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祖母問起，你可千萬別點頭”褚太太跟褚嘉言叮囑著，“母親也不想說梅兒壞話，可是這陣子越想越不對，你就沒看見梅兒扯著那小娘子要一兩銀的模樣，太丟人了”</p>

褚嘉言笑說：“母親放心，兒子對梅兒只有表兄妹情誼，既然不喜歡她，自然不會答應婚事”</p>

“我就是怕你祖母堅持，你拗不過”</p>

“不會的，我要娶的不會是梅兒”</p>

褚太太神色一凜，“但也不能是那高氏，我萬萬不允許你娶個下堂妻”</p>

“母親”褚嘉言溫言說，“此事我們母子沒有共識，為了避免彼此不快，還是不要提了”</p>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爹點頭了，你祖母只要你娶梅兒，也同意讓那高氏當平妻，可是嘉言，我可是你母親，懷胎十月冒死生下你，難道我不能講幾句話？”</p>

褚嘉言勸慰，“兒子感謝母親，也尊重母親，所以至今沒有下聘，母親放心，您一日不同意，我就一日不會讓高小姐進門”</p>

褚太太聽了，心裏五味雜陳</p>

說兒子孝順嗎？也孝順，至少高氏還是高氏，不是褚家的大女乃女乃說兒子不孝嘛也真不孝，都二十二歲了還不成婚</p>

她只不過要一個媳婦，怎麽就這樣難？</p>

“不是母親要為難你，娶個下堂妻當褚家大女乃女乃，褚家的臉往哪放？”</p>

“母親，高小姐很好，她自食其力，廣結善緣，當初大行臺尚書令家的表小姐騙了她六百兩，她也寫了和解書，讓那小姐少關了幾個月，兒子以為自己以前是不擅長跟女子相處，所以總是和她們相對無言，但遇到高小姐這才知道，原來可以有說不完的話，我們既能說事業，也能說生活，兒子很感謝老天讓我們認識”</p>

褚太太哭喪著臉，“你是被她迷住了”</p>

“是”褚嘉言也不反駁，“可是母親放心，您在兒子心中永遠第一位，沒得到您的同意之前，兒子不會上門提親”</p>

褚太太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那個被葉家視為瘟神的高和暢，在兒子心中居然是一塊寶</p>

如果是大戶小姐就好了，要不然也得像前陣子在月老廟遇到的小娘子——態度落落大方，臉上一派歲月靜好，面對梅兒的無禮討銀，還是保持著氣量，對待弱勢者也能有所憐憫，如果高氏是這樣，她還能勉強接受，但高氏卻不是，大喜之日打死丈夫懷孕的通房，這麽狠心，怎麽能當她的媳婦？</p>

嘉言如果娶高氏為正妻，按照高氏過往風格，姨娘庶子怕不都得被弄死，這樣子嗣多單薄，那可不行</p>

但她是一個母親，豈會不了解兒子，嘉言雖然不會讓她這個母親傷心，但同樣的也不會另娶名門淑女讓高氏傷心</p>

還是自己退一步吧，有什麽辦法，自己是母親，想抱孫</p>

“這樣吧”褚太太提議，“你娶鞠小姐或者巴小姐為正妻，生下兒子後，母親允你收高氏為姨娘”</p>

褚嘉言不是不知道好歹，但他有他的原則，他愛的女子不用屈居人之下，“母親，找一日我帶高小姐見您可好，您若不喜歡就罷了，但兒子覺得您會喜歡她的，她態度坦然，落落大方，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較”</p>

褚太太來氣，“母親都已經退一步了”</p>

“這是兒子的人生大事，兒子不能將就”</p>

褚太太明白，關於正妻人選，兒子不會跟全太君低頭，也不會跟自己低頭，他就是要娶高氏那個害人精</p>

褚嘉言見狀道：“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我們這些虛銜官戶最近都處於謹慎期，一切等風頭過去再說”</p>

