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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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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轉變

齊珩煜披著一身風雪從順天府回來,便預備朝棠梨院走去。

誰知這步子方邁出兩步,便見得下人前來稟報說,夫人的傷寒已然好了大半了。

“好了?”齊珩煜正擡手將身上的墨色大氅遞給福旺,聞言稍稍皺眉,看了眼芳月問道:“她這樣快便痊愈了嗎?”

只是想想,她本就是將門之後,嫁給他之前也是騎馬射箭樣樣不輸男兒的。此時迅速從病魔中掙脫出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略微沈吟後,齊珩煜再度開口道:“如此,那你便再去庫房領一些銀碳過去罷,切莫讓你家小姐再受了寒。”

說罷,齊珩煜收回了步子,調頭便往書房走了去。

念雲瞧著齊珩煜的離開的背影,遲疑了一會,這才低下頭匆匆離去。

書房內,炭火正燒得熱烈。

柳玉顏提著食盒,披著一身風雪來到書房時,齊珩煜正審批著有關西秦這次進貢來的貢品。聽得動靜,齊珩煜從公文裏擡起頭來,皺眉便道:“這樣大的風雪,你怎的來了?”

“玉顏做了些糕點,想來探望探望侯爺。”

柳玉顏溫婉說著,脫下身上沾滿了雨雪的披風,便將食盒放到了書桌上,小心翼翼地打了開來。蓋子一掀,一股熱騰騰的香氣混著淡淡的桂花香氣瞬間便席卷了過來。

柳玉顏小心翼翼地將那桂花糕取出來,體貼的笑道:“玉顏原本是聽說姐姐生病,想著做些糕點去探望探望姐姐的,只是臨到要去的時候,卻想起姐姐似乎不太喜歡我,我去了約莫也會自討沒趣。”

“想想……還是不要去惹姐姐生氣的好。”

說著,柳玉顏低垂下眼簾,忽然掖著帕子低聲咳嗽起來。

齊珩煜擰緊眉頭,這才發覺她這臉色竟然慘白得嚇人,“這兩日風雪那麽大,你沒事兒出來做什麽?也真不怕凍著自己了!”

說著,齊珩煜忙疾步走到柳玉顏身邊去,拿過芳月手中還帶著熱氣的鬥篷,不由分說的便給她蓋了過去:“你還煞費苦心的給她做什麽糕點。昭陽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什麽性子,新近她雖是和風細雨了不少,然而骨子裏仍然還是那麽個人,你身子骨弱,還是少招她的好。”

“侯爺,你別這麽說姐姐。”

柳玉顏垂下眼簾,輕輕拉過披風的一角款款說道:“姐姐先前雖的確是有些驕縱任性,然而新近玉顏瞧著,姐姐也是改好了許多的。就像是昨夜……”

柳玉顏話語一頓,忽然眼波流轉地,瞧了齊珩煜一眼,“侯爺能徹夜不眠的照顧姐姐,想必心頭還是覺得姐姐改了好,向了善的。”

齊珩煜仿佛是想到了曲嫣然最近的種種,一時間擰眉沈眸,攥緊了拳頭默默無言。

柳玉顏瞧瞧瞄著,眼底無端地浮上了一層黯然。垂下眼很快掩飾過去,柳玉顏笑笑續道:“玉顏心裏始終覺得,家和萬事興才是最重要的。姐姐既然已經做出讓步,玉顏也沒必要揪著從前的事不放。”

“適當的低個頭,能跟姐姐和睦相處,想必侯爺也會舒心不少。”

聽得柳玉顏這番善解人意的話,齊珩煜眉心緊擰的結稍稍舒展,連握著她肩頭的手也跟著放緩了些。輕嘆一聲,齊珩煜才緩聲道:“你也不必這麽處處退讓。你這身子早年為救我落了寒,這天寒地凍的,還是少出來走動得好。”

