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09章

關燈
第109章

月蜃樓一大早就湧來了許多人,每逢有主人家過生日,底下人也高興,既能得喜錢,還有吃食酒水的恩賞。

尤其賈環的生辰今年辦的盛大,園子的門才開就從東西兩府裏進來許多有臉面的媳婦媽媽還有丫鬟們,這都是來賀壽的。

“三爺、快醒醒,拜壽的人都要擠破門檻了,你還睡呢。”

香扇推了推在床上蜷成一團的賈環,先將他懷裏抱著的枕頭拿走了,“我的爺,你看看都幾時了,昨兒讓你早些睡,又不情願。”

賈環早聽到鬧哄哄的聲音了,只是沒睡夠還困著,所以仍舊賴床。

“先醒醒……等會兒寶二爺林姑娘他們也要來了,看你還睡著,定然笑話你。”她將屋內兩邊的窗欞打開了,然後推開露臺的門,讓微風吹進室內。

琉璃隔門外站著一列捧熱水、香茶、面巾的小丫頭,香扇便讓她們進來了。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坐在床邊,擡眸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光,夏日裏天都亮的早,晝長夜短,不似冬天那樣寒夜漫長,惹人討厭。

“雲翹姐姐和晴雯姐姐被太太喊去說話了,還沒回來呢。”

香扇雖年紀比她兩個小,但論起對賈環的貼心,是一樣的,究竟是從小就在甘棠院一處長大的。

賈環只穿著個綠紗小衣站在窗邊潔牙,院子裏滿是人,帶起香風陣陣,他顯得有些懨懨的。

芳官踩著樓梯上來了,見他在這就立在窗外回話,“琮四爺帶著巧姐兒和苑哥兒來了,說要給三爺磕頭。小蓉大爺和薔哥兒早前來了一趟您還睡著,便將賀禮先放下了,留下話說過會子再來。”

他點了點頭,“讓人給那些媳婦媽媽們端些果子,我就下去了。”

站在窗邊吹了會兒風,又洗過臉,自然也沒了困意。

賈環換了一身銀紅紗繡杏花春燕的長衫,鳶尾宮絳上系著雙衡如意螭紋玫瑰佩,項上戴著珍珠金瓔珞,手上仍舊是胭脂碧璽。

甫一下樓來,院內站著的婆子丫頭們見了他都欠身道,“三爺壽安。”

“各位媽媽有禮了。”

自然有院裏的小丫頭捧了大漆托盤出來,上面放的是些喜錢香袋之類的,供人抓取。

賈環進了正堂,賈琮帶著巧兒和苑兒正在西暖閣的窗邊看後湖才開的蓮花,見他來了便忙請安問好。

賈苑已經會走路了,現下被姐姐牽著趴在榻上玩白玉九連環,“三叔。”

“嗯,又長高了。”他伸手摸了摸苑兒肉乎乎的臉蛋,“你們就留在這玩,等吃過午飯再回府裏去。”

晚上還有壽宴,賈母下帖子請了各親朋好友來家裏相聚,現下時候還早,倒先不急著過去。

賈蕓和小紅也帶著諍兒來給他祖父賀壽,賈諍還不會走路,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頭,賈環抱著他在院裏走了一圈兒。

不多時寶玉、黛玉、寶釵、探春等也來了,帶著襲人紫鵑幾個丫頭們,還沒進月蜃樓的門,遠遠就已聽到了笑鬧聲。

今年前來拜壽的人更比往年還多,晴雯和雲翹過那邊府裏聽了許多吩咐,趕在午飯前回來,又忙著招呼來往客座,一時眾人皆不得閑。

賈環坐在正堂榻上,連喝藥的功夫也沒有,笑得臉都酸了,一直到快未時才見完客,“太太喚你們做什麽去了?”

晴雯正讓小丫頭收拾碗碟茶奩,“還不是為著你要搬,底下那些不知事的小丫頭也罷了,咱們這幾個可不都要跟著去。又吩咐好生打點著,在那邊不像這府裏,莫要以為離遠了老太太就懶怠起來。”

“左右都是些少不得的囑咐,太太說著我們聽著,記在心裏也就是了。”

