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3章 歸還身份

關燈
第83章 歸還身份

宴席前夕雜事頗多,風澈從一大堆傳音符轟炸中抽身出來的時候,天際第一縷陽光已經穿透雲層。

他走到洞府門口,擡起指尖伸出結界,燦燦烈烈的朝暉落在指腹,暖意融融,他滿身的疲憊稍稍緩解,隨後看向坐在一邊的遲斯年。

遲斯年淺色的眸子盯著風澈尚未處理的傳音符發呆,看上去頗不放心。

風澈蹲下來,拍拍他的腦瓜:“回神!”

遲斯年默默收回視線,瞥了一眼笑瞇瞇沒安好心的風澈,開始抱著手臂裝死。

風澈挑眉:“想去處理就去嘛,我又沒攔著你。”

遲斯年置若罔聞,靠著洞府墻壁,閉眼一動不動。

風澈搖搖頭:“那算了,你不幹活每天躺著,懈怠之人難當大事,現在不用你與我換回身份了。我把風瑾一救,在風瀾面前頂著你的臉招搖一圈,然後再把你換回來,到時候風瀾追殺的就是你。”

遲斯年豁然睜眼,難掩眸中的怒意:“你又開始了,不想幹了就直說,非說什麽威脅的屁話!”

風澈嘿嘿一笑:“我這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什麽屁話”

遲斯年氣得直翻白眼:“大少爺,您為了不幹活可以不要臉,可以胡編亂造一堆理由,可以提出一些從不兌現的承諾,我被你騙了幾次還信你就是傻子!”

風澈大驚:“什麽?傻子可不興說自己啊,呸呸呸!”

遲斯年:“……”

風澈見眼前的人被氣得不說話,笑了一聲:“講真,身份還你,你照常去參宴,而我去救風瑾。”

他聲音淡淡,似乎完全放心歸還遲斯年身份的做法,不怕放虎歸山,也不怕身份暴露。

遲斯年楞了一下:“你信我?”

風澈滿不在乎:“你不會說。”

遲斯年掙紮著坐起來,眉心緊皺:“你怎麽能確定我之前不是騙你?”

風澈忽然想起風家這些年禁用蔔術,遲斯年修煉天資不是很高,風瑾選他做弟子總歸有些理由。

看上去有點聰明在身上,不是奇門陣圖,肯定就是是蔔術上的天賦了。

他秉持著試試的心思,蹲下身微微俯視過去,手腕一翻,湊到遲斯年面前,再攤開手掌。

那雙修長的手淺淺泛紅,青色血管透過皮膚,隱隱看得清脈絡走向,遲斯年每每看見,總會心驚這些細節,不知是何秘術能達到與本尊半分不差的效果。

而此刻風澈的掌心,躺著兩枚銅錢。

他左手維持著攤開的動作,右手執起一根手指,在地面緩緩畫了一個簡易的八卦圖。

天乾地坤,陰爻陽爻,一一顯現。

他最後一筆點在陰魚的眼上,貫穿而下,直至落在陽魚眼中央,隨後擡起手指。

原本土色的地表上陰陽雙魚交纏環繞,兩儀輪轉,四方扭轉,八卦隨之而動,風澈將掌心兩枚銅錢擲入其中,叮叮當當墜在地面,隨後周遭瞬間一靜。

乾字位蔚藍的光芒瘋狂流瀉而出,交織著兌字位的白色,成束漫卷,裹挾住銅錢,隨後抽絲膨脹,飄浮在空中仿佛綿軟的雲。

巨大的雲朵分裂組合,將風澈四周排列鋪滿,一串串算籌符號從中浮現,開始迅速推演遲斯年今晚所作所為。

一時間洞府之中淡藍色的光芒閃耀,映在偏頭等待推演結果的風澈臉上,也掩蓋住了他眸底泛起的幽藍。

遲斯年被面前蔔術推演的情形震驚,反覆低頭觀察地面的八卦圖,此刻它早已失去先前簡易的模樣,反而繁覆得讓人觀之暈眩。

他匆匆擡眼放棄,打算看看未來圖景是否推演出來了,誰知剛剛一擡眼,風澈已經甩袖揮去四周的雲朵,只留下了面前的一朵。

風澈見他眼底露出不解和新奇,難得生出幾分耐心。

果然有點天分,蔔術大成的推演太過繁覆,常人承接不住的靈壓,這小子還能挺住看幾眼,也很厲害了。

雖說風瑾可能是怕違逆天道再招致天罰之類的禍端,才禁止蔔術施展,但風家的傳承還是不能斷。

顯然遲斯年這小子很適合深入學一學。

親哥的眼光果然和他一樣好啊。

風澈心裏感慨一句,指著已經被靈力托起,距離地面二寸的銅錢,問道:“你看出了什麽?”

