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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73章那個曾叫靖敏的女孩——喬楠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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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那個曾叫靖敏的女孩——喬楠獨白

姐姐談戀愛了,那晚我失眠了,從過去到未來,想了很多很多。

很多不認識我的人,在看到我履歷的時候,通常會脫口而出——喲,這小夥子有點兒厲害哦!

我很想說一句,都是我姐帶的好,其實,我姐更厲害呢!

我,算得上天資聰穎。高二時有個智商測試,我得了132分,在高手如雲的實驗班也遙遙領先。當然,這也不算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畢竟是爹媽遺傳的好。再說,世界上還有很多智商逆天的天才,我這只井底之蛙,就不跟那些大牛們相比了。

我只是想說,智商偏高,算是我的一個優點;在姐姐的督促下,以及在爹媽棍棒的威脅下,我一直埋頭苦讀。所以說,勤奮好學,這也算優點吧;此外,我對自己的外形感覺比較遲鈍,但從以往女生們對我的態度來看,我應該能排進班草,踮踮腳,或許能擠進校草那一行列吧……算了,不再說了,再說很容易被理解成自戀。我可沒那毛病。

還有啊,我從小到大人緣一直不錯,父母健在,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在街道辦評選模範家庭時,我們家總能輕松入選。

看吧,我智力優越,成績突出,家庭和睦,有一個完美的戀人,並跟同學們都維系著良好的關系,甚至還有一副過得去的皮囊……除了沒有錢,我幾乎擁有了一切最美好的事物。

就連我那蕙質蘭心的女朋友也會說——喬楠,你擁有的太多了,沒法讓人不羨慕。

我也不一一去解釋了,畢竟我失去的那些東西,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人們不願去了解,我也不想提。姥姥常說,做人要珍惜當下,往前看。總是提過去的人,往往這一輩子都過不好。

姥姥是位極其普通的鄉村教師,也是一位充滿智慧的長者。童年時,我並不能理解她說的話,但是很奇怪,在很多年之後,她說過的那些話依然深深印在我腦子裏。在我人生每一個轉折點,都會跳出來指導我一番。

總而言之,在別人眼裏,我的確是個擁有很多的人。可他們不知道,我最慶幸的就是擁有一個好姐姐。

我忘了什麽時候會叫“姐姐”了,但是從我記事起,很多記憶都是跟姐姐在一起的。尤其是在遙遠的童年時期,我叫“姐姐”的頻率,應該遠遠大於我喊父母的頻率。

“姐,爸媽去哪兒了?”

“姐,我餓了……”

“姐,這道題怎麽做?”

“姐,我今天可以去徐威家吃飯嗎?”

“姐,你見我校服了沒……”

“姐,要高考了,我,我有點兒緊張……但你別告訴爸媽啊,我只告訴你。你當時是怎麽排解壓力的?”

“姐,我考了二中理科第一名,可我還是想去軍校。你能幫我跟爸媽說一下麽?”

……

我一直覺得自己挺獨立自主的,可是回頭想一想,在內心深處,姐姐一直都是我最深沈的依靠。

當年,我爸是個當兵打仗的,他從來不允許我示弱,不允許我說“害怕”之類的詞眼。當我們兄妹三人聚在一起時,他最經常說的話就是——女孩得精著養,不能磕著碰著;男孩嗎,給口吃的、給床被子就得了,剩下的都得自己闖。

其實在我六歲的時候,就對這句話有了刻骨銘心的體驗。那年夏初,我爸領著我和姐姐回老家,幫著奶奶、姥姥家收麥子。雪梨大大在前面已經說過了,奶奶、姥姥家不過隔著一座山,爺爺奶奶在世的時候,兩戶人家互相幫襯著,幾乎不分彼此。

從港城開往老家的車,會在姥姥的村子裏停下。那時交通不便,要想從姥姥家到奶奶家,除了爬山,就得騎自行車,或者摩托車。那天,姥姥一家應該都去喬家屯幫忙了,她和舅舅家都鎖著門。

爸爸想找個鄰居借輛自行車,把我和姐姐帶到喬家屯。可那天也巧了,他認識的人家都去地裏忙活了,他敲了好幾戶,都沒有敲開門。

正在我們父子三人焦頭爛額的時候,正好有個路過的大爺要去喬家屯。他是來大李家村磨面的,摩托車後面捆著一袋子面粉。但是他很爽快地答應爸爸,會把我們兩個孩子帶到喬家屯。

老爸感激不盡,先把姐姐抱上了摩托車,在抱我的時候,他突然變卦了:“楠楠,你先跟幾個表兄弟在這玩一會兒,我把你姐送回去,再過來接你,好不好?”