賈環點了點頭,實在沒什麽精神,於是在月蜃樓略睡了一會兒,待時辰到了便坐車出了大觀園往那邊府裏去。

榮國府中早已是懸燈結彩,親友往來絡繹不絕。

凡所視之處,滿掛各色佳燈,大花廳上擺了十來席,又點了兩班小戲,笙歌不絕,錦繡滿堂。

兩邊大梁上掛著玻璃芙蓉彩穗燈,廊檐內外滿掛各色羊角紗繡宮燈。

每桌席邊都設了花幾,幾上設爐瓶三事,燃著慶壽香,又置了小盆景、花漆茶盤、盤內放的蓮花蓋碗泡著九曲紅梅茶。

東邊設一紫檀透雕麒麟三屏長榻,上置嬌枕軟褥,是賈母坐的。

賈環過來的時候戲將將開場,一路上各處男女見過皆請安賀壽不停。

席上除自家親長姊妹外,又有薛姨媽帶著寶釵寶琴、王子騰之妻高氏攜其子,還有忠靖侯史鼎之妻,保齡侯史鼐之妻……他過來也都一一見過。

“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歪坐在那榻上,伸手讓他上前去,笑道,“今日我們都是托你的福了,不然也難熱鬧。”

眾人聞言便都笑了。

榻下還設了一張小高桌,上擺著酒菜果漿和點心酥酪,這是給賈環獨坐的。

他右手邊一席坐著寶玉、黛玉、寶釵、湘雲四人,再往下一席便是寶琴與三春。

左邊是邢夫人、王夫人坐一桌,趙姨娘因是壽星生母便也獨設一小桌,再就是尤氏、李紈、鳳姐幾位年輕奶奶們。

花廳下的幾處便是賈赦、賈政,賈珍為首帶著賈璉、賈蓉、賈薔等,另一邊是薛蟠和王家史家的幾個兄弟,廊下還有幾桌坐的是常日不甚來往的族中男女。

此刻臺子上唱著的是《長生殿》中密誓一出,正是賈環素日最喜愛的。

大紅花氈上備了幾個簸籮的大錢,聽到他說,“賞”,便有媳婦婆子們往戲臺上一撒,只聽滿臺錢響,叮鈴啷當好不悅耳。

底下坐著凡是賈環子侄輩的皆上前敬酒,他執一個海棠凍石蕉葉杯,裏頭盛著楊梅清釀。一波一波慶賀的人太多,即使他喝的不是酒也有些頭暈,便扶著桌角坐下了。

“恭賀環三爺千秋。”

賈環聞言擡眸一看,卻是薛玄背光站著,他穿了一身二色金滿繡紗衫,頭戴玉冠,愈發顯得俊美無儔。

“砰——”是外面的煙火放起來了,夾著各色花炮爆竹,掩住了漫天星鬥。

這樣響亮的煙火聲中,賈環仿佛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陛下不是叫你去五陵山看祖廟麽,這才去了幾日,怎麽就回來了。”

薛玄將手中的酒杯和他的輕碰了下,笑道,“總是要趕回來為你賀壽的。”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的。”

他皺了皺鼻子,在心裏存了一整日的那點不痛快也煙消雲散了。

賈母被寶玉和鴛鴦攙著起身,過來朝他兩個笑道,“還不出去看煙火,等會兒可沒地方站了。”

眾人也都出了花廳,在廊下階上站定,今日放的煙火花炮都是外貢的,新奇精致,散得漫天都是瑩瑩光點。

賈環和薛玄站在一處,煙火劈啪綻放,他兩個還能交頭接耳的說小話。

“今年的壽禮可還喜歡?”

“你不知我忙得什麽樣,都堆在那兒,我還沒看呢。”

“啊……今兒不高興了?”

“哪有。”

……………………………

也是真的巧,王熙鳳請人算的遷居吉日正是七月初七乞巧節。

這一個月的功夫,月蜃樓中的東西已陸續搬過去讓人歸置,今日賈環就也要挪過去住了。

一早他便先過寧國府宗祠祖先堂兩處行禮,又至賈珍尤氏房中略坐了坐。

這才回了榮國府去見賈政,自榮禧堂出來又至榮慶堂見賈母、邢夫人、王夫人、鳳姐等,給巧姐兒送了生辰禮。

待到各處都見過,在賈母處與寶玉、黛玉等姊妹們吃過午飯,去別過趙姨娘,便有錢槐錢椿隨侍他坐車到那宅子裏去。

原來在月蜃樓的丫鬟,除了晴雯、雲翹、香扇這三個大的,他就只帶了鈴鐺和蕙兒,其餘留守在園內待日後由管家媳婦分派。

今早晴雯等已帶了賈環貼身的東西坐車先去了,賈母原本要再從家生子裏挑選些出色的小廝婆子跟著,但被他糊弄過去了。

那屋子如今已掛了‘賈宅’的匾,裏頭所有下人也都是他有身契的,自然用不上榮國府的人。

“三爺,到了。”