“那要等到什麽時候，你還不如收幾個丫頭，先開枝散葉，我看你身邊的鳳兮、鳳彩都挺好的，你先讓她倆肚子大起來，我就能等”</p>

“那樣兒子可對不起高小姐一片心意了”</p>

褚太太一陣惱怒，又是高和暢，她是會下蠱嗎，嘉言被她迷得暈頭轉向，連母親的話都不聽了</p>

這樣想來，符梅兒至少還有一個優點，是個黃花大閨女</p>

不是她要為難自己兒子，她真的不能接受媳婦是二嫁，她就不信了，京城那麽大，挑不出一個合適的當自己媳婦？</p>

褚家就在很想娶媳婦，但對高氏跟符梅兒都不滿意的情況下迎來過年</p>

皇上態度沒變，虛銜官戶依然謹慎，年前送禮走人情都免了，關起大門來過各自的年年夜飯時，全太君照例問起這一年的生意如何</p>

褚老爺支吾了一下，這才老實說因為這幾個月沒有親自督促，南方工人似乎變懶，前兩日收到帳本，秋季收成不如預期</p>

全太君沈著臉，這些工人吃褚家的，喝褚家的，一旦知道主人不方便出門，立刻拿翹偷懶，委實不像話</p>

商議到後來，還是決定讓餘管家悄悄去一趟江南，把收成不如預期的那些管事換掉——虛銜官戶是不能招搖，但管家安安靜靜出個門還是可以的，不張揚，不嚷嚷，自然不會捅了馬蜂窩</p>

高和暢自然知道京城的虛銜門戶最近都低調度日，她想見褚嘉言，但也沒上門去——就是自己畫著各色服裝，然後把圖樣送給孫掌櫃</p>

百年大戶，靠著遙控還是勉強可以經營下去的</p>

只是高和暢自己的快樂少了人分享，未免寂寞</p>

孫掌櫃絕對不會用驚喜的眼光看著她的圖，也不會提出建議，腰帶用什麽布料，袖口用什麽布料，一切由她說了算，但這樣的大權在握只讓她心裏堵堵的</p>

她想念褚嘉言</p>

年都過了，也不知道皇帝心情會不會好一點，其實只要幾句話，虛銜門戶就能喘口氣，只是天威難測，沒有哪個大臣敢建言這件事情</p>

話說回來，那日跟褚家女眷在月老廟偶遇，她都還沒機會跟褚嘉言說起——他一直想帶她見褚家長輩，她想告訴他，意外的我已經見過啦</p>

其實她在兩年前也見過那個符梅兒，不過時隔太久，她都已經忘了，要不是符梅兒自報門戶，她還真想不起來</p>

符梅兒雖然腦子裝水，但有全太君的寵愛，十分自信</p>

當下高和暢其實很想說“你表哥不會娶你，因為他要娶我”，但看見全太君一臉嚴肅，便收起開玩笑的心思</p>

高和暢當然知道符梅兒是全太君心中第一人選，但是她也不擔心，自己可是褚嘉言心中第一人選，最多就是再等一兩年，她等得起</p>

褚嘉言有三分像褚太太，褚太太就是褚嘉言現在還沒拿下的一票——褚老爺是同意的，全太君是有條件的同意，褚太太完全不同意</p>

全太君的條件也很不友好，褚嘉言要娶符梅兒為正妻，她才能當平妻入門，她明白對一個古代老太太來說這已經是天大的讓步，但她可是高和暢，從兩性平權的地方穿越而來，絕對不能跟人分享夫婿</p>

若是褚嘉言三心兩意也就罷了，但褚嘉言對自己也一心一意，那他們為什麽要跟一個第三者一起生活？沒道理</p>

高和暢放下筆</p>

眼前是一幅唐朝仕女圖，以牡丹花為底，艷麗多彩，適合夏天</p>

砰砰砰，有人用力的敲門</p>

高和暢擡起頭，就見郝嬤嬤、春花、秋月也有點錯愕，她們住的喜來可是高檔客棧，店小二一向很有禮貌</p>

“高和暢”一個中年男聲隔著門扇大吼，“我是城中衙役，有人告你殺人，隨我去衙門一趟”</p>

郝嬤嬤連忙去開門，就見兩個中年差役，手上拿著文書，“高和暢是誰？是你？過來拿文書，名字沒錯就跟我們走一趟”</p>

秋月大急，“差役大哥，是不是誤會了，我們小姐沒殺人”</p>

“有沒有殺人跟我們走一趟就是，敲登聞鼓的人也在衙門，你們兩廂對質，府尹自然會做出判斷”</p>

高和暢拿過文書，的的確確寫著她的名字，爹娘的名字、籍貫，都沒錯她隱隱有種不祥預感，她沒殺過人，但原主有，是誰在為綠水喊冤？</p>

天氣冷，郝嬤嬤連忙給她穿上貂裘，又抓了一把銀珠子塞進差役手裏，“兩位大哥喝點熱茶”</p>

差役也不遮掩，平分了銀珠子，態度頓時好上許多</p>

一般來說，差役拘人，都是上了鋳在街上示眾，虧了那把銀珠子，差役只是一前一後跟著她們主仆——府尹問審，閑雜人雖然不得上堂，但是在出口旁觀還是可以的，郝嬤嬤跟春花秋月放心不下，自然跟來了</p>