柳玉顏面容稍稍一僵。

然而齊珩煜提到當年的事,倒是有些唏噓地嘆了一聲,“你還是同從前一樣,事事都先為旁人考慮。那麽深的一個冰窟窿,你也不怕跳進去了就爬不上來了,非要這麽執拗的跳下來救我,鬧得如今身子落寒,總不見好……”

視線再掃過柳玉顏這有些蒼白的臉,齊珩煜目光中也平白多了幾分不忍,替她將披風再攏緊了一些,續道:“這天兒也不比當年暖和多少,你還是早些回房歇息罷。多為自己考量才是要緊。”

柳玉顏仿佛這才回過神,低下眼淺淡地一笑,回道:“那都是快十年前的老黃歷了。不提也罷。最重要的是侯爺如今安康,心裏能多惦記玉顏幾分,玉顏便已是非常歡喜的了。”

……

“咳,咳咳……”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棠梨院中傳出。

巧雲聽得心疼,忙不疊給曲嫣然倒上了一杯溫溫的茶水,轉頭又朝一旁給把著脈的老太醫問道:“大夫,我家小姐的傷寒如何了?昨兒仿佛都好了,怎麽今日又咳得這麽厲害?”

老太醫回道:“咳嗽並不打緊,老夫再給夫人開幾味潤喉清肺的湯藥即可,只是……”太醫把著曲嫣然的脈搏,帶著幾分遲疑地問道:“夫人,您此前是否墮過水?”

“墮水?”

曲嫣然原本是以為她這傷寒,是因為昨個兒熬夜寫話本子所致,此時聽得老太一這般說,她狐疑地蹙起眉,繼而在腦子殘存的記憶中細細搜刮了一圈,然後卻發覺,原主似乎並沒有什麽墮水的記憶。

偏頭看向巧雲,問道:“我墮過水嗎?”

巧雲也是一臉懵。

太醫又問:“幼年時墮水,也算。”

曲嫣然仍是搖頭:“我並沒有什麽印象。更何況我也根本不會水,應該不會有什麽墮水的經歷了。”

“是嗎?那便真是奇了……”

太醫皺眉喃喃自語:“依夫人的脈象來看,脈細而無力,是血液虧損,氣血不足的脈象。夫人體虛宮寒,應當是受凍墮水所致。老夫雖能開些藥物讓夫人調理身體,不過夫人體寒如此,今後懷孕恐怕都有些難度……”

屋內門窗關得嚴實。

銀碳燒出的裊裊熱氣,配合著老中醫那循循善誘的話語,悶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曲嫣然聽得有些打瞌睡,混沌的想著,不就是生不出孩子?

她在現代那會,本也沒想過要有一個自己的子嗣。

倒是沈安安那傻子一門心思地給他們的未來謀劃,甚至歡天喜地的,連他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而她則像是應了她媽罵她的那句生性涼薄,從沒想過自己要有一個孩子,才算人生圓滿。

孩子都是來討債的,要是生個像沈安安這樣的,那她還能勉強接受,但若是生一個像她這樣的呢……

那她或許活活將小孩掐死的心都會有了。

巧雲低眼站在一旁,聽著老太醫這話,莫名還有些難過。

公爺走後,小姐身邊本就沒有一個可以依靠儀仗的親人了,若是姑爺能真心待小姐,那小姐晚年還有得依靠,可姑爺那邊仍舊是寵妾滅妻的性子,而小姐如今更是連自己的子嗣都不能擁有……

莫名感到一陣。不想被自家小姐看出異樣,忙拉著念雲退了出去。

被晚風這麽兜頭一吹,巧雲也緩過勁兒來,轉頭向念雲問道:“姑爺那邊,你去通知了嗎?”

“自然是去了的。”念雲低下眼道。

“姑爺既然知道,那怎的還……”

忽地想起曲嫣然說的話。

巧雲低垂下眼,憤憤地抿緊了唇瓣,心頭也忍不住,翻湧起陣陣戚戚。

或許小姐說的是對的。

對男人抱有期待當真是極其愚蠢的想法!