賈環下了車,眼前黑漆廣梁大門寬闊豁達,椒圖玉輔首剛柔相濟,甚為莊重。

“左右今日家裏沒客,你們在外院熟悉熟悉。”原本想著有李素在,就不帶他兩個了。

只是賈母想著他不帶熟悉的小廝,出門不便,為消她顧慮,也就把錢槐錢椿要了過來。

左右內宅有晴雯幾個,外院就讓他兩個歷練著辦事,也不枉這些年伺候一場。

原本薛蟠和謝修他們鬧著今天要來溫居的,只是他嫌累,就說不急,等往後再另議個日子。

這院子因都是按照賈環的喜好修葺,與別處十分不同,宅園合一,各處錯落有致,花叢繁茂,古木沈香。

穿過前院再進鐫花門樓,兩邊抄手游廊連著東西跨院,雕梁畫棟,軒峻壯麗。

內裏最大的主院是賈環住的,名‘春山居’。

春山居是將永寧侯府中薛玄的院子和月蜃樓重在了一起,後頭又啟了一大片蓮花湖,讓他夏日裏仍舊可以坐在露臺上賞花看書。

院外栽著合歡樹、紫玉蘭、綠萼、梨花。

門內滿是天下各處搜集來的珍奇花草,池塘游動紅魚,山石堆砌的六角亭地勢略高,是夜晚迎燈看魚最佳的視角。

春山居有日常維護懂得侍弄花草的婆子,也有幹雜活的小丫頭,晴雯香扇等只管收拾二樓他住的臥房,再就是管著一樓所有東西的使用。

這樓大體是照著月蜃樓的樣子蓋的,但相較起來要更大更寬闊些。

“三爺!”

晴雯正在二樓檐下朝他揮手,因為前院太大,所以她的聲音都顯得更輕了。

烏雲和雪球是隨她們一起來的,現下正趴在小池邊用爪子拍水,嚇得那些魚兒四處亂竄。

賈環走過去各給了一個腦瓜崩,故意惡狠狠道,“這些魚我還要養好久呢,若嚇死了,就賣了你們去換。”

“嗷嗚……汪汪嗚嗚。”

他滿意地拍拍狗頭,“嗯,乖。”

直到未時一刻,臥房才收拾妥當,屋內除了擺設家具要更精貴些,連那幾扇琉璃隔門都是幾乎和從前一樣的。

除了晴雯是知道這園子來歷的,其餘丫頭們都驚奇得不行,連雲翹都止不住的讚嘆。

賈環坐在榻上踢掉了鞋子,“春山居邊上的西跨院以後就給你們住了,夜間也不用叫人上夜,我會安排個小廝過來。”

在阜臨圍場時他的起居就是李素伺候的,如今仍舊還是讓他來做。

“這怎麽行,那些男人粗手粗腳的,怕是連個茶都不會端,你怎麽受得住。”

賈環無謂道,“他還算細心,白日裏仍舊由你們做我近身的事兒,省得你們睡得不安穩。”

夏日裏還好,他夜裏幾乎都不會起身叫茶,只是冬日裏容易生病,煎藥烹茶的事就多了起來,但……就這近年也漸漸好些了。

他拿定了主意,旁人再說也是無用的,她們也只得聽從。

“讓人拿水上來,我要洗澡。”

鈴鐺和蕙兒畢竟小些,到了個這麽新奇的地方,自然想各處跑跑,聞言便都領命去了。

雲翹和香扇拿衣裳去了浴閣,裏頭是青玉砌的池子。

賈環解了外衫,吩咐在房裏點香的晴雯,“讓今日的晚飯送得遲一些,薛玄會來。”

“唉,我這就去。”她蓋上熏爐,“晚飯可要留人在旁伺候?”

他擺擺手,“那時你們就都回去罷。”

……………………………………

晚霞映天,春山居檐下墻角的燈都點起來了,滿院姹紫嫣紅,馥郁清芳。

賈環洗過澡後又吃了藥,便坐在秋千上晾頭發,他手上拿了兩個鈴鐺藤球,時不時就扔得遠遠的,讓烏雲和雪球去撿。

這樣無聊的游戲,兩只狗仍舊樂此不疲。

薛玄來的時候,廚房正好將飯食都送了過來,這才上桌,他就跨過院門進來了。

雲翹和晴雯將碗碟玉筷都擺放好,便退了出去。

賈環見他手上拿了個紅木盒子,便問,“又帶什麽來了?”

“給環兒的喬遷之禮。”

薛玄繞過要往自己身上撲的烏雲和雪球,走過來坐到了他身邊,“今日可累了?”