喜來是京城鬧區裏的客棧，距離衙門不遠，莫約走了兩刻鐘就到</p>

郝嬤嬤三人就停在門口，高和暢大步走了進去，就見一人站在審庭中央，不是葉明通又是誰</p>

高和暢看到他就一肚子氣，但公堂之上也不容得放肆，乖乖站好，又等了莫約兩刻鐘，翁府尹這才姍姍來遲</p>

驚堂木一拍，問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人？”</p>

“小人葉明通”葉明通拱手，“狀告前妻高和暢”</p>

“狀告何事？”</p>

“小人有一通房丫頭綠水，已經懷孕，卻被高氏活活打死，那綠水是我們葉家的家生子，是葉家人，跟高家無涉，高氏無緣由打死我葉家人，我要高氏做出補償”</p>

翁府尹覺得很煩，小老百姓雞毛蒜皮可真多，一個家生子而已，打死就打死了，還要來煩他，“高氏，你賠給葉家二十兩，你可願意？”</p>

高和暢連忙跪下，“願意”</p>

“大人，小人另有主意”</p>

“說”</p>

葉明通狡猾一笑，“小人想撤銷與高氏的和離書，讓高氏重新入門，如此，小人不計較打死綠水之事，不然就一命抵一命”</p>

高和暢簡直快被葉明通煩死，一個大男人沒出息時可以這樣沒出息，為了金錢死纏著前妻不放，什麽理由都拿出來</p>

如果他真的是替綠水找公道，她還敬他有點肩膀，現在看看，為的都是什麽，還是為了要她重新入門，好扛起葉家家計</p>

翁府尹想都不想就問：“高氏，你可願意重新入葉家門，前夫家如此有情有義，實在難得，如果願意，本府尹就作個現成媒人”</p>

高和暢連忙回答，“民女不願意”</p>

翁府尹的笑容僵在臉上，“為何不願意？棄婦回門是多大的面子，多少下堂妻夢寐以求，現在前夫施舍與你，居然還不感恩？”</p>

“大人有所不知，葉家不過看中民女能賺錢，想要民女的銀子，民女現在過得好好的，不想再入葉家操勞家計”</p>

翁府尹一怔，這樣的話難怪這高氏不願意了不管當初和離的理由為何，肯定都是對高氏有所不滿，所以將人掃地出門，這高氏下堂後運氣來了，能賺錢，葉家看中錢財又想要回這媳婦</p>

“回稟府尹”一個差役進來，“有一對中年夫婦在外面求見，說是綠水的親生爹娘”</p>

翁府尹頭痛，怎麽又來了兩個閑雜人等</p>

可是新皇登基後十分勤政，自己可不敢偷懶，萬一傳入聖上耳朵，自己的烏紗帽就不保了，於是點點頭，那差役很快帶了一對中年夫妻進來</p>

那對中年夫婦一進門就下跪，“草民黃老頭（民婦鄭氏），見過府尹大人”</p>

翁府尹覺得不耐煩，“什麽事情，說吧”</p>

黃老頭低著頭說：“我女兒已經不在了，高小姐把我一家安排得很妥當，兒子有生計，孫子進學堂，我也不想追究，請官爺饒了高小姐”</p>

高和暢內心愧疚，自己做那些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她知道人命不能補償，她做再多也換不回綠水，可是今天黃老頭跟鄭氏這樣說，是不是可以解讀成他們原諒了自己？</p>

翁府尹最後判她賠償葉家二十兩銀子——一個成年女子的賣身銀差不多也就這價格</p>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眼見黃老頭跟鄭氏要走，連忙上前，“多謝黃伯，今日為我說話，我一輩子記得”</p>

黃老頭神色很平緩，“我們也不知道，是個褚大爺派人讓我們過來的，可能我的閨女要嫌我無情，可是看到兒孫都過得好，高小姐，我對你沒有恨”</p>

高和暢內心覺得松了口氣，又想起褚嘉言都因為虛銜之事沒怎麽出門了，還是關心著她——自己能做的就是多畫圖，讓百善織坊在這段時間能穩住生意，惠風是他們生意上的孩子，她要這“孩子”越長越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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