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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蠅草並不像它表現出來的那樣簡單。

暗地裏吸納科研人員、收集各種情報、花一大筆錢買武器, 甚至願意協助李禛做一些不利於天門臺的事,從這些方面看,它也是一個藏在暗處的龐然大物。

他們或許在謀劃著什麽。推翻天門臺的政權?構建一個更合理更優越的政治體系?還是單純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

李禛不知道。她也不打算知道。

三千年前以及更早以前的修真者, 從不幹涉凡人王朝的更疊, 而是保持著一個超脫的俯視姿態。

但隨著時代的變遷,修士幾乎滅絕。宗門們無法再統治管理修士, 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退去了超脫的姿態, 成為了凡人的統治者。

而李禛, 仍舊保持著三千年前的超然姿態。她對這個世界, 沒有任何歸屬感, 因此不會真正地加入誰,更不會去為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目標而奮鬥。

所以她拒絕了。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禛看向明月川,“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拿足夠的利益來換。如果要對付的是天門臺, 我可以打折。”

只要好處足夠, 她是不會拒絕的。

明月川輕嘆了一聲,嘴角牽動臉上那猙獰的疤痕:“我明白了。”

她和李禛認識也快半年了,對她的性格也很了解。可以說, 她選擇拒絕, 並沒有出乎明月川的意料。

正相反, 若她幹脆地答應了, 那才讓明月川意外呢。

“不過你也可以留宿在這裏。”

明月川指了指窗戶。雨下大了, 水流結成一片, 嘩嘩地沖刷著玻璃, 些許彩色的光透過窗戶,照亮了床邊的一小塊地板。

“我可以讓你打一個地鋪。”

李禛站起身:“我還是回家睡我的床吧。你這邊還有沒有傘?”

明月川抱怨道:“僅有的那兩把傘都被人順走了, 現在只有雨衣。”

明如嫣適時接話道:“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沒素質。”

李禛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如果沒記錯的話,明月川的兩把傘都是被她順手牽羊拿走的。

“算了。”她蓋上雨衣帽子,又將扣子扣到最上面,“沒傘就沒傘。我走了。”

明月川懶洋洋地擡手:“好走不送。”

明如嫣卻猶疑一瞬,走t到李禛身邊,低聲道:“到時候我用靈腦聯系你,商量鑰匙的事。”

李禛點點頭:“我知道了。”

說罷對著兩人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穿過狂歡的醉鬼們,離開了捕蠅草酒吧。

正如明月川所說,雨下大了。李禛來到捕蠅草酒吧時,外面下著的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但現在,原本的小雨已經轉化成了瓢潑大雨。

雨珠狠狠地砸在雨衣上,帶來沈甸甸的重量,原本幹爽的襯衣被浸得有些潮濕。

李禛皺了皺眉,伸手攔了輛車,一路來到渡魂街前。穿過一排排的廢樓,走過道路泥濘的蚯蚓洞,診所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燈光還亮著,但門已經鎖了。李禛原本是有鑰匙的,不過因為要去監獄,她身上沒帶鑰匙。

她停在原地,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

這個時間,師雨樓應該睡了……吧?

她罕見地有素質起來,在把師雨樓叫起來開門和自己翻進去之間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選擇了後者。

她連幾十層的高樓都能爬,兩層樓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李禛一個跳躍,抓住邊緣的欄桿,而後輕輕一翻,便輕盈地跳躍到了二樓。

上去後,她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順手去一樓的藥品櫃裏拿了些傷藥,這才回去。

回到第二層,感應燈自動亮起,溫暖的光暈映照在她臉上,讓她的眼眸看起來明亮了一些。

李禛隨手脫下雨衣,將其掛在一邊,頓時覺得輕松了不少。

雖然她是個在什麽環境下都能睡著的人,但不得不說,還是熟悉的地方更容易產生安全感。

李禛去沖了個澡,擦幹身體後拆開了剛順來的藥。這次她其實沒有受太重的傷,只是有幾處擦傷而已。

但不知為何,她還是覺得身體有些沈重疲憊,或許是靈氣使用過度的緣故。

她一邊想著,一邊拆開繃帶,在上過藥的傷口上纏繞了幾匝。忽地,她想到了什麽,又靠到那面全身鏡前,扭頭去看背上那個紅色印記。

比起之前,這個印記的顏色更深,伸出的枝椏更多,像是在緩慢成長著。李禛將手伸過去,輕輕摸了摸印記。

不疼,也沒有突出,好像那紅色的印記本就屬於她皮膚的一部分。李禛收回手,輕輕嘆了口氣。

將藥品放好後,她便套上寬松的睡衣,將自己摔到闊別已久的床上。可能是真的累了,她覺得十分疲倦,剛一躺到床上,便昏昏沈沈地睡了過去。

然後她又做了個夢,夢中有一個高大的女人。女人背對著她,似是在與誰說話。

她穿著一件絲綢質地的月白色長袍。長袍的樣子十分繁瑣,上面綴滿了珠寶玉石,行動間這些掛墜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如鈴的響聲。

只是那件長袍的下擺已經被扯爛,隱約可以窺探到些許噴濺狀的血跡。

殷紅的血跡與潔白的裙擺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裙子的主人剛剛才經歷過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

女人有著一頭烏黑的短發,在她的頭頂,壓著一頂華麗的珍珠發冠,發冠上的珠寶在冷光的照射下,投出一片璀璨的光芒。

她是誰?

