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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幽默曲 世錦賽男單自由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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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幽默曲 世錦賽男單自由滑

幾小時前,世錦賽場館內。洗手間。

山田先生顛顛地跑到門口,探出頭去小心地張望了一會,透露出一股不符合年齡的活潑。他縮回腦袋對柚木拓之說:“他們走了。”

柚木拓之點頭,並沒有對教練偶爾的老頑童行徑給予過多關註,顯然他已經很習慣了。他冷靜地經過探頭探腦的老人,推門出去,步伐緩慢而安定。山田先生下意識要去扶他,被他輕柔地拂開了。

“有時候我覺得,年輕人的想法已經離我太遠了。”他自嘲一般說。

山田先生拎著他的包——從柚木拓之手裏搶來的——走在他身邊,飛快地反駁他:“在老人家面前說的什麽話?我有時也覺得你太多想法我都已經不懂了,拓之。“

“或許。”柚木拓之不置可否。他並不想說太多心裏話,哪怕對方是陪伴多年的教練。

山田打從第一天起就知道柚木不是個好帶的學生,他的脾氣比看起來更犟,並且軟硬不吃。他身上有種溫柔的鋒芒時刻拒人於千裏之外,山田先生花了很長時間才稍稍靠近了一些。

柚木拓之很有主見。認定了方向他就不會回頭,他讓三周跳帶來的輝煌落幕,他證明了四周跳與表演並不沖突。他曾經是花滑的未來,也是花滑的現在,柚木拓之不想成為歷史,至少不是現在。

每次他定下退役的演說,卻總是在最後一秒變卦,就像有一條冥冥中的線牽引著他,叫他一生也無法離開冰場,就像一場詛咒。柚木拓之知道,冰場永遠平等而包容地接納每一個孩子,他並不是特殊的。他也曾想過就此離開,也許會成為一名教練,又或者徹底離開冰場——即便柚木拓之甚至說不出離開冰後他還能做些什麽。

醫生將結果遞給他,薄薄的一張紙。柚木拓之聽見對方說:“我建議你進行手術,你看這裏……”他指指X光片的某個地方,“你的韌帶已經很難繼續支持你進行高強度的運動了。”

他說的很委婉,柚木拓之很清楚,他面色不露悲喜,只是問:“術後能康覆到什麽地步?”

“……”這次醫生沈默了很久,似是在思考如何作答,半晌後,他方才開口:“完全康覆的概率是有的,雖然幾率不大,但我不建議你繼續藥物治療……傷病,就像一個定時炸彈,我相信你不希望餘生都在輪椅上度過。”

這次他說的很重,大概醫生也意識到了以柚木對花滑的態度,一言不合就要把身體拋到一邊。柚木拓之是很令人欽佩的運動員,對他自己,卻稱得上殘忍。

他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就像今天,他聽懂教練隱晦的退賽的請求,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

自由滑當天,世錦賽場館內。

山田先生頓住腳步,柚木一點也沒有等他的意思,自顧自往前走。他叫了一聲,柚木就停下來,扭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山田先生很想再掙紮一下,於是他說,“你真的想好了?”

柚木拓之笑了:“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他歪頭想了想,補充一句,“你又說服不了我,先生。”

“……我早知道。”山田先生喃喃。

柚木拓之轉回頭去,繼續往前走。他把今天當作最後一次機會,與冰相擁的機會,他要有一場盛大且完美的謝幕,他想好了。

走出選手通道,撲面而來的是冰場上冷冽的氣息與喧鬧的人群。看見他的身影,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工作,怔怔看著他。柚木拓之一一與她們打了招呼,微笑地說著“請多指教”,從不知何時分出一條道路的人流中穿過,走到那扇門前。

山田先生從身後踉蹌著追上來,柚木拓之知道他的倔強讓這位老人煩惱了多久,他感到很抱歉,但不後悔。因為假如不死磕到底,他就不是柚木拓之了。⑩

老人與他擁抱,他如往常每一次那樣說出那句“我去了”。這時又一振不同往日的喧鬧從身後襲來,柚木拓之甚至能聽清部分姑娘小聲的尖叫……

下一秒,柚木拓之被緊緊擁住了。他下意識想要回頭,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命令語調:“別回頭。”

對方的胸膛猛烈起伏一下,像是憤怒,也像緊張。“前輩——”他拖長了音調咬字,這下柚木拓之不得不認出他了。

“怎麽在這裏?”柚木拓之輕聲問,“熱身去,聽話。”

長南一一向不喜歡他自上而下的關懷,但今天他意外地沒有沖他發火,少年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如果你今天敢敷衍,那就切腹吧。”

……他說的內容卻不是那樣。柚木拓之笑了,把他的手拿開,聽話地沒有回頭。

“好。”

他瀟灑地留下一句,挪步上了冰場。

自由滑的曲目是約瑟夫·蘇克所寫的《幽默曲》,他在短短三分鐘的曲子裏講述了人的一生,從童年、青年至壯年與老年。柚木將其篇章重新排列、編排,做成一首將近四分半的自由滑節目。

最初是小提琴演奏的活潑前奏,反覆的輕快曲調讓聽者都不由得笑起來——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讓姑娘們笑得開懷的除此之外恐怕只有柚木拓之罕見的微笑,他眉目舒展,全身沈浸其中,心無旁騖地,好像傷痛的事實與退役的傳言都不存在。

但顯然,此刻他的競爭對手們大都是無法做到像他這般放松的。易菁有點緊張,他想看柚木拓之的比賽,很想,畢竟誰也說不好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直到上場前柚木拓之都對一切有關退役的采訪保持著堅定的緘口不提,微笑著說道“拭目以待”——置身事外一樣,真是令人討厭!