天兒愈發陰沈下來。

風雨混著雪水劈裏啪啦的打上屋檐。

柳玉顏原本還擁著暖爐守在書房為齊珩煜紅袖添香。然而聽得這雨聲愈發濃烈,齊珩煜皺了皺眉頭,到底是吩咐芳月盡快將她護送回去。

“你沒聽大夫說嗎?你這身子最受不得一點風寒,屆時寒氣入骨,你想有個子嗣約莫都很困難。”

柳玉顏聽得心頭微微一沈,忍不住頗為怨念的腹誹道:子嗣?我若是跟你過上一輩子,恐怕此生都別想跟你有個孩子!

面上卻還是擔憂的:“侯爺,你曉得我不能受寒,難道你便是鐵做的人,能禦得了這寒氣了?”

說著,柳玉顏淺淡地一笑,眼波流轉間,便要上前扶著齊珩煜回房,“侯爺,既然這樣晚了,天氣還惡劣至此,不如我們也早些回房歇息?”

然而齊珩煜這人卻像是永遠都不解風情那樣的,皺攏眉頭揚手便制止了她,“我這公務繁忙,還不知要忙到幾時。你還是早些回房歇息罷。”

說罷,也不給她再拒絕的機會,轉頭吩咐芳月,便將柳玉顏給帶了出去。

她一走,整間書房也驟然清靜下來。

連帶著那股濃郁的花香也散去了不少。

齊珩煜揉了揉自個兒有些疲憊的太陽穴,正要坐回位置,卻聽福旺在一旁偷笑道:“侯爺,您是不是也覺得玉姨娘有些吵了?”

齊珩煜落座的動作稍稍一頓,吵麽?

他沒這麽覺得,或者說,他沒多想過什麽。

此時福旺這麽一提……

齊珩煜深深瞧了福旺一眼:“你覺得玉顏吵?”

福旺算是從小跟著齊珩煜長大的書童了,名義上雖是主仆,然而有時親近得卻像好友無異。是以此時齊珩煜既然問了,福旺也大大方方地回答道:“侯爺,您不覺得玉姨娘有時……實在太過熱切了嗎?”

“您瞧您辦公的這一會,玉姨娘不是給您研磨,就是事無巨細的、給您匯報著府上發生的種種。就是連平常吃飯出游也是,玉姨娘真是事事,都得跟在侯爺您左右。”

福旺撇撇嘴:“大夫人就從來不這樣。”

“大夫人從前的確是驕縱任性了些,但也並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壞。不過就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了,但待我們這些奴仆,實則一直很好的。更何況大夫人如今,也的確是一點點在轉好了……”

齊珩煜眸子沈沈,轉好?

雖然他背上被她抽過的鞭子仍舊在隱隱作痛,然而他不得不承認,昭陽如今比之從前,的確是安分守己許多了。

默了一會,齊珩煜笑嘆一聲道:“你這話同我說說也就罷了,別叫你玉姨娘聽見了。叫她聽見了,又該多心了。”

福旺咦了一聲,立刻覺察到自個兒主子話裏的問題:“那叫大夫人聽見,就不打緊嗎?”

叫昭陽聽見……

齊珩煜甚至當真思索了下,繼而勾了勾唇角打趣道:“那她估計,會當面賞你一皮鞭。”

昭陽那人麽,的確是個有仇報仇有冤報冤的主兒。你要叫她受了什麽氣,她約莫當場就給你報覆回來了。

她不記仇,也不愛帶著恩怨過夜。

而玉顏麽……

她性子溫和軟弱,年少時受過太多苦難,以至於心思極重,你叫她難堪了,她估計當面也不會說什麽,然而心裏會大概是會難過上好些時候了。

想到這兒,齊珩煜眉心的結莫名又加深了幾分,握緊拳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們二人性子南轅北轍,相處不到一塊兒,想想也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不管怎麽說,如今既然已經成了一家人,那麽如同玉顏所說的,家和萬事興才是最要緊的。

昭陽如今既願意做出退讓,性子稍稍收斂起來幾分,齊珩煜總覺得,這或許是個好兆頭。

但願這日子能平穩順遂下去罷。至於太後那邊……

便待她宣旨傳喚他們再說罷!