她是誰?

李禛心中不由得升起這樣的疑問來。

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女人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便緩緩轉過身。天花板上的燈毫無阻攔地投射下來,照亮璀璨珠冠下的面容。

她有著蒼白的面孔、異色的雙瞳,嘴角輕蔑地向上揚起,像是在嘲笑著誰,又或者只是單純地微笑。

她不是誰。

她是她。

這是她的臉!

她臉頰上還有幾滴血珠,如同開在雪地裏的紅色梅花一般引人註目。女人伸出手,輕輕擦去臉上的血點,然後指尖沾染了暈開的紅色血汙。

似乎註意到了她的存在,她勾起唇角,毫不猶豫地向著她的方向走來。

一步、兩步,她赤著腳,緩慢而堅決地走向她的方向,那雙異色的眼帶著令人捉摸不透的興奮,連帶著她的表情,也帶上了幾分瘋狂。

她是誰?

李禛看著她。她從未以這樣旁觀者的角度觀察過自己。就像是魚缸裏的魚,透過水和扭曲的玻璃缸,靜靜地觀察著人類。

而那張臉,就這樣在她面前逐漸放大、扭曲。

月白色的長袍隨著她的動作滾落,金色的玉石吊墜相互碰撞,女人離得近了,她站在她的面前,然後對她伸出一只滿是血汙的手,似是想要觸碰她。

而就在那一瞬間,這個混混沌沌的夢境開始坍塌。所有的色彩和聲音都扭曲在一起,如同崩潰的程序一般,發出混亂的怒吼。

夢境飛速坍塌著,女人驚訝的臉擠占了畫面的中心,她的雙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麽。

但很快,連這最後的畫面也崩塌,李禛只覺得腦海像是被一記錘子重擊般,發出急促而尖銳的嗡鳴。

發生了什麽?

她的意識還沒有回籠,而是被困在那片虛無的黑暗中,無數彩色的碎片從她眼前飄過,仿佛在警告她不要試圖回憶剛才的畫面。

李禛覺得大腦混沌起來,胃部一陣翻江倒海,就像是被整個扔進滾筒洗衣機甩來甩去,最後連靈魂都被甩出身體。

這不同於疼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更混亂的痛苦。比她自爆時,還要痛苦一百倍。

原本平靜的識海也隨之翻湧起來,掀起遮天蔽日的巨浪,所有的記憶繞在一起,幾乎要將她的神魂吞噬。

這是之前從未出現過的情況。

李禛勉強支起身體,迷迷糊糊地吐出一口血來,眩暈感和惡心感終於有所緩解,只是那股不適如影隨形,即使夢境崩塌,也沒有減弱。

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甚至無暇去想這個答案,只能盡力穩住掀起滔天巨浪的識海,安撫著混亂的記憶,保持著神魂不被亂七八糟的記憶碎片沖垮。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李禛莫名受到沖擊重傷的情況下。

記憶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掀起,李禛一次又一次地探出神識安撫,她的神魂被海浪輕飄飄地拋起,身體卻變得愈來愈沈重。

李禛不知道識海是什麽時候平息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

她只是覺得身體浸泡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宛若一葉孤舟,失去了方向。

渡魂街的雨就這樣下了一夜。

雨水順著房檐處的排水系統嘩啦啦落下,在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上砸出一個淺淺的坑。

李禛猛然驚醒,看向窗外。她的後背不知不覺間被冷汗浸透,連帶著發絲,也濕漉漉地黏在額頭上。

現在已經是白天,但是雨仍舊下著,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潮濕感。

“你比我想象中醒得要早。”

他清冷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熟悉的對話,讓她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李禛擡起頭,看著坐在一旁垂眸看書的師雨樓:“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她的警惕性不至於這麽低,身邊多出一個人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師雨樓放下手裏的書,“你不記得了嗎?”

李禛沈默了一下。她真不記得了。

做了那個夢之後,她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混亂的狀態,根本不記得自己去了哪裏,又發生了什麽。

到現在,她甚至連那個夢的具體內容都有些想不起來了。每次想要回溯記憶,都感覺神魂如同針紮般疼痛。

師雨樓嘆了口氣:“你暈倒在樓梯上,還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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