地面蔚藍和白色交織的絲線自“乾”“兌”兩位舒展而出,遲斯年忍住暈眩,艱難地答道:“藍白交融,乾兌位。”

風澈響指“啪”地一聲在他眼前打響,將他的神思從過於深奧的卦象中帶了出來:“對,天澤履,卦十,代表什麽?”

遲斯年按住眉心,使勁揉了揉:“卦十——君子坦蕩蕩。”

風澈笑道:“背得不錯。”

他指尖靈力溢出一絲,將面前的八卦圖徹底抹去,銅錢墜落在地發出兩道清脆的聲響。

遲斯年楞楞盯著地面的銅錢,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轉移了註意力,根本沒看清蔔算出的雲朵裏的圖景。

風澈不管他想什麽,撿起銅錢在他衣服上擦了擦,揣回了腰帶裏。

遲斯年錯過了觀看未來的機會本來就煩,風澈這一下蹭了他一身土,他一時有些惱怒,問得很急:“為何不讓我看未來發生了什麽?君子坦蕩蕩代表了什麽?你打算做什麽?”

風澈起身,理理褶皺的衣襟:“不可說,不用說,不要管。”

遲斯年皺緊眉頭,看著風澈的背影,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關乎我自身的未來,看了違背風氏祖訓,是謂不可說;君子坦蕩蕩,卦術蔔人,意為此人行事坦蕩,不輕易違背誓言,凡略通蔔術的風家子弟皆懂,是謂不用說;只是不要管是何意?”

風澈回眸,一臉新奇:“好小子,聰明嘛,那你問個屁。”

遲斯年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解釋道:“我剛剛只是有些急——”他忽然反應過來,眼前這人又帶偏了自己:“你到底要怎麽救風瑾?若帶他出逃,那孩子當如何?”

風澈癟癟嘴:“你別管,長了張破嘴,嘮叨得像是凡間不願意拉磨亂叫的懶驢。”

遲斯年噎個半死,前幾日和對方頂嘴被噎得差點撅過去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索性憋住沒罵:“風家內部結界阻隔空間界,根本沒法帶人直接走,你知不知道?”

風澈滿不在乎,低頭擺弄著指尖:“哦,知道啊。”

遲斯年猛然想到什麽,聲音也跟著大了起來:“你是想讓我回歸身份,你換個身份去對抗風瀾?”

風澈剛想張嘴,遲斯年的話緊接著又劈頭蓋臉地砸過來了:“你瘋了嗎?風瀾手下信仰者眾,唯他馬首是瞻的不知凡幾,你空間界縱然千變萬化,到底寡不敵眾,何況風瀾已經空間界二層,你如何敵他?”

風澈聽完這一堆,心想這小子還挺關心他的,但他還是擡手將一團靈力塞進了對方喋喋不休的嘴裏。

四周隨之一靜。

風澈舒爽地深吸一口氣:“我自有辦法,你我從今以後只當未曾相識,”他笑瞇瞇地補充一句:“以後不妨專攻蔔術,你挺有天分的——只要不違逆祖訓就行。”

話已說完,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遲斯年憋著一口氣,惱怒對方又不讓他說話時,擡眼正巧看見了風澈指尖綻放的靈力。

遲斯年瞳孔微縮。

他此刻才明白過來。

對方並非完全信任自己,而是打算修正此段記憶,抹去存在過的全部痕跡。

這人只是想混進風家套取信息,至於到底是不是來救風瑾,或者是來幫助風瀾穩住各家,還是本就是為了將風家攪得天翻地覆,這些已經不得而知。

虧他方才還在關心對方,還因為對方誇他可能有些天賦而感動……

那道靈力不由分說地鉆進他的靈府,遲斯年滿腔被欺騙的恨意無從發洩,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

風澈將遲斯年扶到桌案前趴好,看著旁邊散落的傳音符,剛剛擡起的腳又落了回去。

他好歹頂替人身份那麽久,臨走之前還是替遲斯年把活幹完為好。

他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完畢剩下的傳音符,臨走之際看了一眼遲斯年,摸了一把對方的頭,然後貼上隱身符,遛出了洞府。

