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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海洋 冬奧會自由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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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海洋 冬奧會自由滑

不論何時,柚木拓之都是那種但凡你看他一眼,便無法再移開目光的人。他仿佛從時空盡頭歸來,將超脫於人的一生的美徐徐展開。他的一舉一動如同海平面之上翻滾的波濤,讓你在浪花的搖晃中安然入睡,心甘情願。

他天生與冰相愛。

在這樣的層次上,他節目的藝術性,自誕始之初起便非現今花樣滑冰的打分系統所能量化的。在表演分上,他總能拿到接近圓滿的評價。不論是出於裁判的欣賞還是滑聯的默許,如此bug一樣的事實就這樣在花樣滑冰的賽場上存在了多年,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那樣永遠地、高調地成為臻近完美的典型。困擾許多選手的裁判緣問題似乎從未出現在他身上,確切地說,他才是引領裁判緣的那個人。

“神!”不少冰迷簇擁著他,將王冠戴在他的頭上。盡管她們也明白,柚木拓之不在意這個,但她們仍一次又一次地、執著地反覆稱呼他為——“至高神”。

因此當柚木拓之在那一個3Lz上失誤時,易菁幾乎可以想到即將出現在輿論場的混亂。一夥人叫嚷著:“神的隕落!”另一夥則在高呼:“他不會離我們而去!”

即便那只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失誤,也許是因為起跳時的力度過大,柚木在落冰時身型微晃,導致不能完美地滑出。假如只是因此而給這一跳判低分,那未免太苛刻了,畢竟他幹凈的點冰與完整的周數本身,已經足以讓多數選手感到羞愧了——甚至,因為出色的裁判緣,他的GOE甚至不一定會判負。

易菁下意識看向電視機左上方的實時記分欄,果不其然,一個黃燈。

坐在他身側的長南一眉頭擰得很深,顯然並不為宣戰對手的失誤而感到多少高興。事實上,長南一挫敗極了,如果易菁能聽到他的心聲,他一定會驚訝於這個表面成熟的日本少年內心的波瀾壯闊。

可惡可惡可惡,長南一想,我分明該在他最巔峰的時候打敗他,我已經來晚了——難道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帶走他嗎!

但他的思緒只進行到一半——柚木拓之的下一次跳躍打斷了他。

那個男人,那個不可思議的男人,那個神,在他的職業生涯的末期再次的,為所有人帶來了一次奇跡。

易菁記得柚木拓之的編排,放在第二跳的本是一個4F 3Lo的連跳,而他的第一個跳躍本來也不是3Lz,而是一個4T。開始易菁只是以為柚木拓之自我感覺狀態不佳,所以自行降了難度——他忘了花滑運動員大都一生要強,不自行升難度就不錯了,沒有意外的情況下砍掉難度跳躍簡直是天方夜譚。

因此柚木拓之將第一條改為勾手三周的原因便很明顯了——即便易菁很不想相信,但偉大的福爾摩斯有一句話:“當排除掉所有不可能之後……”

“……剩下的,哪怕難以置信,那就是可能。”

開場的3Lz不是什麽失誤,而是一次試跳,故意為之!當易菁意識到,柚木拓之腳下的冰刀軌跡正在逐漸與他記憶裏的重合時,他的心都為了那一誇張的猜想猛地收緊了。他曾經無數次沿著那樣的步伐開啟一個跳躍,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在這個跳躍上跌倒,它的動作要領、起跳姿勢,易菁做夢都能倒背如流——

柚木拓之垂著眼,仍是那副“俗世紅塵紛擾,與我何幹”的冷漠神情,但他腳下的冰刀卻有力地落於冰上,點冰,他便像鳥那般高高飛起了,飛到了易菁難以企及的高度。

那是一個4Lz,完美的。

易菁曾經以為自己摸到了世界之巔的腳後跟,乃至一度覺得自己是足以與他並肩而立的。但看著柚木拓之這讓人瘋狂的一條,他又生出一種“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的渺小感。

連觀眾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大多數人對柚木拓之私自改了編排都沒有意識到。但當部分冰迷終於發現這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勾手四周跳,正準備為他鼓掌時——

柚木拓之為她們準備了另一個驚喜。

他再次在落冰後微微晃動了一下,但不要誤會,這次不是失誤了。因為柚木拓之主動打斷了滑出的軌跡,他又左腳一點冰,將身一扭,竟是再接上了一個3T。

這一連跳必讓無數資深老冰迷們瘋狂,再三確認過自己沒有眼花之後,易菁毫不懷疑這一點,因為連他也被這個跳躍帶動地興奮不已了。◥

若非左腳的傷病阻礙了他,他必定已經激動地站起來了。若非還有攝像機盡職盡責地運作,他一定要拽著隔壁長南一的胳膊大叫:

天哪,媽媽,這裏有掛!!!

