。”季歲淡淡應了一聲:“除了最後一句,我都讚同。”

其他官員屏住呼吸,仿佛生怕自己的聲音破壞了這美好的畫面。之後再無人聲,空氣中彌漫著沈默,只有許煙杪袍服擺動的聲音沙沙響動。



待許煙杪入席後,太子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把許煙杪束起的頭發解開,重新梳理。

再用六尺長的黑巾把許煙杪的頭發重新籠起來,纏了個發髻。

這個過程中,許煙杪沒有看過一次系統,也不覺得無聊,感受著梳子輕柔地劃過頭皮,以及纏發髻時熟練的動作,許煙杪思維發散。

【真沒想到,太子居然這麽會梳頭和幫人纏發髻。】

【我以前還聽說有女孩子只會給自己盤頭發,不知道怎麽給別人盤,幫室友盤頭發時,都是讓室友站在她身後,她再擡起手往後摸,摸到室友的頭發後假裝是自己的頭發,再盤好。】

【太子這梳得不賴啊!】

太子簡直揚眉吐氣。

那當然!他天天幫夫人梳頭發纏發髻的!非常熟練!

“咳咳。”老皇帝站到他們面前。

太子連忙讓開,讓老皇帝伸手去幫許煙杪扶正一下纏發髻的黑巾。

——這也是儀式中的一環。

隨後,老皇帝起身,走到西階,下階一級,從有司手中,接過緇布冠,回到許煙杪面前。

天統大帝威嚴的聲音響起:“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許煙杪微微低頭:“謹記於心。”

隨後,感覺頭上一重。

緇布冠已到頭上。

老皇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後又是太子負責給許煙杪系好冠纓。

“許郎。”太子壓著嗓音,送上了笑意:“第一次加冠,結束了。”

為了這份“驚喜”,他們都特意沒有提前和許煙杪說,加冠不止是加一次冠。

許煙杪瞳孔地震。

【還、還有?!】



第二次,許煙杪換上了玄端服,去掉緇布冠,重新梳頭發,再在發髻中插上笄。然後加皮弁冠。

除了插笄這一個流程,其他步驟都和上一次一樣。

但是,還有第三次。

許煙杪笑容已經僵硬了。

【脖子!我的脖子!】

【腰!我的老腰!】

【除了坐著這一會兒,之前我已經站著不動兩個小時了啊!】

老皇帝目視前方,正襟危坐。

只在許煙杪心聲響起時,飛快地翹了一下嘴角。



第三個冠是爵弁冠。

【結束了吧!結束了吧!】

還有醴禮。

【現在結束了吧?!】

醴禮之後還要拜見母親——原身母親早死,就拜牌位。

【QAQ】

【還沒好嗎!】

【人快死了!有沒有人來救救人啊!】

【救救!】

老皇帝心滿意足地重新站到許煙杪面前,緩緩道:“許煙杪,朕為你取了一字,今日予你。”

心聲迅速停止。

許煙杪眼中陡然升起亮光。

【取完字後,就結束了吧!】

“謝陛下!”

老皇帝微微挑眉,沒有說字是什麽,反而繼續逗人:“取字之後,還需拜見尊長,而後是拜見國君、卿大夫、鄉先生,最後還要宴請賓客。你可要記好了。”

每吐出一個流程,就像有一把刀從天上插進許煙杪身體裏。

【好多……】

許郎悲痛欲絕:【37.5℃的口腔溫度,是怎麽吐出如此冰冷的文字的!我的心像在大潤發殺了十年的魚那樣冷。】

老皇帝雙眼微垂,看著坐在席上的許煙杪。

笑了:“煙杪,乃高入雲際的樹梢。”

“你字便為瑤海,如何?”

瑤海,一意為月夜天空,另外一意,乃……瑤池。

——君為瑤池客,驚魂入九州。

許煙杪眨了眨眼睛,風呼嘯著揚起很大的雪。皇帝與白澤的眼眸隔著雪對視,數不清的雪花頃刻擠滿二者視線。

許煙杪的心,猛地一跳。

【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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