賈環伸手接過他遞來的盒子,抿了抿唇道,“還是有些累的……一上午走了好幾處地方,腿都有些酸。”

待到打開紅木盒子,裏面竟然放著一把金掃帚。

“噗。”他實在沒忍住笑了一下,“這什麽啊……”

薛玄點了點那物件,“清除舊事,喜迎新屋。”雖然他現在還不完全知道,那日賈環醉酒所說代表著什麽,但想來也不會是好的。

從前也罷,他只盼著往後,賈環能事事順遂,日日開懷。

賈環合上紅木盒,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最後只是輕聲道,“先吃飯。”

二人坐在了六角亭中,李素在一旁隨侍,今日的菜式做得都是賈環喜歡的,每一樣都很合他的口味。

薛玄手上的差事都交了,這幾日還算空閑,待吃過飯後,便跟著他上了二樓臥房。

賈環進屋便換了衣裳躺到床上去了,他頭發半散著,如絲綢一般垂在身前肩頭,抻了抻腰,“唔……”

“不是說腿酸麽,我給你捏捏。”

手還沒伸過去就被他擡腳踢了一下,“我的新床,你去洗了再上來。”

薛玄簡直想往他臉上含著咬一口,但最終還是順著他的意,在櫃子裏取了衣裳去浴閣洗漱了。

屋內放著一盆冰,襯著雪中春信的味道都更為凜冽沁香。

賈環打了個哈欠,才過了一會兒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仗著這樓裏沒有旁人,扯著聲音就喊,“薛——玄——快——出——來——”

“咳、咳。”這麽說話確實費嗓子,他坐起身打開床邊的螺鈿匣子,從裏頭拿了一粒香雪潤津丹用。

床邊還放著一本《左傳》,左右此時無事,便打開順著上回看到的地方繼續讀了。

薛玄連發尾的水跡都沒擦幹就出來了,水痕沿著脖頸腰腹劃過,洇濕了薄衫,透出隱約的輪廓。

賈環的眼神直勾勾看過去,狐疑道,“你故意的?”

“嗯?”他有些不解,手上軟巾隨意在發間裹了兩下就坐到了床邊,“是不是困了?”

賈環往床裏挪了挪,背靠在兩個軟枕上,然後把腿搭了過去。

薛玄睡在外側,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腿肚,“這裏酸?”

“嗯嗯。”他隨意應了兩聲,又打了個哈欠,有些睡意朦朧,隨口道,“還有兩天就要到吏部去就職,以後我也要上朝了……”

“我會陪著環兒的。”薛玄攬腰將人抱進懷裏,“不怕,等到有朝會的日子,我都來接你一道去,下朝了我們也一道回來。”

賈環臉枕在他胸口打瞌睡,聞言頓了頓道,“你也不嫌麻煩的,永寧侯府過來雖順路,但也要再繞一條街呢。”

“還不如搬過來一塊住來得方便……”

薛玄怔了怔,怕自己誤解了這句話的意思,“環兒?”

賈環用手撐著他的肩膀坐起來,青絲鋪了滿背,雙眸在燭光映照下顯得溫潤而乖巧,還帶著一絲從前所沒有的旖旎動情。

“你沒有想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他傾身靠近,雙臂環著對方的脖頸,二人之間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空隙,眼中也只有彼此而已。

雙唇相觸的瞬間,薛玄從心底裏發出一聲喟嘆,緊接著便加深了這個吻,幾乎是要將人拆吃入腹。

“嘶——”賈環感覺自己的下唇似乎被咬破皮了。

他退後了些,伸出舌尖點了一下那處,好在沒有出血。

薛玄猶嫌不足,掌心托著他後腦勺,又往自己身前送了一把,這回倒溫柔許多了,只是唇齒相依的摩挲。

也不知過了多久,賈環覺得再這麽下去嘴唇都要變薄了,便推開他抱著被子睡到床裏去了,“差不多行了……”

他深深看了賈環一眼,終於做了那件他想做很久的事。

“啊。”一聲小小的驚呼。

薛玄舌尖舔了舔牙,滿足道,“環兒的臉果然和捏起來一樣軟。”

賈環簡直哭笑不得,“你有病吧。”

他咬得輕,都沒留下什麽痕跡,似乎只是想用牙齒感受一下賈環的質感。

“環兒,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睡不著就出去,我要睡覺了。”

賈環覺得現在不是好的談心時間,因為他真心挺困。

薛玄輕笑了聲,展開被他窩成一團的被子蓋在身上,抱著人睡了。

反正……來日方長不是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