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伯、鄭大娘，這是我的賠禮”高和暢滿臉愧疚，“我知道人命無價，也知道孩子對父母親的意義在哪裏，過去我做錯了，我也不敢求原諒，我只想替綠水照顧好家人，你們的奴籍我下午就會去官府消了，以後你們就是平民，幾個哥兒姐兒可以自由嫁娶，不用看人臉色”</p>

“這鋪子是我賠償給黃家的，名字是黃伯跟鄭大娘共同持有，這位是廖師父，在城南開了好幾間面店，手藝絕佳，我請他來教你們本事，以後你們就自己開鋪子，等上了手廖師父才會離開”</p>

黃阿廣一聽，喜不自勝，“高小姐不是在捉弄我們？”</p>

“自然不是，我是真心誠意，我以前大錯特錯，現在只想稍做彌補”</p>

黃阿廣轉頭說：“爹、娘，你們可有聽到，我們月兌奴籍了！高小姐還要給我們鋪子，以後不用任人打罵，哥兒姐兒也能上學堂了！”</p>

黃老頭這幾年最可惜的就是他們黃家跟富貴擦身而過，如果女兒生出葉家長子，那黃家肯定就不一樣，如今眼見得事情有轉機，一時間也就不怎麽惋惜女兒了，“要是哥兒能讀出個前程，我對祖先也有了交代”</p>

大倪氏原本還不敢明目張膽的高興，此刻見公公都發話了，連忙說：“是啊，帳房先生都說我們順哥兒聰明，以前是奴籍，沒辦法栽培，我們現在有自己的鋪子，賺了錢總能送進學堂的”</p>

小倪氏連忙說：“當然，豐哥兒也要去，自己的面店，母親，這可比去鋪子當助手好多了，大爺嘴上說喜歡大姑，卻對我們很小氣呢”</p>

鄭氏心裏覆雜，懷胎十月，她當然心疼女兒，可兒子才是依靠，現在阿廣阿祿有了鋪子，又月兌了奴籍，實在是好事一件，只不過內心還是矛盾，她是不會原諒高和暢的，但面對這些好處，她也無法說出不希罕</p>

她希罕，可希罕了！</p>

當奴仆苦啊，連婚嫁都由主人家說了算，葉家這一年每況愈下，大家都在傳葉大爺不善經營的事情，挖東墻補西墻數年，終於在今年瞞不住，葉家把所有的錢坑填滿，金銀去了十分之九，除了克扣下人飲食，月銀減少三分之一外，前前後後也賣了三十幾個仆人，聽說最近準備搬家</p>

鄭氏跟那些被賣出去的家生子還有互通訊息，他們都過得不太好，不是從早忙到晚，就是主人家脾氣暴躁備受折騰，現在自己全家靠著打死女兒的人翻了身，說高興也高興不起來，說不歡喜又隱隱歡喜</p>

不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心狠，只是當下人實在是太苦太苦了，她也不想見兒子孫子一輩子當奴才</p>

“祖母”順哥兒過來拉住鄭氏的手，“順哥兒會好好讀書，將來考狀元，讓祖母享受榮華富貴”</p>

黃老頭逗他，“祖父沒有？”</p>

順哥兒笑嘻嘻的說：“祖父一起”</p>

高和暢見黃家沒有拒絕，心裏已經放心一些，又聽順哥兒這樣講，連忙開口，“孩子要進學堂的話，我能安排”</p>

大倪氏跟亡故的小姑可沒什麽感情，聽見兒子能進學堂，只有巴結的分，“當然要的，我們在葉家待了一輩子，也不懂外面的世界，還請高小姐幫忙找好的書院，順哥兒將來考上狀元，也會好好謝謝高小姐的”</p>

“一定，南山書院教出了好幾個舉子，院長夫人是我朋友，請她安排當插班生，只要哥兒努力些，還是能跟上的”</p>

黃老頭本來就是重男輕女，自己能好好養老最重要，想起將來那些風光，想起孫子出息，便不再揪著女兒的事情不放，連忙拱手道謝，“這就多謝高小姐了”</p>

高和暢松了一口氣，“我也不求自己能得到原諒，我就住在喜來客棧，以後黃家有事，我一定盡力幫忙”</p>

九月中是褚家一起吃晚飯的日子，四代同堂的大家庭，自然十分熱鬧</p>

總共十八道大菜，鍋巴肉片，五柳活魚，蒜子花甲盅，福菜煙豆腐，草菇雙色炒蘿蔔等等，吃完後仆婦撤下席面，上了水果清茶，人手一杯香茗，說說話，談談事情，家人麽，就是要多親近才有感情</p>