“為啥呀?”

老爸什麽都沒說,只是擔憂地看了那個騎摩托車的大爺一眼,眼神裏充滿了不安。長大之後我才明白,老爸是擔心那位大爺對姐姐動手動腳,這才決定親自將姐姐送過去。

小時候我哪兒能想到這一層?只不過很是失落罷了。貌似在河邊玩的那群孩子都是我曲裏拐彎的表兄弟,有兩三個眼熟的。我沒答應爸爸,就跑過去跟他們玩了。我有一種自來熟的天分,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跟同齡人玩得很好。

在摩托絕塵而去的那一瞬間,老爸喊了一句“千萬別去河裏,就在這等我”,我也沒回他。任憑這句話和著摩托的轟鳴聲,消失在暮春時節的風中。

騎摩托去奶奶家,大概需要十分鐘,爸爸再回來接我,總共需要二十分鐘。如果沒有摩托,他騎自行車的話,那就得半個小時。可我跟那些表兄弟們玩了五六盤玻璃球了,我用借來的玻璃球,贏了一次又一次。每贏一次,我就擡頭看一眼,可爸爸始終沒過來。

“嘿,城裏來的,你爸是不是不要你了?”一個肥頭大耳的“表兄弟”笑著調侃,黑乎乎的臉上還淌著鼻涕。

我渾身冒汗,風塵仆仆,形象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我嘴很硬:“瞎說,再玩一次,我爸就來了!”

我期待著爸爸早點兒來接我,可老爸一次次讓我失望。我渴得要命,嘴唇都要幹裂了,好在一個“表兄弟”良心發現,帶著我去他家喝了幾口水,我才活過來了。

在我模糊的記憶中,這位哥們兒的家境似乎很不錯,他指了指家裏的電話,得意地挑起了眉:“嘿,要不你呼一下你爸的BP機,讓他早點兒來接你唄!”

他的好心卻讓我備受打擊,我裝作很灑脫地說“我爸沒有BP機”,可是我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我不會像喬琳那樣沖著父母發火,只是把這份打擊埋在了心底。

已經快到中午了,去田裏幹活的大人陸陸續續回來了,玩玻璃球的孩子們也都散了,可我爸還是沒露面。有幾個大人似乎認出來我來,紛紛邀請我去他們家裏坐坐。可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或許是因為那份強烈的自尊,或許是生爸爸的氣,或許還記著爸爸跟我說——就在這裏等他!

午飯時間到了,家家戶戶都飄出了飯香味,我更餓了。看來老天爺不會垂憐一個倔強的小孩,我拍了拍屁股,決定從山上翻到奶奶家。

我埋著頭,跨過墨水橋。有幾個大人問我:“太陽越來越毒啦!你這個小孩要去哪兒?”

“我去喬家屯!”我依然很酷,不讓任何人聽到我話音裏的哭腔,誰也攔不住我。

越往山頂去,越沒有多少人,相反,大片的墳墓出現在我面前。一靠近墳墓,我就覺得渾身發冷。太陽明晃晃地照在大理石墓碑上,閃爍著耀眼的光;山風吹來,零散的紙錢飄了起來,好像一縷縷孤魂在我身邊游蕩。

我害怕了,雖然我那老爸不準我害怕,可我還是可恥地害怕了。

怎麽辦?跑回大李家村嗎?不行,剛才我當著那麽多人的面,雄赳赳氣昂昂,誓要翻到喬家屯。被這些墳子嚇得跑回去,我喬楠以後怎麽混?

