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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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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籠子

震驚、不安、恐懼,現在出現在眾人臉上的,該是什麽樣的表情?

誰也說不清。

在看到13號屍身的一剎那,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了相似的空白,像是因一次性接受太多數據而卡機的電腦,無論如何也加載不出更多的畫面。

13號的屍體看起來著實是恐怖。他的身體軟綿綿,失去了支撐的力道,殷紅鮮血順著手臂落在地上,砸出一個血紅的水窪。

他死了。

能力在覆生者中排在前列的13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他弄臟了我的房間。”李禛皺著眉,將13號的屍體拋到走廊上,又從一邊扯過一條毛巾,細細地擦著自己的手。

屍體砸在地上,發出沈重的悶聲,像是暴雨時的悶雷,重重地敲擊在眾人的心頭。

空氣似乎變得潮濕黏膩了許多。外面的世界,是否也在下著暴風雨?

李禛倚在門口,一邊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一邊哼著歌。那歌是在場眾人誰也沒聽過的,調子悠揚如同曠野的山風。

13號的屍體倒在她的腳下。沒人敢給他收屍,也沒人樂意冒著風險給他收屍。於是13號就這樣靜靜地躺著,慘白的廊燈照到他圓睜的雙眼之中。

李禛倏地停下動作,擡起頭,挨個掃視著圍在一起的覆生者:“你們看我幹什麽?難道有誰想替13號覆仇嗎?”

她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卻給在場之人帶來了相當大的壓力。所有人一齊低下頭,避開她的雙眼,生怕給她留下自己想覆仇的錯覺。

李禛冷笑一聲,將染了血色的毛巾扔到一邊。毛巾正好落在13號臉上,蓋住他無神的雙眼。

她向後一步,同時伸手去夠門的把手,打算關起門睡覺。卻見一人走出人群,越過13號橫亙的屍身,從容地攔在她面前,聲音沙啞:“4號,我想和你談一談。”

是6號。

李禛眼瞼跳動,低下頭,仔細打量著6號的模樣。

她是一個略有些黑瘦的女人,身材並不高大,但小臂流暢的肌肉線條昭示著她的不好惹。6號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眼珠黑白分明。

盡管6號比死掉的13號看著要瘦弱得多,但李禛卻從她身上感到更大的威脅。因此,她不介意對這個強者和顏悅色一點。

李禛咧嘴笑道:“不好意思,6號。我要睡覺了。”

睡覺?

剛殺了人,搞得滿屋子血,然後一臉平靜地說要去睡覺?

雖然李禛說的是實話,但在場眾人沒人信。他們只覺得這是李禛避免和6號起沖突的說辭。

這個認知讓覆生者們松了口氣。無論如何,李禛心有忌憚是件好事。

鼠場的生態太過脆弱,或許只需要一丁點兒變故,就會引爆一場覆生者間的戰爭。雖然早有準備,但誰也不想讓這場戰鬥來得太早。

李禛管不著這些人怎麽想。示威也示威過了,拒絕也拒絕過了,她轉身朝著屋內走去。

6號看著她的背影,狠狠皺起眉:“你不想和我談?放心,不是關於13號的事。”

“合作也好,覆仇也好,都明日再說吧。”李禛腳步不停,微微揚了揚手,“我要睡覺了——關門。”

接到她的指令,機械門自動合攏,將6號、其他覆生者和13號的屍體都隔絕到門外。

“……”看著徹底合攏的大門,6號緊鎖眉頭,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煩躁。

冰涼的、黏膩的液體沾到她的腳掌上。6號低頭,發現是13號的血蔓延到了她的腳下,形成了鮮紅色的一灘。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最後看了4號機械門一眼,這才扭過頭,毫不在意地從13號屍體上跨過:“回房間。”

“那4號……”

“先不要管。”6號揉了揉眉心,“平日註意些,不要惹怒4號。另外,記下4號形貌、性格,研究一下她的真實身份。”

覆生者們齊聲應是,而後各自回房。6號在走廊駐足片刻,這才轉身離開。她的腳掌踩在潔白地板上,留下一行醒目的血腳印。

其他人是如何擔憂、如何恐懼、如何徹夜難眠,李禛卻是不知道的。她這一夜睡得還不錯,第二天醒來時神采奕奕。

來接她的侯百秀緊張兮兮地站在鐵門外,十分焦慮地踱著步子,時不時朝門內張望,見到她安然無恙,才放松下來。

“我今天聽其他助手說,死了一個覆生者。”一跨入電梯,侯百秀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你知道嗎?”

死了一個覆生者?那不就是13號嗎?