全太君心情很好，“老大媳婦，我聽說龐四爺對芳兒有意思，是不是真的？”</p>

十五歲的庶女褚芳兒聽到自己的婚事，臉一紅，低下頭來</p>

褚芳兒的生母米姨娘只是拉著耳朵，顯得十分關心</p>

褚太太恭敬回話，“龐家派人來提過，媳婦還在想呢”</p>

褚老爺大男人，不明白了，“有什麽好想，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人就放在那，這樣都要想？”</p>

褚太太委屈，“龐四爺人品是不錯，芳兒過去不會吃苦，但龐家卻不比我們家富貴，兩家結親，是芳兒低嫁，我這不是怕老爺說我不疼芳兒嘛”</p>

米姨娘一聽，忍不住了，“老爺，奴婢覺得還要再看看，我們褚家就算是庶出小姐，也配得上嫡出公子的，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當然要嫁給嫡出的將來才有保障”</p>

褚嘉言看了一眼米姨娘——主人家在講小姐的親事，可沒一個姨娘插嘴的餘地，他的母親才是褚家太太，誰都不能越過他母親去，“米姨娘，下去”</p>

米姨娘一聽就知道大爺是不準自己插手了，心裏大急，芳兒得有個好丈夫，將來才能提拔弟弟嘉和，嫁給一個庶子算什麽，可是大爺都開口了，自己也不能不從，只好轉向褚老爺撒嬌，“老爺，讓奴婢留下來聽吧”</p>

褚老爺正想點頭，全太君卻是哼的一聲，“下去，鐘嬤嬤跟過去，賞十個嘴巴子，這是處罰她不敬主人，不敬主母”</p>

米姨娘一楞，想起鐘嬤嬤的手勁，只覺得臉都疼了起來</p>

褚芳兒並不心疼米姨娘，這個米姨娘只疼兒子，對自己婚事的關心也不過是想給弟弟撈好處，面對這樣的親生姨娘，褚芳兒無法做到孝順父親忙著做生意，嫡母又不是親生母親，這個家她能依靠的只有全太君跟大哥</p>

全太君想了想，“就龐家吧，芳兒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夫妻和美比較重要，掌中饋也不是那麽了不起的事情，多給芳兒一點嫁妝，自然能撐起門戶”</p>

全太君做了決定，眾人自然不敢說不是</p>

褚芳兒知道自己就是嫁入龐家的命運了，還行，龐四爺人品不錯的</p>

接著又說起了十四歲的褚嬌兒的婚事，大家都覺得年紀還有點小，明年再說</p>

全太君喝了口香茗，“嘉言你呢，過年就二十二了，可不能再耽擱，祖母還等著長子嫡曾孫的出世”</p>

小汪氏不服氣了，“祖母怎麽這樣不公平，我們宣哥兒難道不是嫡出的曾孫嗎？憑什麽大哥的兒子才是兒子，我們的兒子不算兒子？”</p>

褚老爺已經懶得教了，直接說：“閉上你的嘴”</p>

“媳婦有說錯嗎？”小汪氏如果有眼色，那就不是小汪氏了，“明明我們宣哥兒也是嫡子嫡孫，當初媳婦生下他，家裏人也都很高興，為啥就比不上大哥的兒子？”</p>

褚嘉忠直接一個巴掌就打上去，“爹讓你閉嘴沒聽到！”</p>

小汪氏搞著臉，有鬧起來的趨勢，“夫君打我，夫君不幫我們宣哥兒說話，還打了我，我可是熱孝中嫁過來的喪門媳婦，替祖父守過孝，有功勞也有苦勞，夫君應該敬重我而不是欺負我，我不服！”</p>

褚嘉言看小汪氏撒潑的樣子就覺得弟弟很可憐，要跟小汪氏這種人相處一輩子，怎麽會有平靜的時候？</p>

是，小汪氏生下宣哥兒的確是功勞，但不能拿這個說嘴一輩子，難道每次夫妻吵架都要提起來嗎？</p>

就見小汪氏的女乃娘勸了幾聲，小汪氏這才氣鼓鼓的坐下——雖然不高興，但還是不能離開，不然萬一公婆趁機給大哥好處，自己的丈夫又不懂爭取的話，那就白白便宜大哥了</p>

全太君這幾年已經學會無視小汪氏，只專心在嫡長孫褚嘉言身上，“我幾次跟你提到梅兒，你都不願意，可是你也沒看得上的小姐，祖母看梅兒已經真心改過，你不如就娶了梅兒吧，就當做一件好事，安安你姨祖母的心”</p>

褚嘉言正色，“祖母明監，妻子是孫兒要相處一輩子的人，可不能為了安姨祖母的心而將就，娶了梅兒，孫兒痛苦一生，祖母難道就舍得？”</p>

全太君苦勸，“梅兒已經改過了，她跟我保證會當個好主母，以後也會照顧好姨娘庶子，讓你那房壯大起來，祖母相信她”</p>

“孫兒不相信她”</p>

褚太太著急，“母親，媳婦也不相信梅兒，人家說三歲定八十，梅兒小時候就心狠手辣，去年都還在欺負庶姊庶妹，怎麽可能就突然改過了，這樣的人進了嘉言的院子，庶子庶女一個都活不下來的”</p>