可我也實在不敢往上爬,定在那裏,像個孤獨的稻草人。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又累又餓,靈魂已然出竅。正在我疑心自己是不是死了的時候,一聲聲“喬楠”傳進我耳朵裏。我知道,是姐姐來了。

姐姐站在山頂,我蜷縮在山腰的一棵桃樹下。姐姐先看見了我,她一點兒也不怕那些墳子,飛快地沖我跑了過來。我像是找到了大救星,撲到姐姐懷裏大哭不止。

姐姐握著我的手,溫柔地問道:“嚇壞了吧?”

雖然“膽小”這個詞很傷人自尊,可我無從隱瞞,只能點頭默認。

“不用害怕了,跟姐回去吧!”

姐姐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去奶奶家。我這才發現,她身後還跟著兩個十幾歲的堂哥。堂哥們似乎看出來我是因為害怕才哭的,嘰嘰喳喳調侃個不停,讓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姐姐卻很溫柔地撒了個謊:“你們別說啦,喬楠只是迷路了。他剛剛六歲呢,哪兒能記得住路啊?”

那一刻,姐姐於我而言,像守護神一樣高大,耀眼。

去了奶奶家,我才知道,因為我的負氣“出走”,家裏亂成了一團。奶奶聽說我不見了,嚇得暈了過去;姐姐把我帶回家之後,老人家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又昏了過去。

再往前追溯一點,無非是一個大伯的拖拉機開進溝裏了,老爸幫了半天忙,把拖拉機擡了出來,把人送上救護車,這才想起自己的兒子還在大李家村。當他騎著自行車過去找我時,我已經走了;還是姐姐聰明,她說跟我心有靈犀,知道我生了爸爸的氣,才帶著幾個堂兄從山上去找我,把我找了回來。

爸爸沒有跟我道歉,好像還埋怨我不聽他的話,忍不住想要揍我。明明是他差點兒把我弄丟了,反而還要教訓我一頓?

我:???

有時候,跟父母真的毫無道理可講。雖然我什麽都沒說,但是生了好一陣悶氣。

還是姐姐最好,自從這件事發生之後,她寸步不離地看著我。我在夜裏尿急,黑燈瞎火的不敢去外面的茅房。我輾轉反側了半晌,姐姐揉著眼睛醒了過來,跟我說,走,我陪你去。

她還說,你不要怕,有姐姐呢。要是害怕了,你就跟姐姐說,姐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我記得她順手拿了奶奶的癢癢撓,似乎是想防身用的。她不過比我大兩歲,那時也不過只有八歲而已,她也會害怕吧?可在我眼裏,她像是比我大十歲,是無所不能的女神。

姐姐話不多,但是她教會我很多,最好用的就是——一切都用成績說話。老家總有些長舌婦,說女孩讀書無用,姐姐用一個個第一名將她們的嘴堵得嚴嚴實實;小姨向來瞧不起我家,說“寒門出貴子”只是一個騙人的笑話,姐姐用覆旦和斯坦福兩座金山,將小姨壓得擡不起頭來。盡管,“覆旦”是她發揮失誤的結果,此前誰都沒有懷疑過,二中的神話——喬璐同學,是可以穩穩上清華的。

姐姐跟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一定要爭氣。“爭氣”包含了很多意思,而她是我最好的榜樣。看著她拼命的樣子,我也憋著一股勁——我必須得爭氣,不能給老喬家丟人。

後來我想,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姐姐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受了很多很多委屈。否則,她一個體重不到九十斤的柔弱女孩,如何能迸發出那麽大的能量?縱然我也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但我想象不出,溫柔靜默的姐姐,內心究竟有多強大。

聽說姥爺在世時,曾給剛出生的姐姐起了另外一個名字——“靖敏”。“靖”意味著安定祥和,“敏”意味著才思敏捷。可喬家到了我們這一輩都是單字,爸媽為她選擇了王字旁的“璐”。可在我看來,“靖敏”二字才是對姐姐性格最好的詮釋。

姐姐終究是要嫁人的,即便如此,我也一定會呵護她一輩子。就像小時候,她牽著我的手邁過那座恐怖的山頭一樣,以後她人生的每一個關口,我都想牽著她的手,笑著跟她說——

姐,別害怕,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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