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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卡農 加拿大站自由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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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卡農 加拿大站自由滑

焦嬌看著屏幕上的那個數字,生了一會悶氣——其實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生氣,裁判們一向如此,不是嗎?對缺乏印象的選手,他們從來沒有“手下留情”可言,而對於剛升組的新人,其苛刻尤甚。

但專業素養讓她很好地隱藏了情緒,因此她只是冷淡地念出了易菁的得分,而不說什麽多餘的話。事實上,她也不知道此時說什麽話才是恰當的。

“易菁選手短節目得分為69.83,技術分46.23,表演分23.6,目前排名第一。”

場內。易菁也在生悶氣,生自己的悶氣。他心煩意亂的,沖鏡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與楊清嘉一起離開了。

冰面維護車慢吞吞地駛進轉播鏡頭裏,焦嬌看著空蕩蕩的冰面上刀刃留下的殘破劃痕,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易菁經歷了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離開等分區後,楊清嘉仍然沒說什麽話,安慰的或是責罵的沒有,只是頗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或許是他的理解能力有缺,易菁看不明白楊老的態度,相比之下直來直往的薇薇安似乎在這方面讓他適應得多——不,不能想她,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現在,他仍然沈浸在失敗後郁郁的痛苦裏,易菁在床上再次翻了個身,而楊清嘉只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平添焦慮,雪上加霜。

他甚至忘記了時差,簡直毫不體諒地撥通了那個倒背如流的電話,直至薇薇安充滿困倦的鼻腔音從地球那半傳至他的耳邊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唔……小青?”那頭打了個呵欠,隨後是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聲音。

易菁慌了神。他一不知道薇薇安是否仍然關註他的比賽,二不知道假如她看了,自己的表現又有無讓她失望。何況自己上個賽季信誓旦旦地打著“成長”的旗號離開她,如今僅僅因為一次失利又灰溜溜地回去求安慰,就像毒了農夫的蛇轉頭再次乞求原諒那樣,多少顯得……不妥。‖

但薇薇安似乎能看出他內心的迷茫,感謝她的善解人意,此刻的她在易菁眼中,簡直就像梅林那樣,從天而降,鮮花圍繞,聖光普照。

她說:“我看了你今天的表演,沒想到你因為這種小失誤失眠,明天自由滑的分數不要了嗎?”

她聽見易菁短暫地吱了一聲,表示他在聽,忍不住想笑,好歹克制住了,端著嚴師的架子——雖然,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樣是否算是多管閑事——罷了,管他呢。

“你今天真是不像樣,我想我教過你這個,關於節奏處理失誤之後的應急方式——保持冷靜,保持思考,還記得嗎……”她絮絮叨叨地說,就像易菁還在她身邊那樣。

她的嘮叨很熟悉,易菁被一陣責罵後,反而感到了安心。這樣講似乎有些奇怪,但事實如此。

於是在久違的、來自薇薇安的說教中,他總算能安然地閉上眼睛,沈沈睡著了。

鬧鐘響起的時候,易菁睜開眼睛。相比於昨天,他感到好些了,情況似乎沒有他以為的那樣糟。至少短節目分數不是決定因素,不是嗎?

他在餐廳內遇見了楊清嘉,她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連他進來都沒有註意。易菁猶豫了一瞬,端著盤子去遠離她的地方坐了——有時他發現楊清嘉獨樹一幟的帶隊風格並不是那麽適合他——事實上這所謂的“有時”或許正是昨晚。易菁意識到他與楊清嘉的磨合期並沒有結束,或許他們應該談談,但那是賽後的事了。

自由滑的比賽安排在傍晚,易菁最後一組上場,與他同組的是邁爾斯·約克先生。

六練的時候他神情嚴肅,與往日輕佻的性格大相徑庭——這點路易斯與他倒是如出一轍,不愧為同一師門的師兄弟。易菁收回視線,垂下眼眸,某一瞬間他感到腳下劃開冰面的刀刃十分陌生,但當他輕車熟路地試跳了一個4T時,他又自我感覺良好了。

碩大的場館內回蕩著激昂的流行樂,也不知是放給誰聽,把氣氛烘托得燥熱,易菁幾乎感到他的心跳在隨著鼓點瘋狂舞動。有一種叫做“不甘”的情緒席卷了他的內心,叫他迫不及待地期待自由滑的開始。

六分鐘練習後他第一個上場,易菁脫了外套。楊清嘉仍然沈吟不語,當易菁躍躍欲試地站在她的面前時,她終於開口說出昨日以來第一句安慰的話:“我一直很相信你,小青,我對我的每個學生都充滿信心。”

易菁點點頭,他想楊清嘉的風格果然就是完完全全的放養,然而自己或許更適應薇薇安的嚴厲教育——但他一時卻不知道怎麽說,那聽起來簡直像個抖M!