李禛垂著頭,盯著腳下一塊翹起的鐵板,含糊道:“知道吧。”

“對,你肯定知道。”侯百秀沒註意到她的支支吾吾,語氣中帶著慶幸,“我以為死的是你,可嚇死我了……”

他的擔憂也有道理。畢竟李禛剛醒沒幾天,又是“最弱”,死亡的幾率比其他人大得多。

李禛眨眨眼:“放心吧,我沒事的。”

侯百秀點點頭,沒有再說些什麽。對於他這個級別的助手來說,摻和到覆生者間的鬥爭中,無疑是自尋死路。

微弱的失重感傳來,電梯在停頓一瞬後自兩側打開,李禛的視線隨即飄遠在白色走廊之中。

輪椅軲轆軲轆地碾過地面,從道道鐵門前經過……忽地,李禛感到了一道窺視的目光。

這道目光可稱不上善意。其中摻雜了不滿、憤怒、試探等情緒,如箭矢般向她射來。李禛只覺得如同被毒蛇盯上,後背發涼。

她眉頭皺起,操控著輪椅朝著目光都源頭沖去。原本心不在焉的侯百秀被她突然的加速嚇了一跳,失聲叫道:“4號,你去哪裏?”

他的聲音在走廊中回蕩,把他自己都驚了一下。

李禛沒有理他,徑直向前沖去,幾乎眨眼間就到了拐彎處。

拐過彎,那道目光徹底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機械門開合的聲音。一片雪白的衣角頃刻間便消失在她視線中。

再向前、向後看,哪還看得到什麽人影?空蕩蕩、白茫茫的走廊中,只剩她一人乘著輪椅,陷入沈思。

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侯百秀急匆匆追上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4號,你、你……”

李禛沒管他的興師問罪,指著某扇機械門道:“那是誰的實驗室?”

侯百秀質問的話被打斷,楞楞地看向那個實驗室,下意識道:“那是大師兄的實驗室……”

大師兄?

李禛指節敲了敲輪椅扶手。她曾在孫曼英和師雨樓的對話中偷聽到這個人的信息。

貌似,師雨樓他們的老師格外青睞這個人,打算將“生命之輪”項目交給他負責。

那道窺視的目光和這事有關系嗎?還是說,只是一個意外……不,不是意外。

李禛定了定神,表情恢覆了平靜:“沒事,繼續走吧。”

侯百秀茫然地撓撓頭,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見她這樣命令,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推著她繼續向前,原本的質問也被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實她本還想問問侯百秀關於那位“大師兄”的事,但路途不長,兩人走得又快,沒走幾步就到實驗室了。

李禛只好作罷,乖巧地進入了實驗室中

“早上好啊,醫生。”她笑瞇瞇地對師雨樓打了個招呼,“昨夜沒睡好嗎?”

師雨樓本來背對著她配藥,聽她這麽問,動作微微停頓,又恢覆正常。

他若無其事道:“沒有。為什麽這麽問?”

“就是隨口一提。”見他說謊,李禛無趣地坐在一邊。

師雨樓的打扮並沒有變。小辮子仍是紮在腦後;鏡片仍是泛著奇異的光,高傲地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但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左眼也露出幾分疲色。

“……”師雨樓將燒杯沖洗幹凈,水聲將他雜亂的思緒暫且掩蓋。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聽說你殺了13號。”

“是的。”李禛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他想殺我,我才動手的。有什麽懲罰嗎?”

師雨樓道:“按照實驗室條例,無故襲擊、殺害其他覆生者需要禁閉三日。不過念在你是正當防衛,可以免去處罰。”

禁閉三天,不僅不算是懲罰,反而算是對犯了事的覆生者的一種保護。

果然,實驗室對於覆生者之間的爭鬥持隱隱的鼓勵態度。

李禛摸著下巴觀察著師雨樓的神色,微微彎起唇角:“那就是沒有嘍。”

師雨樓沒有再說話。而李禛無趣地閉起眼,不經意間又想起了今早時看到的衣角。

白色的衣角。和墻壁、天花板、地板、雪以及死人的肌膚一樣的白。

李禛可太討厭這種顏色了。然而覆生者們的囚衣款式如此,她不能不穿。

她在手術臺上翻了個身。手術臺也是白色的,軟軟的,像是雲彩一樣,壓下去會產生柔軟的凹陷。

李禛背對著師雨樓,似是在思考著什麽,又似是陷入了淺眠t。過了很久,久到師雨樓以為她睡著了。

他放輕了動作,卻聽她忽然翻過身,看著他開口道:“醫生。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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