楊清嘉看他躊躇不安的樣子,壓腿壓到一半又發起呆來,第無數次提醒他“去看比賽吧孩子”,都被他堅定地否決了。他用的理由是“擔心影響競技狀態“,但心底卻明白自己不過是逃避罷了,他說不出如果看見柚木拓之失誤自己會是什麽心情,但總歸不會好過,更不幸的是,這件事發生的幾率還挺大的……剛想到這裏,前場忽然傳來一陣起伏的騷動,易菁心臟猛抽了一下,忍住了,抿著嘴繼續靠墻壓腿。

他幾乎要把頭埋到墻裏去,要不是楊清嘉還惦記著角落裏的學生,他馬上就要焦慮到窒息了。

“這麽關心?”楊清嘉好笑道,“不如去冰場那看看好了,現在還來得及看個結尾。”

易菁跳起來,猶豫了一會,說:“可是……”

“沒有可是。”楊清嘉用拐杖輕輕敲他的小腿,“去吧,記得回來。”

易菁用穿著冰鞋能達到的最快速度風風火火地感到前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群大熟人。

“晚上好,長南。晚上好,路易斯……哦,抱歉剛才沒看見你,晚上好,馬裏奧選手。”

他們一群人縮在賽場角落的一小片陰影裏——這樣轉播攝像就就不會看到他們。易菁挺意外馬裏奧也會來湊這個熱鬧的,畢竟他看上去一副除了姑娘和富蘭克林都漠不關

心的樣子。但現在他可沒心思去關註這些,易菁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場上望——

音樂已經行進至悠揚的行板,代表青年的旋律由幸福過度至憂慮,就像一段從玫瑰到柴米油鹽的愛情。柚木拓之在略帶憂郁的小調變奏中滑了一段交叉搖滾步,左右腿交織的過程自然展現他婀娜的魅力,而後他翻身,經過一段助滑,他跳成一個4Lo。

落地很險,他的腳踝幾乎已經折到冰面了,卻像感知不到疼痛似的依靠腕骨堪堪立住。易菁倒吸一口冷氣,只聽身邊長南一幽幽地補充:“別把自己嚇死了,今天他上一跳也是這樣。”

易菁大驚:“居然只跳了兩個跳躍嗎!”

此時節目已經過半,在後半部分完成了跳躍有一定加分,柚木拓之一定是瞄上了這點。長南一十分煩躁地肯定易菁的想法:“就是你想的那樣,有人還不服老。”

他在易菁譴責的視線中添上一句:“怎麽,你怕了?”

易菁無語,長南一緊張的時候下意識朝別人露出尖刺,他已經習慣了。這時只要讓他一個人呆著就好,他離暴躁的年輕日本選手遠了些,站在靠近路易斯的位置。

路易斯朝他勉強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機屏幕亮著,正在不停往外冒消息,易菁不想打探別人隱私,下意識說“抱歉”。路易斯卻說沒關系,告訴他:“是邁爾斯。”

不到一個賽季而已,邁爾斯的名字卻像是離開冰場很久了,已經少有人提起。說來也很感慨,作為柚木拓之之後最有影響力的“冰上藝術家”,曾經並列的兩人,一個功成身就從此退役,一個苦苦堅持到如今。易菁轉頭看向冰上柚木拓之的身影,《幽默曲》早已到達老年,與前期相似的靈巧歡快的大調音樂讓旋律裏充滿童心未泯之感,心境卻早已大不相同。

一個接一個跳躍由柚木拓之展現在冰場上,像翻飛的蝴蝶,又像撲火的飛蛾。每一跳都險之又險,偏偏就像上帝都在攙扶著他那樣,有驚無險地落下。他在用盡全力證明他的愛始終如初,哪怕渾身斑駁、赤身裸體,他都在仰望雪白的月亮,矢志不渝。

弦音落下,冰場回歸至寧靜。所有人都沈浸在柚木拓之帶來的最後的震撼當中,還未來得及有所動作。他們還沒有為他鼓掌,還有很多的鮮花沒來得及獻給他……

但柚木拓之卻在眾目之下露出一個殷足的笑,下一秒,如斷線的風箏般直直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說:

事實上,比賽過程中選手與選手幾乎是不會碰面的,長南一這樣做大概很有犯規的嫌疑(笑

關於幽默曲:幽默曲是一種體裁,文中提到的是Josef Suk所做最有名的那首。是的,他曾經在祖國捷克度的假期間一口氣寫了八首幽默曲,都是鋼琴獨奏小品,唯有這第七支《幽默曲》廣為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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