風瑾出席宴席,那孩子置身內院,他剛好有機會重新遛進家主殿。

他上次未曾有機會看清那孩子到底是不是風瑾的神魂分裂產物,如今再去一次,只為證實之前的猜測。

若那孩子攜帶著風瑾的神魂,則證實他的猜想,他自然要二者都救,若不含半分風瑾的氣息……他便要著手調查那位坐在高堂上的所謂的家主,到底是何身份了。

他足下“縮地成寸”運行到極致,風馳電掣間到了家主殿外,繞到西北方止住了腳步。

風家諸多結界屏蔽空間界,家主殿尤甚,但他自有帶風瑾離開的辦法。

他起指尖,銀色的光芒籠罩全身,施展而出的空間界帶著他直直下墜。

流轉著銀色的立方空間界限清晰,如一層透明的薄膜,透過它可見外界。地下沙土向上迅速躍遷,大大小小的暗流時而水聲濤濤,時而靜寂無聲,直到數十丈之後,風澈面前出現一層覆雜的禁制。

那禁制閃動著乳白色的流光,卻仿佛要隨時消失一般,讓人下意識地忽略它的存在。唯有風澈刻意去註視它的時候,它才會半死不活地顯示一下存在感。

風澈食指向前一劃,一滴血微微滲出,點在禁制之上,隨後他整個人融入禁制中,穿過厚厚的屏障,落到了一方幽暗的空間內。

他止住了空間界的運轉,腳尖輕點在光滑的石板上,覆而站穩。

四下漆黑,和料想的潮濕閉塞完全不同,此處暖意融融,甚至不像塵封許久的模樣。

風澈擡手撫上面前石壁,光滑的觸感讓他原本的心神不寧稍稍松懈下來。

這條密道向內直通家主殿,向外通到出城的雙向傳送陣臺,風行舟翻修陣臺之時曾領著他進來參觀過。

當年風行舟笑著稱,倘若我兒遭難,風家舉目無親之時,借此密道逃離,或可求學堂庇佑。

他往昔只當父親開了個玩笑,風家向來註重血脈天賦,自然擁護嫡系親傳,怎會出現舉目無親需要啟用密道的情況。

如今,他終於明白,父親想得遠比自己深遠,這條密道縱使他不用,風瑾也要靠著它逃出生天。

這條密道唯有他和風瑾知曉,甚至風瀾都不知,只要風瑾借著它到了學堂,即使風瀾之後再想斬草除根,也會顧忌諸位先生的顏面。

他蹲下身子,兩指抹在地面上,僅有一層薄薄的灰塵蹭在指尖。

風澈忽的一笑。

密道如此幹凈,只能是風瑾本人時常來清掃,根本不可能有旁人踏足此地。

這從側面證明了風瑾仍然存活於世,他先前揣測風瑾的身份存疑,或許只是他這些年太過緊張,下意識疑神疑鬼罷了。

他正想開啟“縮地成寸”直達家主殿,神識外擴之時,突然感受到自家主殿方向傳來一陣波動。

他神色一凜,迅速開啟兌位迷障,隱身符貼附在身上,開始屏息凝神。

*

來人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慢慢地走,可能是身體不好的原因,咳嗽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偏偏他還壓抑著喉裏的咳意,只一聲便作罷了。

風澈站在轉角處的陰影裏,聽著腳步聲漸進,直到看見風瑾抱著熟睡的孩童,一步一步朝著這邊走來。

不同於人前的光風霽月,風瑾此刻神態狼狽,腳步趔趄,後背微佝,雙臂抱著那個孩童甚至讓他有些重心不穩,但他仍然死死抱著,以一種守護的姿勢護在懷裏。

他珍視的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溫柔繾綣,刻骨深情,有惜別不舍,更有痛心傷感,甚至還有些風澈不懂的情緒摻雜其中。

若非風澈知道那孩童與風瑾長得別無二致,或許會覺得對方在看著什麽畢生所愛。

他想起窺見一角未來中,風瀾謀反當日,風瑾絲毫不避開對方的殺招,慷慨赴死決絕非常。

風澈不禁懷疑,或許這孩子是風瑾生命的延續。

神魂分裂,一半死去,另一半留存,只要風瑾本命靈植尋到,便可覆原本體。

縱然到時風瑾大勢已去,或許在學堂庇佑之下,東山再起也不遲。

或許風瑾沒有他料想的那般一心赴死。

風澈思來想去,覺得邏輯可以自洽,卻總覺得忽視了什麽關鍵的環節。

眼見著風瑾漸行漸遠,他索性放下心中思量,偷偷跟了上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