柚木拓之跳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4Lz的連跳後,看上去卻冷漠不減。他平和地向眾人微笑,用眼神與眾人互動,就像他不是剛剛完成了一次壯舉,而只是喝了杯水那樣。

《Oceano(海洋)》由羅伯托·卡恰帕裏亞所作,曲風純凈、夢幻、深邃、優雅,他善於在和緩寧靜的氛圍中觸動心靈——和柚木拓之一樣。

那是處於一片廣袤無垠的海洋中感受到的純粹的孤獨,柚木拓之走在所有人的最前端,陪伴他追逐他的人都一一遠去,只有他一如既往地守著他的冰場。他的每一次碾轉,每一個結環,乃至他在冰上展露的一瞥一笑,行禮的樣子,都是帶著離別的傷感。

在其中,又飽含著與冰共舞的快樂。

他到底有多麽喜歡花滑啊……邁爾斯的ins上尚有他組建樂隊所作的單曲,秋生也時常發些世界杯的觀賽記錄,連易菁,他的賬號裏也時不時出現一張寶〇夢的通關截圖——而柚木拓之,他什麽也沒有。他似乎一生都在冰場上度過。

一只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尋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沈靜碧藍的大海,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

這是柚木拓之的謝幕演出,他在與這片深愛的冰場告別。易菁意識到這一點的剎那,眼眶湧上一陣酸澀,但他用力眨了眨眼,堅持不錯過這首動人心魄的絕唱。如奮不顧身也要親歷塞壬之歌的海員,一生一曲,一曲一生。

鋼琴雨落般的節奏漸漸弱下去,提琴的修飾音逐漸消失不見,柚木拓之跪在冰上,在曲終之際,俯下`身去,給了冰面一個輕柔的吻。

冰場內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保持著那種虔誠的沈默,直到有小聲的抽泣聲從觀眾席上傳來。柚木拓之站起身來,再次給諸多冰迷們一個安心的笑,緩緩滑到場中,行四面禮。

掌聲漸起,很輕微,卻很整齊,像姑娘們悉心疊給暗戀之人的星星,無數的小小的祝福匯聚在一起,攢成一整個滿出瓶口滿天星。

易菁不知柚木拓之是否感受到了,他一向很少回應冰迷們的支持,連社交賬號也不願意運營。他只是默默地,帶來一個又一個打動人心的節目,即為了他的冰迷,也為了他的冰。

柚木拓之的節目結束,易菁十分自覺地開始挪動座位,他撐著座椅的靠背站起來,原地醞釀一會,又自我感覺良好地嘗試用上左腳走路,結果被痛的狠狠“嘶”了一聲。

長南一原在他旁邊陷入某種沈思,滿臉深沈地發呆,易菁這一聲倒是把他驚醒了,又一通手忙腳亂,才讓易菁坐到該坐的地方去。

幾乎剛坐下,柚木拓之就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進了這裏。易菁原以為待在這對網絡傳言的冤家身邊,多少會感到尷尬,但柚木拓之與長南一的相處卻很正常。一個說“進步很大”,一個回“受前輩指教”,充滿了日本人間繁瑣的客套。

然後柚木拓之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小袋子,打開裏面

裝滿了亂七八糟的零食。橘子糖最多,其次是巧克力,他摸了一把給長南一,少年接過時還顯得有些羞澀,一點也不像對前輩方狠話的家夥,盡顯色厲內荏的本質。

他兩步邁到易菁面前,也拿出一些糖果遞給他。

這是易菁第二次面對面柚木拓之,本人。他覺得自己多少還保持著一些小粉絲心態,在偶像的註視下會覺得緊張。他躊躇一會,壓著受寵若驚的心情伸出手接了,也無暇顧及夾雜其中的巧克力——他不喜歡那個——但是柚木拓之給的,珍藏一下,也未為不可。

易菁下意識想說“阿裏嘎多”,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那塑料日語簡直算冒犯,於是急中生智,說了:“謝謝。”

他摸摸鼻子,正想補上:“謝謝。Thank you.”

未料想柚木拓之接得十分順暢。“不客氣。”他說,看易菁一副吃驚的表情,換成英語解釋,“長南教過我一點,不多。”

然後他像是所有剛開始學中文的外國人那樣,向易菁展示他新鮮的中文發音:“你好,謝謝,小籠包,再見。”

旁邊長南一嗤笑一聲,不知用日語說了一句什麽。隨即兩人便開始嘰裏咕嚕地交談起來,易菁聽不懂,但至少能感覺到氛圍還算融洽,又於是也稍稍緩了一口氣,將目光放到下一個選手身上。

——邁爾斯在比賽的最後,閃亮登場了。

作者有話說:

關於《Oceano》:Roberto Ciapaglia這位音樂家有種奇怪的堅持,每次上傳到油管的視頻最高是360P的,專輯單曲也都是低碼率,但音質不會影響曲子的優秀。

“一艘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既不尋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沈靜碧藍的大海,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來自萊蒙托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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