“我保證可以，只要嘉言的姨娘懷孕，一律挪到我的院子來養，這樣總可以了吧，我可沒糊塗到連個孕婦都護不住”</p>

褚太太道：“那也不對，孩子總會長大，難不成一直待在母親院子裏嗎？母親想幫助符家，媳婦不敢說什麽，可是拿嘉言的婚事去保符家安康，這樣對嘉言太不公平了”</p>

全太君對褚嘉言還有幾分好臉色，對媳婦可沒有，“老大媳婦，你現在是要跟我頂嘴嗎？”</p>

“媳婦不敢”</p>

褚嘉言見狀，連忙出聲護母，“母親，兒子的婚事自己作主祖母，我不會娶梅兒，我心裏已經有個姑娘了”</p>

此話一出，大廳上十幾個人頓時安靜——最近幾次家裏辦宴會，褚嘉言都沒空參加，他是哪裏認識小姐的？</p>

褚太太最是關心，“是哪門哪戶？”</p>

“是我們百善織坊的設計師，高和暢小姐”</p>

眾人自然是知道高和暢的——今年百善織坊賺了好多錢，褚嘉言也給家人分紅，人人多拿了銀子，對他們來說高和暢可是財神爺</p>

褚老爺是生意人，當機立斷，“可以，把人娶進來，這就安心了，不然看甘家、米家也在打高小姐的主意，什麽時候會被搶去都不知道”</p>

褚太太著急，“老爺別糊塗，這高小姐下堂過呢，我們褚家怎麽可以娶葉家掃地出門的女人，這樣我們不是被笑話嗎？”</p>

全太君也不同意，“嘉言喜歡，收做姨娘也就罷了，當正妻萬萬不行，我們褚家有頭有臉，不娶下堂妻”</p>

褚嘉言知道會被反對，沒想到全太君跟母親的反應這樣激烈，想著畢竟是長輩，於是語音放緩，“祖母、母親，兒子尊敬高小姐的為人，欣賞她的處事態度，想跟她平起平坐，我喜歡一個人，給她名分是基本，我絕不納她為妾”</p>

全太君激怒，沈著聲音說：“可以，你娶進門，那我就上玉佛山，一輩子不回家，眼不見為凈”</p>

褚老爺孝順，連忙說：“母親不可如此”</p>

褚嘉言也頭疼，沒想到祖母居然寧願上山也不願意見自己娶高和暢，“祖母，孫兒是真心喜歡她”</p>

“我不管你是真喜歡還是一時迷惑，總之祖母話放在這裏，她當個妾室，可以，要當我們褚家女乃女乃，沒門”</p>

褚老爺勸道：“母親何必這樣為難嘉言，高氏才華洋溢，有這樣的媳婦，對我們褚家是大大的助益，給了名分，她自然一心向著褚家，不會被挖走，兒子覺得嘉言這樣做很好”</p>

“我們褚家缺那點錢嗎？”全太君沒好氣的說，“娶一個下堂妻，我的老臉都沒了，我還不如上山，誰都不見，省得丟臉！這事沒得商量，你娶不娶梅兒由得你，要不要上山過日子卻由得我”</p>

褚太太這次站全太君那邊，“是啊，嘉言，聽祖母的話，我們有頭有臉，絕對不能娶一個下堂妻，我們褚家還要做人呢，母親可不想一出門就被嘲笑說，長子娶了個葉家掃地出門的女人”</p>

這種場合，小汪氏自然不甘寂寞，“大哥可得想清楚，這萬一大哥日後在街上看到葉大爺，會被笑是撿破鞋的”</p>

褚嘉言正不高興，但他又不能對全太君和褚太太發脾氣，小汪氏直接撞在槍口上，於是道：“弟妹既然這樣嫌棄高小姐，以後我就不把惠風系列的紅利分給你了，免得汙了你的手”</p>

小汪氏大急，今年她可是多拿了三百多兩，“我不是那個意思，高小姐挺好的，只是配不上大哥，梅兒當然也不行，我有個嫡妹今年十五，倒是跟大哥配得上”</p>

回家時母親再三交代，讓她把嫡妹介紹給褚家大爺，這樣以後姊妹當如姓，日子都好過許多，當然，主要是褚家的聘金實在太多了，拿了一次念念不忘，還想拿第二次</p>

褚老爺看到全太君跟嘉言這樣僵持不下，覺得頭痛，全太君如果上山，那褚家就成了不孝之人，到哪都擡不起頭的，“好了，這件事情先不討論，總之，嘉言不娶梅兒，但是現在也不準娶高小姐母親，您是我們家的定海神針，絕對不能走，嘉言，你也好好想一想，從小你祖母就疼你，別讓她失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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