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從宜和居出來，一路上納溪都在唉聲嘆氣的，墨棐實在看不下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舉起扇子在他頭上敲了下，“你要是有話就痛快地說，哪有這麽多氣要嘆。”

“雖然咱們是弄明白了緣由，但現在也無從下手啊。”

墨棐笑，“找你家夫人去，她不是跟蝶國有些關系嗎，你叫她去蝶國借來往生鏡瞧瞧。”

納溪翻個白眼，“你這個小狐貍凈出餿主意禍害人，往生鏡豈是想借就能借的。”

“不論這些，你也得把你家那寶貝疙瘩請下來吧，楓樹妖最怕火，正好流鶯習的是火系法術，自然能助咱們一臂之力。”

想來也是。

納溪剛欲離開，又轉頭問他，“你幹嘛去？”

“我得去素卿夢裏瞧瞧，看看有沒有什麽出路。”

“你身上的傷才好，小心些。”納溪囑咐他。

墨棐背著手也不理他，優哉游哉地走了。

還是那棵飄著銀屑的燈籠樹，素卿站在遠處喘著粗氣，她實在跑不動了，腿像灌了鉛一般沈重。

恐懼和寂寞一起湧上來，她這場夢好像做了太久，卻沒有一個人來尋她，還有爹爹，她這麽久不回去，怕是擔心壞了。

忽的一陣風過，四下又開始變換，素卿慌亂地站起身來想要穩住身子，可是四周並沒有什麽能要她抓住依靠的東西，身體一下子騰空，直直地摔下去。

素卿緊閉著眼，腦袋裏全是一片空白。心想，這下完了，還有自個兒做夢把自個兒摔廢的。

卻未曾想，在耳邊的風短暫的呼嘯過後，她砸在了一片柔軟上，只聽見身下一聲悶哼，素卿睜開眼，跟自己身下的那只銀狐大眼瞪小眼，半天才反應過來，猛地站起身子。

墨棐實在郁悶，自己在楓樹妖的結節裏壓根使不了半點法術，甚至連維持人身都成問題，要不是瞧見素卿情緒波動導致整個結界異動，他才懶得恢覆真身，還嚇了素卿一跳。不過這小丫頭也是有趣，心裏一害怕，潛意識便回到了他們初識的那間小木屋邊。

素卿瞧著小狐貍被自己砸的夠嗆，躺在地上半天反應不過來，心裏開始隱隱作痛。彎下身將他抱在懷裏，念叨，“可憐的小狐貍，在夢裏還要被我禍害一次，真真是可憐人。”

素卿身上天生就帶著絲香甜味，似花香又似果香，沁人心脾。墨棐與她初相遇時，便格外貪戀她身上的味道，無法自拔。時隔百年，墨棐再次躺進她懷裏，鼻尖全是她身上的香甜味，難免一時沈迷，忘了它事。

素卿用手一下下地滑過他背後，指尖輕柔，瞧著懷裏的小狐貍不再哼哼了，她才放心的站起來，大量面前的木屋。仔細想了半天，她都沒能在自己記憶中搜羅出關於這個房屋的任何線索，她自小就被父親關在家中，平素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以肯定自己並未來過這裏，可是沒來過的地方怎麽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她的夢裏。

懷裏的小狐貍不老實的翻了個個兒，從她懷裏蹦出來，跑進屋裏。

“哎。”素卿喊了一聲，無奈地追進去。

那小狐貍蹲在桌子上，一副主人姿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悠哉地舔舐自己的爪子，素卿走過去，看見它面前的墻壁上掛著一副畫。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那上面畫了位少女，頭戴翠簪，雖身穿粗衣但也不難看出有幾分姿色。素卿大略看了幾眼，不甚在意，彎腰準備抱起小狐貍，卻被他掙脫。素卿嘆口氣，鬼使神差的又將視線移到那副畫上，這下，密密麻麻的恐懼從她背後盡數躥起。那畫上的女子，神態與她竟然有幾分相似，就連……眼尾的淚痣，跟她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畫的角落，赫然寫著幾個大字——

贈與吾妻，素卿

墨棐

墨棐……

素卿看著窮勁有力的幾個大字，腦袋嗡嗡作響，有什麽東西從她記憶深處要蹦出來，卻最終一片空白。

頭痛欲裂。

眼淚從眼眶裏一顆顆地砸下來，心狠狠地揪起來，素卿明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記了，可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鋪天卷地的悲傷和煩悶從身體深處湧上來，一下下撞擊她的身體。

墨棐顧也顧不上，硬撐著動用靈力恢覆人身，沖過去將她抱進懷裏。

“不想了，卿兒，不要想了。”

素卿像是一下失去全部力氣，靠在他懷裏，臉色蒼白。

結界的妖氣漸濃，怕是楓樹妖發現他闖進來了，墨棐已經感受到四周天崩地裂的變化，可他沒工夫管這些。逼著自己將全身的靈氣聚集起來，將素卿牢牢護在懷裏。

一片濃霧中，楓樹妖現了原形，藤蔓像是張牙舞爪的鬼魂般向他撲過來，墨棐揮開扇子，堪堪擋住一擊。四周彌漫的妖氣已經盡數侵襲他的身體，墨棐胸口一悶，被逼出口鮮血來，眼睛陡然染成猩紅色，身後的九尾發了瘋般的向楓樹妖的致命處攻擊，力量之大，山崩地裂。

墨棐不得已控制自己殺戮的欲望，這是在素卿神識結成的夢境裏，如果真的打起來，會毀了素卿的神識。

楓樹妖自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麽，冷笑一聲，狠狠地向他攻擊。墨棐抱著素卿，騰空而起，單手揮動扇子聚積靈力硬生生將那楓樹妖的枝幹砍下來。只聽到它哀嚎一聲，匆匆地逃竄。

墨棐實在沒了力氣去追，緩緩的平覆靈力，直到眼眸裏的猩紅退去呼吸才平覆下來，嘴巴裏滿是血腥味，卻還混著素卿身上的香甜氣息。他將素卿放下，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出了夢境。

納溪好不容易把流鶯從山上勸下來，一路上說破了嘴才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等到流鶯點了頭答應幫忙，他趕緊帶著人往回趕，生怕耽誤事，可人間的黑暗總是在一眨眼的時刻就悄悄到來，漆黑的夜晚總是最容易掩飾血腥。流鶯把玩著最近剛從蝶國姑姑那裏討來的玉笛法器，眼裏滿是新鮮，卻在邁進院子的一刻，眼神突然變了。手一揮，幾道火光直直地往院裏的那棵古樹劈過去，納溪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一個“怪物”掙紮著從樹裏爬出來，兩頭八足，人面獸心，身上裹著濃郁的血腥味兒，納溪仔細瞧了眼，發現那怪東西斷了只手臂，此刻又被流鶯的火焰一燒，整個長身子都扭曲起來，尖叫的聲音像是布帛撕裂，震耳欲聾。

可整個素府……不，整個小鎮卻都陷入一片死寂，毫無聲息。

墨棐……

墨棐呢？！

納溪慌了神，接著聽見自己娘子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去房裏看看，我聞見小狐貍的血腥味兒了，這只楓樹妖就交給我，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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