齊珩煜雖是這麽想著,但心裏對昭陽到底是有些不放心,於是還是命福旺去小心照看著昭陽的動向。

而他自己麽,這段時日,也查出那些惡意傷人的西秦商人,其實是在大周有組織的。

他也須得抓緊時間,盡快揪出這組織,一網打盡。若是這事兒辦得好了,屆時即便是玉顏身份暴露出來,聖上與太後念及他這功勞,恐怕也會念及他平亂有功,多給上幾分薄面的。

就如同,他當年靠著打下來的功勳,讓聖上準許玉顏一同過門那樣。

……

一場風夾雪過後,天兒漸漸開始放了晴。

昭陽那邊也跟著安生下來。齊珩煜便也不再過多插手內院之事,只專心致志地奔波公務。

到得夜間,他這才召了福旺來問情況。

福旺倒也是細心,拿著個小本本,將曲嫣然每日的動向都一一記錄了下來。此時齊珩煜問起,便掏出自個兒的本子,事無巨細地回道:“侯爺,夫人今兒已經能下地走路,還跟一眾奴仆,玩起了躲貓貓。”

福旺樂呵呵的說著:“夫人還設了獎懲力度,贏家能從她這兒拿走一樣首飾。輸了,就得把從她這兒拿的首飾歸還過來。”

齊珩煜聽得這規則設置,眉頭緊蹙,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

沈吟了片刻,他才又問道:“結果呢?”

福旺如實道:“結果是夫人輸了兩件珠釵,四件手鐲,還有一支玉簪子。”

福旺如數家珍的報著,還生怕齊珩煜忘了般的,樂呵呵提醒:“侯爺,那都是您當年給夫人提親時送的。”

齊珩煜:“……”

虧得福旺提醒。

要不然,他還真忘了!

又過了幾日,齊珩煜再度召來福旺詢問。

“夫人如何了?”

福旺依舊是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小心回稟:“侯爺,夫人今日心情大好,專程去扯了塊布料,跟巧雲那些丫頭一起做了件衣服玩兒。”

“夫人手巧,不光給自個兒做了一件,還給身邊的丫頭也都做了。就連房外的丫頭也見者有份,至少是得了件褂子的。”

說著,福旺低下腦袋,摸著自個兒身上這小馬褂,不好意思地嘿笑兩聲:“侯爺您瞧,夫人當時瞧見我來了,還專程給我做了一件呢!”

他這件是件水藍色的,而巧雲那丫頭則是件桃紅色的。巧雲穿著那春桃的顏色,在雪天兒下瞧著,當真人面桃花相映紅!

齊珩煜:“……”

齊珩煜擡眼,上下掃視著福旺身上這件暗黑色的馬褂,臉色晦暗不明地陰沈了下去。

沈默片刻,他薄唇翕動,忽然問:“我的呢?”

“您的?”

福旺擡起頭,小小的眼睛裏寫著滿滿的困惑:“您的什麽?”

“……沒什麽。”齊珩煜垂眼,長吐出一口氣。

他還記得,昭陽學會做女紅後,做的第一件褂子,就是給他的。

但……左右不過是一件馬褂,他也不稀罕。

齊珩煜大概是聽她這些悠哉悠哉的日子,聽得煩了,連著好幾日都叫福旺不必再去棠梨院打探。

日子又往後過去幾日。

他忽然又像是想起她來,想瞧瞧她又做了些什麽妖來一般的,又吩咐福旺前去瞧瞧。

卻不想福旺連滾帶爬的跑進屋來,驚叫道——

“侯爺不好了!夫人翻墻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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