因此他只是沖楊清嘉抿出一個冷靜的淡笑,假如他此刻的內心真有這麽冷靜就好了。天知道一把火早已燒旺了他足下的冰,冰與火交織成他覆雜的心緒,也引領他前行的路。

“他真的很喜歡《卡農》”伊裏亞托著腮,電視屏明明暗暗的光打在他的側臉上,顯得他的鼻梁十分立體。當覆調音樂的旋律從音響中傳出時,他似乎想起什麽,皺了皺眉頭,“嘖,我真是聽膩了這個,每次給這家夥打電話都要循環無數次的電話鈴聲。”

“聽起來你就像單戀的男高中生,哦我可憐的伊裏亞小寶貝。”他的身邊,一位斯洛伐克的青年組女單攬住伊裏亞的肩,壞心眼地將柔軟的胸膛貼在他的手臂上,將伊裏亞激出一陣雞皮疙瘩,隨即被這位單純的男高中生狠狠掙開。她也不鬧,“咯咯”笑著靠在另一邊的女伴身上。

另一邊,柳知芳,這位俄籍華裔小姑娘的重點卻不在這裏,她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神秘地笑起來:“用《卡農》作鈴聲,嗯……品味還不錯。”

“什麽?

”伊裏亞隨口一問,目光仍盯著屏幕裏的身影。

“沒有什麽大問題。”她說,“只不過那聽起來有點危險,就好像會發生一個爆炸什麽的那樣——哦,別這麽看我,伊納小寶貝,只不過是一些我們那邊的影視作品,文化差異,你懂的——當然,不懂也沒有關系。”

她的身邊,眾女孩們爆發出一陣大笑,伊裏亞被姑娘們圍著,十分無奈。但他本便是為了看易菁的比賽而強行加入青年組姑娘們的集會的,斯洛伐克杯剛剛結束,她們最初是為了看那位邁爾斯聚集在一起,至於現在,其中的原因大約一半要分給他與易菁之間的八卦。

於是他說惡狠狠的說:“噓!”將頭擰回電視屏幕前面,專心在看易菁的自由滑,裝作不在意身後女孩子的竊笑聲。

《卡農》的聲部間此起彼伏,連綿不斷。易菁要很小心地處理,才能完美地切割節奏,正巧的是,他恰好擅長這個。

今天的冰感很棒,他對此時旋律中的自己十分滿意,因此決定將昨日的難堪劃為黑歷史的一部分,不再管它——他不必為一時的失誤陷入自我懷疑,不是嗎?何況連霍洛維茨先生都不能避免這個,甚至晚年的他一度故意為之。

假如上帝要將他的自信如玻璃器皿般砸碎,那麽他便將其再次撿起,小心地拼湊,珍惜地放回胸膛裏。

手臂隨抒情的琴音起伏,曲線蜿蜒至挺拔的脊背,易菁這一次的壓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冰刀深深地刻進冰面裏,如一柄薙刀破開叢林間的迷障,只餘一道殘影印刻在眾人的腦海裏。

像是有無形的力道助推著他,只需兩步,他重新將腰背挺直,逆轉面向,高速在剎那間轉變為高度輕巧的旋轉。

外點四周,接外點三周。這一4 3的連跳他已經做得很熟練了,易菁舒展四肢,與又一聲落下的琴音重合的,是他清脆的落冰聲。

觀眾席上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有些影響聽音,他想。但她們的掌聲的確鼓舞了他,於是他矜持地沖眾人露出一個微笑,掌聲變得更熱烈了一些。

某一瞬間伊裏亞覺得這樣的易菁很陌生,隨即他意識到,對方或許已經成長到他望塵莫及的地步了。他們之間已經有一層可悲的厚壁障了。

青年組到成年組之間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多少年輕人前仆後繼,最終折戟的鴻溝。這太常見了,伊裏亞聽那老頭耳提面命過無數次:青年組大放異彩的選手升組後剎那間泯然眾人,傷仲永一遍又一遍地在這片舞臺上重演。他們都習慣了。

因為青年組允許他們稚嫩,允許少年們帶著稚嫩而真摯地情感唱一首童歌,裁判們很容易對選手青澀的小錯誤一笑而過,但成年組不能。那裏是殘酷與壓力並存的修羅場,每個人在升組的剎那便被催熟,世界頂尖水平一直在被不停重塑,風格要創新,技術要精湛,表演要沈浸——於是年輕人們被驅趕著快速成長,就像早戀禁止的父母要求子女在進入大學的瞬間學會戀愛那樣。

——那是恒星燃燒的溫度,破繭成蝶的痛苦,它們自始至終,無人關心、無人在意,只餘選手本人知曉。

作者有話說:

關於霍洛維茲:世界上最負盛名的音樂家之一,他很像一位熟練的編輯,能把樂曲作者的“錯別字、漏字”等失誤加以訂正,使作品達到完美無缺。

在晚年,霍洛維茲演奏時的動作幅度已經很小,但那不是是老人的遲緩,這時的他已經步入舉重若輕、舉輕如重的化境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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